第117章 正文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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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漪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身著褘衣站在金階丹墀前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這一切都有些不夠真實。

  可當一個王朝的新帝新後開始在各自的位置上身體力行地踐行自己的意識,那之前的一切,都會慢慢褪去氤氳虛幻,露出最真實的一面來。

  湛沖與大行皇帝不同,這位新帝承位後,動作不可謂不大,他先從吏部開刀,開革了一批尸位素餐、每年只知炭敬冰敬的要員,這些社稷僵蟲在各處關節上吸血供血多年,一朝連根拔起,又換上一批新人,但這樣大的動作,卻沒有一絲一毫影響到各處的運轉,可見那些僵蟲早就失了存在的意義,只是如今還在位上的官員,一個個也都日夜提心弔膽,總疑心下一個或許就會輪到自己,便一改先帝時期的懶散懈怠,人人都仿佛找回初入官門時的自己,找回了年少時讀書撰文,祈盼學以治國的清澈初心。

  而人們對新朝這位年輕的皇后,則充滿了無限好奇,說人說她曾是西且彌的聖女,有人說她是神醫溫融的嫡傳弟子,也有人說她有撒豆成兵和起死回生的神功,而這才是她能被新帝捧在手心裡的原因。

  南漪無意中聽到諸多揣測的流言,她總是一笑而過,轉頭便又去忙別的。

  南漪在看過太醫院的藥典和新舊醫檔後,開始興起重新編纂歸集的念頭,一時間,太醫院那些塵封了不知多少年,早已落滿沉灰的古籍醫書,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而太醫院裡的那些太醫,在得知這位新後竟也同為醫家出身時,有些上了年歲的太醫,初時還存著幾分輕蔑之心,可在幾回看似簡單的往來問詢後,卻都不得不對這位年輕的皇后刮目相看。自此,太醫院自早沿襲下來的某些不可為外人細說的隱匿規矩,便再無處遁形,一點一滴,就如冬日晨間裡的霧氣,漸漸消失在時間的光影里。

  後來,皇后為普濟百姓開設義診藥堂,又到起禍瘟疾的幾處郡縣親臨坐鎮,指揮著醫者們施藥鎮疫,於是漸漸的,上涼百姓的口中,這位神仙下凡般的皇后娘娘便成了人們口中傳頌的現世菩薩,人人都在說著她的慈悲憫人,甚至有人將她的事跡編成了順口的歌謠,就連垂髫小兒都能張嘴就唱上幾句。

  可是這位忙碌的」現世菩薩」在把無限的愛心廣撒人間時,卻無意中冷落了同樣忙碌的皇帝陛下。

  湛沖枯坐在帝後寢宮裡,已是月上柳梢,卻仍不見比他還忙碌的皇后娘娘的人影。

  一直等到快人定,才見到風塵僕僕的南漪從外面匆匆回來。她剛邁進殿門,便看見面沉似水的皇帝陛下僵挺著腰背坐在那裡,眼睛直勾勾盯著她,見她回來,卻也不說話。

  南漪多少知道他的心思,但因為此時還有宮人內侍在側,也不便說什麼,先讓宮女為自己換了輕便的裝束,才出來走到他身邊,拉過他的手坐在了旁邊,揮退了宮人內侍們,見殿內只剩下他二人時,才溫柔笑道,「等多久了?我回來晚了,可用過膳?」

  自他承位後,他就和她說好,私底下二人還像原來一樣的相處,他並不希望將外面朝堂上的君臣之道照搬到自己的寢宮裡,他看夠了表面恩愛恭敬,背地裡卻彼此算計的帝王夫妻,而且他們與別的夫妻不同,他一直覺得如果不是因為他,南漪或者可以擁有比現在更自由、更廣闊的人生,他後來也與她表達過這種歉疚,可她卻豁然一笑,只說了句」子非魚」,便又轉頭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他並不是想將她囚困在深宮之中,可她這樣忙碌,又幾番遠赴那些瘟疾之地,身為天子,他不再像原先那樣自由,不能隨時隨地陪著她,所以那種提心弔膽的感覺日夜折磨著他,一旦他看不見她,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那些不受控的思緒簡直是一種精神凌遲。他雖然心繫社稷,輕徭薄賦,可他關心更多的,是治水修漕,修明政治,建立更強大的軍防武備以御外敵,而南漪與他不同,她似乎更願意將關心放在某些具體的人身上,比如病重卻無財資醫治的孩童,比如無所養的病困老者。

  雖然他的心裡急得仿佛開了鍋的沸水,可在她面前,他並不願意將這種焦灼壓力釋放給她,所以長嘆了口氣,猶笑道,「無妨,我還沒進膳,想等你一起吃。」

  南漪打開他收起來的手掌,與他十指交握,她並非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如今她終於體會到當年父親與她說的那些話的真正含義,醫者施善,當布天下而非一射之地。

  她鑽進他的懷中,「抱抱我。」

  他又怎麼會拒絕這種要求,很自然就展開了手臂環住心愛的人兒,「事情總沒有做完的時候,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她貼緊他的脖頸蹭了蹭,像撒嬌的狸奴,瓮聲瓮氣地道,「你說得對。」

  他太了解她了,她現在與自己虛與委蛇的本事見長,嘴上說得好聽,轉頭該如何還如何,因此他想了個對策。


  皇帝的手段不單單厲害在朝堂上,在皇后娘娘的身上施為時,也是神擋弒神,佛阻殺佛的利刃殺器,他身體力行地踐行自己的計劃,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時間,直到最後一刻來臨之前,南漪終於抓住最後一絲理智的尾巴,一把將手臂抵在他的胸膛上,聲音略有些變調,「還是別在裡面——」

  這臨陣一擊,仿佛乘勝追擊時勁敵給他來了個回馬槍,一下將他挑落馬下。

  他慌忙回撤,兩人一陣手忙腳亂,雖然大部分撒在外頭,卻還是有些落在她的身子裡,一時兩人都有些怔忡。

  可他們想的卻各有不同,這事還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三個月前,台城禁衛回稟,太后崩殂。這在他看來已經算是意料之中,他甚至在台城禁衛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並非他神機妙算,而是他的身體騙不了人,體內滯存多年的蠱毒,此時早已化作黑血自口中噴流而出。

  南漪嚇壞了,她實在缺乏應付蠱毒的經驗,對於這種東西,她僅僅停留在昔日翻閱典藏時的粗糙一瞥,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記錯了,因此一切就只能又交給時間。直到過去很久,他都沒有再發作過,這才讓她徹底卸去了心病,於是又開始擔心他這些年因夙夕被蠱毒折磨而弄虧了身子,於是乎搗鼓出一個調理的養生方,日日逼著他服用。

  藥方雖好,只怕也需要個長期調養的過程,可南漪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極為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今她已經停了避子的手段,可若是萬一真懷上了,就怕於孩子不利,都說父精母血,她見過不少因為母體有恙而折損子嗣的例子,而男子一方亦是同樣的道理。

  於是她與他約法三章。

  他簡直哭笑不得,「你現在才想起這些會不會晚了點?」

  南漪這一次卻極其認真,格外嚴肅地堅持著,「不行,原先是我疏忽了,從現在開始,至少三個月內,要按我說的來,你若不依,那就繼續按我之前的法子來。」

  於是他連忙應下,他雖然不知道她的法子是什麼,可總疑心是什麼虎狼手段,那樣的話,還不如自己動手踏實些。

  於是這一段時間,兩人又恢復到之前的狀態。

  其實他的如意算盤,打的無非就是若南漪有了孕,依照她的細緻勁頭,應當就會安生的休養,那樣他就不必每日擔驚受怕。

  南漪蕙質蘭心,自然明白他的顧慮和擔憂,於是投入他懷裡,抱住猶在愣神的他,「那日我讓太史令合了盤,今年立春是和合日,宜求子。」

  這話仿佛嚴冬盡退的第一縷春風,拂開了他心底的一切隱憂。

  當帝國的一切又都開始向好的方向運行,文臣將州牧重建、大修水利、還耕於民等諸多能改革的地方都提了個遍,於是便開始有人將眼神放在了新帝的後宮上。豪門之間,唯一的默契,就是後宮政治,他們源源不絕的為每一任皇帝的後宮輸送鮮煥美麗的女子,不過是為了鞏固壯大自己氏族的根基。

  於是提議新帝擴充後宮的奏章紛至沓來,眾人都以為這位新帝也將與他的父輩一樣,卻沒想到,那些提議選妃的奏章最後都如石沉大海,再無回音。

  可總有些人的嗅覺不夠敏感,在一次朝堂晤對上公開又提及讓皇帝擴容後宮,以納良妃,新帝當下並未直言說什麼,只是話頭一轉,就聊起了旁的,可那個文官並不打算放過新帝,不久則又將話題轉到後宮上面,還搬出列祖列宗,江山萬代那些大道理來。

  新帝不再岔開話題,而是很有耐心地聽他說完,大家便以為這是聽進心裡去了,於是眾臣心甚慰之。可是沒過多久,就聽說那個一再議題擴充後宮的官員,竟然被貶謫至嶺南邊陲的一個微末小郡。從此,便再也沒人再敢把手伸到新帝的後宮中去,也是從此,眾人才慢慢開始意識到,這位做皇子時就以鐵腕著稱的年輕帝王,並不是那些會受臣子隨意擺布柔性帝王,他的意識強大且堅定,並非眾臣請命就能輕易撼動,他要的是絕對臣服,而不是建議。

  南漪並不知道這些事,她正忙著和禪奴一起,在寢宮後花園辟出一小角地方,像之前的每一個春天,種下一些香附子。忽然聽見嘰嘰喳喳的叫聲,擡起頭,發現春燕正在檐廊間翻飛,它們從溫暖的南方回歸,回到這裡,開啟又一年的輪迴。

  她摸了摸被日光曬得發燙的額頭,擡手在眉間搭涼棚,看燕子拐了個彎兒,又直直衝向蔚藍的天空。

  此時日光晴好,春風閒度。

  微風吹散落英,也拂起細軟的長髮,偶有頑皮的,有幾絲鑽進她的脖頸間逗的她發癢,可她來不及去管,因為看見不遠處朝自己走來的人,正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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