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痴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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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重山看著那些晶瑩的淚珠,仿若一顆顆砸在了他心上,逼得他不得不鬆開了自己的手。

  輕舟向後退了兩步,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想起萬梓安方才的那些話,只覺無顏面對萬重山,無顏待在將軍府。

  「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他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萬重山終是開了口,他的聲音已是恢復了平日裡慣有的沉穩,他看著輕舟此番模樣,心知她已是全都聽見了,說完,他頓了頓,又是道了句:「至於雲音郡主的事,我會請皇上收回成命。」

  「叔父......」輕舟搖了搖頭,她的聲音很輕,微弱的吐出了一句;「您讓夫君休了我吧,我不值得,要您去和皇上抗旨.....」

  輕舟一直垂著眼睫,剛好能看見萬重山的軍靴,她看在眼裡,只覺心裡陣陣發苦,她想起拜堂的那一日,她透過蓋頭的下擺,也曾看過這樣的一雙靴子,當時,她只以為那是萬重山的部下,她從未想過,也從未有人告訴她知曉,與她拜堂的男人,竟會是萬重山,會是她夫君的.....叔父。

  輕舟的眼睛中有淚水不住的打轉,看著她的那些淚水,竟讓萬重山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想去為她將那些淚珠拭去。

  輕舟一怔,眸中有驚恐之色划過,察覺到她的懼怕,萬重山的眼眸無聲的黯了黯,他的手指在半空停留了片刻,終是無望的垂了下去。

  「你不用怕我,」萬重山收回了自己的胳膊,他的聲音低沉,開口道了句;「我不會逼你。」

  我不會逼你。

  就那短短五個字,卻讓輕舟的心倏然抽緊了,她的手足冰涼,只覺漫天漫地的驚懼洶湧而來,足以將她淹沒。

  萬重山說完,沒有再看輕舟,而是轉身離開了院子。

  輕舟望著他的背影,直到萬重山走遠,方才有眼淚從眼眶中落了下來。

  無人知曉萬重山進宮後究竟與皇上說了什麼,輕舟只知道,自那日之後,皇上再未提起這場婚事。

  輕舟心裡明白,眼下正是皇上重用萬重山的時候,他若態度堅決,想來皇上也不會堅持要萬梓安迎娶李雲音,畢竟皇上將郡主許給萬梓安,本就是為了拉攏萬重山,可若等邊疆戰事一了,當皇上不再需要重用萬重山時,這一次的抗旨,皇上又怎會輕易放過?

  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輕舟不是不懂。

  陳府,夜。

  「小姐,您怎麼還沒歇息?」連翹走進來時,就見輕舟穿著寢衣,正倚著床頭,在那裡出神。

  聽見連翹的聲音,輕舟擡起頭來,問道;「連翹,娘睡下了嗎?」

  「小姐放心,奴婢剛從四奶奶的屋子裡出來,四奶奶吃了藥,已經睡著了。」連翹聲音清脆,一面說,一面倒了杯水,送到了輕舟面前。

  輕舟猶記得那日,萬重山命人送自己回陳府歸寧,並讓她在陳家小住幾日,好陪伴母親。本以為,她獨自回到陳家,父親與嫡母對她自不會有好顏色,可孰知當她剛一回來,就見父親親自領了全家老小前來迎接,就連歸寧宴上,也是將她照顧的滴水不漏,父親待她更是過去十六年來都不曾有過的殷勤,而當宴席散去,便有人領著她去了生母的院子,到了才知道,蘇氏已是從那偏僻潮濕的小院裡搬了出來,屋中陳設,竟與姜氏毫無二致。

  輕舟起先不解,後來才知,身為禮部侍郎的父親竟趁著年間祭祀大典(禮部掌管祭祀)時,貪污受賄,中飽私囊,私吞了一大筆銀子,此事被御史台人知曉,欲在李雲召面前參他一本,是萬重山派人將此事壓下,並為陳晉中將虧空補上,陳晉中得此大恩,自然明白萬重山此番出手,是因著女兒嫁給了萬梓安,是這一層姻親的緣故,待輕舟回來,比起往前,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是以輕舟在娘家的這幾日,簡直說成讓人供著也不為過,連帶著蘇氏都是尊貴了起來。

  先前,輕舟一直以為萬重山身為武將,不曾插手朝堂之事,直到聽父親這樣說起,倒是吃了一驚,她從未想過萬重山竟會一手遮天,連朝堂上的事也能瞞天過海。

  「小姐,您在想什麼?」見輕舟似有心事,接過水也不喝,連翹忍不住問道。

  輕舟搖了搖頭,莫名問了句;「連翹,眼下,是不是已經出正月了?」

  連翹聽了這話便是笑了起來,「小姐整日不出門,倒是連日子都記不清了,昨日就已經出正月了。」

  輕舟的眼睫微微動了動,輕聲說了句;「那再過不久,叔父又要去邊疆打仗了。」

  聽她提起萬重山,連翹唇角的笑意便是凝固在了那裡,當日在將軍府,萬梓安的那些話連翹也是聽見了的,她微微猶豫片刻才,才道;「小姐,大將軍派人送您歸寧時曾說過,您若放心不下四奶奶,那便一直在娘家住著,老爺不敢說什麼的。」


  輕舟聞言,便是搖了搖頭;「我已經嫁到了萬府,不好在娘家一直住著的,再過兩天,咱們就回去吧。」

  連翹聽著,頓時答應了一聲,服侍著她歇下。

  京郊軍營,夜色靜謐。

  江鎮以走進主帳時,就見萬重山孤身一人坐在主位,桌上鮮為少見的擱了一罈子酒,竟是在自斟自飲。

  看見江鎮以進來,萬重山便是微微頷首,道;「先生來的正好,我正覺一人喝著無趣。」

  看著那罈子酒,江鎮以眸心微變,他先是向著萬重山行了一禮,而後走到萬重山面前,恭聲道;「老朽跟隨將軍多年,倒是頭一回看見將軍在軍中飲酒。」

  萬重山不置可否,為江鎮以斟了一碗酒,道出了三個字;「先生請。」

  江鎮以心知萬重山素來嚴於律己,似今夜這般自斟自飲,可謂絕無僅有,他不敢怠慢,雙手接過那一碗酒,在萬重山身邊坐下,道;「老朽量小,只怕不能陪將軍盡興。」

  萬重山淡淡笑了笑,也沒說話,只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江鎮以看著心驚,雖心知以萬重山的酒量,區區一壇酒並不足以誤事,可見他這般連眉頭都不曾皺下的喝下一碗烈酒,也還是微微皺起眉頭。

  「將軍,是有心事?」江鎮以將酒碗擱下,向著萬重山看去。

  萬重山捏了捏眉心,他望著手中的酒碗,緩緩道了句;「我行軍多年,從未像今夜這般無法入睡,腦子裡全是一個人的臉。」

  江鎮以聞言大驚,隔了片刻才道;「恕老朽直言,將軍權傾天下,若想要誰,都不過是輕而易舉,又何須如此煩憂?」

  萬重山微微苦笑,他不聲不響的又是將自己的酒碗斟滿,才淡淡出聲;「只有她,我毫無法子。」

  想起輕舟的淚水,萬重山眸心有澀然划過,他端起手中的酒水,就見那酒水清冽,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

  江鎮以隱約已是猜出了些眉目,他不敢多說,只避重就輕道,「將軍統帥三軍,多的是名門淑女傾慕。」

  萬重山聽了這話,也不過是一笑置之,接著將自己的酒碗斟滿。

  「恕老朽多嘴,將軍成名不易,日後行事定當主意分寸,免得讓些宵小之輩在外說些不利於將軍的話,帶累將軍的名聲。」江鎮以想了想,還是與萬重山開了口,只盼著能點到即止。

  萬重山擱下碗,一雙黑眸向著江鎮以看去,淡淡道:「你怕他們會說,說我萬重山痴戀自己的侄媳婦?」

  「將軍!」江鎮以大駭,變了臉色。

  「事實本就如此,又何須藏著掖著。」萬重山的語氣卻是平靜到極點,似是再說一件最為尋常不過的事情。

  「將軍不是不顧倫理綱常的人,還請將軍三思。」江鎮以起身,向著萬重山拜了下去。

  「倫理綱常?」萬重山咀嚼著這幾個字,終不過是微微一哂。

  「將軍.....」江鎮以見萬重山不出聲,遂又是開口,豈料他剛喚出兩個字,就見萬重山一個手勢,令他將餘下的話盡數咽下,而萬重山仍是身姿筆挺的坐在那裡,沉緩著聲音道出一句話來;「我明白先生要說什麼,有些事你明知自己不該去做,甚至不該去想,可你管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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