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從此君王不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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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懷瑾,我已決定嫁給阿澤哥哥,做他的齊王妃了。」裴筠庭站在兩步之外,話中滿是狠心決絕,「你……就此忘了我吧。從今日起,我們便是兩條路上的人了。」

  聞言,燕懷瑾四肢百骸仿佛墜入冰窖,頸後瞬間湧上一股涼意,使其動彈不得。

  這比天塌了還令人難以接受。

  良久,他才顫聲詢問:「再無轉圜的餘地?」

  眼看著面前的裴筠庭含淚搖頭,哽咽道:「來不及了,你另尋個好姑娘,與她白頭到老吧。」

  燕懷瑾不敢相信,這話竟是裴筠庭親口說給他聽的。肩上的傷隱隱作痛,他不甘地攥住裴筠庭的手腕:「裴綰綰,我不信,我不信你真是這麼想的!」

  她臉上滑落一串淚珠,如同她此刻的神情般,一觸即碎。

  「裴綰綰,你說了不算。」他鼻尖一酸,「你分明答應過我,要做我的皇后,做我獨一無二的妻子。」

  她眼神有剎那的迷茫,隨後倏然在他心口插入一把尖銳的刺刀:「別幼稚了燕懷瑾,你當不上皇帝,也做不成我的夫君。」

  真不愧是他愛了數十年的人,字字誅心。

  迷霧中最後的視線定格於裴筠庭布滿淚痕的臉龐,她朱唇輕啟:

  「燕懷瑾,我從未愛過你。」

  ……

  一夢驚醒,他擡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劫後餘生般,長舒一口濁氣。

  沒想到過去這麼久,他內心深處仍無比懼怕此事發生。

  明明一切早成定局,成王敗寇,他本無須擔憂。

  可昨日他因裴筠庭和燕懷澤聊了小半個時辰而忍不住與她慪氣,獨自宿在養心殿,卻始終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想來噩夢皆因此而起。

  「來人。」

  江公公應聲走入屋內,彎著腰說道:「聖上。」

  「裴……皇后人呢?」

  「娘娘現下正與靖國公夫人在坤寧宮聊天。」

  「嗯。」他垂眸,凝望掌心泛著水光的汗珠許久,「去坤寧宮。」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他還未真正踏入,兩姐妹的笑聲便越過門窗傳入耳畔。燕懷瑾沉著臉,在心中暗自記下一筆。

  他一個人在養心殿翻來覆去,徹夜難眠,她倒好,沒了自己照樣能開開心心地同旁人說笑。

  裴瑤笙已拜訪坤寧宮多時,自然也察覺到了妹妹的心不在焉。值得欣慰的是,她頻頻望向門前的視線終於得到回應。

  燕懷瑾剛一踏進坤寧宮,身上那股威壓便令人不寒而慄,偏卻只有裴筠庭無動於衷,甚至撇開頭,一眼都不惜得分給他。

  裴瑤笙見狀,想不品出點什麼來都難。

  小冤家又拌嘴了。

  見眾人皆行禮跪拜,唯獨裴筠庭這個皇后滿臉不待見他,燕懷瑾倒未曾發作,掀袍在她身側落座。

  「方才在聊些什麼?笑得這樣開心。」

  裴筠庭懶得搭理他,索性端起茶來抿了一口。

  裴瑤笙接過話茬:「臣婦與綰綰偶然聊起從前的事,覺得有趣罷了。」說完她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起身道別,「時候不早,璟煦應當在等我了,臣婦改日再來拜訪。」

  「阿姐保重。」

  侍從們在燕懷瑾的眼神示意下順勢退出,門扉輕闔,殿內僅剩帝後二人。

  他偏過頭,牽起裴筠庭的手貼在臉側:「裴綰綰,還生氣呢?」

  「臣妾不敢。」

  她私下唯有在生氣或余怒未消時,才會自稱「臣妾」。

  燕懷瑾與其十指相扣,垂著頭,話裡帶了微不可察的幾分委屈和控訴:「我昨夜沒睡好,今日批奏摺時做了噩夢,夢裡你把我丟下,不要我了。」

  突如其來的話使她怔忡,悶在心中那股氣也莫名消去大半。腦中百轉千回,將燕懷瑾的表情仔細端詳片刻,發覺他並未說謊後,輕輕回握他的手:「我不過與齊王淺談幾句近況,你便如此緊張,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

  他未置一詞。

  裴筠庭靜靜地凝望著他,隨後伸手,將他拉到自己身前,使其得以埋首頸窩,輕撫他的後背,用哄孩子的語氣問道:「夢見我說什麼了?」


  燕懷瑾搖頭蹭了蹭,不免喟嘆——她太了解自己了。

  「夢見你說,要嫁給皇兄。還讓我另娶別的姑娘,口口聲聲說,從未愛過我。」

  聽到此處,裴筠庭只覺得荒唐至極,恨鐵不成鋼地拍拍他的後腦勺:「燕懷瑾,該說你傻還是你笨?這像我會說的話嗎?」

  「……」

  「某人不會還在夢裡哭鼻子了吧?」

  「……」

  格老子的,她真將自己給摸得透透的。

  在小青梅眼中顏面全無的燕懷瑾試圖挽回自己的威望,然而只是徒勞:「換作旁人,我倒不會如此難過。」

  可那是你。

  聽懂他的意有所指,裴筠庭微嘆一聲,一手擡起他的下巴,一手蒙住他深邃的黑瞳,落下一吻。

  四下無人,唯有隱忍與愛意交織。

  反客為主是他的慣用伎倆,燕懷瑾拿下她的簪子,挽過她的青絲,修長的手流連於背上的胎記處。

  相伴幾年,兩人都太過熟悉彼此。

  室內漸暗,卻無人敢入內點燈。

  月光從半開的窗淌進來,枕邊好似生了一層厚厚的銀苔。

  年輕的帝王彎下腰,於蝴蝶骨處的胎記落下虔誠的一吻。

  兩人真誠,坦蕩,赤誠又熱烈。

  她桃花眼中霧靄蒙蒙,卻依舊認真地對他說道:「燕懷瑾,你記好了。」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

  連昏達曙,晨光熹微。

  裴筠庭準時起了身,釵橫鬢亂,睡眼矇矓間,仍不忘提醒身側之人:「燕懷瑾,你該上早朝了。」

  他緩緩睜開眼:「皇后替我更衣嗎?」

  「你如今幾歲?」

  「啊——不想上朝。」

  裴筠庭直起身來在他唇上輕啄,眼中含笑:「快些,否則我遲早落得個紅顏禍水的名頭。」

  「佳人在懷,從此君王不早朝麼?甚好。」他禮尚往來地親回去。

  「登徒子。」

  燕懷瑾心安理得地認下,手指纏繞著她的,二人相視一笑。

  萬幸,醒來以後,她沒有消失,沒有哭著從他眼前離開。

  相伴數年,他在裴筠庭面前幼稚又囂張,從不曾掩飾自己。

  年少相逢,情竇初開,兜兜轉轉險些錯過,好在這份愛深埋心底,於彼此心中生根發芽。

  而今霜雪落滿頭,往後相攜到白首。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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