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對劉禮的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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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聲鳥啼婉轉,沈連翹睜開眼,身邊的位置空著。她的手在孔佑的枕頭上撫摸,露出羞澀的笑。

  翻了個身,看到阿靖正坐在窗前,抓著帕子漫無目的地擦拭桌面,眼神恍惚。

  見沈連翹起身,阿靖連忙近前伺候,神態也變得自然。

  不過用早膳的時候,阿靖為沈連翹添飯,摔了碗。

  奴婢送來新碗,沈連翹攪動甜粥,問道:「出什麼事了?」

  阿靖低垂著頭,手指揉弄衣襟。

  「郡主,」她的聲音里夾雜著幾分慌亂,「清晨時奴婢出門,聽到人人都在議論,說大周要同我們大梁打仗了!如今您還沒有成婚,這可怎麼辦呢?」

  母族和婆家打起來了,還如何成婚?

  婚事會不會作廢?

  郡主會站在哪一邊?

  阿靖擔心的這些問題,沈連翹都曾想過。

  「你放心,」她安撫阿靖道,「不會打的。」

  「如果打呢?奴婢的兄弟在大梁軍中鎮守西北,奴婢害怕……」

  沈連翹放下勺子,沒有再明確回答阿靖,只是對她道:「你去把崔大人請過來吧。」

  大梁使館的崔敬忠,是蕭閒派到大周的心腹。他總是笑著,滿面春風卻藏著殺機,這一點,倒同他的主人十分相似。

  「我哥想打仗嗎?」沈連翹開門見山道。

  「怎麼會?」崔敬忠笑,「郡主多慮了,現在不到打的時候。況且如今我們兩國聯姻,和和氣氣不好嗎,有什麼必要打仗呢?」

  這是很坦率的回答,但沈連翹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朝廷八百里快馬送來的軍情昨夜才到,可今日街巷間便傳出打仗的消息。太快,快得不同尋常。

  沈連翹的手指在衣襟中握住,沉沉道:「崔大人,明日便是『請期』,聽陛下的意思,婚禮要定在十月初。你在這裡已經做了許多事,可以回大梁復命了。」

  崔敬忠仍然笑著,笑容卻有些僵硬。

  「卑職奉命保護郡主,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走了。從今日起,希望郡主不要輕易離開使館,安全要緊。」

  崔敬忠離開後,阿靖疑惑地看向外面,滿臉不解。

  「郡主您今天還要去金樓呢,為什麼不能離開使館?怎麼就不安全了?」

  「你早上不是見識過了嗎?」沈連翹走到妝奩處,取出匕首藏進衣袖,「民意沸騰,亂相初現。不過該出門,還是要出門的。」

  她嬌俏地笑了笑道:「走吧,咱們乘馬車出去。」

  沈連翹已經很久不來金樓,她系著披風,帽兜罩住臉龐,從馬車上下來時,擡頭看了看金樓的牌匾。

  劉禮送的匾額還掛在上面,「財源廣進」那幾個字熠熠生輝。

  出門相迎的嚴君仆看到沈連翹的目光,把茶壺遞給隨從,擡腳踢平地毯,似乎是漫不經心,又似乎意有所指道:「陛下登基大赦天下,刺配流放者可在所到之處入籍脫罪,不必遠至蠻荒之地了。」

  沈連翹擡步走進金樓,雖然面色如常,心中卻有些紛亂。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是常有的事。但孔佑這麼做,又讓她隱約覺得是為了劉禮。

  經歷過那樣的童年和仇恨,孔佑卻仍然是一個柔軟的人。

  大周的皇帝,是仁君呢。

  沈連翹沒有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店裡的夥計看到她來,紛紛遠遠地熱情招呼。他們高興復工,也感激歇業的時候沈連翹肯給工錢。

  不過看了一遍,卻沒見到沈大河。

  嚴君仆知道她在找什麼,笑道:「沈家小哥兒,被我差遣去挑糞了。郡主不會生氣吧?」

  沈連翹哈哈大笑。

  來金樓沒有錯,一掃她今日的陰鬱。

  「好,」她撫掌道,「讓他先挑一年。沈大河就是從小被娘慣壞了,不幹活就有飯吃,姐姐妹妹養著他,淨知道享福了。也讓他知道知道銀子難掙糞難吃,出出力長長記性,說不定還能有些長進。」

  聽郡主說話如此俏皮,阿靖忍不住掩唇輕笑。

  嚴君仆眯眼攏手道:「正是如此。」

  金樓外,正要邁步進去的成深秀硬生生停腳,對旁邊的奶娘丫頭道:「這不是沈連翹的金樓嗎?又開業了?本小姐才不進去!」


  她轉身便走,丫頭忍不住勸她。

  「小姐,眼下京城這家金樓的釵子最漂亮。別家的您也看過,沒有合心意的啊。」

  「沒有也不買沈連翹的,」成深秀腳步匆匆,「有錢也不給她掙!氣死她!」

  丫頭無奈地跟上去,主僕幾人轉了大半日,只覺得腿腳酸軟。為了氣一個根本感覺不到生氣的人,成深秀下血本買了不少東西,一下子用完了兩個月的月銀。

  奶娘勸著該回去了,成深秀又看到別的熱鬧。

  「奶娘你瞧,」她指著遠處,「那些人去哪兒呢?」

  只見遠處大街上,有不少人吆喝著向同一個方向走去。看起來氣勢洶洶,像是要打架。

  「小姐,」奶娘立刻拉住成深秀,「街面械鬥,是要被衛尉軍抓進大牢的。咱們不要湊這個熱鬧。」

  「誰敢抓我?」成深秀掙脫奶娘,似乎腿腳也不覺得累了,甩起衣袖走得飛快,「不知道我是誰嗎?」

  奶娘嘆了口氣,你是誰不重要,主要是你爹厲害。

  她走不快,不得不喊護衛快跟上。

  成深秀跟著那些人穿過兩條街,忽然見前方有個大宅子,宅外立著石獅,牌匾上四個大字:「大梁使館。」

  「哈!」她指著那處宅子道,「他們要打沈連翹!幸虧我來了!奶娘——」成深秀吩咐道,「去買一斤瓜子。」

  這是要邊嗑瓜子邊看熱鬧了。

  說話間,便聽到「啪」的一聲,紅色大門上炸開一團粘稠的黃,是一顆生雞蛋砸在使館大門上。

  砸雞蛋的人義憤填膺:「大梁偷襲大周,殺我大周子民。我們大周,不要大梁的郡主做皇后!」

  「不要大梁的郡主做皇后!」更多的雞蛋丟上去,還有很多爛菜葉子。

  護衛開始驅趕,無奈百姓實在太多了。

  成深秀扭過頭,對身後的丫頭道:「打仗了?我怎麼不知道?」

  沒有人應聲,她才發現人太多,把她的護衛和丫頭都擠開了。奶娘努力伸著手,也沒能把瓜子遞進來。

  成深秀又看向使館大門,這次踮起腳。

  「不要大梁人做皇后!」更多的人喊起來。

  「趕走大梁郡主!」亂糟糟又砸了幾個雞蛋。

  「這些人還蠻有錢的,」成深秀笑著搖頭道,「就是有些不講理。」

  她的聲音很大,引得前面幾個人不滿地扭過頭。

  「我們怎麼不講理了?」

  「你倒是說說,怎麼不講理?」他們伸著手,就要把雞蛋砸在成深秀臉上。

  不能嗑瓜子,又被人當場反駁威脅,成深秀頓時大發雷霆。

  除了沈連翹,就沒人敢跟她這位千金小姐吵架!

  「你說呢,你說呢?」她大聲罵道,「打仗關女人什麼事兒!你們要是有種,披甲上陣跟大梁人搏命去,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不過你們隨便欺負吧,我不認識她。我就是覺得你們不對。」

  「哎你是不是大周人?」那些人道。

  成深秀喊:「怎麼不是?我爹還是——」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成深秀驚慌失措地擡手去打,那人又握住她的手臂。

  「不能說,」一個俏皮的聲音道,「除非你想讓御史參你爹幾本。」

  成深秀聽出了這個聲音。

  她等那人的手鬆開,狠狠打向對方的肚子。那人躲過去,臉上帶著笑。

  果然,是殺千刀的孔雲程。

  「你怎麼在這裡?」成深秀道,「這些人不會是你找的吧?」

  孔雲程蹙眉道:「我是朝廷命官,怎麼會做這種事?我是來明察秋毫的。」

  成深秀張了張嘴要吵下去,卻聽到紛亂劇烈的馬蹄聲闖進來。衛尉軍撲進長街,為首的統領高聲喊道:「聚眾鬧事者!杖三十!」

  百姓頓時一鬨而散,成深秀四周本來就站滿了人,這會兒被推擠著,險些摔倒。

  她惱怒大罵,慌亂中,有人單臂環住了她的腰。

  巨大的力量把她輕輕鬆鬆抱起,旁人看她在人群中快速移動著,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腳已經離開地面。

  「孔雲程!」

  成深秀惱羞成怒。

  「噓——」孔雲程輕聲道,「旁人沒有看到,不污小姐清名。」

  他把成深秀放在安全些的屋檐下,略一點頭,便轉身沒入人群,不見了。

  成深秀怔怔地站在原地,被眼前橫衝直撞的人弄得眼花。

  奶娘和丫頭護衛這會兒才湧上來。

  「別擠別擠,」他們喊道,「這是丞相府的小姐。」

  「閉嘴!」成深秀破口大罵,「想讓御史參我爹本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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