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不一樣的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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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佑曾在北地九死一生,孤立無援時,聽到那句話。

  ——「末將奉族長大人之命,待世子爺如同兄弟,搏命守護。」

  如同兄弟,搏命守護。

  從那時起,步兵校尉良成林的確陪他出生入死打敗匈奴,護他回到京都救下百姓。

  雖然過了很久,那句話卻依舊響徹耳邊。

  大梁的信箋很厚,用火漆沾著一片孔雀羽毛密封。孔佑把這封信收進衣袖,邁步走入深夜。

  使館裡只有婢女和護衛接駕,阿靖引孔佑到沈連翹的寢殿去,眉毛擰在一起,想了許久才回稟道:「郡主心情不好,不在寢殿。」

  「去哪裡了?」

  孔佑站在院落里,覺得阿靖的意思是沈連翹仍在使館,只不過位置有些不同尋常。

  果然,她指向院子裡的大桐樹。

  在泡桐樹距地一丈多高的樹杈上,有一片嫣紅色的裙角擺動。葉綠裙紅,賞心悅目。

  孔佑走到樹下,對綠葉叢中的那抹紅色道:「一日不見,翹翹要睡到樹上去了?」

  綠葉撥開,露出沈連翹的臉。月光下她的神情有些委屈,嘟著嘴道:「我要去大梁,同成蔚然吵架!」

  「因為這個?」孔佑取出書信,對沈連翹搖晃。

  「使團進宮回稟時,把信留在宮裡了。我不辭辛勞親自給你送來,郡主要報答我嗎?」

  沈連翹翻身下樹,動作敏捷得像一隻猴子。

  孔佑忍不住笑著舉起手,沈連翹雙手去夠信,不得不攀在孔佑脖子上。弄亂了他的衣服,在他脖子上留下抓痕,才奪過信。

  她一步不停進殿看信,一面拆信一面道:「我得知道她是不是真心喜歡蕭閒,知道她開不開心,喜不喜歡我送的禮物。」

  孔佑坐在她對面看沈連翹讀信。

  她在燭火下讀信,時而眉心微顰,眼中數點星光;時而笑顏如花,撇著嘴似乎不屑著什麼。紅色的裙裳襯托得她活潑動人,擡手捋起碎發的模樣,又添一分鄭重。

  孔佑沏一盞安神茶,用團扇扇到溫度合適,遞到沈連翹唇邊。

  她揚起下巴飲茶,露出細長的脖頸。

  「那邊還好吧?」孔佑垂眼續茶,若有所思道。

  「好,好。」沈連翹一連說了兩個好,「蔚然還真的看上我那討厭哥哥了,如今她正兒八經,是我的嫂子了。」

  她心中的憂慮一掃而光,放下書信雙手托著下巴,臉上幾分狡黠,靜靜看著孔佑。

  「陛下有心事?」沈連翹的手伸過去,握住孔佑的手。

  「今天回來的不只有使團,」孔佑道,「八百里加急的邊境急報,也回來了。」

  使團行走緩慢,雖然早走了一個多月,卻跟急報同時到達京都。

  沈連翹感覺到孔佑手心炙熱的溫度,她俏皮地輕撓幾下,聽他慢慢講。

  孔佑反手握緊沈連翹,繼續道:「大梁出兵雲川縣,斬殺我大周軍卒千餘人。邊境守軍怒而反擊,大戰在即。」

  沈連翹的手指一瞬間有些僵硬,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剛剛收到成蔚然一切安好的信,卻不知道她那裡已經不好了。

  孔佑接著道:「其實大梁,也有富饒之處。先帝讓華容公主去聯姻,一為避免大周陷入異族南北夾擊的險境,二為積蓄力量奮起勃發。如今要打,大周是不怕的。只是……」

  只是大梁的國君是沈連翹的表哥,只是沈連翹這個將要嫁入大周的皇后,是大梁的郡主。

  如果打起來,便是你死我活的滅國之戰。

  沈連翹的手指從孔佑手心掙脫,她的呼吸緊張短促,在桌案上翻來覆去摺疊信箋,不說話了。

  「翹翹,」孔佑問,「你怕了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沈連翹故作輕鬆道,「陛下難道忘了後宮不可干政的古訓嗎?打或者不打,都由聖意決斷。」

  她的腳在桌案下胡亂踢著跺在地上,聽起來心煩意亂。

  孔佑沉沉點頭,沈連翹又道:「只是蕭閒也才繼位不久,他那樣的人聰明機敏,若沒有十成把握,絕不會折損一兵一卒。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孔佑把她的手捉回來,含笑道:「你說的對,所以我已經命魏光嗣親赴西南境,解決此事。」


  「可魏大人是御史,是文官啊!」

  「不,」孔佑笑道,「他曾經是武官,有經略邊疆的經驗。」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兒。

  沈連翹用孔雀羽毛在桌案上胡亂劃拉著,從一個點,劃出一條到另一個點的線,看那方位,像是洛陽到大梁。

  孔佑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幾分擔憂,幾分解釋不清的焦躁。過了許久,他輕咳一聲開口:「聽說你找孫太醫要到了恢復記憶的藥。」

  孫莊敢把藥物給沈連翹,卻不敢隱瞞此事。

  沈連翹漫不經心地點頭道:「還沒吃呢。」

  孔佑道:「那藥是從夾竹桃里提取的,孫莊試了多次,也不能剔除毒性。我看你如今什麼都記得,就不要吃了。」

  「我不記得良氏名單啊,」沈連翹嘆息著擡頭,「名單已經燒毀,除非我恢復記憶,否則記不得他們了。」

  孔佑心中微跳,鬆開的手指握緊,像要抓住什麼東西。他想了想,最終起身走到沈連翹身邊,俯身抱住她:「讓孫太醫再試試吧,我總怕你傷了身子。」

  沈連翹輕輕「嗯」了一聲,緊蹙的眉心像越過山石的溪水。

  「不想打仗。」她說出了真心話,模樣委屈無助,又帶些懊惱。

  孔佑把她抱起放在腿上,頷首道:「好。」

  一個吻落在他脖頸,綿軟又炙熱,帶著野玫瑰和梔子的香氣。沈連翹親了親他,頭在他懷裡拱了拱。

  「你不會聽我的對不對?畢竟是他們先不守規矩。」

  「我會去查證。魏光嗣這會兒已經離京,他帶著尚方寶劍,有便宜行事之權。」

  雖然孔佑這麼說,但沈連翹的目光落在信箋上,怎麼也放心不下。

  山裡的水都在山勢低凹些的山澗,從山澗運一桶水到寂照宮,需要兩個時辰。

  楊桐陌到了山上,也保留著晚間沐浴的習慣。故而每日專門負責從山澗挑水砍柴的僕役,有十多人。

  即便是這樣,也會有用水短缺的時候。

  今日她坐在浴桶中,在氤氳的水汽中淡淡道:「水冰了,要我親自去燒水嗎?」

  近身伺候的奴婢立刻跪下請罪:「今日傍晚娘娘澆花,用去了一些泉水。這會兒水不太夠,請娘娘趁著水還不冷,起身吧。」

  楊桐陌點頭起身,立刻有婢女送來棉袍包裹住她。

  她走到跪地婢女面前,溫聲道:「在這荒蕪之地伺候我不容易,你也起來吧。」

  婢女神情忐忑站起來,然而還未等站穩身子,忽然感覺有人按住她的後背,她向前栽去,臉上一片溫熱,上半身已經浸入浴桶。

  處罰她的嬤嬤狠狠道:「以下犯上,罪無可恕。」

  婢女在水中奮力揮舞雙手,驚懼間嗆水昏厥,被嬤嬤推入浴桶,溺斃在內。

  「明日給娘娘換個新浴桶,」嬤嬤道,「要松木的。」

  四周伺候的奴婢跪地聽令,沒有人敢看浴桶一眼。

  楊桐陌向屏風後走去,神情無波,唇角帶著一絲煩躁。

  住在山上實在太不方便了。

  不過要不了多久,她便能回到皇宮了。

  還是宮裡好啊。

  楊桐陌輕輕散開頭髮,看向皇宮的方向。

  她曾經是那裡的女主人,以後也會是。

  清晨孔佑醒來時,沈連翹還睡著。

  他把她踢開的錦被展平,輕輕蓋在她身上。

  沈連翹在夢中皺著眉,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他沒喚醒她,穿衣後經過妝奩時,抽出金銀玉飾下的暗格,看了看。

  她還是習慣把重要之物放在妝奩里。

  孔佑取出裡面的小錦盒,看到黑褐色的藥丸。

  服用這顆藥,會胃部疼痛口吐白沫,嚴重些的,還會意識模糊或者昏迷。

  良氏的仇已經報了,沒有必要為了記起那些人,傷害自己的身體。

  即便要吃,也得等太醫制出毒性小的解藥。

  孔佑把藥收進衣袖,離開大梁使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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