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求娶良辰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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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連翹見過母親的樣子。

  在京兆府大堂上,當劉禮拿出那幅畫像,她一眼就認出了母親。美麗不失英爽,讓人過目不忘。

  那幅畫現在就在她手裡,只要有空,總要拿出看看。

  可這些遠遠不夠。

  她沒有擁抱過母親,沒有聽她說過話,沒有在她膝下長大,像別人那樣委屈時鑽入母親懷裡,討一些寵溺。

  她也沒見過父親。

  該是多麼風流倜儻的人,才能得母親青眼,拋棄皇族身份,下嫁良氏呢?她想不到,也想不到如今跪在父母的靈位前,該說些什麼。

  皇宮方向有鞭聲響起。

  「爹娘,你們聽到了嗎?」沈連翹輕輕叩頭,「這是淨鞭。昨日東家告訴我,淨鞭是為肅靜,也為驅除邪祟。他讓我聽到了不要害怕,等他完成登基大典,就來見我。爹,娘,當年你們護下來的孩子,要成為一國之君,處理朝事了。有沒有很開心?」

  室內沒有風,輕煙向屋樑騰起,擦過樑上的和璽彩繪,凝聚在空中,如一片躊躇不肯離開的輕雲。

  「爹娘,如果你們想我,就來我的夢裡看看我。有什麼需要的,一定跟我說。哥哥已經把你們的遺骨送回江州安葬,往後每年四月十九,我都會去墓前祭掃。這輩子沒有能奉養雙親,報答恩情。下輩子再相見,請一定要認得女兒。」

  沈連翹重重地叩頭,阿靖扶著她起身。主僕二人走到院子裡,看向皇宮的方向。

  從今天開始,孔佑就是國君了。

  登基大典結束後,街巷裡傳來百姓歡慶的聲音。

  原本以為孔佑會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位婆婆。

  老婆婆頭簪紅花,觀之可親,拜了拜擡頭,沈連翹認出了她。

  這是一位舊人。

  當初沈連翹初進孔家,嚴管家請來這位婆婆,給沈連翹教習規矩。沈連翹還記得她細緻嚴厲的模樣。

  「容婆婆。」她笑了,「您今日怎麼有空來?」

  「郡主大喜!」容婆婆深深下拜,臉上堆滿笑意,「老身今日來,是給郡主做媒的。」

  阿靖掩唇而笑,擺著手:「婆婆是不是弄錯了?咱們家郡主,已經定下親事了。」

  「老身明白,」容婆婆點頭,「奴正是受宮中所遣,作為媒人,前來提親。宮中說了,迎娶郡主,『三媒六聘』缺一不可。奴先來,太常寺和宗正府稍後就到。郡主若應下了宮中所求,趁今日吉時尚在,宮中就可以前來『納采』。」

  沈連翹知道納采,就是給她送禮物嘛。

  她低頭嬌俏地笑笑,露出許久未曾有過的狡黠。

  「那請問婆婆,宮中誰呀?」沈連翹明知故問道。

  容婆婆站起身,胖嘟嘟的手握起來,向宮中方向遙敬道:「那自然是當今陛下萬歲爺!」

  沈連翹和阿靖對視一眼,笑得前仰後合。

  真沒想到孔佑還有這個心思,虛禮好多。

  「那就請婆婆回稟陛下,婚嫁原應聽父母之命,如今我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我不知道他們答應不答應,故而不敢應下。請陛下另擇賢妻吧。」

  容婆婆臉上的笑容僵住,眉毛眼睛擰在一起,半晌才起身道:「奴,奴這就去回稟。」

  她草草施禮而去,驚訝之間倒忘了之前教授別人的禮儀。待她跨過門欄出去,更是大驚跪地,叩首道:「陛下萬安。」

  孔佑擡步進來,身上還穿著今日大禮時的冕服。

  殿內眾人頓時齊齊拜倒,孔佑緩步走到沈連翹面前,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把沈連翹拉起來。

  「郡主想要悔婚嗎?」

  他臉上帶著怒氣。

  「我……」這會兒輪到沈連翹吞吞吐吐。

  孔佑緩緩搖頭。

  「今日有人偷吃了熊膽嗎?」

  「我說的是實話呀,」沈連翹試圖甩開他的手,沒有得逞,「我真的沒了父母,不知道他們……」

  孔佑猛然把她拉到自己懷中,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牽著她擡步離去。

  「去哪裡呀?」沈連翹討好他,「我只是玩笑罷了,陛下要做仁君,可不能隨便動怒哦。」

  「我這就應了你好不好?不是要納采嘛,禮物多多送來!聽說皇后的頭面都是純金的,我不怕重,越重越好。」

  沈連翹還要囉嗦,便見他們已經來到供奉父母牌位的正廳。原來孔佑走那麼急,是要把她拉到這裡。

  取出線香點燃,孔佑施禮後跪在蒲團上。

  「伯父伯母,」他神情鄭重,宛如在祭告天地,「連翹原名良辰,是你們的孩子。孤原名劉琅,受伯母庇護得以存活。孤今日求娶良辰為妻,像父親那樣保護她,像母親那樣愛惜她,像百姓那樣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負她。谷則同室,死亦同穴,榮辱與共、白頭相守。若違誓言,國祚衰微。」

  這是重誓,是押上了國運的重誓。身為大周天子,這是最重的誓言。

  沈連翹連忙跪下,用手去捂孔佑的嘴。

  「快收回去,收回去!不能這麼說。」

  孔佑卻握住了她的手,帶著她一起叩首。

  「孤能做到,為何不說?」

  沈連翹眼中淚光閃爍,撇著嘴道:「就算你說了,我爹娘就同意嗎?」

  他們看著飛升向上的青煙,那些煙塵聚集在房梁下,像是在凝視,又像是守護。過不多久,青煙無風而動,漸漸消散了。

  「他們答應了!」

  孔佑把沈連翹高高抱起來,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又一圈。他額前的冕旒飛揚開,再落下時,白色的東珠分明映照出孔佑眼中的淚光。

  「翹翹。」年輕的天子仰起頭,看著被他抱起的姑娘,眼神閃亮神情繾綣,「我們有家了。」

  無論是幽州的孔家還是洛陽的孔家,都不是他真正的家。

  他的家在大周皇宮,他的家裡要有他心愛的姑娘。

  納采的禮物一件件送進使館,崔敬忠拿著禮單點看,走到大門口,卻見有輛馬車候在角門外。

  駕車的是個清俊爽朗的年輕人,看到崔敬忠,連忙手持拜帖求見郡主。

  「鄙人幽州孔雲程,特攜舍妹前來拜謝郡主。」

  崔敬忠聽說過孔雲程的事,聞言與他寒暄幾句,推脫道:「小哥看看圍在使館外的衛尉軍就該知道,郡主此時正在見客。小哥要麼改日再來?」

  能讓衛尉軍搞出這種陣仗的,不是陛下又會是誰?

  孔雲程謙遜地賠笑道:「無妨無妨,我們等在街對面,等郡主閒下來,再來求見。」

  聽對方這麼說,崔敬忠也沒有客氣。他眯眼看著對方把馬車趕去街對面,轉身進家。

  吉禮真多,他得好好點看,在心裡掂量一番,再添上足夠分量的嫁妝才好。大梁國君蕭閒不在,他也不能讓對方覺得,郡主沒有娘家人。

  待在馬車裡的孔花嫵有些生氣。

  「怎麼架子這麼大了?見都不給見!」

  孔雲程把車停在槐樹下的陰涼處,安撫妹妹。

  「說不定陛下在裡面,我們少安毋躁,等陛下走了,再進去。」

  「陛下怎麼會在?」孔花嫵搖頭道,「今日是登基大典,那個典禮我知道,能把人折騰得累死。這會兒典禮剛結束,不在宮裡歇歇,來這裡做什麼?」

  孔雲程但笑不語,他們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才見衛尉軍變換隊形向使館正門聚攏。

  孔雲程擡頭看去,果然見孔佑攜著沈連翹的手,從裡面走出來。他扭過頭假裝沒有看見,孔佑的視線卻落在他這邊。

  「那是……」孔佑問蔡無疾,「雲程?」

  「是,」蔡無疾道,「他們來拜謝郡主。」

  沈連翹看了馬車一眼:「哦,不必謝我,昨日我雖然帶人前去幫忙,找到孔小姐的卻是陛下。還是讓他們去謝陛下吧。」

  孔佑輕輕攬住沈連翹的肩膀,擡頭颳了一下她嬌俏的鼻樑。

  「瞧,還氣著。那就讓他跟我進宮吧,我正好也有話同他說。你累了一日,該歇歇了。」

  孔佑鑽進馬車,蔡無疾親自去知會孔雲程。一行人馬向宮中去,這一條寬敞的道路,也將是用來迎親的道路。

  孔花嫵悄悄掀開馬車車簾,看向遠處孔佑的馬車。

  「佑哥哥……」她輕輕喚著,淚水盈眶。

  註:孔佑的誓言化用了《詩經·王風·大車》:「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意思是:「我指日為誓,今生活著的時候,如果不能結為夫妻同居一室,那麼死後我也希望和你合葬在一個墓穴中,日後,當你對我的話有懷疑時,請擡頭看看天上永不消逝的太陽。」「谷」是生存的意思,孔佑是化用,意思是生死都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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