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跟著男人去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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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一年半,命運的鐮刀收割掉他的權勢富貴、健康榮耀,卻給了沈連翹郡主之位、家人親族,乃至於未來能夠預知的無上榮寵。

  劉禮並不妒忌。

  因為他不會妒忌當年那個在橋洞下捨身保護自己的小姑娘。

  他只是,遺憾罷了。

  遺憾能陪伴在她身邊的,不是自己。

  「和順郡主。」

  劉禮點頭道。

  沈連翹應該還不記得失憶前的事。

  這樣也好,起碼她還不至於那麼恨自己。

  沈連翹沒有急著同劉禮說話。

  「兩位差官。」她看向押解劉禮的京兆府差役,「知道你們遠行辛苦,我幫人捎來些東西。」

  阿靖連忙上前,把一個重重的藍色包袱遞過去。

  那兩個差官誠惶誠恐地推讓,被阿靖強塞進懷裡。他們只能接住,跪地感謝。

  劉禮的至親早就被趕出洛陽,能為他送禮打點的,必然是在這一場宮變中全身而退的人。

  那人是誰,不言自明。

  而就算只是郡主給的,面對這個現在已經住進東宮的大梁郡主,他們也不敢怠慢。

  兩個差官相互看看。

  這一場相送,可以保證劉禮活著到達嶺南了。

  不用沈連翹再說什麼,差官給劉禮解下枷鎖,躬身退下。

  「小的們還要趕去驛站,只能給郡主一刻鐘的時間。」

  「多謝。」沈連翹頷首。

  劉禮看著沈連翹,沒有慌著說話。

  這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會面,自此後山高水長,天涯永隔。多看一眼,他便能多記住一點她的樣子。

  「我聽說是你放火燒了祁安宮?」沈連翹仍然同往常那般,直來直去。

  劉禮含笑道:「不知道郡主也在那裡,實在抱歉。」

  沈連翹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在祁安宮刺殺皇帝後,沈連翹感到了大仇得報的快意,對劉禮,也恨不起來了。

  特別是當她聽說京兆府大堂上的事,聽說祁安宮大火是劉禮放的,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他們曾經有機會做朋友的。

  畢竟劉禮給過她年少時最飽的一餐飯,那個說話支支吾吾被她誤認為啞巴的小哥哥,曾豪爽地解下衣袍任她換食物,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後尋求庇護。

  她說過要罩著他的。

  可再次相見時,她不過是東家的小掌柜,怎麼能罩得了晉王殿下呢?

  說起來,一半是命運無常,一半是造化弄人罷了。

  「等你到了,」沈連翹道,「記得報聲平安。」

  「好,」劉禮點頭,「天熱,郡主快回去吧。」

  他已經沒有資格喚她的名字,無論是沈連翹,還是良辰。

  樹梢的夏蟬吱吱亂叫,官道兩旁的白楊樹葉在風中嘩啦啦響成一片。她來送他,卻無話可說。他想多看她一眼,卻請她早些回去。

  官差在不遠處小心翼翼看過來,劉禮向前走去。

  沈連翹忽然道:「我把楚楚抱回去養了。」

  劉禮身形微怔,整個人站在風中,臉上肌肉抖動,一瞬間驚訝又激動地張了張嘴,桃花眼中溢滿淚水。

  楚楚……

  良辰是不知道楚楚的,只有沈連翹知道楚楚,只有她,會用這樣熟稔的語氣提起楚楚。

  她恢復記憶了!

  恢復記憶的她,沒有打他罵他,反而來為他送行。

  她是……原諒自己了嗎?

  悲傷委屈和感動愧疚一瞬間填滿劉禮的心肺。

  他轉過身,見沈連翹站在原地,對他揮了揮手。

  仿佛穿過數年艱辛的時光,回到那年破爛的矮橋下。他被衛尉軍帶走,沈連翹就是這麼站著,目送他離開。

  時光荏苒,她永遠是當年的那個姑娘。

  錚錚鐵骨,卻又善良悲憫。

  淚水從劉禮臉上成串落下,他哽咽著,勉強開口道:「你要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

  我去贖我的罪孽。

  你好好的。

  官道上的太陽隱入濃雲,蟬聲忽然停了,悶熱的風從四面八方灌入衣袖,吹動起劉禮綁紮得有些潦草的頭髮。

  從七歲到現在,他重新找回了坦坦蕩蕩的感覺。

  劉禮轉身離去,沈連翹也走向馬車,卻見官道上過來一個女人。

  她穿著平民的青布衣裳,白紗遮面,髮髻上別著一支魚骨簪,身後背一個小包袱,側騎在矮騾上。

  那是晉王的側妃,張氏。

  沈連翹去晉王府索要解藥時,與張氏有過一面之緣。

  「這麼巧,遇到了郡主。」

  張氏神情輕鬆,掀起白紗對沈連翹施禮,卻並未下馬。

  「姐姐到哪裡去?」沈連翹問。

  「嶺南啊,」張氏道,「嫁夫隨夫,夫去嶺南,奴家自然也去嶺南。」

  沈連翹心中不安,關懷道:「可此處距離嶺南萬里之遙,你……」

  「不妨事!」張氏拍了拍她腰間的長劍,「奴家可是將門之女。」她已經距離沈連翹很近,忽然攏手道,「當初奴家死皮賴臉非要嫁給晉王殿下,他可一直是不願意的。這會兒別想著發配嶺南,就能擺脫我了。」

  她面容姣好神情俏皮,比那時在晉王府服侍劉禮時,歡快了不少。

  沈連翹被她的話逗得露出笑意,張氏已經揮手道別。

  她的神情鄭重了些,看著沈連翹道:「勞煩轉告太子殿下,奴家感激他對晉王的寬宥。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他的恩情。」

  沈連翹搖頭。

  「此事按律如此,姐姐不必掛懷。」

  張氏抿唇笑笑:「不怪他喜歡你,連我都忍不住要喜歡了。」

  小騾子被她重重拍了一下,頓時揚蹄跑起來,很快便消失在官道里。

  沈連翹站在原地一時失神,身邊忽然有人靠近道:「怎麼,你也想跟著去嗎?」

  沈連翹擡頭,正看到孔佑蹙著濃眉的臉。

  那神情,像喝了一瓢陳年老醋。

  「殿下怎麼來了?」沈連翹笑著向他靠過去,當著眾人的面,勾住孔佑的手指。

  孔佑的臉色緩和了不少,把她的手裹進手心,哼聲道:「本宮看天要下雨,怕你淋濕了生病。那麼我就只能在床前照顧,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眼看太子毫不避諱地訴起衷腸,衛尉軍的頭低得像要栽進土裡。

  沈連翹笑著擡頭,卻又有些難過。

  「怎麼?」孔佑又緊張起來。

  「我想蔚然了,」沈連翹看著空蕩的官道盡頭,「雖然她嫁的是蕭閒,但她並不喜歡蕭閒啊。我們姑娘家,其實不太在乎嫁的人是不是榮華富貴,只要合心意,我們就開心。不知道蔚然這會兒怎麼樣了,有沒有成婚,想不想回來。」

  「這個好辦,」孔佑牽著沈連翹的手,扶她鑽入馬車,「本宮派使臣到大梁去,只要她有一點不樂意,就把她接回來。」

  「可蔚然肩負休戰重任。」沈連翹咬著唇角。

  「翹翹,」孔佑掀起衣袍坐進馬車,攬住沈連翹的肩膀,「你不會真以為蕭閒那人,會因為誰,休戰止戰吧?」

  他那樣的人,不會的。

  一根黑色的箭頭,瞄準了街市裡的女人。

  那女人戴著白紗帷帽,身後跟著兩個丫頭,四個護衛。如此陣仗,卻偏偏走得很慢,偶爾還會攔住差點撞到油鍋的頑童,幫抱著孩子的婦人撿起掉落的包袱。

  果然如傳言那般,她並不是大周皇室女。

  皇室女囂張跋扈,哪像她這般平易近人呢?

  但如今這個假公主,卻擋住了大梁北上擴張的道路。

  弓箭緩緩移動,始終瞄準成蔚然的後背。

  是時候了,不然她就要拐入那家釀製果酒的小鋪,視線遮擋,便不好下手。

  弓弦鬆開,箭矢飛速向前。

  女人中箭向前跌去,她身後的丫頭扶住她,護衛已經拔刀,向這邊看過來。

  刺客收箭後退,從包間中離開,混入人群,與成蔚然的護衛擦肩而過,很快沒入街巷,不見了。

  大街上的百姓驚慌地叫喊著。

  「殺人了!」

  「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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