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他絕不放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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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丟下藥碗,劉禮雙臂支撐著床板想要起身,卻被腹部撕裂般的疼痛阻止。他短促地喘息著,額頭已布滿汗水。

  側妃忍不住提醒道:「殿下的身體還未養好,強行走路,恐怕傷口會裂開的。」

  然而劉禮等疼痛散去,便再一次挪動身體。

  一寸一寸,他的腿腳終於垂下床,側妃連忙為他穿上木屐,劉禮扶著側妃,勉強站起來。

  疼……

  這疼痛是從腹部深處的某塊骨骼蔓延開的,疼得他渾身顫抖,險些哭出來。

  不能哭,不能哭。

  母妃死了,父皇不要我了,連翹不在這裡,哭給誰看呢。

  劉禮眼中蓄滿淚水,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形銷骨立地站著,調整呼吸。

  「若不能見她,」習慣了這樣的疼痛後,劉禮唇角噙著笑意,道,「我情願死了。」

  可是他也只是站起來,根本無法挪動一步。

  在心酸和難過中,側妃嘆口氣道:「那既然如此,就讓妾身去請郡主過來吧。」

  劉禮有些猶豫,擔心側妃貿然前去,會嚇到沈連翹。但他還未開口,便聽外面有管事稟報導:「和順郡主前來探病。」

  「快讓她進來!」劉禮立刻道。

  他蒼白的臉上浮現一層激動的紅暈,因為開心,桃花眼如往常一般亮起來,甚至拂開了側妃的手,又慌亂地扭過頭,想去尋一件體面的衣服。

  此時門被推開,沈連翹站在外面,微垂著頭施禮。

  「晉王殿下。」

  她的表情仍有些木訥,卻筆直地站著。

  一瞬間,劉禮仿佛回到了年少時那座小橋下,她幼嫩的身體瘦弱無力,卻飽含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一個人的氣息,是不管她長大了幾歲,穿著什麼衣服,都不會改變的。

  「良辰。」劉禮仍舊喚她這個名字,「你手上的傷好了嗎?」

  他下意識向前一步,可傷口到底太疼,雙腿無力,竟向前摔過去。

  側妃去為他取衣服了,站得最近的只有沈連翹。

  沈連翹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前跑過來,伸出手臂,扶住了劉禮的肩膀。

  劉禮踉蹌著勉強站直,沈連翹動作僵硬地把他扶到床邊坐下。

  因為長期臥床,劉禮身上散發著藥草、汗水和血腥摻雜在一起的味道,有些苦,也有些酸,讓一向風流倜儻的他露出窘迫的神情。

  「本王很臭吧。」劉禮靠著雕花床圍,頹然道,「你能來,我真的很開心。」

  沈連翹站開一步,雖然繼續保持木然的神情,心中卻有些慌亂。

  她奇怪自己為何要幫他。

  他們應該是仇人,是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仇人。

  沈連翹心中五味雜陳。

  她記得劉禮對她的好,每一件。

  更記得劉禮做下的惡事,每一樁。

  但她發現自己的心做不到黑白分明,在某處光線照不到的地方,黑和白沒有那麼清晰,那裡蔓延著她對劉禮複雜的情感。

  怨恨中有一絲可惜,可惜中帶著憤怒,像夏天憋悶的空氣,讓人束手束腳,無法痛快地決斷。

  終於,沈連翹看著劉禮充滿期待的表情,清聲道:「我來,是聽說失憶毒藥的藥方,在你這裡。」

  她眼神明亮地盯著劉禮,那意思等同於說我知道毒是你下的。

  劉禮臉上閃過一絲意外,搖頭道:「誰說的?」

  「宮裡的人說的。」沈連翹含糊其辭道,「我想記起來,所以請殿下把藥方給我。」

  「我沒有!」劉禮斬釘截鐵地否認,在心裡懷疑是誰把這件事告訴了沈連翹。

  是皇帝嗎?還是孔佑?

  如果是孔佑,沈連翹就該知道藥方已經被拿走了。

  那便是皇帝?他的手指下意識攥緊被褥,強忍著心底的憤怒。

  沈連翹明白,劉禮是不肯給,也不會給了。

  因為扶住他,她手心的傷口崩裂,白色的布帛上有紅色的鮮血暈開。

  其實沈連翹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但是那麼重要的良氏名冊,被她忘了。忘記了,她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族長,不能像父輩那樣,庇護族人。


  如今太醫孫莊被困在宮中,沈連翹想配製解藥,更加困難。

  劉禮不肯幫,大約是希望她永遠不要想起往事吧。

  但其實她都記起來了。

  看到沈連翹手上的鮮血,劉禮有些慌亂。

  「我看看。」

  他伸手過來,被沈連翹避開。

  沈連翹退後一步,對劉禮道:「晉王殿下不肯給藥方,我也不在這裡強求。你我已無婚約,以後我不會來,大梁使館的門,也不會再為晉王打開。」

  她說完轉身離去,不顧劉禮掙扎著起身,要來阻止。

  此時張側妃回來,連忙扶住快要摔倒的劉禮。

  「殿下。」她溫聲安撫著。

  「你看到了嗎?」劉禮轉過頭,對側妃道,「她的手還傷著。」

  不顧傷口的疼痛,劉禮直直躺倒在床上,眼角落下成串的淚水。

  她傷著,她為了救自己受傷,她該有多疼啊。

  不,強求的從來都不是沈連翹,是他。

  是他一直在乞求自己命中沒有的溫暖,是他不惜讓她中毒,也要留住她,困住她。

  如今他斷了右手,又失去皇族的庇護,再也沒資格疼她護她了。

  可是一開始,他只是想要給她這世上最好的尊榮和生活啊。

  一種無力感從四肢百骸襲來,劉禮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失血過多瀕臨死亡的野獸。

  無家可歸,無路可走。

  沈連翹回到使館,發現正使黃萬仞不知到哪裡去了。

  阿靖迎出來,說是有她的信。

  是衛尉軍副統領蔡無疾差人送來的。

  因為送成蔚然出嫁的使團在五朵山遇襲,關在那裡審問的反賊招供出不少京都要員的事。如今要把反賊押回來,衛尉軍統領擔心路上出事,便讓蔡無疾去接一接。

  有蔡無疾在,京都那些擔心被牽扯進去,想要堵嘴的官員,就老實了。

  蔡無疾在信中說,他雖然走了,也安排了幾個人暗中保護沈連翹。如今局勢未明,京都風雲詭譎,勸沈連翹不要參與孔佑同皇帝的爭鬥。

  對於良氏來說,保存力量更重要。不管局勢如何,總要明哲保身。

  沈連翹覺得他說得很對,但是不打算遵守。

  她不是坐享其成的人,如果孔佑要跟皇帝干一場,她一定是那個搭把手的人。

  孔佑射箭她砍人,孔佑舉劍她提菜刀。

  自己的仇,自己來報。

  世子府如今賓客盈門,但孔佑一律不見。

  晉封太子的事已經定下,他沒興趣同朝臣拉攏關係,結黨營私。

  於是嚴君仆忙前忙後,先收下拜帖,再把來人讓進去坐一會兒,便又送走。一日日,忙得他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

  沒有見客的孔佑,正把藥方謄抄成好幾份,給醫者參詳。

  如今已無法請來太醫,這些大夫雖然醫術尚可,但畢竟能力不足。他們也只是說根據毒藥的藥理,試著琢磨出一個藥方。

  「要有人參,」他們說,「補元氣,補腎益肺,安神益智。」

  「要有五味子,」他們說,「可收斂固澀,益氣生津。」

  「再加上丹參,」又有人補充,「可除煩安神,夜裡睡好了,有助於記憶恢復。」

  孔佑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只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學醫。

  也不知沈連翹如今怎麼樣了。

  想起她,就想見她。

  可如今形勢險峻,他不敢粗心大意,讓她陷入危險。

  明日的冊封大典,她會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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