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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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製這件棉服時,孔佑已經離開京都,在北地征戰了。

  這棉服用的是極品江浙棉,布料也屬上乘,原該很輕盈。但握在手中,卻讓人覺得綿密緊實,極有分量。

  是因為她怕自己凍到嗎?

  北地的冰雪,的確很冷。

  孔佑覺得既窩心又溫暖,仿佛今日的種種難過,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撫慰。

  她是關心自己,惦念自己的,只不過她忘了。

  孔佑站在月光下,突然想起十七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晚也是有月光的,那晚他抱著沈連翹逃跑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活下去,然後復仇。

  後來孔佑到了幽州,受教於孔醉老大人。

  老大人說「養國子之道,要教之以六藝」。但他花費最長時間教導的,是治國安邦之術。

  學了那麼多年,眼界和格局慢慢變寬,孔佑也逐漸知道,一味想要復仇是不對的。

  但即便不對,那些怒火,那些死去的魂魄,也日日夜夜啃噬著他的心,讓他一次次幾乎失去理智。

  是沈連翹的出現,慰藉了他,讓他狂躁的心神得以安靜。

  所以孔佑覺得,他今日未免對皇帝和劉禮太過仁慈。

  那些被他壓制在心底的火焰,因為沈連翹的失憶,瞬間吞噬了他的魂魄。孔佑抱著棉服向臥房走去,月光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隱進濃雲之中。

  天地驟暗,如同深淵。

  匈奴退去後,沈連翹送走成夫人和魏夫人,她自己暫時沒有搬回使館。這是因為匈奴把大梁使館燒掉了一半,正使黃萬仞請求皇后,讓沈連翹在宮中多住幾日。

  阿靖已經在宮中住得很習慣,晚間陪伴沈連翹時,話多了起來。

  「怎麼突然這麼暗了?」

  她把燈芯剪短,撥亮燭光,看著坐在窗邊的沈連翹,自言自語。

  沈連翹正托著下巴沉思,聞言道:「因為是子夜了。」

  阿靖取一條毛巾過來,把沈連翹半乾的頭髮再次擦了一遍,把香包放進去包裹好,笑道:「郡主似乎跟昨日不太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

  阿靖有些俏皮道:「奴婢這麼說,郡主可別生氣。今日因為匈奴,大家都嚇得魂飛魄散。但是奴婢發現郡主的眼睛卻變亮了,說話時還帶著一些小動作,宛如一個木偶突然有了魂,透出好多機靈勁兒。」

  沈連翹不生氣,她只是心中有些惴惴。

  阿靖說得對,她失憶的那些日子,可不就像木偶嗎。如今恢復大多數記憶,當然有了魂,就連以前緊張時愛咬嘴唇的習慣,都回來了。

  只是除了阿靖,不知道別人有沒有發現。

  不能讓他們發現。

  她還準備裝一陣子。

  一方面因為沈連翹還記不起來良氏名冊,需要找劉禮解決。一方面因為,只有她失去記憶,皇帝和劉禮才會對她放心,她才是安全的,才能有所作為。

  孔佑回來了,孔佑要做太子,說不定,孔佑還要殺掉皇帝。

  他勢單力薄需要幫助,這報仇的路,不能讓他一個人走。

  今晚月色很好,沈連翹把她恢復的記憶又仔細回想了一遍。從城門邊第一次看到他的手,到那碗熱氣騰騰的生辰面,以及後來他們的相知和傾心。

  回憶完,睡一覺,明日繼續傻下去吧。

  無論如何,只要他活著,自己就不覺得苦。

  沈連翹心中那濃重的憂傷已經消失,今晚睡夢中,不會哭醒了。

  她知道自己不會再哭,卻沒想到這夢綺麗又纏綿,讓醒來後的沈連翹紅了臉頰。

  夢中仍舊是千軍萬馬的戰場,她飛撲過去撞進孔佑懷裡。

  沈連翹仔細聞著,孔佑身上有汗水的干咸,還有如同陽光般的炙熱。似乎是六月的麥田,又似乎是深夜燃燒的篝火。

  還在聞著他的氣息,孔佑已經用手挑起她的下巴,顏色略深的唇靠近,壓進她的檀口。

  「我想你了。」他這麼說道。

  我也想你啊。

  沈連翹在夢裡想要說出口,可她卻無法發出聲音。潔淨的貝齒被孔佑叩開,他的唇舌帶著刀刺般的攻擊性,深吻著,呢喃著,撩動起她的欲望,讓她周身燥熱,沉浸難忘。


  「我好想你。」孔佑表白著,「嫁給我。」

  好啊,好啊。

  她在夢裡想這麼回應,可卻說不出口。

  四周似乎有帳幔把他們遮擋起來,吻到動情處,她感覺自己的肩背已經裸露。

  凝脂般的肩膀只披著一層月光,在他的注視下,羞怯地顫抖。

  沈連翹擡手遮住自己的臉頰,就這麼醒了。

  是做夢了啊。

  她翻過身,咬住下唇,回憶夢中的場景,不由得拉起薄被,把自己從頭到腳裹住,害羞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快十七歲了,這是第一次,做這麼奇怪的夢。

  是因為昨日那個擁抱不夠盡情,還是因為她偽裝失憶,覺得對孔佑抱歉呢。

  不管怎麼樣,這夢顯得她有點像大色魔了。

  沈連翹觸摸脖頸里佩戴的玉墜,那時師母告訴了她玉墜的寓意,這會兒卻沒人告訴她閨夢的寓意了。

  其實也不用猜。

  沈連翹猛地把薄被拉下去,露出通紅的臉頰。

  這夢還用猜嗎?她想他,她還想要他,就這麼簡單!

  大色魔又如何?喜歡一個人,是光明磊落的事。

  昨日放過了他,往後總有一天,要讓他連本帶利還過來。

  整整三日,隴西兵馬才把京城附近的匈奴全部肅清。

  一開始,百姓都躲在家裡,對匈奴畏懼害怕。但沒過多久,青壯年們開始主動組織起來,搜索尋找逃亡的匈奴,押送到各地衙門。

  前來京都勤王的益州和荊州兵馬也到了,不過因為隴西兵馬緊貼城池駐紮,兩位將軍只能把兵馬停在遠處,再騎馬來見皇帝。

  但他們來得太遲,自然討不到什麼好處。

  荊州兵馬元帥王正海剛剛見到皇帝,就被病床上的皇帝下令廷杖三十。

  王正海趴在地上高呼冤枉,內侍總管忍不住提醒他:「王將軍暫且受住這三十廷杖吧,你可知因為你們來得晚,皇宮差點被匈奴占了。」

  這事兒王正海知道,但後來不是有驚無險嗎?

  內侍總管搖頭道:「世子爺是把陛下救了,可世子爺……」他欲言又止,擡手示意內侍把王正海擡走。

  而益州兵馬元帥孟弦驚到時,因為聽說王正海挨了打,他臨時找了一塊厚布,把屁股頂上塞得鼓鼓囊囊,才去面聖。

  皇帝已經好了些,勉強坐起來吃粥。皇后聽說孟弦驚到了,便起身避到帳幔後去。

  孟弦驚跪下磕頭,先請罪說自己來遲,求陛下恕罪,再恭請聖安,求陛下保重龍體。

  皇帝似乎已經消了氣,把粥碗放到一邊,問道:「孤有一事,想同孟將軍商量。」

  「微臣不敢,」孟弦驚道,「請陛下吩咐。」

  他悄悄擡眼打量皇帝的神色。

  打屁股也要商量嗎?您儘管打,五十廷杖也打不死我。等打完了,我趕緊回去,繼續鎮守益州,做土皇帝。

  皇帝斜睨孟弦驚一眼,漸漸如先前那般氣定神閒,悠悠道:「孤想把你從益州調回來,擢升為國之太傅,不知你肯不肯。」

  孟弦驚眼睛都快要掉下來。

  他一個未到不惑之年的三品將軍,何德何能,擢升為一品太傅呢?

  怎麼王正海遲了挨打,他比王正海還遲,反而得一個天大的好處?

  不會是給個甜棗,再悶一棍子吧?

  孟弦驚連忙叩頭道:「朝中人才濟濟,微臣資歷尚淺,求陛下收回成命。」

  「你先別慌,」皇帝的手輕輕拍在龍榻邊緣的回形紋路上,從容道,「孤要你去做一件事,做成了,資歷自然也就夠了。」

  孟弦驚聽得心慌意亂,很想早點跑回老家,看看祖墳是不是在冒青煙。

  「請陛下明示。」他顫聲道。

  「孤要你去平叛。」皇帝道。

  平叛?

  哪裡有叛軍?

  孟弦驚擡起頭,看到皇帝的手攥緊龍榻邊緣,手指用力,似乎要掰斷整個床板。

  這是恨極了,是雷霆之怒。


  住在宮裡有一個很大的好處,消息來得快。

  午飯後,守衛院子的衛尉軍藉故要給獸面紋鎏金大銅缸里加水,提著水桶走進來。見到阿靖,那衛尉軍靠近她道:「我們副統領讓卑職同郡主說一聲,郡主讓打聽的孟弦驚,今日已經見過皇帝了。」

  阿靖連忙進殿告訴沈連翹,沈連翹擡腳走出來。

  「皇帝罰他了嗎?」她問道。

  衛尉軍搖頭:「不知說些什麼,總之沒有用刑。出來時,有人見孟弦驚露出笑容。」

  露出笑容,那自然是得了什麼好處。

  一個救駕姍姍來遲的人,竟然得了好處,可見事情不太簡單。

  沈連翹思忖片刻,點頭道:「我知道了,若輪到你們副統領值守,讓他來一趟吧。」

  衛尉軍把水倒進水缸,便躬身退下。

  沈連翹看著院中花瓣落盡的桃樹,微微搖頭。

  因為益州距離大梁很近,她曾經差人打聽過孟弦驚的事。

  孟弦驚年近四十,帶兵打仗二十年,從六品和戎護軍,升至三品將軍。戰無不勝,是鎮守南地的一員猛將。

  如果單獨看這份履歷,似乎沒什麼可憂懼。

  但沈連翹知道,孟弦驚,是一個沒有底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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