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宮中被他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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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四十來歲,方臉大眼、鼻樑挺直,容貌雖算不上俊美,卻有一種仿佛身在軍旅的英武。

  看他的神色,似乎不太開心。

  是不開心要千里送嫁呢,還是不開心她們耽誤了良辰吉時呢?

  沈連翹也皺眉看了對方一眼,正要放下車簾,忽然見大梁正使黃萬仞對著那男人拱手。

  「魏大人,別來無恙。」

  「黃正使,」那名姓魏的大人看起來有些倨傲,「本官要送華容公主前往大梁。你們使團,該分派一些人隨行才好。」

  「已經準備好了。」黃萬仞側過身,介紹副使給魏光嗣認識。兩人說了些拜託和珍重之類的客套話,魏光嗣忽然道:「和順郡主這是要進宮嗎?」

  黃萬仞點頭。

  「承蒙皇后娘娘掛念,請郡主到宮中小住。」

  「這可真是巧,」魏光嗣對著沈連翹放下的車簾淺淺一禮,「賤荊和犬子今日也進宮了,賤荊為人粗鄙,犬子頑劣,若遇上了,還望郡主海涵。」

  沈連翹在車簾內答道:「魏大人過謙,多慮了。」

  送嫁使團的馬車就這麼離去。

  當魏光嗣的馬車與沈連翹的馬車錯身而過時,她忽然看到馬車內的魏光嗣對她眨了眨眼。

  絕對不是幻覺。

  堂堂大周朝臣,有些孩子氣,又有些關懷地,對她眨了眨眼。

  沈連翹心中一跳掀開車簾,見魏光嗣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她疑惑不解地坐回去,忽然感覺似乎在某個地方,遇到過這個場景。

  那時她心中也是忐忑不安,而魏大人眨眼暗示。

  是在哪裡呢?

  沈連翹雖然想不起來,不過因為魏光嗣的這個舉動,她忽然有些想要見到對方的家人。

  說不定那些人,自己原先也認識呢。

  跟隨母親參加宮宴時,成深秀也曾來過宮中。

  她會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不躲避那些流連在她身上的目光,順便尋找晉王劉禮的身影,遠遠地,跟別人說話,卻試圖吸引劉禮的注意。

  宮廷裡衣香鬢影者眾,姿容瀟灑者也很多,但成深秀一直覺得,只有她和劉禮,是閃亮的,奪目的。

  但這一次不一樣,這次是避難。

  雖然朝廷說是因為三月三上巳節臨近,皇后請各府女眷小住,薰香、摘花、飲酒為慶,但就連成深秀都知道,是為了躲避匈奴。

  匈奴很快就要圍城了。

  到時候城外的火箭射進來,最先遭殃的就是靠近城牆的民居。而居民的房子連牆接棟擁擠得很,難免燒到各家府宅。

  而萬一城破,最先遇害的也是普通百姓。

  官家的皇宮,總是守到最後的。

  「不要亂看。」成夫人一面走一面警告女兒。

  成深秀卻忽然道:「母親,有個男孩子哎。」

  話音未落,便見甬道前方走來一位不到四十的婦人。

  她身後跟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公子。

  這小公子天庭飽滿面含貴氣,穿著半新的藍色短衣,紅束帶把腰捆得挺拔結實,腿上蹬一條銀灰色的寬褲,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看到成深秀,他偷偷吐了吐舌頭。

  「母親,」小公子道,「我不要跟女人們住在一起。」

  這小公子正是魏光嗣的小兒子,魏元濟。

  魏夫人聽他這麼說,一面同成夫人打招呼,一面揪住了魏元濟的耳朵。

  「你再說一次?」

  「母親!親娘!我錯了我錯了!」

  魏元濟腳尖點地轉著圈連聲討饒,忽然眼睛一亮道:「沈師姐!」

  聽到他這麼喊,魏夫人的手猛然鬆開,轉身向後看去。

  甬道的盡頭走來一位姑娘。

  她穿著大梁的衣服,茜色裹胸薄裙曳地,脖頸中懸著一枚白玉,肩上垂著薄如蟬翼的白紗。

  她分花拂柳般走來,如雲霧中綻開的睡蓮,美得如夢似幻。

  內侍在前面小心地引路,婢女在身後為她打著紙傘,沈連翹美目輕擡,尚未同遇到的陌生人照面施禮,便見一個小公子向她沖了過來。


  「沈師姐!」魏元濟一把抱住了沈連翹的腰,險些踩到她的裙裳。

  沈連翹渾身僵硬卻沒有把他推開,而是問道:「你是……」

  「是我,元濟啊!」魏元濟擡起頭道,「咱們一起打過鐵鍋,你忘了?」

  打過鐵鍋?

  還是他的師姐?

  她曾經拜鐵匠為師嗎?

  她以前可真是什麼都干。

  沈連翹雖然想不起魏元濟是誰,卻不忍眼前激動萬分的孩子難過,她頷首道:「原來是你呀,比上次見面時英俊多了。」

  魏元濟「咦」了一聲鬆開她,發出不屑的聲音轉身,耳朵卻紅了。

  「母親!」他招呼魏夫人道,「是我師姐呀!」

  魏夫人連忙走過來,對沈連翹施禮。

  「郡主安好。」

  成夫人也走過來,端莊一禮。

  只有成深秀沒有動。

  她轉過身去,對內侍道:「還走不走啊?」

  「請小姐往這邊來,」領路的內侍道,「給各位夫人小姐安排在梨花苑了。」

  沈連翹看著成深秀的背影,微微愣神。

  總覺得這小姐長得跟成蔚然有三分想像,卻莫名惹人討厭。

  她陪著成夫人和魏夫人往前走去,看屋檐上端坐的檐獸,也看閃爍光芒的琉璃瓦,和偶爾出現的金磚。

  這裡挺不錯的,她心裡道,既價值連城又大氣磅礴。

  京兆府府尹湯瑞清晨走出府門,想了想不放心,又走回去,把夫人和孩子們叫到一處。

  「這些天不准出門!」他再次強調道。

  孩子們老老實實答應著,偶爾有頑皮的,被湯瑞一腳踢在屁股上,也就老實了。

  收拾完孩子,他又把夫人單獨喊到院子裡。

  「都怪為夫官職低微。」湯瑞啞著嗓子道,「沒能把你們送進宮裡避難。」

  「想什麼呢?」

  湯瑞的夫人有些豐腴,肉肉的手掌拍在湯瑞身上:「你這個做父母官的,先讓老婆孩子跑了,算什麼事兒?你放心,我不會讓賊人污了清白。」

  「可是孩子們還小。」湯瑞深深嘆息,恨不得不出門,不管百姓,就在家裡守住自己的孩子。

  有那些家丁在,他再私自調用些巡防的兵馬,能多守一時,說不定就能等來援軍。

  「走吧走吧,」湯夫人狠心推了湯瑞一把,氣道,「你平日裡摸魚一般做官,也就罷了!這會兒京都的百姓可都等著你救,你要是個男人,就別讓我瞧不起。我要是個男人,早出門打仗去了!」

  湯瑞被夫人說得面紅耳赤,嘟嘟囔囔地轉過身,走了幾步,又忽然頓住腳道:「么妹膽小,你到時候……捂住她的眼睛。」

  湯夫人的淚水湧出眼眶,她狠狠地揮袖擦去,轉身去陪孩子們。

  么妹,她最小的女兒,才九歲。希望大周的將士爭氣些,不要讓她可憐的女兒,不得不用自戕保住貞潔。

  「大人,我們做什麼?」

  見到湯瑞,部下七七八八道。

  「召集民壯,」湯瑞想了想,吩咐道,「咱們做的事有很多。」

  先要為守城士兵運送軍械,還要準備滾石、檑木、火油、金汁等物。還要教民眾在木質建築和茅草屋上塗抹泥巴,防止對方的火箭引燃大火。

  時間緊迫,事情又繁瑣,湯瑞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十個用。

  他一面安排一面往城牆那邊走,忽然看到了許多身穿官服的同僚。

  他們或者爬上城牆眺望偵察敵情,或者在城牆下親力親為幫忙做事。

  「丞相大人,您也來了!」

  湯瑞見到成堅,連忙施禮。

  「哦,」成堅道,「我是要看看小女的馬車,有沒有順利離開。」

  還好,成蔚然走得急,走在了匈奴圍城之前。

  成堅的臉如往常那樣繃著,可不管怎麼看,都覺得他幾乎要哭了。

  「湯大人,」成堅忽然道,「我大周,是如何衰弱至此的呢?是如何衰弱到,需要靠聯姻來避免戰事?是如何衰弱到,匈奴人圍了祖宗建立的都城呢?」


  成堅有些失態地喊道。

  湯瑞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懂什麼啊?他不過是想做個大官,蔭澤後人罷了。

  成堅重重拍了拍湯瑞的肩膀。

  「是因為十六年前的那件事嗎?是因為悖逆人倫,失道寡助,就連老天爺,都不再憐憫大周了!」

  這說的都是什麼啊?

  湯瑞疑惑地扶住成堅,擔心堂堂丞相失心瘋了。

  不過……他的心動了動,如果丞相失心瘋,是不是上面能空出幾個位子?

  湯瑞搖了搖頭,以免自己忍不住笑出來。

  就在這時,一支纏著油布熊熊燃燒的火箭,從天而落,直直扎在湯瑞帽子上。

  「哎呀!」

  他大喊一聲:「匈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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