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孔佑的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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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她第一次,對晉王劉禮有戒備之心。

  他的確對自己呵護備至,可他完美無缺的面容下,似乎藏著什麼不欲人知的真相。

  比如他不讓自己接觸外人,比如他看到自己突然像想起什麼時,震驚又擔憂的目光。

  沈連翹搖搖頭,自己那迷霧封鎖般的心底,到底藏著什麼驚濤駭浪般的記憶呢?

  劉禮向她伸出手。

  他輕輕牽起沈連翹的衣袖,溫聲道:「我們回去吧。」

  沈連翹乖巧地點頭,但她覺得,自己的乖巧中,已經有假裝的成分。

  不,她不想做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

  劉禮的腳步很急。

  沈連翹轉過頭,看向被她打開的大門。

  舞動的經幡下,似乎站著三個人。

  其中一個人風姿卓然,青色的圓領袍上繡著雲彩樣的圖紋。他站在光影中,面容模糊容貌難辨,可沈連翹分明看到,他的目光中凝聚清澈的暖意。

  那種信任的、呵護的、寵愛的暖意。

  陡然間,沈連翹心痛如割。

  巨大的悲傷填滿胸腹,竭力抵擋阻擋視線的濃霧。

  沈連翹感覺自己曾經擁有過這麼一個人。這麼一個讓她信任,讓她傾心愛慕的人。

  這熟悉的,痛徹心扉的感覺,的確不是因為父母,是因為他。

  他是誰啊?他去哪兒了啊?

  沈連翹伸出手,在虛空中握住一片清冷的日光。

  她已經被劉禮拉到甬道上去,那若隱若現的身影,也迅速消失不見。

  大梁都城內。

  蕭閒騎馬越過地上的斷箭殘屍,在勤政樓的御座上,看到了他的兄長,大梁新帝,蕭勢。

  滿朝文武,只有一個五品校尉軍官站在皇帝身邊。

  其餘的朝臣,大多瑟縮在大殿角落裡,看著蕭閒,神情複雜。蕭閒瞥了他們一眼,感覺他們比看到黃鼠狼的雞還要安靜。

  蕭勢攥緊手中的大梁玉璽,看著蕭閒一步步靠近,咬牙切齒。

  「蕭閒!」蕭勢嘶聲道,「你謀逆造反!罪該萬死!」

  「該死的恐怕是你,你謀逆犯上,弒父篡位,該當何罪?」蕭閒施施然走來,每一步都似乎踩著蕭勢的心臟。

  「你……」蕭勢吞吞吐吐道,「沒有證據,血口噴人!」

  蕭閒的確沒有證據。

  蕭勢毒殺先帝的事,是蕭閒的一位幕僚打聽出來的。但道聽途說,不能成為堵住悠悠之口的證據。

  他日史書里,恐怕自己不會有個好名聲了。

  不過蕭閒可不是在乎名聲的人。

  大殿內平添一分陰森。

  蕭閒向前一步,蕭勢便往校尉軍官身後躲一步,直到那校尉軍官突然放下大刀,對蕭閒跪倒。

  這個舉動,不光大梁皇帝,就連蕭閒都有些驚訝。

  蕭閒嗤聲道:「就連你,也不護一護主子嗎?」

  他不禁有些可憐這位皇帝了。

  校尉擡起頭,臉部的線條有些剛毅。他鄭重道:「鄙人良閣畔,奉族長大人之命,為殿下搜集皇帝謀殺先帝的證據。」

  他說著掏出一沓紙,遞到蕭閒手中。

  良閣畔是誰?

  蕭勢對這個名字震驚得很,但是蕭閒驚訝之餘,更多的是恍然。

  良氏族長大人。

  他的妹妹,良辰。

  果然,自己驚慌失措離開洛陽城,還是讓她擔憂了。

  沒想到一個從未在宮廷生活的姑娘,卻知道他若要即位,必須有足夠的理由。

  她竟然能為自己謀劃到此處。

  蕭閒低下頭,那些紙是太醫的脈案以及先帝的起居記錄。

  先帝偶感風寒卻暴病而亡,太醫的脈案記得仔細,而起居記錄里,有蕭勢進出先帝寢宮的時辰。

  兩相對照,蕭勢的嫌疑就洗脫不掉了。

  「轉交給各位大人看看吧。」蕭閒把證據遞給身後的隨從,對著蕭勢責罵。


  「羊羔尚懂跪乳,烏鴉知道反哺,你這麼做,是連鳥獸都不如啊!」

  「你胡說!」蕭勢卻還在掙扎,他把玉璽摔在地上,大聲道,「孤那時貴為太子,有什麼理由謀殺父皇?」

  是啊,人無百歲,等待先帝駕崩就好了。有什麼理由背上弒父的罪名?

  大殿內靜了靜,角落中忽然有人道:「微臣知道原因。」

  一語驚起千層浪。

  蕭閒轉過身,對那人點頭:「宰輔大人請講。」

  大梁宰相顫巍巍走到大殿正中,跪地道:「兩個月前,先帝已有易儲之心,同我等幾位大臣商議過一次。不知為何,被……太子知道了。」

  原來如此。

  那些原本站在角落裡的朝臣,紛紛起身,大著膽子走過來。

  他們議論著,忍不住擡手指向蕭勢。幾位宗族長輩,甚至意欲上前,踢打蕭勢。

  「禽獸,禽獸不如啊!」

  還有一人撿起地上碎裂的玉璽,哭道:「傳國玉璽碎了,這可怎麼辦啊?」

  「這個真沒事。」蕭閒安撫那位大臣道,「再做個也就是了。」

  這些事他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這些大臣什麼時候能哭完罵完,輔佐他登上皇位。那麼他便能以一國之力,救妹妹回來。

  這皇位,那才有些意思。

  在蕭閒闖進勤政殿時,遠在洛陽的成蔚然,收到了蕭閒的回信。

  信是以大梁朝廷的名義寄來的,故而不必避人,直接送進了丞相府。送信的人甚至說要親手交給成二小姐,不方便其他人轉交。

  真是奇怪,那送信的,分明說著一口洛陽話。

  成府的人只能讓成蔚然隔著屏風,把信接住。

  「信里說些什麼?」

  信使剛走,成夫人便有些緊張地詢問。

  成蔚然拆開信仔細看看,對成夫人撒謊道:「信里問女兒日常的飲食習慣是什麼,說是要請廚子過去。」

  她的臉頰有些紅,但成夫人沒有注意。

  「大梁那邊還算有心。」成夫人暖聲道,「家裡有現成的廚子,我去同你父親說一聲,挑個老實的,跟著你去大梁吧。」

  她說著擡腳離開,成蔚然才認真地把信又讀了一遍。

  蕭閒的字龍飛鳳舞一般,透著愜意瀟灑。

  他先把晉王罵了個狗血淋頭,才告訴成蔚然說,讓她耐心等待。

  ——「雖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但我大梁蠻夷之人,搞不明白這些。大周欺我妹妹,我便送他百萬兵馬,踏平洛陽!」

  成蔚然一時有些怔怔。

  這是……要打仗嗎?

  是不是蕭閒氣到忘記通風報信的她,是大周人了?

  她心中頓時忐忑驚慌,不知道如果兩國真正開戰,又該怎麼辦。

  且不說自己將要嫁給大梁皇帝,就說那些百姓,也無辜受累。

  想到此處,成蔚然連忙提筆寫信。

  要阻止這人做混事,要好好跟他講一講,什麼叫做「上兵伐謀」。

  對了,還要讓他把手爐還給自己。怎麼能把信物霸占了呢?

  天色先是由濃墨轉為鴨青,接著最淺的那裡慢慢變亮,雲彩的邊緣也被染上一層胭脂。圓滾滾的太陽突然從亮色下面蹦出來,四周陡然變亮。

  步行一夜的軍士擡起頭,在旗幟的號令下停腳。

  來不及洗去疲憊,他們便去各營地埋鍋造飯,再睡覺休息。

  孔佑的軍隊就這樣,夜裡行軍,白天休息,向東邊并州趕去。

  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掩藏行蹤。他不光防著匈奴軍隊發現自己,也防著大周。

  要做到攻其不備,就必須有迅雷之勢。

  要快。

  要把匈奴斬殺在長城以北。

  因為長城以南,是百姓,是同胞。

  「報——」

  斥候飛馬來報,孔佑把手中的銀盒放進衣袖,起身道:「說。」


  「朔州并州人馬敗退,匈奴向南撲去!」

  怎麼會?

  孔佑看向輿圖前的李成紀。

  「那些是之前突破朔州關隘的匈奴,怎麼會如此兇猛?」

  「因為有暴動,」斥候道,「多地百姓棄耕離籍,不服官府管束。」

  百姓把田地看得比命都重要。

  棄耕,是因為耕種一年的收成,交不上田稅。

  如今官府要分出精力鎮壓流民,又恰逢同匈奴開戰,自然首尾難顧。

  孔佑無奈道:「征北軍呢?」

  「征北軍由趙王劉恪率領,剛剛渡過黃河。」

  有徵北軍,應該能頂一陣子吧。

  他已經距離并州很近,來不及回援朔州了。

  也不知此時洛陽城中,皇帝作何打算。

  孔佑在帳內踱步,突然停腳,目光盯住他寫在沙盤上的「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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