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要帳,人命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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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劉禮說要請自己幫忙,沈紅芍驚訝地擡頭,又面含嬌羞低頭。

  她希望自己能幫忙,不光因為對方是王爺,還因為他對自己的姐姐那麼好,好到讓她想為他做點什麼。

  可自己不過是一個卑微的農家女,有什麼能耐,能幫得上王爺的忙呢?

  沈紅芍又意外又自卑,她甚至想,如果天上劈下來一道閃電,自己能為王爺擋下來就好了。

  但劉禮顯然不需要幫那麼大的忙。

  他對沈家娘子點頭道:「是這樣的,明日的宮宴,本王想請二姑娘出席。」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沈家娘子正想著要給女兒攀門親事,晉王殿下就要帶沈紅芍出席宮宴了。

  相比沈連翹送的金簪,沈紅芍最需要的,其實是在貴人面前露臉。

  金銀珠寶不如混入貴族圈子,這樣才能找到乘龍快婿。至於門戶高低,她們以後就是晉王妃的母家族人,也不算低了。

  沈家娘子眉開眼笑地牽住沈紅芍的衣袖,往劉禮面前送了送,說道:「這算幫什麼忙?就是俺們這小門小戶的丫頭,怕給晉王殿下丟人。」

  「哪裡的話?」晉王溫柔敦厚道,「明日宮宴之上,連翹缺了一個女眷同席。原本定的是丞相府的嫡女,但成小姐不幸染病,歇在家裡。二姑娘肯去,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明日一早,本王派人去接二姑娘。至於衣服首飾,今晚會差人送去。」

  沈家娘子高興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她連連點頭,扯著沈紅芍再三施禮,才樂不可支地去了。

  丞相府內,因為染病腹瀉,縮在床上的成深秀一臉憤怒。

  「什麼太醫?本小姐吃了藥也不見好,庸醫該殺!」

  「住嘴!」

  坐在外間貴妃榻上的成夫人快速撥弄手中佛珠,厲聲斥責道。

  成深秀委屈地哼了一聲,哭起來。

  「夫人,」姨娘言氏勸道,「小姐因病錯過宮宴,自然難過沮喪。但依奴家看,此時大梁正在同我大周議親,還是避開些好。」

  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女兒嫁到千里之外。

  成夫人的手指停下,思忖著點頭。

  「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只是深秀這孩子太過執拗。她氣的也不是腹瀉,是晉王有了婚配。」

  自從晉王同和順郡主就要成婚的消息傳遍,成深秀就已經渾身不自在了。

  平日摔摔打打,大家多半都縱容著她。

  成夫人怕她出去惹事,乾脆把她鎖在家中。

  昨日宮中送來請柬,請成深秀赴宴。丞相愁得一夜沒有睡,今日早飯,廚房專門做了成深秀愛吃的點心。

  這腹瀉來得急,成夫人甚至懷疑是自家老爺的手筆。

  但她不能問。

  夫妻之間,只要勁兒是往一處使的,她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想到此處,成夫人交代言氏道:「你去跟蔚然說說,這些日子,也不准她出門。」

  與大梁聯姻的人選遲遲未定,成家得躲著。

  臘月二十七,皇帝在南宮玉堂殿設宴,由皇族親眷作陪,宴請大梁使團。

  宴會在傍晚舉行,不過從午後申時起,衛尉軍便開始在宮門口檢查進宮的客人。

  先驗請柬,再比對肖像畫,最後搜身,之後才會放行。

  無論男女,不管尊卑,皆要驗過。

  前面有人被驗出夾帶匕首,被衛尉軍當場打死。

  沈連翹跟隨大梁正使黃萬仞,走在隊伍最後面。

  聽到喧囂,見到屍體被擡走,又看見威風凜凜的衛尉軍,驚得黃萬仞一面嘆服大周宮禁的審查嚴格,一面囑咐沈連翹。

  「郡主可千萬別帶什麼堅硬之物啊。雖然您身份尊貴,我恐怕衛尉軍也不會手軟的。」

  沈連翹漫不經心地點頭,步伐有些凝重。

  「正使你說,什麼人,會警惕到這種地步呢?」

  黃萬仞答不上來,沈連翹卻有答案。

  當然是做多了壞事心中有鬼的人。

  為了方便檢查女眷,宮門口特意設了兩座垂絲軟帳。


  按照次序,沈連翹本來要進東邊那個,卻忽然有衛尉軍指著她道:「你到西邊去。」

  黃萬仞下意識護了一下。

  「這是我大梁的郡主。」

  衛尉軍冷笑一聲道:「今日我大周的公主都沒有例外,你進不進?不進就走。」

  沈連翹擡腳走進西邊那個帳子,見裡面沒有檢查女眷的宮女,卻站著一個男人。

  衛尉軍副統領,蔡無疾。

  也是良氏族人,良狄。

  「族長大人。」良狄臉上露出幾分緊張。

  他是見慣血雨腥風的人,卻在今日,緊張得掩飾不住內心的情緒。

  「卑職還是覺得,族長的決定太過冒險。卑職已經在衛尉軍里待了許多年,深知這件事不容易做到。」

  「那是你沒有機會接近皇帝,」沈連翹道,「今日我會向陛下敬茶,方寸之間,容易得手。」

  沈連翹目光堅定,握了握衣袖中的尖刀。

  那是能夠順著骨頭剔肉的尖刀,鋒利異常。沈連翹已經在尖刀上塗滿毒藥,就算劃破皇帝一個傷口,也能置他於死地。

  良狄猶豫片刻,終於點頭道:「我會儘量靠近玉堂殿,護住族長。」

  冬日的冷風灌入帳簾,吹得簾下垂墜的珍珠撞在一起,發出細碎的響聲。沈連翹沒有帶手爐,卻覺得一點都不冷。

  「千萬不要。」她搖頭道,「我昨日已經在信中說過,今日不管結果如何,良氏族人都要安然生活下去。你們活著,比九死一生去報仇,更加重要。」

  十六年了,這些族人雖然立志殺死皇帝,卻已經融入大周,生兒育女、平安度日。

  已經沒有必要把他們拽入征戰殺伐中去。

  良狄咬牙抿唇,神情震動。

  這是他們良氏的族長,雖然才十六歲,卻同她的父親一樣,心中無畏,又深懷悲憫。

  良狄別過頭,看著沈連翹掀開帳簾,走向皇宮。

  皇宮跟沈連翹想像的不太一樣。

  這裡並不讓人覺得陰森恐怖,只有一種至高無上權威帶來的壓抑感。

  宮殿拔地而起,斗拱交錯。

  鎏金銅瓦熠熠生輝,金龍盤柱富麗堂皇。

  沈連翹想起那時東家尋來教導她禮儀的嬤嬤,便是教導過宮妃的。這麼想著,沈連翹漸漸不再緊張了。

  在宮婢的引導下,她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地上鋪著短毛波斯地毯,蒲團柔軟,几案上放著幾樣精緻點心。

  還未細看四周的環境,沈連翹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喚:「姐姐。」

  她猛然擡頭,看見沈紅芍小心翼翼地走過來,雙手攥著衣襟,跪坐在她身邊。

  「你怎麼來了?」她驚愕莫名道。

  「是娘叫我來的。」沈紅芍的聲音細小得如同蚊鳴。

  娘?

  娘哪兒有能耐夾帶外眷進宮呢?

  沈連翹向前看去,正見到御座下首右邊坐席上,劉禮對她含笑點頭。

  他今日穿著玄青色圓領蟠龍紋禮服,白色的玉玦垂墜在腰間,烏髮束進嵌金珠濃綠翡翠冠,面如冠玉、儀表堂堂。

  「是晉王帶你來的?」沈連翹轉過頭,問道。

  沈紅芍謹小慎微地點頭:「晉王說宮宴畢竟不同家裡,讓我照顧姐姐。」她說著端起天青釉汝窯長頸壺,為沈連翹斟茶。

  沈紅芍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情真意切的樣子,像是要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相贈。

  沈連翹一時有些心疼。

  她的戶籍已經從沈家除去,倘若今日出了事,希望不要牽連到紅芍。

  面前的妹妹又把茶盞往她懷裡遞了遞,沈連翹只能接過,慢慢飲盡。茶水的味道很甘甜,似乎加了蜂蜜。

  不遠處的劉禮仍舊看著她,那眼神有些寬慰,又有些憐惜和忐忑。他的手緊張地摩挲腰間玉玦上的紋路,因為太過用力,指尖失去血色。

  在禮官的唱喏聲中,帝後駕臨宮宴,坐在御座後。

  宗族家眷和大梁使節起身施禮,編鐘清脆的樂聲響起,宴會就開始了。


  沈連翹沒有吃什麼東西。

  她太緊張,低著頭默默吃茶,儘量掩飾內心洶湧的情緒。

  沈連翹第一次見皇帝,在他臉上看到劉禮的影子,甚至,還能見到一點孔佑的樣子。

  他看起來雖然威嚴卻又寬和,很難相信這個人會在十六年前,為了皇位,殺死宜陽驛站一百多人。

  怎麼能那麼狠心。

  那是他的兄弟,是他的侄子,是跟他同宗同脈的親人。

  那裡面,還有沈連翹的生父母。

  她十六歲前悲慘淒涼的生活,全部拜此人所賜。

  沈連翹微微閉眼。

  父親母親,先太子,東家,若你們在天有靈,若你們能看到,求你們護佑我。

  我不要長命百歲,我要玉石俱焚。

  耳邊傳來禮官請大梁郡主上前進酒的聲音,沈連翹整理衣襟,緩緩起身。

  她覺得自己身上所有的血液似乎同時湧入腦後,四肢空空蕩蕩,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從她身體裡慢慢消失。

  是因為緊張嗎?

  沈連翹安撫著自己。

  那把匕首就在她的衣袖中。

  走到皇帝面前,跪在皇帝面前,端茶的一瞬間,她就能刺出匕首。

  可惜不能用菜刀。

  沈連翹擡頭,神情恭敬,眼中卻如霹靂斬開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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