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美人的特殊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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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了!

  魏光嗣上前一步。

  他要看看證據是什麼。

  十六年了,終於有人肯開口說不是良氏刺殺,終於有人敢拿出證據,終於有人願跳進刀山火海,求一個公道!

  他的手有些顫抖,從周長安手中接過一塊印章,一封文書。

  周長安抹去唇角的血跡,悲憤道:「當年楊秋皓還是衛尉軍一名八品衛丞,協同上官掌京畿地區守衛。他發來文書命先父緊鎖大門,說是為了太子一行人的安全。那日晚,大門鎖好後,有人偷走先父的鑰匙。後來火箭射入驛站,眾人無法逃生,這才釀成慘劇。」

  熊熊大火猶在眼前。

  刀劍之聲如在耳邊。

  魏光嗣握緊證物,視線有些模糊。

  良氏族人中,有多半是江湖中人,太子帶的護衛更是百里挑一。

  他們都是人中龍鳳,可他們卻在京畿重地,命喪火海。

  原來是因為這個。

  門鎖了,他們被自己人鎖了門。

  人心叵測,一個小小的衛尉軍丞,竟然左右了他們的生死。

  不,楊秋皓如今已經不是衛尉軍丞。

  十六年了,他如今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是一品太尉。

  魏光嗣覺得遍體生寒,手腳發麻。

  「晉王殿下,」魏光嗣轉過身,把證物交到晉王劉禮手中,抹淚道,「微臣記得晉王殿下同先皇太孫感情深厚,更曾在國子監共同進學。先太子對晉王殿下,也愛護有加。晉王殿下必會為他們主持公道,為當年慘死的人主持公道。」

  反正他魏光嗣身為御史,也只能風聞奏事,沒兵沒馬沒公堂。

  十六年前的鐵案,不是想翻就能翻的。

  一品太尉,也不是區區一個京兆府府尹能夠提審的。

  審這個案子,先要陛下同意,再要有地位相當的人來辦。

  不管劉禮到底怎麼想,魏光嗣都表現得對他看重欽佩,恨不得把性命託付。

  他神情真摯淚水不停,看著劉禮的視線,猶如看向三皇五帝。

  而堂外聽審的百姓,被這場景觸動,不少人跪下身子,對劉禮叩頭。

  求你……

  若殺死先太子的真兇還未伏法,求你不畏權勢,讓他血債血償。

  劉禮接過證物,神情錯愕又傷心。

  「竟然如此嗎?」

  他喃喃道,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腳步在這一瞬間有些踉蹌。

  其實在內心深處,他是鬆了一口氣的。

  還好,周長安並未口出狂言污衊父皇。

  真要到無法挽回的那一步,不過是損失掉楊秋皓。

  朝中最不缺的就是官員。

  死了他一個,大把的人歡天喜地想要上位。

  事實上,劉禮也一直奇怪,楊秋皓作為當年這件事的參與者,不知為何竟然能活到今日。

  沈連翹擡頭看著劉禮的假模假樣。

  她想說難道你不知道真相嗎?你怎麼這麼會演戲?

  可她只是忍痛冷笑道:「所以,奴家也要為良氏死去的族人求告,告楊秋皓參與了十六年前刺殺一事。不知道晉王殿下,您敢審理此案嗎?」

  劉禮神情微怔站住。

  這姑娘常常笑著,卻第一次在他面前冷笑。

  她冷笑的樣子,莫名讓他覺得有些熟悉。不是熟悉眼前這個人,而是久遠的記憶深處,有什麼場景慢慢復甦。

  那個小女孩趴在他身上,護住兔子,也護住他,對踢打他們的人冷笑道:「除非打死我們,否則絕不交出楚楚。」

  劉禮的目光有些凝滯。

  怎麼會?楚楚的主人,絕不可能是她。

  見劉禮神情變幻,魏光嗣開口斥責沈連翹道:「你這姑娘不要小看晉王殿下。有骨肉親情在,有公道人心在,晉王殿下怎麼會畏懼區區太尉?」

  他俯下身去,似乎是在厲聲斥責,可卻趁沈連翹擡頭看他,對沈連翹眨了眨眼睛。

  一個身量魁梧的御史中丞,忽然眨眼,模樣有些滑稽,卻一瞬間讓沈連翹明白。


  他不是怪她說錯話。

  他是要把晉王捧到高處,讓他不得不接這個案子。

  他接嗎?

  他敢提審楊秋皓嗎?

  沈連翹心中如電光石火般閃過許多念頭,突然靈機一動,連忙道:「奴家也要為自己鳴冤,刺殺魏中丞的另有其人。楊秋皓為了掩蓋舊事,不想讓魏大人勸動陛下重審舊案,這才刺殺的吧?」

  劉禮之前在公堂上說過,魏光嗣多次建議朝廷把良氏餘孽抓進京城,重審當年的案子。

  劉禮把刺殺欽差的鍋甩給她,她同樣可以甩出去。

  就看劉禮怎麼選了。

  果然,劉禮臉上神情複雜,他看一眼忍痛求告的沈連翹,又看一眼如遭雷劈的湯大人,神情沉沉,走到公案後。

  而公堂後紛紛跪地的百姓,不再爭吵,不再熙攘,他們靜靜等劉禮的決斷。

  如果刺殺先太子的人是當朝太尉。

  晉王他,敢動嗎?

  皇帝他,會庇護嗎?

  本朝太尉的府邸很大。

  好在成堅身為丞相,很快便見到了親自出迎的太尉楊秋皓。

  他五十來歲,雖是武官之首,卻並無尋常武人的剛毅。

  楊秋皓更像一個深諳人心的謀士,面上含笑,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精明。

  「什麼事,竟勞煩大人您親自來一趟。」

  他遠遠地便拱手施禮,視線落在成堅臉上,揣摩對方的目的。

  「有封信送到太尉大人手上。」成堅的聲音很低,楊秋皓立刻會意,把成堅向議事廳引去。

  「什麼人,竟能勞動您的大駕。」

  他嘴上客氣著,臉上卻忍不住緊張起來。

  他乃武官之首,成堅乃文官之長,他們二人雖然盡心為皇帝效力,暗中也較量不斷。

  成堅越是氣定神閒,楊秋皓就越是思潮起伏。

  大廳內陳設奢華,有七八位樂伶等著奏樂,另有十多名女婢等候服侍,更有焚香者、煮茶者、伺候筆墨者,甚至有人跪在地上展開衣襟,充當痰盂。

  這些人雖然多,卻人人噤聲不語,含在臉上的笑意,如模具裝過般一模一樣,透著一絲詭異。

  成堅站在門口,看一眼大廳內的場景,對楊秋皓道:「這些人,恐怕要迴避一下。」

  「不必,」楊秋皓搖頭,「她們都是啞巴。能聽從指令,卻不能說話,很安全。」

  從哪兒找來這麼多啞巴的?

  成堅不由得面露驚訝。

  貴人談事,常常需要屏退下人。有時說得久了,不免自己燒水煮茶,平添辛苦。楊秋皓竟然能在府中豢養這麼多啞巴婢女,真是手段了得。

  不過仔細想想,卻又讓人恐懼。

  成堅凝眉坐下,遞上孔佑請他轉送的書信。

  楊秋皓含笑打開書信,只看了幾個字,便露出幾分驚駭,再看,猛然擡起頭。

  「這……」他臉上沉穩的神情消散如煙,露出下意識的恐懼和錯愕。額頭冒汗,臉頰煞白,如同瀕死之人。

  然而成堅並不想同他多說什麼。

  他站起身道:「信已送到,本官回去了。」

  走出大門時,成堅回頭看了一眼太尉府。

  「『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楊秋皓,真是可惜了這個名字。」

  京兆府大堂上,晉王劉禮終於走到公案後。

  他知道魏光嗣在演戲。傳言這人曾與先太子交好,重審舊案,對他有利無害。

  他知道湯瑞為什麼崩潰。查出良氏遺孤,按律殺死,算是功勞一件。可若敢把當朝太尉扯進來,他的腦袋距離搬家就不遠了。

  他也知道沈連翹的意思。誰刺殺欽差已經不重要,她急於洗脫良氏的罪責,光明正大活下去。

  他更知道,在他審理此案的數個時辰內,他的堂兄孔佑,恐怕已經在後方籌謀了。

  怎麼辦?

  為今之計,只能按兵不動。

  「茲事體大,」劉禮揚聲道,「本王會在明日早朝稟明陛下,由陛下決斷。」


  魏光嗣露出一副很能理解的神情,卻又道:「微臣擔憂楊太尉聽聞此事,連夜奔逃。」

  百姓們聽到魏光嗣這麼說,也忍不住開口:「別讓他跑了!」

  「不會要徇私庇護吧?」

  「連請一請都不敢?」

  今日的百姓似乎比平日膽子大,說話也一語中的,劉禮很懷疑是孔佑的安排。

  他沉住氣,指了指勉強跪立的兩個人,淡淡道:「一名良氏遺孤,一個驛站驛吏,竟然雙雙舉告當朝太尉。不是本王偏向朝臣,實在是這兩個人不可信,需要再行查證。」

  「他們不可信,不知本人,能不能信?」

  突然有一個聲音在擁擠的百姓外喊道。

  那聲音溫潤又清朗,讓人忍不住凝神去看。

  大堂內的劉禮不由得攥緊拳頭。

  他來了。

  他不再借商賈身份躲藏,他走到公堂里來了。

  他敢說嗎?

  他如何自證身份?

  「你是誰?」

  京兆府府尹湯瑞被接連不斷的事態變化震驚得有些暈眩。

  他勉強開口,詢問從百姓中走進大堂的男人,甚至忘記攔截。

  那人身穿青底雲紋交領闊袖袍,白帛束腰,腰懸玉牌。

  「我曾親眼看到楊秋皓刺殺先太子。」

  那人走近一步道。

  「我曾險些被他殺死在逃亡路上。」

  那人神情鄭重道。

  「我是——」

  孔佑走進大堂,環顧四周,走到沈連翹身邊站立,「先太子之子,劉琅。」

  他身姿如松儀表不凡,站在大堂上,目如朗星,璀璨得就算日月,也無法掩蓋他的光芒。

  注1:人肉痰盂這個事,是取自嚴嵩之子嚴世蕃的典故。

  注2:楊秋皓的名字,來源於「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出自《孟子》,是誇讚聖人的話,意思是說:聖人高遠,就像東西被長江和漢水洗濯過,又被炎炎夏日曝曬過,純淨無匹,一般物品怎麼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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