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魏國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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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個蠢貨。

  明明可以在齊國安享太平。

  為何要來?

  來這是非地,來這修羅場。

  不要說是為了我,千萬不要說。

  魏子佩哭泣著,在心中道。

  我怕你若說是為了我,我就……捨不得死了。

  「你才蠢,」姜賁的呼吸很短促,他伸展胳膊,用手臂擋住魏子佩的後背,「那點酒,怎麼灌得醉我?你要回家看望母親,不帶著夫婿,多丟人啊。」

  魏子佩搖著頭哭泣,反駁道:「我才不是!」

  才不是看望母親,是要與族人同生共死,是來救人的。

  能救一個是一個,即便嫁人,她身上也流淌著魏國人的血液。

  「管你做什麼呢,」姜賁向前掙扎著道,「帶本公子進城!齊國的公子夫人,不准回家不帶夫婿,不准被人恥笑。」

  魏子佩擠出來的那條門縫還沒有關。

  城牆上的魏忌也遲遲沒有再射出羽箭。

  姜賁拼死至此,賭魏忌的不忍,賭魏子佩的真心。

  他賭對了。

  見到公主攙扶姜賁進來,城門下的軍將向上看去。

  他們在等魏忌的命令。

  姜賁在城門外時,一直說他要面見魏國國君。其實魏國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都只聽從魏忌的命令。

  魏忌雖然並未繼承王位,卻是他們心中的王。

  能不能讓姜賁見到國君,也全在魏忌一念之間。

  過了很久,城牆這邊才出現魏忌的身影。

  「搜他的身,」魏國公子冷淡道,「然後捆綁交給陛下。」

  姜賁點頭,又道:「能不能先把箭拔了?本公子的血再流下去……」他吸著氣道,「不等見到陛下把話說完,就要沒命。」

  魏忌神情冰冷,沒有應聲。

  那就算是默許了吧。

  姜賁趁勢又道:「對了,再給碗飯。」

  千里跋涉而來,見面射兩箭。做這家人的女婿,也太可憐了。

  魏子佩才不管魏忌下什麼命令。

  她把姜賁扶坐在拉石頭的平板牛車上,讓隨從駕車。

  馬車向前駛去,魏子佩按住姜賁的小腿,凝神屏息,拔出羽箭。

  因為事先估計過深度,她拔得很用力,雖噴濺出許多血,但不需要再來一次。

  「疼疼疼——」

  姜賁大叫起來,魏子佩已經把提前準備好的金瘡藥按在他的腿上,再塞給姜賁一隻烤雞腿。

  「我吃過一口,」她說道,「你別嫌棄。」

  聽說姜賁闖門時,魏子佩正在陪龍陽君和兄長魏圉吃飯。

  沒等龍陽君反應過來,她已經向外跑去。

  太過驚慌,她手裡的雞腿甚至忘了放下。

  「好吃,」姜賁大口撕開雞腿,咀嚼著下咽,問道,「有酒嗎?」

  「酒!」

  魏子佩高喊一聲,立刻有人追著牛車送來酒。

  接下來要拔下大腿上的羽箭,她卻遲遲不敢動。

  「別怕。」姜賁道,「只當練手了。」

  魏子佩先用麻繩捆綁大腿,等血流得慢了些,才含淚把羽箭拔出。

  謝天謝地,沒有刺中大的血管。

  沒有綁紮傷口的麻布,魏子佩便撕掉自己的裙角。她綁得很仔細,既不能捆得太緊讓血脈不通,又不能任由傷口出血。

  忙完這一切,魏子佩才長出一口氣坐在馬車上。

  她看起來有些狼狽,雙手滿是鮮血,衣衫髒亂,擡頭看著啃完雞腿的姜賁,重重道:「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你是來做什麼的?」

  雍國都城,天涼得很快,家境好些的,已經穿上了擋寒的夾棉褻衣。

  衛尉軍信使小路剛送完一封急信,路過御醫院時,見陳南星恰巧走出來。

  「陳姑娘。」他對陳南星揮揮手。

  做慣了士兵,他學不會拱手施禮。


  揮手,是對戰友們打招呼時常用的。陳南星常常出入衛尉軍府衙,小路跟她已經很熟悉。

  「小路大人。」陳南星淺淺屈膝,惹得小路臉紅了。

  「卑職算什麼大人,」他撓著頭,訕訕道,「我們蘇大人,才是大人呢。」

  「為雍國做事的,都是大人。」陳南星露出笑容。

  小路的臉紅得像烙鐵一般。

  「卑職……走了哈。剛送完信,得回去復命。」

  「有我的信嗎?」陳南星緊走兩步問道,「我看你們也會往御醫院送信,我在齊國的家人,不知道怎樣了。」

  雖然百姓的書信是由驛站傳遞,但如今是戰時,再加上她身份特殊,有時候齊國那邊的親眷也會央求軍隊的信使為她送來信件。

  陳南星微微低頭,眼中流露出難過的情緒。

  「我會為你留神的。」小路心中一慌,道。

  「聽說王后去了大梁,」陳南星有些惆悵,「大梁,離我的家鄉就近了。」

  「是啊。」小路嘆息道,「王后殿下去大梁了。」

  說完又覺得私自透露了軍情,不合適,便繃著臉搖頭道:「卑職先走了哈。」

  陳南星的頭埋得更低些。

  最後她道:「我在這裡沒什麼親人,能跟你聊一聊,開心多了。」

  能讓人開心,小路也開心。

  他憨憨地笑道:「姑娘什麼時候想聊天,儘管找我。」

  小路轉過身,仰頭跑了,腳步輕鬆得像是要飛起來。

  陳南星站在秋日的風中,半晌沒有挪步。

  魏子佩去了大梁城,王后也去了大梁外,是要救魏子佩嗎?

  她下意識攥緊裙角,薄薄的嘴唇被咬出一片殷紅。

  大梁城外的護城河通入城中,這裡水網交錯河湖密布。姜賁坐在馬車上,一面痛得直哼哼,一面欣賞四處景色。

  雖然是戰時,食肆酒館竟然還在營業。街面整齊堆砌著軍用物資,有些地方沒有人看守,也無人偷盜。

  各處湧入大梁躲避的難民被妥善安置在河邊平坦處,臨時搭建的房屋雖然有些凌亂,卻足夠避寒。

  街上有散學回家的孩童追打玩鬧,見到姜賁,還對他吐出舌頭嬉笑。

  一切有條不紊,沒有張皇失措。

  看來大梁城的百姓對魏忌守住城池很有信心。

  在他們心裡,這只是一場守城戰。

  大梁城沒有牆倒屋塌過,大不了多守幾個月,不能出城罷了。

  然而姜賁不這麼想。

  他把雞骨頭遠遠擲入河水中,擡頭對魏子佩道:「兄長、陛下,連帶那個什麼龍陽君,都請到一處吧。我有事說。」

  「我已經勸過一遍。」魏子佩擡手理順頭髮,把髮髻重新盤好,無奈道,「把你那日同我說的,都說過一遍。沒有用。」

  他同她說的嗎?

  他說過五百年內戰事不斷,百姓要麼在打仗,要麼在耕田,耕田上交給國庫的賦稅,還是用來打仗。王室之間打來打去,都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罷了。

  但是這些說給魏國王族,是沒有用的。

  就連姜賁,也常常反思,他能這麼想,不是因為心有丘壑有多了不起,而是自始至終,他並未手握權柄,感受到萬人之上的快樂。

  快樂,以及責任。

  守我國土、養我萬民的責任。

  那就用別的什麼去說服他們。

  比如,一張輿圖。

  龍陽君看起來脾氣很好,魏圉趾高氣揚些,魏忌坐在國君身邊,一直在飲茶,而國君,看起來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算起來他也做了幾年魏王,看來日子過得很好。

  什麼都不用操心的人真幸福。

  姜賁在心中搖了搖頭,抽出貼身帶來的輿圖,遞給魏子佩。

  「麻煩你拿給陛下看看。」

  因為腿傷,姜賁無法跪坐,說話間也不斷吸氣,提醒魏忌下手太重。

  魏國國君魏假先接過那張畫在絲帛上,薄薄的輿圖。他看上一眼,有些吃力地搖頭,呈給魏圉。


  「父親,」魏假恭敬道,「請您過目。」

  「是和議的話,贈送給魏國的土地嗎?」魏圉漫不經心地展開,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可這,畫的不是我大魏嘛。」

  當然畫的是魏國。

  難不成還畫我齊國嗎?

  姜賁腹誹著搖頭道:「是本公子的姐姐,雍國王后所畫。她說諸位見了這幅圖,便知道魏國此時的險境。」

  姐姐高看他們了。

  起碼魏國兩任國君,都看不懂。

  說起來,他也是看了一路,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於是這張圖又傳到龍陽君手裡。

  龍陽君的目光在輿圖上掠過,仔細看了一會兒,突然面容僵硬起身。

  「公子。」

  他快走幾步,把輿圖交給魏忌。似乎心裡已經有了計量,卻不敢確定。

  魏忌顯然比那幾個人都要聰明些。

  姜賁看到他只略略看過一眼,神情就變了。

  原本舒展的姿態變得緊張,手中握著的茶盞被他放在几案上。放得不穩,茶盞歪倒,滾燙的水沿著几案落下,滴在魏忌繡著禾苗的錦緞外衣上。

  水滴暈開,沿著織錦的紋路向上攀爬,似乎要扼住魏忌的喉嚨。

  而他的呼吸,也的確不再平順。

  即便魏忌在隱忍著震驚,姜賁也看到一滴汗水從他鬢角滑落。

  秋日涼爽的宮殿裡,一幅描畫魏國山水的輿圖,讓魏忌淌下冷汗。

  少年公子,從未有如此慌亂的時刻。

  「她不會的。」魏忌轉頭看向姜賁。

  只不過一瞬間,他的眼睛已經紅得厲害,額角跳動的筋脈,讓姜賁看出魏忌的憤懣。

  姐姐惹惱他了啊。

  「她會。」

  姜賁確定道。

  「她說為實現夢想,她願意化身魔鬼,破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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