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奶孩子的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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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似乎比先前更暗了許多。

  陰颼颼的風穿過山林,引得林木枝杈嘩嘩作響。

  瑟瑟風中,霧氣隱隱蒸騰。

  白父蜷縮著肩膀,觀察著四下的環境,他見周昌還在盯著那道突然出現的漆黑石碑驗看,忍不住問道:「這碑上寫了些甚麼?」

  空寂黑暗裡,白父都被自己的聲音嚇得心裡打了個突。

  他謹慎地觀察著四周,害怕自己這突然間開口,會驚擾到暗處那些了不得的鬼神。

  周昌將石碑上的祭文看了數遍,他聽到白父的詢問,思忖了一下,答道:「這塊碑上說,確實有個前清的妃子埋在了白家墳裡頭。

  不過,那個前清妃子並非單獨下葬。

  還有一顆前清皇帝的人頭,和那妃子一同下葬了。」

  「人頭……」

  白父喃喃低語了一聲,他看了看旁邊的白秀娥,接著小聲地道:「你一說起甚麼皇帝的人頭,我倒是想起來了一件事情……」

  山風輕悄悄,從三者身畔路過。

  黑夜下的白家墳愈發地冷,叫白父低聲陳述的聲音,也像寒風中瑟縮的燭火:「秀娥的爺爺……我的老岳父,曾經在京白氏做工,給高坡上的京白氏祠堂砌過牆。

  他有天做活到半夜才回來,回來後就一病不起,整天昏迷著。

  直到他臨終那天,他才醒回了神。

  他跟我們說,他那天之所以回來的晚,是因為天都殺黑了,京白氏還不給他們吃飯,叫他們繼續幹活。他餓的急,就翻牆進了京白氏的祠堂里。

  想著偷吃點他們祠堂里的供品,沒想到一摸進去就找不著北了,沿著那裡面一扇扇的門,不停往裡走,最後就走到了最裡間的小祠堂里。

  他說,小祠堂里也沒有甚麼牌位和供品,他只看到了一個戴著那種綴著花的大帽子的女的,那個女的抱著個襁褓,好像正在奶孩子。

  那女的坐在高高的供桌上,身子側對著他,他看不清那襁褓里的孩子是什麼模樣。

  女的身上穿的衣裳也不是便宜貨色,一看就是絲綢緞子質地的,上面繡了很多喜慶的花。

  只是看那綢緞的色澤,分明得有很長年頭了,是件很舊的衣裳,上面的很多繡花都褪色了。

  看到他進門來,那女的也不害怕,還在奶著襁褓里的孩兒,只是頭也不抬地問了他句話。

  秀娥她爺爺說,那女的聲音就好像掐著嗓子發出來的一樣,尖尖細細的,但他仔細豎著耳朵聽,卻只能把她的話意聽個大概,根本聽不出她具體說了甚麼,吐出了幾個字。

  她大約是在問秀娥她爺爺:『你想要點什麼呀』?

  秀娥爺爺覺得這個女的有古怪,根本不敢搭她的話——哪有人在祠堂供桌上奶孩子的?

  更何況,京白氏這層層嵌套的祠堂,本身就古怪得很。

  所以就趕緊從那間小祠堂里退了出來。

  但誰知道——他才退出那間小祠堂,外面那間祠堂的環境就發生了變化,只是他一眨眼的功夫,外間祠堂就變成了一座用大條石砌起來的墓室!

  墓室中間,安置著一副銅鑄的棺槨。

  先前那個在供桌上奶孩子的女人,現在就坐在棺蓋上。

  她這回不是背對著秀娥的爺爺了,她正對著秀娥的爺爺,身上褪色的絲綢質衣裙,就和那些老墳里挖出來的死人衣裳一樣。

  她這時敞著懷,露出半邊的胸脯來。

  那半邊胸腹是黃澄澄一片,好似黃金一樣的顏色。

  她懷裡那個襁褓內,這時候探出一顆戴著瓜皮帽的成人腦袋,那顆大腦袋就在吃著奶!

  那個襁褓里,只有那顆成年男人的腦袋!

  那顆腦袋吸取來的乳汁,也是金水一樣的,把腦袋發灰發白的膚色,都漸漸染成了黃金色!

  女人懷裡的腦袋變得和金鑄造的一樣,但女人的胸膛就變作發灰發白的膚色了,同時,秀娥她爺爺還聞到了一股屍臭味,從那個女人身上飄出來。

  他這時候,已經怕得連跑都不敢跑了。

  只見到那個女人一條胳膊依舊抱著襁褓里的黃金人頭,另一隻手從棺蓋旁邊端起一個玉碗。

  玉碗裡,盛滿了紅中帶金的液體,她把那液體一下子喝光了,身上立刻沒有屍臭味散出去,胸膛又漸漸變作金色,襁褓里的人頭再湊了上去。


  秀娥爺爺說,他當時見那女人喝玉碗裡的液體時,耳邊聽到了很多女孩的哭聲。

  不過他當時無暇思索什麼,只見那女人喝過碗裡的液體,一張臉也變得像花兒一樣紅艷艷的,她再向秀娥爺爺問:『你想要點什麼呀』?

  她爺爺不敢回那個女的話,趕緊尋找這間墓室的出口。

  那個女的也不攔著他,只是坐在棺槨上面,不停地詢問他想要點什麼。

  等他找到墓室出口,探身鑽進去的時候,那個女的抱著襁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身後了。

  女人沒有說話,襁褓里的那顆人腦袋探了出來,一張金燦燦的臉上,沒有眼珠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秀娥她爺爺,尖細又叫人聽不真切的聲音,再從女人嘴裡傳出:『你想要點什麼呀?』

  『把你的身子給朕用一用如何呀?』

  襁褓里的黃金腦袋嘴巴一張一合的,它每次張開的時候,秀娥她爺爺都好似能看到它舌頭下壓著一道道牌位。

  許多牌位上的字跡,她爺爺都不認識,只認得角落裡有道牌位上的一個『溫』字……」

  白父目光微微閃動,他嘆了口氣,又道:「秀娥他爺爺看到那顆黃金腦袋之後,再醒過來,便已經是躺在家裡的床上了。

  他此後好幾天都迷迷糊糊的,說了很多胡話,最後在某天夜裡咽了氣……」

  白秀娥聽得入神,她喃喃自語道:「那爺爺當時說過的這些,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

  她仰起臉,看向遠處高坡上的京白氏祠堂。

  外牆被漆刷成暗紅色的高聳祠堂,在一盞盞紅燈籠的映照下,愈發紅得發黑。

  好像是這黑夜的一道傷口,往外淌出汩汩鮮血。

  白秀娥心頭一驚,一晃神,她目光遠望之處,既不見了那片高坡,也沒有了那一盞盞紅燈籠照亮的京白氏祠堂。

  彼處唯有黑洞洞的一片。

  秀娥趕忙收回目光,她忽然發現,那塊漆黑的石碑,也在眼皮子底下沒了蹤影。

  父親和周昌還站在她的身旁。

  周昌聽到黑暗裡,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像是有人小碎步輕輕走路,衣袂摩擦、環佩碰撞時發出的響動。

  這陣響動忽近忽遠,時而寂靜,又時而再度響起。

  周昌無從找尋這陣響動的源頭在何處,他的目光在黑暗裡梭巡良久,隨後垂下眼帘,目光保持靜止不動——那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在周圍又響了一陣,還未止歇的時候,周昌猝然抬起眼帘,驚鴻一瞥——

  他的目光看向那片發出響動的黑暗,依舊一無所獲。

  可他驚鴻一瞥的這個瞬間,眼角餘光看到,有個穿著古舊絲綢衣裙的女子,抱著襁褓,無聲無息地站在了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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