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失魂落魄的海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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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時以後,左佑佑把冰美式推倒海川跡部面前。

  他很日式地道了謝,心不在焉地喝了幾口。左佑佑的視線順著玻璃杯落在他下巴上冒出胡茬上。

  海川跡部的眼下青黑濃重,看樣子整夜未眠。他從深藍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一疊影印的材料遞給左佑佑:「你先看一下吧。」

  左佑佑翻了翻,材料都是些往來信件,因為海川亮在美國留學多年,他本人的信件以日文與英文為主。

  此外,還有他人的信件?

  左佑佑疑惑地看了海川跡部一眼。

  海川跡部長嘆一口氣,搓了搓臉:「你看看就知道了。」說著,他灌了幾口黑咖啡。

  左佑佑是啞巴日語水平,日常交流無能,但閱讀文獻沒太大問題。

  她垂頭看了起來。

  影印信件雖然模糊,但裡面透出的信息量依舊驚人。

  左佑佑心中有數。她打開自己的背包,拿出岱石老人日記與帳本的影印本,默默放在海川跡部面前。

  海川跡部沉默閱讀。

  幾個小時不知不覺過去。

  「如何?」海川跡部問。

  左佑佑抬起頭,才發現咖啡館裡的人多了起來。

  已經到了中午。她勉強笑了笑:「遠來是客,要去吃飯嗎?」

  海川跡部嘆息:「我沒什麼心情。」

  左佑佑說:「我也沒有。」

  兩人相對沉默。

  柏傑生的死,海川亮的死,萬泰和號的落幕,國讎家恨,跨越了百年歷史,橫亘在如今的二人中間。

  旁邊一桌爆發出陣陣大笑。

  左佑佑下意識轉頭——那是一些年輕學生。陽光照在他們的臉上。

  「和平真好。」海川跡部脫口而出。

  左佑佑回頭,和海川跡部對視片刻。

  相視一笑。

  還是海川跡部說:「那我們來拼一下事情的經過。」

  左佑佑點頭:「好。」

  左佑佑不是什么小白花。涉及到偷竊信陵缶,面對海川亮的後人,出于謹慎,她偷偷開了手機錄音,放在口袋裡。

  ……

  1938年。

  「萬泰和號」的牌匾掛上去的時候,鞭炮炸響,鼓樂嗩吶熱熱鬧鬧響起。柏傑生滿面春風地站在門口恭迎來賓。

  一名來賓說:「恭喜呀!柏經理!以後把生意扎在上海啦?德昌財茂,宏圖大吉!」

  柏傑生笑道:「承您吉言!等過幾年形式穩了,再去朝鮮開分號!」

  德昌號宋經理說:「等過幾年局勢穩了,不如去神戶開分號!」話音剛落,就被宋太太狠狠地扯了下衣擺。

  柏傑生的臉僵了僵。

  宋經理還想不明白,太太已經附在他耳邊,恨道:「憨貨!一張嘴沒個把門的——外面謠傳柏傑生給日本人當漢奸,你上來戳他肺管子!」

  宋經理氣道:「瞎潑髒水!我們這些人從朝鮮逃回來,欠了海川亮大人情!柏經理幫大家還海川亮的人情,什麼叫漢奸!東三省還能怪在柏經理頭上?」

  太太擰他:「憨貨!你還有理了!大喜的日子,反正你不許在柏經理面前提日本!」

  這邊哎呦哎呦叫喚,王太太瘋瘋癲癲跑過來:「我兒子在朝鮮開了個買賣!」

  當年逃出朝鮮時,王家小子對著田先生出言不遜,被一槍打死。

  柏傑生說:「對,你兒子在朝鮮又開了個買賣。」

  宋太太攔住她:「王太太……」

  王太太掙扎:「我兒子出息了,以後接我去享福!」

  柏傑生往屋裡讓:「王太太,裡面請,裡面請。」

  宋經理說:「萬泰和號大喜的日子,她一個瘋子……」

  正在這時,柏大殷從外面衝過來,氣喘吁吁:「爹!我有話說。」柏傑生招手:「正好,你今天就陪好王太太。」

  柏大殷蒼白著臉:「爹,我剛從警察局過來,我……」

  柏傑生打斷了他:「休要推三阻四。」


  柏大殷還欲張嘴,柏傑生嘆道:「你別嫌她瘋。秀鑾當年要不是海川亮幫忙,一個女人,落在日本人手裡……比王太太還不如。唉,所以我看見王太太,總想讓她好過點。你好好照顧王太太。」

  柏大殷怔怔道:「是,咱們能從朝鮮回來,多虧了阿叔。」

  柏傑生道:「就憑救命之恩,你也要把你阿叔當成自家長輩孝敬。你說這個做什麼?」

  柏大殷身子一抖:「沒什麼。爹,阿叔今天怎麼沒來?」

  柏傑生說:「你阿叔回日本了。」

  柏大殷臉色更白了:「回日本?為什麼回日本?」

  柏傑生瞪了柏大殷一眼:「你阿叔做事還要向你匯報不成?」

  柏大殷張口結舌:「可是,可是……」他失魂落魄:「莫非真的是他。」

  柏傑生拍了柏大殷一下:「快去幫忙張羅!讓你學生意你不學,一天天像什麼話!丟了魂似的!」

  忙忙碌碌一整天。

  晚上,柏大殷跑去找柏秀鑾:「姐,你對阿叔怎麼看?」

  柏秀鑾奇道:「能怎麼看?自從他在船上救了我,他就是我親叔叔!你想說什麼?」

  柏大殷低落:「沒什麼。」

  柏秀鑾又問:「警察局那邊,有人給你提供信陵缶的線索嗎?」

  柏大殷搖頭:「沒有。」他欲言又止,起身道:「姐,我走了。」

  柏秀鑾看著他的背影,一雙秀麗的眼睛逐漸眯起來。她上前扯住柏大殷的袖子:「阿叔怎麼你了?」

  柏秀鑾一問,柏大殷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全說了出來。柏秀鑾震驚:「你是說,偷信陵缶的人是阿叔?」

  柏大殷重重點頭:「從前有日本權貴求購我的信陵缶,我沒有搭理對方。我懷疑那天晚上阿叔故意把我灌醉,然後偷竊,隨即把信陵缶送回日本。」

  柏秀鑾驚疑:「可阿叔又是為什麼?他不是這樣的人。」

  柏大殷艱難地說:「姐,換位思考,你不會做的事情,如果咱爹要你必須去做呢?」

  柏秀鑾斷然道:「不做!」

  「如果你不做,爹就會有危險呢?如果你的子女被人脅迫呢?如果在社會規則中,必須這樣做才是正義的呢?你要去對抗嗎?你能對抗多久?」

  柏秀鑾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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