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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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和三十年六月二十二。

  風間客灰滅於夕陽,雲嵐城在火中燃燒。

  義軍大破城池時天已黑透,損傷過三千人,期間將士大起大落心力交瘁,進取越發困難。

  風曼雲與古意新搏殺到渾身披創真元枯竭,各自以最後力量搶迴風慕白與段天南的屍首。

  戌時正(晚八點),徐運濤傳令各軍以北城為核心駐紮重整。

  未久,穩定住境界的洪範回營,取回明神,得知今日一戰中敵方黃玉尊重傷、左馳恆斷臂,而己方先天「雲中影」洛上明戰死當場。

  是夜,風曼雲收攏風家闔族力量以及部分天風軍,收縮蝟集於東城風氏府邸與淮陽王宮,連夜布置防禦。

  破曉前,雙方均無動作。

  六月二十三。

  卯時正(早六點),朝霞被舉出清晨,像圍聚一起的火烈鳥。

  風雲頂迷失風暴四十年,再度澄澈於天地之間。

  以雲嵐北城為基點,義軍攻勢猛烈,三面掃蕩天風殘軍,一日間占下半城。

  六月二十四。

  百勝軍分西、北兩路攻入淮陽王宮,剿滅王宮禁衛與少部分固執留守的飆風衛,攻下武庫。

  入夜,義軍控制城內七成區域。

  六月二十五。

  自子夜至破曉,風氏三位先天先後入城。

  風家殘部士氣反彈。

  辰時正(早八點),義軍試探性進攻東城。

  午時,古意新入定三日後出關,元磁境界已穩、傷勢恢復近半,邀戰風曼雲。

  午後,義軍全面進攻。

  戰鬥在東城每一條街巷展開。

  風家甚陷不懼,無往則固,作困獸斗。

  義軍戰至黃昏不克,收兵重整。

  徐運濤一夜未眠。

  ······

  六月二十六。

  未時未過,酷暑肆虐。

  雲嵐城天頂,一個白熾窟窿無聲掛著,大地仿佛泡入融化的白蠟。

  東城前三條街已經打成了廢墟。

  古意新與風曼雲打至城外,遙遙傳回空洞的氣暴聲。

  洪範雙手握刀,以明神斬出三丈赤火,撞入襲來的狂風。

  烈焰龍捲催絞而起,釋出風雷爆鳴。

  戰鬥持續了近三個時辰,百勝軍已出了全力。

  以洪範想來,不論是戰力還是士氣,己方都更勝對方,然而不論他與搭檔的裘元魁如何努力,依然壓不退風氏的陣線。

  一刻鐘後義軍後撤休整。

  氣溫到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重甲士們蛻殼般去了甲冑,露出吸滿了汗水的里襯,皮膚在烈日暴曬下仿佛要滴出油來。

  洪範自不在乎這區區酷暑。

  他提著刀,頂著日光穿過散落屍首的街道,瞥見兩旁或點狀、或條狀、或噴薄成面的血塊黏在石磚與木牆。

  紅中帶紫、紫里透黑。

  洪範不由加快腳步。

  天人五衰的惡臭在數日前便散盡,但如今街道又浸滿了凡人屍體的腐敗味道。

  踏著碎磚與塵土,洪範踏入臨時指揮所。

  他先從蔭蔽處的水缸里舀水,屏住氣喝了,然後像喝酒散勁似地待冰涼從喉間一路滾落到肚腹。

  洪範握著水瓢對徐運濤說話。

  「今日戰況反而不如昨日,對面堅韌得邪門。」

  半是抱怨,半是問詢。

  他說著又舀一瓢冷水澆了滿頭。

  「咱們的左翼出了問題。」

  徐運濤低聲回道,臉頰上的皮肉仿佛板結。

  「應該是午時前後,那邊就緩了攻勢,之後都在虛應了事。」

  洪範吃了一驚。

  「什麼意思?」

  他擲瓢回缸。

  「左翼以『霞滿天』蘭亥與『血屠手』晁崢為主,前者上午損了二百人,後者三百;或許天太熱,或許風家的陣地太硬,總之他們不願意再打了。」


  徐運濤回道。

  洪範默然點頭,解下腰間明神按在桌上。

  這是他數日前就在擔心的事。

  雲嵐城兩百年搜刮積累,膏腴太多;如今風間客已死,段天南不再,許多人難免泄了底氣、活了念頭,不願意與作困獸之鬥的風家搏命,乃至於動了別的心思。

  未久,裘元魁剛回,堂外又來人急報。

  「西城有隊伍劫掠,咱們的人過去還是喝止不住,險些動了刀兵……」

  天東城外,古意新與風曼雲交手的動靜仍遙遙傳來。

  洪範面沉如水,握緊佩刀。

  ······

  同日,戌時正(晚八點)。

  雲嵐南城前龔氏府邸,義軍大帳所在。

  中庭,燈火執仗,徹照通明。

  義軍眾高層皆在座。

  「軍威所在,唯令行禁止而已。」

  裘元魁站在堂下,聲音沉痛。

  「進軍前我等有言,聯軍一體指揮,共遵我軍紀律。」

  「然而今日一戰,左路紅霞軍與晁字營畏縮怠命、延誤戰機……」

  「你二人可有話說?」

  他看向左側,那裡坐著名滿淮陽的大槍客「霞滿天」。

  「百勝公明鑑,延誤或有,怠命絕無!」

  蘭亥即刻回應。

  「我麾下兒郎搏命數日本已疲憊,一朝後勁不足,豈能被安上如此罪名?」

  他竟是言之鑿鑿,絲毫不亂。

  反倒是裘元魁未想到對方敢如此顛倒抗辯,氣勢微窒。

  戰況激烈,義軍各部又是獨立建制,他並未從左軍提人訊問,坐實證據——更何況以往段天南在時,從來不需如此。

  中庭靜了片刻。

  洪範掃視過依次列座的三位義軍先天——「傾玉劍」凌知雲面色深晦,「霞滿天」蘭亥狀似激昂,「血屠手」晁崢背靠圈椅,滿臉不以為然。

  他回想起六月初與他們初會時的光景。

  日月起落不過十幾遭,人還是那些人,模樣卻迥異了。

  「那西城悖亂又怎麼說?」

  裘元魁壓下怒意,再問。

  「晁當家,你麾下今日連劫七家,辱二女子,害一人命,人贓俱獲,作何解釋?」

  「按百勝軍軍律算,自然是我弟兄犯了錯。」

  晁崢回道,拱了拱手。

  「百勝公既然親自提了,某家回去必狠狠責罰他們。」

  他說得很嚴肅,眼色卻輕鬆——所謂狠狠責罰,大約是打幾軍棍罰點錢財。

  眾所周知,裘元魁實力固然高強,但性格溫和寬厚,向來拉不下臉。

  亂世之中兵凶如火,燎傷些苦命人在所難免,晁崢悠然想到。

  裘元魁緊閉著嘴,也停不下思索。

  他作為三郡義軍名義上的魁首,實際上是眾中之一,有什麼事都力求顧到所有人,不願壞了義氣。

  而以往事情處理到這一步,也算給在場諸位綠林豪強、軍頭當家們提了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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