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朕把皇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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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已起,夏日天黑得比往常晚些,所以雖然時辰不早了,但天邊還是依稀有幾許亮色,有些苟延殘喘的模糊,但卻能辨認,尚未完全入夜。

  早上下了一星半點雨,天色卻陰沉了整日,看樣子晚上可能還要再下大雨。

  陸夭去大理寺牢獄見靜王的這當口,寧王則被傳召進了趟宮。

  啟獻帝叫陸夭不去,於是將旨意傳到了寧王頭上,你媳婦懷孕,但你沒有啊。

  寧王無意在這點小事上計較,橫豎他也不怕自己會被怎麼樣,於是便去了。

  層層疊疊的飛檐斗拱被籠罩在陰沉的夜色下,街道兩側商戶皆已早早掛上燈籠。及至宮牆附近,四面也已經亮起燈,然而偌大的宮城除了守衛竟見不到一個閒雜人等,愈發顯得深邃莫測。

  寧王心下並不慌張,策馬上前到門口方下馬,龍鱗衛副統領今日當值,見他來了,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

  那是他的人,特意選在一個自己人當值的時候入宮,心裡比較踏實。

  通往宮裡的這條路他自幼開始走了無數次,但今夜卻顯得更為安靜和沉重一些。

  一路穿行過去,漸見正殿燈影綽綽。

  奇怪的是,啟獻帝並沒有在殿內養著,而是把人叫到了太廟正殿旁邊的偏殿,寧王的儲君大典禮就在這裡舉行,除此之外,他平日也鮮少踏足。

  及至門外,只見周總管佇立在門口,見到他來,彎了彎腰行禮,隨即恭恭敬敬抬手往裡做了個「請」的手勢。

  寧王跨步進入,朝著開闊的殿堂而去。

  進去之後,就見大殿空無一人,往前走,只見啟獻帝靠坐在側殿窗口的一把紫檀椅上,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衣袂窸窣聲在寬大的宮殿顯得格外明顯,寧王微微放重了腳步,啟獻帝這才如夢初醒。

  他略艱難地轉過身,兄弟倆隔著一小段距離對望,半晌,寧王才垂眸拱手,行了個禮。

  啟獻帝沒有說話,只費力抬手,示意他過來。

  這偏殿陳設很簡單,只有書桌、椅子和博古架,桌上有剛剛沸騰的一壺水,似乎在等著寧王到來。

  而今日伺候啟獻帝的近侍一個都不見,不知道是不是被刻意屏退了。

  皇帝顫巍巍地親手執壺,手抖得像是隨時要把水灑出來一樣,好容易倒了兩杯茶,一杯推向寧王的方向。

  「還記得多久沒和朕一起喝過茶了嗎?」他趙雋望著杯口的氤氳水汽,沉聲道,「來聞聞,這是什麼茶,讓朕瞧瞧你功力退步了沒有?」

  先皇后是個雅致的人,所以他們兩兄弟耳濡目染,於棋茶之道很是下了番功夫。

  寧王走過去,鼻翼微動,待茶香入鼻,品了片刻,遂在他對面坐下來,這才慢悠悠開口。

  「雲霧春茶,但不是這一季的。」

  啟獻帝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愫。

  「母后到底還是偏疼你多些,這嗅茶之法,總歸教了你。」

  寧王面色不動如山。

  「父皇將皇位都傳給皇兄了,區區品茶小技,你當真在意嗎?」

  啟獻帝被這句話堵得半晌沒說出話,偏殿一時間寂靜無聲。

  外面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敲打在檐瓦上叮咚作響,仿佛要把憋了一天的陰沉都撒出來似的。

  寧王將目光投向窗外,那些水珠從屋檐落下,被屋內光線渲染,泛著微弱的黃來。

  他心想,不知道陸小夭出門有沒有帶傘,上下馬車的時候應該弄個蓑衣遮一遮的。

  「所以你還是很介意父皇傳位於朕這件事,對嗎?」

  寧王一時間沒有從蓑衣和雨傘的聯想上回神,微微愣怔了片刻,才消化掉啟獻帝說的話。

  茶壺裡的水在紫銅爐上咕嘟咕嘟響著,裡頭的水眼看要被燒沸,像急於噴薄湧出的火山,愈發襯得這屋內氣氛劍拔弩張。

  「說不介意是假的。」寧王無視啟獻帝的臉色,頓了頓,「但我尊重父皇的選擇,他這麼做,勢必有他的道理。」

  啟獻帝赤裸裸滴打量這個跟自己相差了不少年紀的弟弟,半晌才又緩緩開口。

  「你還記得第一次跟朕喝雲霧茶嗎?」

  「怎麼不記得?」寧王也沒有避諱,「這茶澀,母后很少煮來喝,你成為太子那一年中秋,賞月時母后泡了這個茶,說是順遂時也要憶苦思甜。」

  「你當時並不喜歡喝這個,偷偷倒在漱口的小茶盅里,其實母后都瞧見了,只是沒有開口罷了。」啟獻帝很輕地嘆了口氣,「有時候朕會想,如果當年父皇準備傳位於你,他們會不會因為愧疚,對朕更關注一些。」

  人生本就難兩全,失之桑榆收之東隅。

  「我是認真考慮過把這個位置讓給你的。」

  啟獻帝輕抿一口茶,把杯子放下來,平視著寧王,目光不帶任何攻擊性,一如那一晚的月色,還有那個月夜溫柔的親人們。

  「朕把這個皇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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