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重鼓輕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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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福寧殿,章頭一次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拖著發麻的雙腿,努力維持儀態,身形也不覺佝僂下來。

  趙煦就坐在殿內看書,眼角餘光掃過,看著章走進來的樣子,這時的章懷才有了幾分臣子的樣子,與前幾日的意氣風發甚至略帶幾分張狂的模樣比起來,

  此刻章的模樣更順眼了。

  章懷進殿後,躬身規規矩矩朝趙煦行禮:「臣拜見官家。」

  趙煦放下手裡的書,露出了和煦燦爛的微笑:「章先生何必多禮,快快落座章懷躬身謝過,小心地側坐在書案旁的椅子上。

  「章先生來得正好,黃河開封段的修堤之事,朕正欲與章先生商議,上月查處了一批官員,吏部又補上了缺,但度支司那邊還需儘快撥下錢糧,否則數萬民夫無以度日,怎能開工。」

  章謹慎地道:「臣昨日已向度支司下了函,度支司回話,今年國庫已無盈餘,驟然多出這筆治河的開支,一時有些為難.」

  趙煦皺眉道:「朕記得去年秋末歲賦近億貫,這還沒滿一年,國庫又沒錢了?」

  章苦笑道:「近億貫歲賦確實不少,但我偌大的大宋,地方官府要截留支用,朝堂和地方官員要發俸祿,邊軍和京畿禁軍要發兵,各種民生民用亦要支出,近億貫歲賦,其實還是不夠的。」

  趙煦沉默片刻,道:「那就拜託章先生想想辦法,從別處弄些錢糧來,河堤不能不修,總要支撐到今年秋末,待各地的歲賦押解進京——」

  「是,臣再想想辦法,可令度支司將今年汴京官員的俸祿延遲兩月發放,如此,便可勉強撐到今年秋賦入京。」

  趙煦展顏一笑:「還是章先生能幹,任何事都能想到辦法,可為朕分憂。」

  章懷急忙謙遜地起身,連道不敢。

  今日的章,無論態度還是禮儀上,都比以往低調了很多。

  趙煦的一記隔空敲打,顯然已起到了作用。

  其實此刻君臣的心思都不在朝政上,當前的主要矛盾,是大宋官家和大宋宰相之間的矛盾。

  矛盾沒到尖銳的時候,只是趙煦察覺出苗頭了,於是想把苗頭掐死在萌芽之中。

  歷史上的宋朝,無論北宋還是南宋,歷任官家對外再軟弱,但皇權卻從來都是死死抓在手裡的。

  終宋一朝,沒有宰相架空君權,沒有宦官干政,沒有武將擁兵篡權,只有一群文人站在朝堂上打嘴仗。

  總之,其言昭昭,其行昏昏。也就窩裡鬥內行,老祖宗幾千年的智慧全用在內耗上了。

  趙煦當然也在乎皇權,這是他忍氣吞聲八年才等來的親政。

  所以當宰相太過擅權,便引起趙煦的警覺了,他絕對不容許相權凌駕於君權之上。

  說完了治河的事,殿內又陷入了沉默。

  君臣各懷心思,但表面上仍是一片和睦,二人都面帶微笑釋放善意。

  有些事情,是不能拿到檯面上明說的。

  都已經是這個級別的人物了,不可能像幼兒園的小朋友那樣,鬧了意見當面道個歉,拉拉手,以後還是好朋友。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解決方式。

  趙煦不能當面訓斥章,因為會損了天子的形象,天子就應有雷霆不驚的涵養。

  章懷也不能當面道歉,因為他是宰相。

  朝中還有無數舊黨朝臣在死死地盯著他,一旦今日他道歉了,宰相的威嚴盡失,舊黨朝臣以後就不會買他的帳,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直接告到趙煦面前。

  彼此都清楚各自的立場,彼此也都明白對方的難處,道歉什麼的,確實沒必要說出口。

  良久,趙煦笑了笑:「便如此吧,章先生,政事堂交給先生,朕很放心,新法仍要推行下去,這是大宋的國策,不可易也。」

  章懷心頭驟然一松,眼眶不知為何紅了。

  他知道,趙煦已原諒他了,這場風波終於過去。

  「臣,定為官家,為大宋死而後已。」

  趙煦笑道:「不必那麼嚴重,章先生也要保重身子,朕最近清閒得很,又久不出宮闈,朝中有什麼有趣的事兒,章先生不妨來朕這裡,與朕多聊聊。」

  章懷陡然又是一驚。

  這是話裡有話。

  擅自拿問蘇轍的事,官家終究還是記下了,這是官家含蓄地表達不滿,並且警告他,以後大事小事,做之前最好讓朕先知道,不可再先斬後奏了。


  「是,臣明白了,日後若官家不嫌棄,臣會時常來覲見,與官家閒聊朝野之趣聞。」章懷萬分乖巧地道。

  趙煦滿意地點頭:「好,朕不耽誤章先生處理朝政了,去吧。」

  章懷起身行禮,告退,緩緩退出殿外。

  冷冽的秋風吹過,章頓覺脊背發涼,這才發現自己後背的官服已濕了一片,被風一吹又幹了。

  輕拿輕放,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重話,但趙煦與章驚的這次聊天卻意義非凡。

  趙煦親政後,他的鋒芒再次高漲,而新任的宰相,也終於重視起了「君君臣臣」這四個字。

  潘樓街,第一樓。

  難得大清早起床,趙孝騫心情不錯,便邀了蔡攸來第一樓吃個早餐。

  大宋的富,史書的數據上很難有畫面,但史書有記載,生活在汴京的中產階級人家,在家做飯和在外面下館子其實是一半一半。

  稍微犯了懶勁,便全家出門下館子吃頓好的。

  就算懶得出門,也可以叫個外賣送上門是的,大宋已經有外賣這個行業了,跑腿的要麼是飯館的夥計,要麼是街邊聚集的閒漢。

  《清明上河圖》里便畫有外賣小哥,一手拎著一個油紙包,急著趕路的樣子,很傳神。

  富到這種程度,不知多少異族外敵惦記,君臣居然還固守著重文抑武的國策,絲毫沒在乎軍隊的發展,這種畸形的失衡的國勢若不改變,遲早藥丸。

  趙孝騫和蔡攸此刻正站在第一樓的門前,盯著緊閉的大門發呆。

  抬頭看了看天色,已是清晨,周圍車水馬龍,早已熱鬧起來。

  而第一樓,居然仍在關門。

  趙孝騫最愛的灌湯包,終究被錯付了。

  眼神呆滯地注視著緊閉的大門,趙孝騫的表情別提多糾結了。

  從楚王府一路馬車到這裡,知道有多遠嗎?為了吃這一口兒,知道我有多努力嗎?

  你特麼的居然不開門?

  旁邊的蔡攸看出了趙孝騫的不爽,忍著笑道:「郡侯,要不咱們換一家,愚弟知道有一家做油酥的,味道也不錯,店鋪就在附近。」

  趙孝騫沒哎聲,良久,扭頭幽幽地道:「你說現在的人到底是怎麼了?白花花的錢送到面前,人家就是懶得賺。」

  「不差錢你就別開店呀,差錢你就勤勞點呀,既想躺著,又想發財,特麼你以為你是楚王世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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