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南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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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6章 南越王

  大學士文安之路過桂林。

  文安之字汝止,號鐵庵,湖北夷陵人,天啟二年進士,去年赴梧州行在,先任次輔,後任首輔。

  在永曆小朝廷輔政不到一年,文安之看穿了永曆君臣的底細,深感難有作為,自請到四川督師。永曆帝挽留不住,加封文安之為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書,總督川、湖諸處軍務,賜尚方寶劍,便宜從事。

  歷史上,文安之脫離永曆小朝廷後,先被孫可望羈押,數月後脫身,輾轉來到夔東,聯合夔東十三家抗清。永曆十三年,文安之督率十三家中的劉體純、袁宗第、李來亨等十六營會攻重慶,是南明軍隊最後一次大規模反攻。

  很顯然,文安之是個值得結交的人物。丹初在行轅設宴招待他,瞿式耜、焦璉、方以智等人作陪。

  獨秀峰上,不少草木抽出新芽,在層林中透出點點新綠。春回大地,萬物復甦,天地間又煥發出無限的生機和活力。

  落座之前,眾人又是一番謙讓。論官職,文安之是首輔,瞿式耜是文安之的薦主。論權位,丹初掌控赤軍,領有粵西,威名赫赫。論資歷,瞿式耜在眾人之上,卻已送還敕印,以白身自視。

  最後,還是由岑丹初坐了首位。經歷過粵西之戰,他已樹立起絕對的權威,足以在瞿式耜、焦璉等前輩面前進退裕如。

  「吾自南寧一路北上桂林,沿途商民安定,軍隊整肅。足見琢如上馬治軍,下馬撫民,真中興之才也。」文安之嘆道,既是恭維,也是讚賞。

  「文先生臨危受命,入閣輔政,未及一年,粵西轉危為安。先生不談功績,欣然請命入川,實有古大臣之風也。」丹初應道。

  粵西轉危為安,自然不是文安之的功勞。文安之苦笑一下,坦然說道:「吾於天啟二年中進士,眼看國事日壞,亦踴躍上書言事,遂被薛閣老所忌,罷官家居。薛閣老精於鑽營,位列首輔,卻聰明反被聰明誤,為威宗所誅。

  「朝臣爭執不休,大政朝令夕改,此亡國之象也。吾心灰意冷,蟄伏鄉間多年,不應安宗、紹宗召。及至中湘王、榆林王、寧夏王相繼敗亡,吾知朝局艱危,輾轉趕赴行在,入閣輔政,蹉跎一歲,一事無成。

  「若非松坡力挽狂瀾,粵西恐將為韃子所據矣。皇上偏安一隅,群臣鼠目寸光,吾廁身行在,凡事束手束腳,還不如請旨赴川,聯絡川中諸鎮,為行在張聲氣。」

  薛閣老即為閣國觀,陝西西安府韓城縣人,崇禎時期的權臣,位列首輔,後被崇禎帝誅殺。有明一代,薛國觀和嘉靖時期的夏言,是僅有的兩個因罪被殺的首輔。

  眾人嘆息不已。丹初問道:「文先生走後,可是秋翁繼任首輔?」

  秋翁即嚴起恆,浙江山陰人,字震生,號秋冶,又號秋野、秋壑。

  文安之任首輔之前,嚴起恆即為首輔,後因清軍攻入廣東,嚴起恆辭任首輔,讓與文安之。按明朝官場的慣例,文安之去職後,該由嚴起恆繼任首輔。

  「秋翁繼任首輔,他嚴整方正,律己甚嚴,然,實無機變之才。皇上以秋翁為首輔,實乃……」文安之說不下去了,轉移話題道:「人才凋零,朝廷起用數名大學士,多不赴。我走時,廷推戶部尚書吳貞毓為東閣大學士,入閣輔政。」

  赤軍全殲定南藩,恢復整個粵西,堪稱南渡以來第一大勝。永曆小朝廷偏居龍安縣,在此役中毫無作為,處境十分尷尬。

  永曆帝派人到瞿式耜處,送還督師大學士的敕印,請瞿式耜入閣擔任首輔。瞿式耜坐失桂林,威望大損,又不想讓岑丹初為難,乾脆以白身自視,不肯接受敕印。

  同樣的,永曆帝加封方以智為武英殿大學士,加封焦璉為左都督,二人皆不赴。

  與之相反,赤軍這邊倒是人才濟濟。擊敗定南兵後,國人以岑丹初為救星,欣然來投。赤軍人才之盛,冠絕南國。

  方以智說話毫不客氣,道:「吳貞毓是崇禎十六年的進士,資望太淺。行在傳言吳貞毓擅長理財,其實,他只是擅長過苦日子,分發俸祿比較公允而已。」

  永曆小朝廷越來越像個草台班子了。可它畢竟代表著正統,有敕封官爵之權,仍舊不容小覷。

  就像滿清皇父攝政王多爾袞,雖然位極人臣,畢竟不是皇帝,不能為所欲為。濟爾哈朗等政敵隱忍多時,只等他一斃命,便可伺機發難,把他從棺材裡拉出來鞭屍。

  「封王之議,行在已有定論。」文安之從龍安縣過來,頗曉行在內情,說道:「孫可望占據貴州,出兵湖南,意氣甚豪,逼封秦王一日緊似一日。朝廷有赤軍可作倚恃,決議仍封孫可望為平遼王,不封一字王,更不封秦王。松坡擬封為南越王,此事昭翁執之最力。」


  昭翁即王化澄,江西金溪人,字登水,號昭陽,為人擅機變,有手腕,為輔政大學士。文安之去後,嚴起恆繼任首輔,王化澄遞補為次輔。

  王化澄很早就看出岑丹初有人主之象,欣然歸附,曾為岑丹初謀封征虜大將軍。這次封王,王化澄亦踴躍出力,極力向永曆帝進言。

  南明爵位泛濫,有功難賞。勛臣到了國公這一級,已無法再加封爵位,除非晉升王爵。孫可望逼封秦王,又被陳邦傅假封事件弄得顏面掃地,在封王問題上寸步不讓。

  岑丹初恢復粵西,逼死滿清定南王孔有德,已有封王之資。朝廷原擬封他為南寧王,以牽制孫可望。經王化澄居中說合,擬改封為南越王。

  南越地理範圍比南寧大多了,涵蓋粵西、粵西、交趾,甚至還福建西南部。丹初封為南越王,從此可以名正言順地開府南越,設置部院。

  就連瞿式耜、焦璉等人,亦可從中沾光。眼下,瞿式耜為軍政府參議,焦璉為軍諮府高級參謀,各領優厚俸祿,雖能養活家眷,卻失去了權位。等丹初做了南越王,便可置瞿式耜、焦璉等人為元老顧問,急時獨當一面,未嘗不可。

  「昭翁在行在不受待見,若無文先生一言九鼎,某焉敢奢望封王?」王位有盼,丹初心中不勝歡喜,說道:「先生此去千里,岑某不知何以為報?」

  丹初已備下黃金百兩,預備送給文安之。到了他們這種層次,百金也好,千金也好,已經無足輕重了。

  「松坡戰功卓著,首蹶名王,得封南越王乃是實至名歸。某不過說了幾句公道話而矣。」

  文安之透露了一則小道消息:「馬吉翔去歲出使漳國公,已經航海歸來。漳國公派使晉見,獻黃金一千兩、白銀一萬兩,皇上龍顏大悅,擬封漳國公為延平王。」

  去年,赤軍出兵援廣,督師大學士何吾騶督率陳邦傅、馬吉翔等鎮反攻。陳邦傅、馬吉翔等人畏葸不前,反而火併劉國昌。岑丹初藉機誅殺陳邦傅父子,卻不便處置馬吉翔。因馬吉翔為文安侯兵部尚書,一向為永曆帝所信任,遂解除馬吉翔的兵權,以聯絡朱成功為名,把他打發到了金門。

  沒想到,馬吉翔精於媚術,到金門後百般奉承朱成功。朱成功剛愎自用,受馬吉翔蠱惑,派部將護送馬吉翔返回行在,又向朝廷饋送金銀,謀封王爵。

  朱成功與魯監國朱以海一樣,原都是膏粱紈絝。殘酷的抗清鬥爭把他們錘鍊為意志堅定的統帥。但兩人都缺少雄才大略,難以在東南沿海擔負起抗清大業。

  魯監國至今不肯臣服永曆帝,獨樹一幟,但內部屢屢發生內訌,士氣低落。

  永曆三年,就在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大舉南犯的同時,清廷在浙江四明山寨、舟山群島加大招降力度。漢奸嚴我公等人四處活動,招降魯監國所封開遠侯吳凱、定遠侯石仲芳、義安伯顧奇勳、開平將軍姜君獻、安遠將軍王用升、昭武將軍田得坤、忠勇將軍沈乘龍、虎賁將軍胡茂芳、定一將軍陸鳴時等人。

  魯監國的號召力還不如永曆帝,所封官爵更不值錢。吳凱、石仲芳雖為侯爵,其實沒有什麼兵馬,投降滿清後,滿清當局深感頭疼,反倒難以安置他們。儘管如此,清廷的招降還是給魯監國政權帶來不少紛擾。

  真正要命的是,魯監國政權內部紛爭不斷,軍隊多為水師,漂泊無依。周瑞和周鶴芝在三盤鬧矛盾,二將互不相容,周瑞引兵南下福建投靠鄭氏,周鶴藝則率部北依阮進。

  二周還算小打小鬧,張名振同王朝先的衝突則使得魯監國政權元氣大傷。王朝先受到肅虜侯黃斌卿的壓制,同張名振、阮進一起謀殺黃斌卿。張名振極受魯監國信任,王朝先暗自嫉妒,心懷不滿,意圖揭露襲黃斌卿被殺內幕。

  舟山為魯監國大本營,島上有不少黃斌卿舊部。張名振與阮進密謀,再次擊殺王朝先。王朝先部將張濟明、呂廷紀憤恨不平,奪船駛往寧波降清,將舟山防務泄露給清廷。

  魯監國在浙江沿海堅持抗清,以舟山、寧波四明山寨為據點,對滿清在江南的統治構成威脅,客觀上也屏護了朱成功在福建的擴張。

  滿清如鯁在喉,於永曆四年九月大舉圍攻四明山寨。魯監國委任的兵部右侍郎馮京第被擒遇害,經略直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史王翊前往舟山求援,卻碰到張名振、王朝先火併。四明山寨失守,滿清即將對舟山發起總攻。

  「紹宗與魯監國爭奪大統,彼此發兵攻伐。朱成功為紹宗所賞識,與魯監國向來不對付,寧願遙奉永曆帝,也不願與魯監國聯合。他若能得封延平王,從此便可與魯監國分庭抗禮。」瞿式耜說道。

  焦璉則嘆道:「四明山寨一破,魯監國孤立舟山,懸於海上,兵多糧少,處境將更加艱難。魯監國與朱成功唇亡齒寒,朱成功應該不會坐視不管。」

  「呵呵,」丹初冷笑道:「朱成功在福建快速崛起,實因有魯監國在浙江沿海堅持抗清。韃子受到牽制,大軍無法進入福建。朱成功火併鄭彩,又曾對東勛落井下石,可知他決不會救魯監國。」

  「哎!」焦璉長嘆一聲,說道:「大明衰敗至此,全在君臣不齊,勛鎮不諧。舟山若再有失,我軍便不能再威脅江南,東南將糜爛矣。」

  永曆帝敕封朱成功為延平王,顯然也有牽制岑丹初之意。眾人對此避而不談,轉而談起川湖局勢。

  四川為天府之國,土地肥沃,若能好好經營,足可為中興之基。但永曆小朝廷沒有遠略,迭床架屋地往四川委派了數名總督、巡撫,使得四川陷入了空前的混亂。

  弘光時期,官員的任命還算有章法,四川方面的大員有三個:兵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王應熊,總督川、湖、雲、貴軍務,專辦川寇;總督川、陝軍務樊一蘅;四川巡撫馬乾。三人地位不同,軍政尚能統一。

  到了永曆朝,一切都亂套了。王應熊於永曆元年病死,馬乾抵抗吳三桂入寇四川時戰死。永曆朝在四川開啟了騷操作,任命樊一蘅留任川陝總督,調偏沅巡撫李乾德任川東北巡撫,不久升任總督,宗室朱容藩總督川東軍務,楊喬然、江而文任巡撫,楊喬然不久升任總督,詹天顏任川北巡撫,範文光任川南巡撫。

  四川早已被張獻忠摧殘得不輕,人口不過百萬。朝廷竟在四川任命了四位總督,還不包括巡撫,不亂套才怪呢。與之相反,清廷在四川僅握有保寧一府,卻只安排李國英一人擔任總督,呼應甚靈,竟能以保寧一府對抗明軍。

  四川軍閥本已割據自雄,朝廷又迭床架屋地委派總督、巡撫等方面大員。督撫勾結勛鎮,爭權奪利,互相火併,置抗清大業於不顧。從永曆二年至永曆三年,四川內戰頻發,規模比較大的就有四場,還出現了朱容藩稱「楚監國」的鬧劇。

  眾人對此深惡痛絕。文安之是以主動請纓,前往四川聯絡諸鎮,防止孫可望占據四川。只是,他無兵無將,想結束四川亂局,談何容易?若不能攬大權,一政令,領兵馬,四川諸鎮誰會鳥他?

  「四川被西營蹂躪,殘破已久,文先生自請前往四川督師,將從何處著手?」丹初問道。

  「王文恪公(王應熊)在四川時,諸鎮用命,北御韃子,東擊獻賊,竟能慘澹經營。吾才不及文恪公,孫可望亦不及張獻忠,唯願以王文恪公為榜樣,鞠躬盡瘁,死而後矣。」

  「不然,」丹初駁道:「王文恪公督師四川時,尚有曾英、楊展、王祥諸將為之用,故能慘澹經營。今日川中諸鎮,勇武不及曾英,治民不如楊展,卻暴虐爭權,不服朝廷。

  「孫可望威望不如張獻忠、馭將不如張獻忠,暴虐猜忌又遠過之。他派劉文秀出兵四川,名為抗清,亦是報當年兵敗之仇。先生此去四川,無錢無兵無將,唯有一堆空白敕印,不說難有作為,恐將凶多吉少。」

  此言一出,眾人憂懼不已,文安之臉上亦是愁雲密布。

  「不如改往夔東,聯絡劉體仁、袁宗第、郝永忠、三譚諸鎮。尤其是劉體仁、袁宗第、郝永忠,乃順軍之餘,驍勇善戰,歷來與孫可望不和。此輩孤立無依,文先生可授他們以官爵,聯絡夔東諸鎮,不必受孫可望的挾制。」

  夔東在川東、鄂西一帶,周圍群山環抱,易守難攻。赤軍已經收編忠貞營,文安之若能聯絡夔東諸鎮,便可與赤軍遙相呼應,不必受孫可望的窩囊氣。

  他奉命總督川、湖諸處軍務,去夔東名正言順,說道:「松坡所言甚是,吾當前往夔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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