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從宰相到階下囚,一線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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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廿九,庚申。

  冷冽的寒風從北邊草原而來。

  越過黃河,河套,一千四百里關中平原,狠狠的刮入了渭水之畔的長安城中。

  ……

  延康坊,魏王府。

  晨起的光芒照在窗台上,微霜漸化。

  李泰平靜的躺在內室床榻上,一條濕絹蓋在額頭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外間響起,房遺愛的聲音傳了進來:「見過王妃。」

  「是二郎啊!」魏王妃閻氏的聲音跟著響起,隨後她又說道:「上回去宮裡,聽說父皇明年要為二郎和高陽完婚,日後你就要改稱呼皇嫂了……好了,王爺在裡面,你進去吧。」

  「喏!」房遺愛應聲,隨即一陣腳步聲遠去,李泰這才看到房遺愛一臉窘迫的走了進來,他忍不住的大笑起來:「哈哈……」

  「殿下!」房遺愛一臉無奈。

  「好了,不捉弄你了。」李泰稍微收斂神色,然後看向四方道:「你們都下去吧……咳咳!」

  「殿下。」房遺愛趕緊上前,看著李泰有些蒼白的臉色,擔憂的問道:「殿下,不要緊吧。」

  「無事。」李泰擺擺手,說道:「王府醫官已經診治過了,昨夜天氣驟冷,本王不察之下,這才中了風寒,只是有些發熱的厲害,看情況吧,午後要是還不好轉,就得麻煩長史寫奏本進宮了,明日郊接陳國公,恐怕還得皇兄去。」

  「是!」房遺愛神色肅然起來。

  ……

  李泰微微抬頭,房內的侍女已經全部退了下去,房中只有李泰和房遺愛。

  李泰的目光落在門窗之上,用只能兩人聽見的聲音,輕聲問道「你那邊可安排好了?」

  「已經妥當了。」房遺愛重重的點頭。

  李泰不再多問,轉口道:「今年真的是流年不利啊,本王病了,皇兄也病了。對了,二郎,皇兄的第二份醫案,謝醫令研究的如何了?」

  半個月前,景教教士李秦為李承乾診病,雖然當場出了一份醫案,但那醫案很簡略。

  合起來只有一句話,那就是太子絕對會復原。

  為了不讓人心徹底歸附東宮,李泰授意房遺愛讓謝季卿找東宮又要了第二份醫案。

  這份就詳細多了。

  「殿下。」房遺愛微微拱手,然後低聲說道:「謝醫令研究數日,前後斷定,太子傷腿絕對沒有復原的可能。」

  「真的如此嗎?」李泰頓時眉頭一挑,他清楚,一旦讓李承乾的腿腳完好,以他處置朝政的能力,朝中的人心沒一個會向著他的,所以,他必須確認,李承乾的傷腿究竟如何。

  可偏偏謝季卿這一次根本就沒診斷到李承乾的腿,只能憑藉李秦給出的兩份醫案來推斷。

  「謝醫令說,李秦的醫案中,雖然少了關鍵的一步,但看的出來,頗有些異想天開。」稍微停頓,房遺愛說道:「謝醫令還說,波斯人的手段粗糙,到最後,還說不定是治,還是毀呢!」

  「哦!」李泰眉頭一挑,沉吟道:「皇兄,看起來又是在玩弄糊弄玄虛那套把戲……對了,那個李秦,那你能見到他嗎?」

  「在外面,有東宮的人護送,在裡面,波斯人自成一體,外人根本進不得。」房遺愛躬身,臉色有些難看的說道:「而且,他們比較死板,只認太子。」

  李泰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他知道,波斯人的情況特殊,在大唐的待遇不同,這是沒辦法的。

  李泰略微沉吟,說道:「還是需要讓謝季卿想辦法,找個機會做個什麼醫道切磋之類的……畢竟謝卿是孫真人的弟子。」

  「喏!」房遺愛輕輕躬身。

  李泰深吸一口氣,說道:「這邊的事,你親自去抓,還有明日,陳國公回朝,本王沒有親迎,你替孤和陳國公說聲抱歉,而且說實話,明日的事情若是成了,對陳國公也不是很好。」

  「是!」房遺愛神色頓時肅然起來。

  交河道行軍大總管,吏部尚書,參與朝政,宰相侯君集,可不是那麼好惹的。

  ……

  落日餘暉,輕輕的灑在了距離長安只有百里之遙的武功縣。

  縣城東側,喧囂漸停。


  密密麻麻的軍帳蔓延鋪展開來,一眼望不到盡頭。

  無數的士卒從裡面進進出出,卻井然有序。

  一身黑衣金甲,頭戴獅頭兜鍪,滿臉橫肉,眼神冷漠的侯君集,騎著高大的戰馬巡邏而歸。

  馬側的黑鞘長刀輕輕晃動,寬大的手掌隨時可能落在刀柄之上。

  一整隊的親衛隨同他一起巡行。

  馬繩突然被抓緊,侯君集已然翻身下馬,站在軍營東門之前,目光跳遠百里之外的長安城。

  渭水幽幽,長風掃蕩。

  一時間,就連侯君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視線盡頭的那團濃重的黑影,到底是不是日夜思盼的長安城。

  「傳令下去,今夜出巡邏將領士卒以外,所有人都早些休息,明日將要入長安,獻俘太廟,都給本帥弄得利索些,真要丟了人,本帥剝了他們的皮。」侯君集側身看了一眼,身後的郎將立刻拱手,然後迅速的轉身而去。

  侯君集稍微鬆了口氣,目光看向長安城的方向,神色興奮的同時,在他的眼底深中不由得閃過一絲擔憂。

  他原本以為明日是太子郊迎,但是聖旨下達,來的將會是魏王。

  魏王,為何是魏王郊迎,而不是太子?

  他不在的這一年時間,長安城究竟發生了多少事?

  侯君集一年遠在安西作戰,朝中的消息雖有傳達,但他並沒有多少時間去關心,但是現在,侯君集必須考慮。

  一旦回了長安,獻俘太廟之後,他很快就會卸掉一切軍職,卸掉吏部尚書,然後更進一步。

  或許可能是侍中,也有可能直升中書令。

  身為宰相,東宮太子,還有魏王,這些成年的皇子,他這個一路從玄武門走來的重臣必須考慮。

  耳邊渭水流淌,身側馬嘶輕鳴。

  侯君集的視線順著夕陽餘暉,越過百里冬田,落入長安城。

  ……

  東宮,崇教殿前,一身淺黃色蟒袍,白玉垂腰,目光看向西方絕美落日的李承乾,神色肅然。

  侯君集的名字已經在他心中跳了出來。

  前右衛大將軍,前拜兵部尚書,玄武門功臣,吏部尚書,交河道行軍大總管,參與朝政,宰相,陳國公侯君集。

  他自己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回到長安,對他而言,會一步步的陷入噩夢,乃至於最後全家滿門抄斬。

  李承乾低頭,看著金黃色的陽光落入掌心。

  這一次,他又該怎麼做?

  一陣繼續的腳步聲突然在崇教門下響起,李承乾平靜的抬頭,就見一臉怒氣的于志寧,還有面色凝重的李安儼,以及神色有些惶恐的高真行,快步的走了過來。

  「見過殿下。」于志寧等人神色肅然的拱手上揖。

  「何事?」李承乾淡然的開口。

  于志寧深吸一口氣,然後面色凝重的拱手道:「殿下,出事了,魏王剛剛遞上奏本,他昨夜不慎感染風寒,已經無法起身,明日迎接陳國公之事,他恐怕無法代勞,故上奏陛下,請殿下明日自己去。」

  「奏本剛剛送過來,而且是現在這個時候。」李安儼面色沉重的拱手,道:「殿下,魏王是故意的,再有一刻鐘,宮門落鎖,一切就無法改變了。」

  「沒有什麼無法改變的。」李承乾平靜的搖頭,然後從袖子裡面抽出一本奏章遞出,同時說道:「將這本奏本即刻送到兩儀殿,」

  「殿下。」于志寧直接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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