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逆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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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34.逆流(六)

  昭昭空了一瞬:「媽媽您說的是誰?」

  「你還有第二個恩人不成?」虞媽媽抱著懷裡的貓,拿貓的尾巴去逗貓的鼻子,「那郡主自小長在北地,吹慣了寒風,受不了咱們這邊兒的暑熱,已經病了月余了。寧王府四處尋醫,卻找不到一個能治好郡主的。」

  昭昭擔心,卻又忍不住懷疑:「郡主病成那樣,寧王妃為何還要設宴過壽?」

  「一道聖旨,讓寧王把窩挪到咱這兒來,誰不知道金鑾殿上那位爺是什麼心思?」

  虞媽媽笑她幼稚,「外面的架子不撐足,官場的狼啊虎啊不得把他們撕了?寧王妃出身將門,精通兵法權術,自然曉得牆倒眾人推的道理。別說是她女兒生病,就算是她女兒死了,她也得擺出闊闊氣氣的排場給外人看。」

  昭昭心裡發悶,輕聲問:「他們一家好歹是皇親國戚,怎會——」

  「皇親國戚?」虞媽媽嗤笑,「昭昭兒,你記住了,甭管一個人的出身多高貴,只要活在世上,跳不出六道輪迴,那就都是當婊子的命。」

  「為何?」

  「上我們的是男人,上他們的是權勢。大家唱的雖不是一齣戲,但歸根到底都是供老天爺取樂的玩意兒。」

  昭昭似懂非懂,她不喜歡虞媽媽的說法,仿佛人活在世上與朝生暮死的蜉蝣無異,種種拼搏掙扎都不過是痴望徒勞。

  「媽媽,我曉得您和雲州教坊的幾位管事認識。」昭昭敲著虞媽媽的腿,「我想去見她一面,遠遠地見一面……就算見不著,去打聽打聽她的近況也好……所以麻煩您動動關係,把我塞進彈曲的歌姬里。」

  「你想去攀關係?」虞媽媽薄諷一笑,「你是什麼身份,人家是什麼身份?你擺出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報恩模樣,可人家當初不過是舉手之勞,怕是早就不認得你是誰了。」

  「不是攀關係……我只為我的心。」

  「昭昭兒!昭昭兒!」

  院外響起小多急匆匆的步伐,他氣喘吁吁地吼道:「你娘要生了!」

  昭昭連忙起身跑了出去,急問道:「大夫來了沒有?」

  「張掌柜不肯來!」小多氣得直咬牙,「你之前幫了他那麼多,他卻在這種時候推脫,說自己要出門問診,畜生東西!」

  是因為砒霜的事。

  昭昭從張掌柜手裡坑騙砒霜,用於殺人。雖然沒有連累他,但官府上門搜問時還是把他嚇得不輕。

  這是記恨上了。

  昭昭臉色一白,很快就鎮定過來:「小多,你去找樓里生育過的姐兒們照顧我娘,讓大家擔待些,後面我給大家發喜錢!」

  說罷,昭昭跑出樓子去找張掌柜,藥鋪里沒人,打雜的小廝說張掌柜剛出門問診了。

  昭昭冷笑一聲:「往哪兒去了?」

  小廝抬手搖搖一指,小聲道:「往城外去了,後幾天才回來。昭昭姐你要是有什麼急病,還是去尋其他大夫看吧。」

  這一帶就張掌柜既懂醫理又懂接生,哪去找別的大夫?更何況窈娘肚子大得出奇,尋常的接生昏頭婆子見了只會用擀麵杖擀,別說救人了,只會弄得一屍兩命。

  昭昭心急如焚,額上冷一陣熱一陣,再也顧不得許多,沖藥櫃後微微晃動的門帘喊道:

  「受我恩惠時口口聲聲說會報答我,遇事稍微擔點難就反目成仇!」

  小廝神情一滯,輕聲提醒道:「昭昭姐,我家掌柜真的不在……你在這兒敞著嗓子說胡話不頂用的。」

  昭昭冷笑,從袖裡掏出一塊帕子,正是張掌柜曾用來包砒霜的那塊:「你可認識這塊帕子?」

  小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定眼細看一番,猶豫道:「倒是見過我家掌柜用這樣的料子……」

  「那就是了。」昭昭走到椅子邊坐下,指尖掛著那塊帕子:「這是我在你們藥鋪門前撿到的,上面沾了砒霜,前些日子毒殺獄中四人的兇手就是你家掌柜。」

  她莫名其妙地扣帽子,小廝自知說錯了話,頓時慌了神,抽了自己幾個嘴巴,轉身要往後房去。

  沒等小廝挑起門帘,張掌柜就走出來了。

  他一臉陰沉,正要指著昭昭說幾句公理良心一類的話,昭昭卻先笑著開了口:

  「張叔,你回來啦。」


  張掌柜是看著昭昭長大的,他對昭昭的感情一變再變,先是瞧不起,再是感激,最後是怨恨。

  從前看著昭昭的笑容還覺得有幾分可愛,自從砒霜那檔子事兒後,他就徹徹底底看清了昭昭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冷心冷肺自私利己,這種人還是離遠些的好。

  張掌柜被昭昭的一雙笑眼銜住,心裡有些發怵。可轉念一想,事兒不是他做的,人不是他殺的,昭昭難道真能把鍋扣到他頭上不成?

  昭昭用細巧的手指絞玩著帕子,慢悠悠道:「張叔,你跟我走一趟,別撕破臉,以後還能互相幫忙。」

  「昭昭,你走吧,不必在我這耗時間。」張掌柜拒絕道,「拖晚了,你娘和肚子裡的孩子都活不了。」

  「你有什麼怨氣沖我來,欠你的我還你,虧你的我補回去。」昭昭冷笑,「但你要是敢拿我娘的命做兒戲——我把話放在這裡,今兒個我娘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獄裡那四個人怎麼死的你就怎麼死!」

  被個黃毛丫頭威脅,張掌柜拍桌而起,怒道:

  「你無法無天了!」

  昭昭站起身,像條被激怒了的蛇一般,威壓道:「張叔,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我在世上的親人就我娘一個,她要是沒了,我豈會讓你好過?!」

  是啊,是啊。

  昭昭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婊子,自己卻是有家室有買賣的正經生意人。

  張掌柜的骨頭軟下去,跌坐在地上,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些人招惹不得,一旦招惹,就如惡鬼纏身。

  昭昭見他已經軟成了一團,扯著他後脖領子往外拖。

  兩人跌跌撞撞到了宿春風后院,一群人趕緊圍過來,滿臉焦急道:

  「昭昭兒,胎太大了,下不來啊!」

  耳邊是窈娘悽厲的慘叫,像裂了縫的蕭一般悶郁嗚咽,其中還夾雜著幾個生育過的姐兒擔憂的呼喊聲。

  屋內如熱鍋沸水一般,亂得不能再亂。

  昭昭扯著張掌柜走到門外,柔聲說了句「張叔,好好接生,銀子少不了你的」,就把他塞進了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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