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4章 負荊持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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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4章 負荊持戈

  當宇文邕再次返回家中的時候,整座府邸都已經被那對母子攪鬧得雞犬不寧了。

  宇文直本待再出門去與同伴們商量後續的行動,結果卻被家奴阻攔,心中自是大怒,待要破門而出,家奴們卻都用身軀堵住了門口,直將母子倆都軟禁在這內院裡。

  此舉自然更加觸怒了母子倆,叱奴氏破口大罵宇文邕不孝、縱容家奴欺辱母親,而宇文直更是抽刀斬向那些堵住門口的家奴。

  眾家奴們雖然得了宇文邕的叮囑,但也不敢太過失禮,只能連連後退,或是牽走坐騎、或是鎖住馬車,府邸大門也給緊緊關閉起來。

  宇文邕到家之後,便見到自家大門都被宇文直指使家奴給砍破砸碎,而母親叱奴氏也是一臉怒容的喝令奴婢們收拾自己的衣裝行李,要搬出宇文邕的家宅。

  看到家中這亂糟糟一幕,宇文邕的心情更加惡劣,他先示意宇文憲帶領禁衛甲卒們等候在外,自己邁步走回家中,迎接他的自是母親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還有宇文直的冷嘲熱諷。

  宇文邕低垂著頭跪在母親面前,口中悲呼道:「阿母,兒子不孝!如今事已通天,兒縱有心回護搭救也已經是力有未逮。阿母還有什麼未了心愿,便請此刻道來罷,兒若能為一定儘量滿足,若不能為,恐怕、恐怕唯仰來世……」

  「你說什麼?說的什麼胡話?門外領兵者是誰?難道不是毗賀突?你兩人作態嚇我!」

  叱奴氏見兒子這副模樣,氣焰頓時便有些消沉,神情也變得既驚且疑。

  旁邊宇文直卻怒喝道:「阿母不必受他危言恫嚇,他自己膽怯忍辱、苟且偷安,卻還要家人與他一起丟人現眼!我於京中亦有大屋,足以奉養阿母,待到此事做成之後,再共阿母同歸大府,自此後不必再有往來!」

  說話間,他又著令隨從往側方去拖取馬車,準備帶著母親離開這裡,對於庭院外的禁衛甲兵們更是視而不見。

  然而正在這時候,一支羽箭忽然從外間射入,直接貫入那名隨從後心,其人當即便摔落在地、氣絕身亡。

  宇文憲一箭射殺那名宇文直的隨從後,收起手中的強弓並走入庭院中,望著目瞪口呆的母子倆沉聲說道:「皇命所使,抗命者殺!你們不要再刁難四兄了,因恐別者刑徒入宅折辱,我才主動請命來此,若仍不肯伏法,只是自誤!速歸有司交代案情才是正計,唯態度恭順伏法,我與阿兄在外才能為求情,否則合家俱沒,悔之晚矣!」

  「這、這……事情真的那麼嚴重?我、我兒會不會死?至尊難道不念先主公舊日情義?」

  叱奴氏眼見死了人,這會兒也終於心慌起來,不復之前的暴躁,臉色變得煞白,可憐巴巴的望著宇文邕和宇文憲。

  旁邊宇文直同樣兩股戰戰,看一眼身死當場的隨從,不敢再說什麼,卻一臉怨毒的怒視著宇文憲。

  「正因我們一家受庇於先父的遺澤舊情之中,阿母才小覷了人間的諸多兇險。阿弟他此番行事,當真已經超出了舊情庇護的尺度,阿母若仍加以縱容,只會全家折福受刑!」

  宇文邕見這母子倆總算知驚,於是便又沉聲說道:「唯今事態還稍可挽回,速速將事情告於有司,或可懇請從輕發落。否則便是自尋死路,莫能活之!」

  「這……兒啊,你不要再胡鬧了,聽你阿兄、聽你阿兄的安排!阿母不再貪那主母名分,也不再要你兄弟嗣你父爵,只要好好的、安生過活!」

  叱奴氏聞言後更加驚慌,入前拉住大兒子的胳膊,一臉淒楚惶恐道:「我兒應知,我向來只居家中,少有外出。此事也只是聽你阿弟訴說,難道也要去刑司聽候發落?」

  「阿母請放心,我一定在外盡力奔走周旋,務求早日將我母解救出來!」

  宇文邕反手握住母親的手臂,口中溫聲安撫道。

  雖然事實也確如其母所言,她就算前往刑司也沒有什麼可交代的,而且看至尊的意思,也並沒有要趁機對他一家大加株連的意思,就算他母親確有什麼牽連,也可在家中等待處斷。

  但宇文邕心裡卻清楚他這母親偏愛少子,不忍心見到兒子身陷囹圄而遭受重罰,將之留在外面的話怕就要忍不住奔走求救,還不知會滋生什麼事端出來,不如暫且一併送往刑司。經此一番教訓之後,想必他母親也能更懂得謹小慎微、修身養性,不再輕易涉入什麼紛爭當中。

  因是禁軍將士出宮拿人,所以這對母子便被直接送往皇城御史台衙署中。御史台本身沒有牢獄,但是因為官員遭受彈劾之後,都要前往御史台接受審問,所以御史台衙署中便有一部分館舍用於暫時安置他們,同時也可以臨時關押身份特殊的案事嫌疑人。


  在將母親和弟弟控制起來後,宇文邕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如此一來,即便接下來局勢再有什麼擴大,他家也能免於遭受嚴重的牽連。

  只是當他們一行轉赴城東隆慶坊準備解救高湝和緝拿其他紈絝子弟的時候,事情卻又發生了變化,先行派往查探形勢的卒員匆匆返回奏報庸國公府已經先行派人前往這處別業去,高湝被他們送往京兆府,於蘭被召回家中,其他紈絝也都被驅趕散開了。

  「看來消息是走漏了,那現在該當如何?至尊之前還交代保全庸國公體面,但今若往執拿於蘭,恐怕免不了要有衝突啊!」

  饒是宇文邕心思冷靜縝密,這會兒也不免皺起了眉頭。他之前雖然在至尊面前主動請纓出宮拿人,但內心裡其實也不願和于謹交惡,畢竟這也都是他父親遺留下來的人脈資源,固然是不比當今至尊那樣一言九鼎,可是進行一些日常的人事互動往來呼應,對他一家處境維持也是助益不小。

  宇文憲低頭沉吟了一會兒後才又抬頭說道:「我兄弟既然奉皇命外出,無論如何都要將使命貫徹到底。如若於太傅有心包庇犯事子弟,那也就不必再說什麼體面與否。

  我知阿兄心有顧慮,不願徹底交惡這些先父故義。但阿兄你想過沒有,難道我兄弟日後就一直要在亡父蔭澤和這些故義護佑之下謀生?

  當今世道正逢大變,許多沒有門蔭世祚可仰仗的時流都能憑自身才力奮取功勳。人皆競進,唯我緩行,即便從容於一時,久必流為下品!」

  宇文邕聽到這話後,又是長嘆一聲,可見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而宇文憲則繼續說道:「咱們先父當年立義關西,以弱制強,可謂壯哉!當今至尊更是人間傳奇,孤弱入關,勤於營事,如今鴻業竟成!

  我雖然不敢自比如此天驕人物,但也常有不甘流俗的志向。咱們先父遺澤的確是能令我兄弟舒緩從容、平流以進,但若只困於此,終究只是溫良牛羊,難當鷹犬馳騁之用!」

  宇文邕聽完宇文憲的勸說後,便也沉聲說道:「事既不能兩全,難免有得有失。決斷越遲,受害越深。此諸類舊已受制今上,而今大勢已定,又更能奢望他們能助我多少!直去於太傅府上,我自負荊、弟自持戈,禮威並具,由其揀取!」

  于謹近年來不再擔任朝職,只是保留榮銜、望朔朝參,剩下的時間多在家中休養。而其門下諸子俱已漸漸成器,長子於寔在朝擔任鴻臚卿,次子於翼則於河北執掌軍府,自三子於義以下也都各有人勢,可謂人丁興旺、家世顯赫。

  此番是於寔在朝會結束之後於皇城中聽到一些風聲,尤其當聽到京兆尹居然都換了人選的時候,越發感覺事態不小,而在了解到自家兄弟竟也有涉其中,於是便慌忙返回家中來告知父親,並安排家丁速速將自家抽身出來。

  於蘭回家後,于謹也當即開始詢問事情緣由,當聽到他們在岐國公府外見到高湝並將之擄走,口中還微笑道:「小兒輩閒戲罷了,有些大驚小怪了。」

  可是當他在聽到一群紈絝打算趁此進諫朝廷想要重議岐國公嗣子歸屬,臉色當即便是一變,抓起手邊的玉杖便砸向兒子於蘭,口中還怒聲道:「朝廷爵祿分賞,你父拜受而已,兒輩不知死活,竟敢輕易置喙!同謀者還有誰家子弟?以後決不可再見!」

  他這裡還沒教訓完兒子,門仆卻來奏報宇文邕、宇文憲兄弟兩於府外求見。這兩兄弟一個負荊請罪,一個則率領禁軍將士將庸國公府前後都給圍堵了起來。

  于謹聞知此事後,臉色頓時又是一變,也顧不得再懲誡於蘭,當即便持杖行出廳堂,直往前庭而去。

  「拜見於太傅!晚輩慚愧,教弟無方,舍弟供職太傅府下,全無才力施用以益府事,反受宵小蠱惑,竟行不法。因恐太傅為諸巧言令色之徒所誤,今日負荊來告,懇請太傅見諒過失。今舍弟業已解送蘭台待審,並告貴府公子於蘭亦與其事,並來相告。」

  宇文邕身負荊棘,見到于謹行出之後,當即便長拜於地,口中則大聲呼喊道。

  一旁宇文憲則僅僅只是叉手作禮,口中沉聲道:「末將甲冑在身,不便作拜。今日登門,亦為此事。太傅國之柱臣,應知朝廷典刑公平英明,不枉不縱,實在不必匿惡庭中、藏污戶內!」

  于謹瞧這兄弟倆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做派,一時間臉色也是不免微微一僵,片刻後才怒聲說道:「那逆子何在?還不快速速引出,牽與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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