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三句話激怒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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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7章 三句話激怒一個男人

  馬伏龍剛把寫給雲公的書信封好,同文局的特務便上門了。

  當然,並不是要抓人,來者很客氣,只是表示「陌上桑被匪徒縱火,賊人自稱是漕幫好漢,所以,特來請馬堂主去局裡配合調查」。

  最近被稱為「黑狗子」的同文局差役還很客氣地說道:「如果馬堂主很忙的話,可以先不來的,我們知事,一點都不急。」

  「……」

  馬伏龍聽懂了。

  這話的意思是——你要是不來,知事肯定不急,但知事肯定讓你急。

  馬堂主思慮再三,便決定跟同文局走一遭。

  所謂漕幫匪徒縱火,肯定是李白龍挾恨報復,所謂請他去協助調查,定無好屁,去了同文局,肯定吃不上好果汁。

  然而,他今日升起了「引薦李白龍入幫」這種未曾設想的念頭,如果雲公也贊同,那就要跟李白龍修好關係了,現在倒是不好拒絕他。

  況且今早發生漕工聚眾之事,李白龍作為官員,表面笑嘻嘻,心中肯定老大不爽,有怨氣也正常……那就犧牲一下,讓他出出火吧。

  他便叮囑凌道人:「我去之後,你替我主持堂中事物。」

  世人皆知,雲公生平最愛培養和輸送人才。

  而凌道人今年已經接近五十歲了,如此高齡,依然在馬家的義字序列中擔任要職、受雲公直接領導與委派,可見其人的抗優化能力。

  他不用堂主多說,便瞭然點頭:「我現在就跟鄭修遠談。」

  無論如何,漕幫入局花州文創行業,已是定局,今日不惜煽動漕工也要讓李白龍鬆口讓步,勝利的果實,必須儘快變現。

  馬伏龍壓低了聲音,說道:「先把鄭修遠的事情辦妥,然後以他的名義,約見曲詩文會的其他老闆……」

  凌道人想了想,說道:「屬下省得……勸他們把產業賣給我們?我最高可以開多少價格?這個卻要堂主授權。」

  馬堂主沉聲道:「不,現在不能直接買,買了的話,他們拿錢跑了,我們漕幫從未做過賣書的生意,短時間內如何能轉動?」

  道人恍然,低頭道:「是屬下想的差了,請堂主恕罪。」

  ——在展現能力的時候,又隔三差五表現出一點無傷大雅的小疏忽,以便上司斧正,這便是凌道人的反優化小技巧之一。

  他立刻在堂主的英明提點下迅速反應過來。

  「屬下省得……先給點實際的好處,再畫張餅吊著他們,讓他們接受漕幫資金的同時,心甘情願替我們做活打工、對抗同文局!」

  馬伏龍滿意點頭:「先生做事,我實放心。」

  「還是要堂主時時提點。」凌道人面色誠懇,由衷道,「屬下的毛病自己知道,小聰明是有的,但好謀無斷,總得有個船長來掌舵。」

  堂主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道人又問道:「李白龍詭計多端,狡猾之極,常有怪招,堂主此去,不可不防,帶幾位兄弟過去吧,反正他說了,只是協助調查。」

  馬伏龍心中確實有些打鼓。

  他雖然打定了主意讓李白龍「出出火」,但也知道李白龍此人才華橫溢卻氣量狹窄,報復心極強,偏偏手段百出、鬼點子極多。

  落入此人手中,究竟會是個什麼遭遇,實在難說。

  但轉念一想……帶幾個兄弟過去就有用嗎?

  說不定李白龍會更興奮。

  甚至會當著兄弟們的面來算計和折辱他。

  這是有先例的!

  看李知事的既往戰史就知道,此人很擅長讓他的敵人陷入名聲榮譽和世人評價方面的窘迫境地……不知為何,他似乎很執著於讓對手身敗名裂。

  可能是被鋒林火山刺激到了吧。

  聽說姓聞人的那個誰,就用了類似的招數來害他,李白龍多半是飽嘗苦楚,便將此法活用於下一次。

  ——他媽的,這死鬼,打虎不死,反而讓老子遭害。

  所以,帶人是沒有用的。

  反而會被李白龍順勢利用,將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面暴露給漕幫兄弟們。

  馬伏龍一念及此,便傲然道:「李白龍無非是因為今早漕工圍官,讓他失了體面、心有怨恨,想要藉機敲打折辱我,找回面子。」


  「今日之事,我們既勝,逼得他鬆口讓步,讓他在這無關緊要的地方找回些顏面,也是漕幫的禮貌和氣度……不帶人了,我自己去!」

  凌道人擔憂道:「這怎麼可以?如果您被……」

  「李白龍還能把我怎麼樣?」

  馬伏龍冷笑道:「我是雲華堂堂主,雖然朝廷從不在明面上承認,但按照台下的潛規則來看,作為漕幫的大州堂主,論位份級別,我與知府相差仿佛。李白龍可以戲弄和捉弄我,但如果敢無故傷我害我,那便是犯了天條。不說雲公,就連當今的龍頭,也必須出手懲治他、維護本幫顏面……」

  「如果他豬油蒙了心,真這麼做,那我可太高興了!」他豪邁笑道,「雲公重託,一舉而定,從天上掉下來的大功!」

  凌道人見他如此無畏灑脫,不僅讚嘆。

  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畢竟李白龍給他們的壓迫感實在太強。

  「非是屬下囉嗦。」凌道人猶豫一下,小心翼翼說道,「以李白龍的心胸和智計,若是想出『不傷不害但卻終極羞辱』的法子、用在堂主身上……」

  馬伏龍聞言,打了個寒噤。

  真正的恐怖,不是「想想就害怕」,而是「根本無法想像」。

  但很快,他斷然道:「怕什麼!我帶珓杯進去,有萬雲龍大哥注視,一旦這廝欺人太甚,我便擲杯祈願襄助,有賜福加持,便讓李白龍好看!」

  凌道人一愣,隨即也會意獰笑。

  近些年來,漕幫在對外事務中,無論商戰還是國戰,但凡有理有據,總是贏多輸少,便是因為有萬雲龍大哥襄助。

  包括這次來花州對付李白龍,漕幫出於路徑依賴,最佳方案也是「創造有利條件、請萬雲龍大哥賜福」,然後在神力加持下正面擊敗李白龍。

  不過大哥毛病太多,尤其涉及到直接的戰鬥賜福,條件更是嚴苛,需要祈願者詳細說明情況、論證對手的取死之道。

  而且幾乎從不會答應「這個人大大得壞,所以請萬雲龍大哥賜福予以力量、助我砍死他」之類的要求。

  然而若李白龍不懷好意,對自己橫加折辱,那馬伏龍以自保為目的,則祈願擲杯的成功率就會大大增加……這一條規律,便能被利用。

  「只能說李白龍無事生非,便是引來天罰,也是自討苦吃。」

  凌道人冷笑道:「畢竟早晨時就已經談妥了,雙方各退一步,李白龍既已同意漕幫入局,我們也默認靈御派入局,大家之後各憑本事。在達成共識之後,他還要暗戳戳耍這種小花招,玩火自焚,也是自業自得……」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馬伏龍猛然一怔:「對啊,已經談妥了,他也達成了目的,既已借著漕幫入局的東風把靈御派合乎情理地拉進來,為什麼還要弄我泄憤?」

  只是單純心胸狹隘、只想著撒氣泄憤嗎?

  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聯想到李白龍今日布局之深、心計之沉,又想到他今天在漕工們面前展露出的發自真心的笑容……馬伏龍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他不由開始回憶今早之事。

  想到李白龍從始至終面對漕工時的從容和善意,想到對方因勢利導、拉靈御派入局的恐怖心機……這傢伙似乎過於鎮定了。

  不……等等。

  記憶浮現。

  如果說有什麼很反常的地方……

  他最後莫名其妙地靠近我,很冒昧地撫我胸膛。

  而且一下子就碰到了珓杯。

  「你〇頭這麼大嗎,怎麼長在中間了。」

  居然還說這種離譜的話。

  甚至還順勢拉開了我的衣服。

  還向我索要珓杯觀察。

  馬伏龍一念及此,心神震盪。

  ——李白龍已經意識到漕工聚集之事的詭異和不正常之處了!

  他甚至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珓杯的問題了!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來看的話……那他栽贓漕幫,讓我去同文局協助調查,其主要目的,並非是羞辱和報復我,而是為了探查珓杯!

  馬堂主暗叫糟糕。

  別的都好應付,但李白龍如果好奇的是這個,那事情就麻煩許多。


  因為他發過守秘誓言的!

  李白龍想方設法問他,他礙於誓言,絕不可能實話實說,可他若不說,狗官就會變本加厲、換著法子折騰他,逼迫他就範。

  這就叫惡性循環。

  若是不去,那廝肯定還是要想辦法折騰我……

  馬伏龍頭大如斗,暗道麻煩。

  總算他智計不凡,來回踱了幾回,思慮再三,說道:「我再擲個杯。」

  香堂之中,馬堂主虔誠焚香作法,手捧珓杯,對著萬雲龍大哥默言,誠懇溝通之後,將手中的珓杯拋出,落地。

  是聖杯。

  連續三次,皆中。

  環數,一。

  他眼下所祈求的,並不是什麼大事,一環就夠了。

  無形的力量從虛空垂落,融入到了珓杯之中。

  這意味著萬雲龍大哥已經許了他的祈願。

  馬伏龍捧起珓杯,毫不猶豫,仰頭張嘴——

  咕嘟,咕嘟。

  形如新月、外突內平的兩枚珓杯,被他先後吞下。

  這玩意兒雖然不大,但材質堅硬,形狀也不規則,以人類的生理機能,即使強行吞咽也未必能成,而且會伴隨較大痛苦。

  然而馬伏龍一口一個,珓月順著食管流暢垂落,一路落進胃袋,就跟抹了潤滑劑一樣絲滑,根本沒有任何不適和痛苦。

  畢竟他剛剛的一環祈願,便是為了此事。

  「李白龍以陷害詭計招弟子上門,多半在覬覦珓杯,弟子不能泄露本幫機密,也要保留有用之身、捍衛尊嚴生命,所以出此下策,暫將珓杯吞入腹中、秘密攜帶,一旦有需,則將其嘔出使用,請萬雲龍大哥免此褻瀆之罪,並協力弟子,使珓杯雖在身中,不壞不腐,存取如意……」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這個祈願合情合理,忠字為先,萬雲龍大哥絕不會拒絕。

  大哥甚至貼心地給他做了無痛植入。

  馬伏龍安排妥當之後,便去尋了一副普通的珓杯,稍稍處理一下,便與自己的那對珓月看起來相似,帶在身上用來應付李白龍。

  做好準備之後,便與副手告別,與他約好時限,若是李白龍扣人不放,凌道人便糾集幫眾、上門要人。

  安排妥當,萬事俱備,馬伏龍便孤身一人,走進了同文局的大門。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這裡,好奇打量,只覺得甚是熱鬧。

  一旁的耳房中有聲音傳出:「大人,加入作家行會有什麼條件嗎?」

  便有官吏耐心回答道:「硬性條件有,作品總銷量和版權改編情況……」

  另一個房間則有人戰戰兢兢地說:「小生……小生是來投徵文稿的……」

  這一側的官房,似乎是辦理和對接民間業務的。

  而在另一側的房間裡,則是另外的動靜。

  「你這麼寫不行,攻擊性太低了,缺少一點情緒,情緒你懂嗎?」

  那聲音似乎在教人寫一些粗鄙之語:「譬如這裡,『洗腳婢又破防了,裝什麼理中客,還不是在這裡拉踩』,你這就陷入了知事所講的辯經怪圈了,你們都聽好了,我們吵架,是吵給看客看的,所以用詞,務必強而有力。」

  「所以,你應該這麼寫……」

  那聲音停頓片刻,換了一種語氣:「啊啊啊啊啊天吶姐妹你真的真的是超級超級勇敢驕傲自信的愁標誌呀!」

  「……」

  屋內的沉默就如同馬堂主此刻的沉默一樣。

  旋即,聽懂的人都給了掌聲。

  馬伏龍聽得眼角抽搐。

  ——這他媽是什麼部門啊?李白龍這是什麼手下啊!

  他站在這裡四下去聽,很是顯眼,便有人上來問。

  馬堂主坦然告知身份。

  漕幫今早過來堵衙,雲華堂堂主在這裡得不到好臉色,馬伏龍倒也有心理準備,迎著眾人的冷眼站了一會兒,便有人來請。

  說李知事在二堂辦公,請馬堂主過去說話。

  馬伏龍作為漕幫堂主,自然不會墮了本幫威風,他面色坦然,跟著引路者昂然入內,聽說同知高必進就是被誘入同文堂、慘遭拿下的,可他不同,他不是高必進這種兩姓家奴,他身體裡流淌著高貴的血脈。


  所謂刑不上六大派。

  李白龍敢跟他玩這種粗淺無聊的毒計,漕幫會教他做人的。

  到了二堂,這裡便比一堂安靜許多,即使偶爾有低語交談,也在正經地討論新聞撰寫、劇情安排,看起來比正堂上的牛鬼蛇神文雅許多。

  李白龍正在二堂正廳里辦公,聽到動靜,抬頭。

  看到馬伏龍,有些愕然:「你一個人來的?」

  馬堂主哼了一聲,展現出了作為漕幫中人的氣度和驕傲,他是來協助調查的,並不是犯人,李白龍最好擺正態度。

  見他沒說話,引路的差役便答道:「沒見有別人來。」

  李白龍聞言,突然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樣一個動作,險些讓馬伏龍心中無名火起。

  魚咬的!果然是想在漕幫兄弟們面前羞辱我、打擊我的威望?

  他冷笑嘲諷道:「在下孤身一人前來,讓知事很失望嗎?」

  李知事回答道:「倒也沒有。」

  馬伏龍森然道:「沒有漕幫兄弟來看戲,知事覺得表演起來沒意思是吧?」

  「確實。」

  李白龍搖動響鈴,喊來一個差役:「你去叫幾個報刊編修來,就說我要怒斥馬堂主,讓他們如實記載,印出來給漕幫的兄弟們看。」

  「……」

  無名火起。

  「李白龍!」馬堂主喝道,「有意思嗎?」

  「有意思。」

  李白龍懶洋洋道:「你今早糾集漕工,圍衙逼官,形同煽動民變,已是犯了朝廷大忌……」

  馬伏龍冷笑道:「是不是朝廷大忌,大人說了不算,若覺得漕幫所行不妥,儘管上書參我就是。」

  「除此之外,本官以大局為重,願意妥協讓步,沒想到你賊心難改,居然暗中唆使攛掇幫眾燒我產業、衝擊陌上桑、驚嚇百姓……」

  馬堂主負手道:「真相如何,知事心底清楚,本人不屑辯論。」

  這廝倒是冷靜。

  李白龍設計將此人拘來,便是要極限施壓,看看能不能逼迫對方擲杯,以觀察願力事,現在看來,這廝好像已經有所防備?

  傲子嘖嘖道:「你行不行啊?他看起來根本不吃你的餌!」

  開什麼玩笑。

  這世上豈有我釣不上來的男人。

  李白龍一拍驚堂木:「大膽!本官請你來協助調查,你竟如此憊懶,還暗戳戳諷刺本官?給我去兩限房中反思!不交代情況,不許離開!」

  馬伏龍微微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同文局逞凶,在下不過良民,無力反抗,只能從命。只是希望大人能夠記住今早之約定,等本幫整理好相關資料、提交之後,便允許漕幫進入花州文創業經營。」

  傲子不屑道:「就這水平?你行不行啊。」

  李白龍不理這嘲諷。

  面對馬伏龍的質疑,他點頭道:「本官說話,自然是算數的,只要條件符合,六大派就可以進入花州文創業、參與徵文活動。」

  馬堂主平靜道:「但願如此。」

  還沒等他說完,便聽到李知事淡淡說道:「所以,我這就寫信回百花谷、找七師叔,讓她代為轉告三房和二房,傳達我的邀請。」

  「……」

  馬伏龍神色一僵,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什麼邀請?」

  「邀請他們來花州參與文創經營啊。」

  李白龍攤手道:「我答應讓漕幫進來,又沒說讓哪一房進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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