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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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緣苑。

  吳月溪懶洋洋翻個身,手一摸,昨晚和她同住的吳意嘉已不在床上。

  她磨磨蹭蹭收拾好下樓,才見客廳里,妝造老師們已經早都到了,正在井然有序地做著準備。

  吳意嘉昨晚睡得格外早,此時精神奕奕地坐在梳妝檯前,身後的造型師已經在給她做頭髮了。

  「餚餚呢?還沒起來?」吳月溪視線在客廳里掃了一圈。

  「還沒,還睡著呢。」吳意嘉保持著看鏡中的姿勢。

  「我的天!那你不叫她!哪有新娘子早上六點還在睡的!不趕緊起床等會兒怎麼來得及?婚禮前還有發布會呢!」吳月溪碎碎念著,轉身就朝樓上走,準備找人。

  「誒誒誒,姐!」吳意嘉將人叫住,「剛才沈總已經來過了,她看見餚餚睡得香,讓我們別叫她。沈總將發布會挪到婚禮上一起……」

  「啊?發布會的時間還能改?」吳月溪腳步一頓,臉上表情五彩繽紛。

  沈瑩就為了讓祝餚多睡一會兒,就把幾百家媒體等著的發布會給延後了?

  這什麼頂級婆媳腦?

  和沈時搴的戀愛腦有的一拼!

  「沈總說,餚餚婚禮才出現在大家面前,上午不用迎接賓客,所以就讓她睡個夠,還說結婚很辛苦,讓她多補覺。」吳意嘉幾乎是原話複述。

  吳月溪滿頭問號。

  恕她直言,她是真沒看出結個婚餚餚有多辛苦。

  這簡直是被沈時搴拱起來結的婚。

  又不用操心婚禮,又不用備嫁妝,還不用應酬賓客……

  不過沈瑩都這麼說了,吳月溪當然就不為祝餚著急了,也悠哉悠哉坐下來,自己化妝。

  「小姐,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幫您畫吧?」一位化妝師主動到吳月溪跟前說。

  整個妝造團隊是按照最高規格來配置工作人員和物品。

  其他豪門大婚,通常伴郎伴娘都二三十個。

  但沈家竟然只有一個伴娘,所以空閒著沒事做的化妝師不少。

  「那行,謝謝。」吳月溪並沒客氣。

  但下一秒,吳月溪突然皺眉,抬頭問化妝師,「我怎麼感覺有個人影上樓了,你看見沒?」

  化妝師也抬頭看向樓梯的方向,不過什麼也沒看到,於是立馬恭敬笑著回道:「我沒注意,今天眾多,到處都是人影在晃。」

  -

  霍宵踏入客緣苑時,裡邊一片熱鬧。

  並沒人注意到他。

  他淡淡看向客廳里,新娘吳月溪,和伴娘吳意嘉,正在客廳里化妝做準備。

  霍宵只淡淡看了一眼,但邁步往樓上去。

  上了二樓,幾間臥室門都開著,只有走廊盡頭的那間房緊閉著門。

  今日沈時搴大婚,連這客緣苑裡邊也做了裝飾布置。

  走廊里貼著喜慶的大紅喜字。

  欄杆上有金色與紅色交織的彩帶。

  霍宵步伐沉穩,沿著走廊到房間前,將門打開,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人。

  床上,祝餚側躺著,呼吸平靜。

  晨光透過輕薄的紗簾,光線熹微,落在祝餚白皙精緻的五官上。

  霍宵沒看了眼空調,邁步進門,將遮光簾拉上,晨光被阻擋。

  室內暗了下來。

  祝餚舒適地翻身,將臉蹭了蹭柔軟的被子,更加沉沉地睡去。

  霍宵到床邊,伸出冷白修長的手,輕輕觸碰了下她如玉般潤澤的臉頰。

  她肌膚上,有點冷意。

  霍宵收回手,看向顯示屏的空調溫度,抬手將溫度調高了兩度。

  又替祝餚掀了被子,將她的肩膀也蓋好,霍宵才坐到沙發上。

  他深邃眸光淡淡地凝視著祝餚。

  在這靜謐的房間裡,祝餚的一呼一吸,他都能清晰感知。

  兩人安靜的獨處。

  讓一夜沒睡的霍宵,身體放鬆下來。

  他輕而又輕地舒了口氣,高大身軀在沙發上躺下,修長手臂搭在沙發外的半空中,那串肅冷的佛珠輕晃,在黑暗中光芒幽幽。


  最後又看了眼床上熟睡的祝餚,他也閉上眼小憩。

  「老四,你起誓。」

  父親的聲音縹緲地響起。

  霍宵睜開了眼。

  這是一間病房,四面都是蒼冷沒有生命力的白牆。

  他看見了十五歲的自己。

  十五歲的少年躺在病床上,皮膚比牆還要更蒼白,像一塊冷玉,沒有血色,沒有生機。

  「爸,我起誓,」少年啟唇,沙啞無力的嗓音一字字道:

  「我只求留泱泱一條命。」

  「我絕不會娶她。」

  霍老爺子:「老四,空口無憑。」

  「爸,我明白。」少年手扶著床邊,顫顫巍巍起身,跪在了霍宵的面前:

  「大師……」

  霍宵垂眸,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是僧袍。

  還沒等霍宵反應過來,十二年前,聽在自己耳邊的話,此時一字不差地從他口裡說出來:

  「小施主,你可要想好。」

  「指尖血,就是心頭血。」

  「這佛珠已供香七七四十九日,已有佛性,浸入你的心頭血,誓言便不可再逆。」

  「我已想好。」少年伸出手。

  霍宵無法控制身體,只是機械地拿起針,在佛龕中的香火上燒,隨後刺入少年的指尖。

  少年身姿筆挺,跪得筆直,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像一片紙。

  十指血。

  心頭血。

  浸潤著十八顆佛珠。

  霍老爺子看著自己兒子倔強至此,紅著眼自嘲地笑:

  「老四,不孝兄,不孝父。」

  霍宵手裡托著金缽,轉頭看向父親。

  當年,他沒有抬頭,沒有看見父親的臉。

  此時,他看著父親,才發現,父親似乎在這一瞬間就老去。

  霍宵被平靜而尖銳的痛楚淹沒。

  跪在地上的少年低著頭,渾身在顫抖,眼淚已在眼底打轉。

  霍宵低頭,取出被血浸潤的佛珠,放入油蠟中,再用蠟線將佛珠串連。

  他將佛珠遞給少年:

  「小施主……」

  少年顫著蒼白的手,高高舉起。

  霍宵正要替他戴上。

  霍老爺子聲線嘶啞悽厲,「你起誓!如果你娶葉行泱為妻,你就有死無生,轉世也不成人,入畜道!」

  霍宵震驚地看向霍老爺子。

  震驚的不是霍宵,是當年的主持大師:「施主,毒誓起不得。」

  「老四!你起毒誓,我才會放了她,留她一條命。」霍老爺子咬牙道。

  少年清朗的眼底,此時深邃如墨,濃重而悲戚的血絲自眼底蔓延開來,化成平靜沒有波瀾的眼淚,滴落在地。

  他將手更舉高,平靜道:「大師,請為我戴上佛珠。」

  霍宵拿著佛珠,緩緩靠近少年的手。

  佛珠一點點穿過他的手……

  少年凝視著佛珠,一字字道:「我霍宵今後若娶葉行泱為妻,有死無生。」

  「轉世也不得為人,入畜道。」

  佛珠戴在少年瘦削的手腕上。

  黑沉邃暗的色澤里,隱隱有腥紅的暗色,如同永無天光的黑夜,將少年層層籠罩吞噬。

  霍老爺子神色悲痛,轉身大步出門。

  霍宵扶著少年起身上病床。

  少年躺上去。

  霍宵輕拂僧袖,站立床前:「小施主,你何苦。」

  「大師,你和我爸剛才在門口的話,我聽見了,」少年睜著猩紅的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天花板:

  「他以為我只是一時糊塗。」

  「要在我長大娶妻成家後,就殺了泱泱。」

  「以後永生永世,我都願意入畜生道,但這一世,我一定要護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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