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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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州城外,密林中。

  「野利將軍…咳咳…你怎麼來了?」張汝成滿身掛彩,血肉模糊,尤其是幾處箭傷,那箭里似有倒鉤,微微一動就撕扯著四肢的肌肉,縱是硬漢一條,也不得不喘著粗氣強忍痛苦。

  「自從隱月山莊出事之後,堂主十分擔心你,就讓我過來看看,沒想到,我還是來晚了…」野利發遠扯下面罩,仔細查看張汝成的傷勢,憂慮地直搖頭。

  張汝成心中冷笑,暗想趙元昊關心是假,監視才是真,連自己的心腹野利發遠都派出來了,看來果然是對他們這些嵐陰人起了懷疑。既然苦肉計都演起來了,自然要演得更像一點,於是,他一陣猛咳,臉色發得慘白。

  「張使者!」野利發遠連忙扶住他的背,輕拍順氣。

  「無事,這群該死的宋賊,也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竟然這麼快就殺了過來。咳咳,幸好那些銀子早就運走了,相關的證據也都燒掉了。」張汝成怒髮衝冠,按住自己的心窩,大口喘氣。

  「唉,恐怕與隱月山莊一事脫不了干係。」

  「野利將軍,你可否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隱月山莊雖在河東境內,但向來是堂主直管,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何一晚上會發生那麼大的變故,大哥慘死,恩師的獨女李嬤嬤發瘋自盡,堂主多年的經營毀於一旦,到底是怎麼回事?」張汝成雙眼眼眶泛著血紅,緊緊地扣住野利發遠的手腕,整個身體的力量都壓在他的身上,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支撐不住倒下。

  野利發遠微微動容,他仰天長嘆一聲,緩緩道:「一切的根源,都在那個江州女子,葉如蔓。」

  「葉如蔓?她有這麼大能耐?」張汝成表現得難以置信。

  「她不知耍了什麼手段把李嬤嬤逼瘋了,也許是從李嬤嬤口中得知了我們的一些秘密,導致了我們現在極其被動的局面。」

  「好啊,好啊。」張汝成咬牙切齒,整個人氣得渾身戰慄,「她的父母就是我殺的,我不介意讓他們一家人在陰間團聚,這賤人,殺一萬次都不為過!」

  「張使者,莫激動!堂主之後自有安排,你這血海深仇,他會替你們報!」野利發遠摁住暴烈欲狂的張汝成,「你的傷必須儘快處理,我給你找郎中。」

  提到報仇,張汝成腦海里即刻浮現出雷叔那張滄桑的老臉,以及齊瀾青給他看的那塊靈牌,上面端端正正寫著「無風山靈」四個字,正是李嬤嬤的筆跡,一時恨意滔天,嗓子眼一甜,猛地咳出一團鮮血。

  野利發遠以為他是被葉如蔓氣的,慌忙幫他調整了一個舒服些的姿勢,替他做好隱蔽,這才出發去找郎中。野利發遠是真的擔心張汝成的傷勢,他原本是來并州替趙元昊監巡河東,以免葉如蔓知道內幕後暗地裡策反了張汝成,但一看今日祥記綢緞莊幾乎全員戰死的慘烈場面,一下就卸去了所有懷疑。以張汝成這樣的性格,若是碰上了葉如蔓,恐怕一句話都不會讓她多說,直接利落地解決了她,豈會被她策反?

  野利發遠不由得加快腳步,終於在附近的村莊找到了一位心慈人善的郎中,為張汝成處理了傷口。因他傷勢過重,無法遠行,野利發遠便給了郎中一筆錢,將他暫時安頓在藥堂一段時間,自己則連夜趕回夏國都興州向趙元昊稟明河東據點覆滅之事。

  與此同時,趙熠和如蔓也快馬加鞭趕往雁門關,一路上他們都在計劃後續的調查方向。

  「王爺,烏大海是誰?」

  「他是遼國一位經歷十分傳奇的將領,他年少時家境貧寒,當時鄉里有一戶人家失竊,指責是其父母偷盜,一時起了紛爭,他父母被活活打死。烏大海知道之後,單槍匹馬闖入仇人家中,滅其滿門。這本是殺頭之罪,但突然碰上遼皇大赦,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被編入赤籍,開始從軍生涯。他作戰勇猛,屢立軍功,幾年之間從一名普通士兵升任為馬步軍都指揮使。可惜此人貪財好利,借虛籍之便冒領軍餉,被查出來後連降數級,又被剝奪了軍權,只在後方督運物資。此次雁門關之戰,他就負責押運糧草。」

  「原來如此,烏大海並不是無風山出來的。」如蔓若有所思,旋即給出自己的假設,「那麼他極有可能是被趙元昊重金收買了。」

  「那麼王爺您打算怎麼做?」

  趙熠沉默片刻,堅定地說道:「去一趟遼營。」

  如蔓略略有些驚訝,沒想到他身為河東主帥竟然選擇了如此激進的策略,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其中深意,於是她拉住了他的手,亦堅定道:「我同王爺一起去。」

  他感動於她的相守,但卻不願她再度涉險,便攬她入懷,輕輕親吻她的鬢角道:「你不用去,我會安排好。」


  如蔓搖了搖頭:「不,此事必須在韓為道和烏大海兩處同時發力,一個人不夠。」

  「你猜到了我要怎麼做?」趙熠低頭看著她忽閃的睫毛,詫異道。

  「只是與您想到了一處罷了。王爺,讓我去吧,我們已經接近成功了,您要奮力向前,我亦不會退縮。」如蔓抬首,凝望著他,目光中帶著一絲懇求的執著。

  趙熠掛在嘴邊的拒絕話語猶豫了半晌也沒吐出來,最後還是緩緩點了點頭,將她扶了起來:「也好,那我們要好好規劃一下才行。」

  兩人坐在馬車上,廢寢忘食地反覆推演,終於制定了一個初步的方案。

  趙熠長舒一口氣,舒展胳膊在空中繞了一圈,又攬住如蔓,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閉目養神。

  私底下趙熠無事的時候,總喜歡這般孩子氣的粘著她,與平日裡清雅端和的形象判若兩人。此刻他溫熱的鼻息散在耳旁,如蔓的臉被激得通紅,全身又泛起了麻麻的顫抖感,她連忙輕輕推開他,撒嬌般地喚了一句:「王爺…」

  「怎麼?我只是靠著你,就不行了?」他看著她緋紅的臉頰,帶著壞笑打趣道,「世間女子少有像你這樣的巾幗英雄,讓我靠會兒,沾沾仙氣。」

  如蔓抿起嘴巴溫柔地笑了笑,可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事情,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悵惘而迷茫,嘴角的弧度也悄然收了起來。

  「怎麼了?」趙熠不解地問道。

  「何出此言?」

  「您看卿黎,明明已經既有了自由身又有了錢,可她最終為了生存又回到了青樓。我想那些從隱月山莊出來的女子,她們無家可歸,又沒有一技傍身,恐怕最終又會回到原點。還有那些孩子,她們還那么小就有如此痛苦的經歷,如果沒有人好好引導,恐怕將來也難走上正路。」

  「你說的對,只是這事兒解決起來真的很難。」趙熠一聲嘆息,卻也想不出解決方案。

  「如果有地方能專門收留這些女子就好了。」

  「我想起來了,」趙熠一下子坐直身子,「柴郡主旗下有一支娘子軍,專門收留被遺棄的女子訓練成士兵的。如果她們有此意願,我可以跟郡主疏通。」

  「如此就太好了!」如蔓十分驚喜,如果柴郡主願意收留,那麼這些女子的生存便有了保障,「多謝王爺。」

  趙熠寵溺地拍了拍她,笑道:「以前我對女子也多有偏見,可自從認識了你,才知道原來女子的堅韌果敢,絕不輸男子。我相信,她們之中也會有人成為女英雄的。」

  趙熠現在美人在懷,毫不吝嗇對她的讚美與誇獎,她略不習慣,臉又是一紅,嘴唇一翹,縮到他的懷裡去了。

  快馬一路狂奔,一天後回到了雁門關大營。趙熠顧不上休息,連忙叫上柴郡主和楊宗保,將并州查出來的事情轉告他們。

  「王爺,韓為道十分強硬,這仗陸陸續續打了一個多月,遼人沒占到什麼便宜,卻依然不肯退兵。此次在沒有掌握證據的情況下說烏大海通敵,恐怕他不會相信。」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將領,他一身戎裝,相貌堂堂,頗有乃父楊延昭楊六郎的將領氣度,此人正是代州刺史楊宗保。他對於趙熠一直跟蹤的這個案子略有耳聞,聽說在并州追查到關鍵線索可能終結宋遼之戰,既興奮,又擔憂。

  「保兒說的不錯。按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可我們派去議和的人,韓為道見一個殺一個,擺明了要死磕到底。」楊宗保身旁的一位中年美婦開了口,她氣度雍容,說起話來帶著朗朗英氣,自帶非凡的氣場。

  「所以我想親自去見韓為道。」趙熠的手指在茶案上扣了扣,慢慢說出他的決定。

  「不行,你是河東主帥,這樣太危險了。」柴郡主堅定地搖了搖頭,「再說了,王爺,你也算是我的侄子,若在雁門關出了事,我怎麼向官家交待啊?」

  「官家?他不會在意的。」趙熠自嘲地撇了撇嘴,「至於韓為道,我已經定了計策,不出意外的話,最快幾個時辰就能回來。」

  「沒有什麼計策是萬無一失的,王爺,軍不可一日無帥。」柴郡主著急了,只好拿出長輩的范兒想壓住他。

  「柴姑姑放心,我方才看了前方探子的來報,韓為道在雁門關外的遼軍主營,烏大海就在離其後方約二十里的糧草營,相距甚近,此計可行。拿住了烏大海,韓為道就會知道真相,他自然不會與我為難。而且,我也不是一個人去。」

  「還有誰去?護衛軍?」柴郡主聞言連連搖頭,若是帶一隊兵馬過去,只怕更會激怒韓為道。

  「不是,是她。」一個一直站在趙熠身後沒有說話、甚至沒有抬頭的女子慢慢走了過來,向柴郡主和楊宗保福了福身。旋即,她抬起腦袋,大大方方地向兩人笑了一笑。

  柴郡主一驚,一隻手攥緊了椅子手把,一隻手撫在胸口,低呼道:「像!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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