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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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遼國人,趙熠回到自己的馬車。

  葉如蔓已經坐在裡面閉目養神,忽然間一陣風灌入車內,她尚未睜眼,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那人如同失而復得一般,將她牢牢地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壓得她不由得一聲低呼:「噝!」

  「怎麼了?」趙熠才意識到自己抱得太緊了,慌忙鬆開她。

  「王…王爺,對不起…只是我的肩膀有些疼,好像有傷口裂了。」如蔓被這驟然的擁抱弄得有些發懵,來不及顧及自己滾燙的臉頰和飛到耳根的紅霞,就先抱住了胳膊,自顧自道,「我的右肩是被銀針射中的,傷口應該極小,可我為何感覺這次裂開的傷口挺大呢?」

  趙熠見她現在還毫不知情,略略緊張地解釋道:「額,當時你中了毒,危在旦夕,我只能幫你劃開傷口,吸掉毒血。你…你莫怪我。」

  如蔓再次感到一股熱氣衝到了臉上,耳邊嗡的一聲,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眸:「王爺你…你替我吸了毒血?」

  趙熠頗為尷尬地點點頭,目光閃爍。

  如蔓深吸一口氣,趕緊跪了下來,左手撐在車板上,慌慌張張道:「謝…謝過王爺的救命之恩!」她總算明白了,為何那天晚上之後,趙熠的態度明顯變化,她原來只是認為趙熠感激自己捨身擋下毒針,卻沒想到自己與他已然有了親密的接觸。看王爺的樣子,難道是想要對她負責嗎?她被這突然蹦出的荒唐想法嚇了一跳,覺得可笑至極,連忙用手掐住自己,一陣疼痛泛起才趕走了腦中那些鏡花水月般的念頭。

  趙熠將她扶起,溫柔地笑道:「你為救我才受的傷,說起來,是我該謝謝你才是。」他見如蔓滿臉羞赧之色,垂著眼帘不敢直視自己,便轉移話題道:「方才,我問了韓為道,張汝成的下落。」

  果然,她火速抬起頭追問道:「他在哪裡?」

  趙熠略顯嚴肅地搖搖頭:「他不知道,他不認識張汝成,也沒聽說過龐冰、秦廣財。他甚至說,此案之前,遼國刺事人已經多年未出來活動。我看他的樣子,不像撒謊。」

  她微微有些失落,偏頭思忖:「也許是韓為道知道的情況不多,就像這次他根本不知是二皇子在背後插刀。看來只能再另尋突破了。不管怎樣,殺害我父母的兇手,我一定要將他們繩之以法。」

  「嗯,一定會的。等唐獻從河東調查回來,或許就有新線索了。」趙熠柔聲安慰。

  「哦對了王爺,我覺得六皇子的案子還不算了結。」如蔓左手環住右肩,正色道,「我一直有種感覺,皇宮內部,可能有契丹人的接應。因為六皇子的陰謀要達成,需要幾個前置條件:其一,宮宴必須邀請煙柳班演出;其二,煙柳班候場的地方必須在紫宸殿門處的合門廳;其三,必須將全程陪同煙柳班的吳公公調走一段時間,他們利用了禮部尚書湯大人的頭疾,這些都需要內應來安排和部署。」

  趙熠笑了笑,見她這般莊重的樣子,便收回了自己扶在她胳膊上的手,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些事情不必你費心,我已安排下去查證了。你跟著我不過兩個月,卻受了多少次傷?你現在只需好好休養,其他什麼都不用想。」

  如蔓望著他寫滿情意的雙眼,心底的一汪池水仿佛被春風吹皺,漾起一圈圈細膩的波紋。她的腦中倏然空白,一個正要脫口而出的疑問,就這樣被徹底遺忘。

  回到王府,趙熠就為葉如蔓請來郎中,重新包紮傷口並敷好了藥。如蔓疲累至極,眼皮都打起架來,很快就昏昏入睡,甚至忘了顧及一直坐在她床邊的趙熠。待她睡了一個囫圇大覺,倍感神清氣爽地睜開眼睛,才發現已經入夜了。

  她披衣起身,走出院子就看到延寧站在外面:「延寧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延寧一見她,黑黝黝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笑容,招呼道:「小葉,你可醒了。王爺讓我守在這裡,等你醒了給你送吃食。」說著,他提來一個雕花鎏金三層食盒,送到如蔓手上:「快嘗嘗,膳房今日做的燒羊和炸鵪鶉,又膏又嫩,還溫著呢。」

  如蔓有些恍惚,一時感覺這又吃又睡的生活不太真切,愣了片刻才後知後覺接過食盒:「多謝延寧大哥。王爺呢?」

  官家生病了?如蔓吃了一驚,想起早晨見到的皇帝,確實不太輕快的樣子,不免又擔憂起來。這個關鍵時刻,皇帝病了,京師政治低壓下的暗潮即將涌動起來……

  因為惦記著這件事,她一晚上輾轉反側,心緒不寧。她不停地勸說自己,皇帝生病與她何干?就算皇帝駕崩了,太子登基了,那又與她何干?可是,心底似乎有一個幽幽的聲音在提示著,她是為身在風暴中心的趙熠而擔心。

  就在黎明將至之際,她終於聽到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騰地從床上一躍而起,抓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小跑幾步一把開了門。

  趙熠正欲敲門的雙手懸在半空,他訝異地看著眼前這個長髮披肩、雙眼微紅的女子,奇道:「你…這是怎麼了?」

  如蔓方才的舉動完全出於本能,現在看到趙熠安然無恙地站在面前,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呆滯了片刻,她訕訕道:「我…我剛睡醒,起來走走。」

  趙熠仔細盯著她看了看,隨即反應過來,頗為歡欣地笑道:「你在擔心我?」

  如蔓現在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只好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含含糊糊說道:「我…起床開門,沒想到正巧碰上王爺,沒有衝撞到您吧?」

  趙熠含著笑,極其自然地拉住她的手回到房間,打趣道:「你起床不束髮就出門麼?」

  如蔓這才反應過來,急急抽回自己的手,拿起桌上的木梳熟練利落地把長發束起,邊梳邊問:「官家可好?」

  趙熠漫不經心道:「嗯,已無事了,人年紀大了,自然有各種毛病。就算現在死了,也沒什麼稀奇。」

  「王爺,當心隔牆有耳!」如蔓嚇了一跳,慌忙低聲勸阻。

  趙熠並沒有當回事兒,接著道:「不過,現在太子和洵王的競爭白熱化,官家若是現在走了,朝局必亂,所以為了這個,他也得提著一口氣再拖一拖。」

  「嗯…」這個話題,如蔓實在不敢開口置喙。

  「對了,昨天也不算全無收穫。當年替我母后診病的太醫有個徒弟姓楊,現在還在太醫院當值,昨晚我私下與他聊了聊。」趙熠平靜的語氣中多了一絲絲起伏,「當年我母后生產,初時一直很順利,卻在突然之間血崩下漏,連搶救的時間都沒有,很快就崩逝了。」

  「突然之間?」葉如蔓咂摸著這四個字,腦中不停思考。

  「不錯,這也是我懷疑的地方,但具體發生了什麼,已經無從追尋。」

  「那偏殿裡的嬰兒腳印和水草,又是怎麼回事呢?」

  「那些東西確實是在我出生之時出現的,不過當時場面混亂,誰也不曾留意偏殿裡的人和事。」

  「這一定是有人裝神弄鬼,故意捅在官家的逆鱗上。」

  「嗯,楊太醫也是這個看法。他還告訴我,當年賜死長寧殿宮人的三個太監相繼發癲而亡,是為我母后豢養的一隻幼犬咬傷,犬風發作而死,與什麼詛咒、什麼水鬼無任何關聯。」

  「原來是這樣,怎麼最後竟然傳得那般離譜?」

  「是啊,人們寧願去相信毫無根據的謠言,也不願相信如此簡單的事實。」

  「這背後,會不會有人推波助瀾?先皇后仙去,對誰最有利?」

  「要說得利的人,那可就多了。當今的劉氏、冉氏,當年不過是官家府上的侍妾,母后故去後,她們被接進皇宮,封為美人,而後步步高升,現在一個貴為皇后,一個貴為貴妃。而二十四年前的事情,早已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之中,無跡可尋。」

  趙熠說得沒錯,此事過去二十四載,當年郭皇后生產時,吃過什麼,用過什麼,身邊有什麼人,與何人接觸過,都無從查起。僅憑太醫一點模糊的回憶,就要懷疑後宮兩位尊貴的主子,太過武斷。如此現狀,就算聰慧細緻如葉如蔓,亦無計可施。他幫了她那麼多,可她給他的承諾卻不知何日能兌現,如蔓心中不免懊喪愧疚,欠他的情是越來越多,也不知這輩子能不能還清?

  「無事,說不定母后在天之靈看到我的努力,會託夢於我呢。」趙熠忽而笑了笑,自我安慰著,目光轉向如蔓,「不說我母親的事了,我們去細腰家,看看我的猜測是對是錯,順便也謝謝她給我們對付韓為道的香料。」

  如蔓雙眼一亮,激動中帶著些顧慮道:「王爺,您今日不用去審刑院嗎?」

  趙熠拉著她站起身,笑道:「我今日正好休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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