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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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蔓被銀針射中,一陣劇痛從右肩蔓延至四肢,很快就發現手腳不聽使喚,連視野都變得模糊不清。混混沌沌之中,她聽見趙熠低沉的嗓音對她說:「抱緊了!」,隨之身子一輕,心臟如抽筋般緊縮,她本能地盡全力箍住身旁的人。很快,耳旁一聲撲通巨響,浸潤全身的刺骨寒冷讓她的神志恢復了些清明。

  兩人從水底潛上來,如蔓還沒喘上一口氣,就感覺被人緊緊托著浮在水面,她想使勁卻發現完全無法動彈。尚且清醒之際,她掙扎著用盡最後一點氣力想推開趙熠,斷斷續續地說道:「王爺,我可能中毒了,你先走。」

  「別動。」趙熠將她護得更緊了些,聲音堅定地不容拒絕。他雖然生生受了一拳,但好在並不致命,還能撐得住,可她中了毒又能撐多久?想到這裡,趙熠拼了命地向前游。

  耳邊再度傳來撲通一聲,那刺客窮追不捨,跳進汴河朝兩人逃離的方向遊了過去。趙熠聽到響聲,一邊悶頭全力划水,一邊減小動作幅度以免暴露行蹤,也不知遊了多久,他漸漸感覺身上的人呼吸越來越輕,內心焦急,正巧前方出現了一個廢棄的碼頭,他深吸一口氣,長臂一划,游到甲板邊,無聲地翻上了岸。

  懷中的人兒已經昏睡過去,暗淡的月光下她的臉龐蒼白如紙。趙熠心中慌亂不安,低聲呼喚:「樂水,樂水!」

  她沒有應答,寂靜的夜裡只有微風吹過耳邊的聲音。

  他顫著手探她的鼻息,很輕很細,但還算平穩,他定了定心神,以一個他認為最舒適的姿勢抱起如蔓,剛走了幾步,不遠處傳來水花撲騰的聲音。

  刺客追上來了。

  趙熠加快腳步,奔出碼頭,在無人的道路上疾馳。這裡是外城,她中了毒,趕回王府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先躲開刺客,再想辦法醫治。

  不遠處有一座獨立的二層建築,破門爛窗,殘瓦頹牆,一塊發裂的牌匾只剩半個好死不死地半吊在門上。趙熠不假思索,沖了進去。一樓是一個大廳,擺著幾張破爛的桌椅,廳外有幾間客房,還擺著書桌、床榻、衣櫃等家具,原來是一個廢棄的客棧。

  也許是剛才一路奔跑搖晃顛簸,如蔓此刻醒轉過來,嚶哼一聲,睜眼便是朦朧的黑暗。

  趙熠見狀一陣欣喜,不由得捲起雙臂讓她再往懷裡靠近,用下巴輕蹭她的頭頂:「你莫怕,我們躲起來,等甩開刺客,我帶你去找郎中。」說著,他走進其中一個房間,環顧一圈,走到衣櫃前,拉開櫃門,打算躲在裡面。

  誰知衣櫃年久失修,兩扇櫃門被這麼一擺弄,竟然直接掉了下來,清脆的啪嗒聲在這無聲之處猶如炸開的驚雷。

  兩人只覺心驚肉跳,耳旁響起遠處刺客追殺過來的聲音。

  「王爺,躲到衣櫃後面試試。」如蔓虛弱地建議。

  別無他法,只能試試。趙熠悄聲移開衣櫃,留出夠兩個人站的地方,先將如蔓安置好,再拿起兩塊門板,一左一右抵在櫃體兩側,做出衣櫃本就沒有櫃門的假象,希望能瞞天過海。柜子後方,趙熠扶住如蔓,讓她整個人靠在懷中,兩人衣服未乾,胸口相對,可以無比清晰地感知對方的溫度,趙熠只覺她身上如著火一般炙熱。黑暗中,兩顆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很快,只靜靜地站著就消耗掉了大量的體力。

  沒一會兒,刺客闖進客棧,點起火摺子,一間間房地尋找。他不放過任何一處可能藏匿人的地方,床底、櫃中、桌下、門後,挨個兒查看。走到趙熠藏身的房間,他拿火摺子一照,只見一張散了架的床鋪,一個丟了門的衣櫃,一張缺了腿的飯桌,幾把倒在地的椅子,空蕩蕩的房間一眼望到頭。他匆匆掃視一圈便退出來,跑去下一間房。

  眼前亮起一片微弱的光,片刻後再次被黑暗吞噬。待聽到隔壁房間響起翻找的聲音,趙熠才暗暗鬆口氣。他又等了許久,直到腳步聲走遠、整個客棧重歸寧靜,他才踢開門板,抱著如蔓走出來。

  「蔓兒。」他輕聲叫道。

  懷中的人兒沒有聽見這溫柔的呼喚,她又昏了過去。暗光下,她的印堂處浮起一片黑青,趙熠伸手一摸,額頭滾燙。

  趙熠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此時再尋郎中已來不及,必須先將毒血吸出來,否則待毒侵入心脈,就無力回天了。

  「蔓兒,冒犯了。」趙熠的手顫抖著伸向如蔓的領子,輕而緩地脫下她的衣裳。

  他很君子地只將衣裳褪至肩膀下,饒是如此,落入眼帘的,是瑩白勝雪的肌膚,纖細修長的素臂,若刀削成的肩膀,他心念微動,呼吸急促起來,手指似乎染上了她的溫度,變得火燎一般。

  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下來,因為她的肩頭有四個細小的針眼,周邊的皮膚已經洇開一片晦暗。他取出隨身的小刀,在針眼上劃開一個十字,傾身而下,將自己冰冷的唇覆在她滾燙的肌膚之上,一口一口將毒血吸了出來。


  半晌,當趙熠感覺她膚下的青黑已褪去不少,才停下來,把自己的中衣撕下一塊,繞在她的肩上,並將衣服穿好。他再度抱起她,她沉睡的容顏讓他想起初見她的那個夜晚。與她相識不過兩月,卻感覺有一生那樣漫長。她像一團火光點燃了他荒蕪的內心,她給了他這輩子尋尋覓覓而不得的最重要的兩樣東西——理解與陪伴。

  寧謐的暗夜裡,殘破的客棧中,什麼尊卑禮儀,什麼朝野名聲,通通都是浮雲。體內一腔熱血湧上心頭,他情難自已,便跟從著內心的渴望,垂首在她的發間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蔓兒。」他緊擁著她,低聲喃喃。

  一時情迷,淺嘗輒止。他不敢耽誤太久,她的毒還需要郎中徹底解掉。於是,他攬著她離開客棧,走了很遠,終於找到一家醫館,用銀子叩開了緊閉的大門。

  郎中望聞問切一番,表示毒性不深,配好解藥讓如蔓服下。趙熠聞言,才算徹底放下心,服完藥後,又抱著她回到祐王府。

  此時,已是五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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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如蔓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被困在一片燃燒的火海,火光瘋狂地跳動著,無邊無際,無垠無涯。

  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玉蝴蝶,帶來一陣沁心的涼意。玉蝴蝶繞著她的肩頭飛舞,最後停留在發間。很快,一陣及時雨飄來,澆滅了沸騰的烈焰。

  她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王府的小屋內,一個御醫打扮的老者正坐在她的床邊凝神把脈。見她醒轉過來,御醫眼睛一亮,快步走到門口吩咐站崗的小廝道:「去告訴王爺,人醒了。」

  如蔓吃驚於趙熠竟然請了御醫來替她醫治,連忙活動了下四肢,除了右肩還些隱約的疼痛,其他地方都恢復得靈活自如。她轉過腦袋,問道:「請問大人,現在什麼時辰了?」

  「午時初刻了。」

  「這麼晚了?」如蔓一驚,連忙用左臂支撐上身,坐了起來。

  御醫見狀阻攔道:「這叫晚?若不是毒血吸得及時,現在還昏著呢。你最好莫動,再休息一下。」

  如蔓一心惦記著五日大限,沒有深入去想御醫所說的話,掀起被子就要下床:「謝過大人,我已經好了。」

  「溫御醫讓你休息,你就休息便是。」門外傳來溫和而不容拒絕的聲音,趙熠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王爺。」如蔓連忙躬身行禮。

  趙熠向溫御醫致謝,禮貌地將他請了出去,才快步走過來,極其自然地扶住如蔓的肩膀,讓她躺回床上。

  「你今日哪兒都不用去,一切有我。」他的雙眼亮晶晶的,深遂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她臉上,充滿著她不曾見過、毫不遮掩的柔情。

  如蔓愣了愣,臉倏地一紅,迅速偏過頭。

  王爺這…應該是為了感激她昨日捨身相救吧,她心裡如是想著,便摒棄了那些自認為荒唐可笑的念頭,坦蕩地看向他:「王爺,我可能破解了圊廁之謎,與我們昨日躲避那刺客的方法不謀而合。」

  「哦?」趙熠笑著勾起嘴角,好奇道。

  如蔓真心覺得今天趙熠有些奇怪,但又不好發問,只好抿了抿唇,正色道:「現在只是猜想,還要再進趟宮,找證據。」

  如蔓看到主子伸過來的手,糾結片刻,極其彆扭地順著他坐起身,為了掩飾內心小鹿亂撞而加速的脈搏,她趕緊扯起別的話題:「王爺,他們已經狗急跳牆,連刺殺這種昏招都用上了,說明我們離真相越來越近。」

  「嗯。」說到昨天被刺殺一事,趙熠的臉沉了沉。

  「昨日之事,您問過洵王殿下了麼?他們恐是借洵王之名約您出去的。」

  「不錯,我早上查過了。我府上的人看到洵王身邊的冬青來傳口信,然而昨日下午,洵王帶著冬青入了宮,根本不可能分身來我這裡。」

  「嘖嘖,看來他們是臨時起意,連後路都沒鋪好就動手了,竟然還想拉上洵王背鍋,這可真是夠有能耐的。」

  「這些人能量不小。」趙熠眉頭一攢,又道,「今天早上,我去見了福源客棧的老闆。」

  如蔓一聽精神來了:「王爺可有發現?」

  趙熠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顆翠綠珠子:「七年前,海無涯和那兩個男人在福源客棧打了一架後,客棧損毀嚴重,掌柜的就管那兩個住客要求賠錢。這事兒扯皮了好一段時間,最後由兩人的東家替他們全額賠付。你猜這個東家是誰?」


  如蔓略一思忖,驚呼:「王立昂?他也是那個組織的?!」

  趙熠頗為欣賞地點了點頭,將翠綠珠子遞給如蔓。如蔓接過一看,翠綠珠子應該是某串手煉上掉下來的,上面刻著一個字——「細」。

  「這是細腰的?啊…他用的是細腰的錢?」如蔓目瞪口呆,嘴巴張著半天閉不上。

  「掌柜的說,王立昂給了他一盒銀鋌子,裡面摻入了這枚玉珠。所以,錢是細腰給王立昂的。」

  「我看細腰確實不像是知道內情的樣子,定是王立昂把細腰給他建設煙柳班的錢全部都用來搞刺事活動了,怪不得他窮困潦倒呢!」

  「還有一則消息。我派人去打聽了武陵侯府世子的為人,確實如細腰所說那般恣意妄為,不過他從小錦衣玉食,出一趟門身邊必須至少有四個人隨身服侍,怎麼會在雨夜獨自一人等在陋巷呢?」

  如蔓愕然,聽趙熠的意思並不是說細腰在說謊,而是…

  「所以細腰經歷的那一切都是一個局?王立昂早就瞄準了她,摸透她的喜好性格,故意設局引誘,誆騙並利用了她七年?」

  「根據我掌握的信息,極有可能就是這樣。王立昂早年來京城,以戲班之名行細作之事,但苦於沒有銀錢,在京師打聽一圈後瞄上了細腰,設了這麼一個英雄救美的騙局。細腰上鉤後,王立昂便利用她的積蓄開展刺事活動。」

  如蔓頭皮一陣發麻,這七年間,這王立昂騙財騙色,細腰賠了錢財不說,更賠進了自己的真情與青春。若是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付出都貼在這樣一個人身上,她該是何等的痛苦心碎?

  「不過,」趙熠見如蔓擁著被子愣愣發呆,似乎共情到細腰的哀慟,忙接著說,「王立昂幹完這票應該是想金盆洗手的,他可能真的愛上了細腰,打算跟她好好過剩下的日子。只是,這事兒被他人察覺,所以把王立昂幹掉了。」

  「那也不可能將對細腰的傷害一筆勾銷。」如蔓垂著眉眼,苦澀地搖搖頭。

  趙熠眼見她陷入悲傷的情緒,便轉移了話題:「你難道不好奇,王立昂是怎麼知道青霜和碧雲二劍的嗎?」

  如蔓一怔,剛才光想著細腰,竟忘記了此事的起因,還是海無涯看到兩個男人背包里青霜、碧雲二劍的圖式,連忙問道:「王爺可是查到消息的源頭了?」

  「只是猜想。」趙熠從容道,「你覺得什麼人會知道二劍的秘密?」

  「自然是南唐的人,而且應該是後主身邊的人。」

  「七年前,三月,王立昂與細腰結識,十二月,就有他手下的人南下金陵尋找青霜、碧雲二劍,你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聯繫?」趙熠的手指輕輕敲在自己的膝蓋上,緩緩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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