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雲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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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六皇子遇害一案中,有三個關鍵問題:其一,他是如何在廁圊中消失的;其二,他是如何被帶離出宮的;其三,他的死因究竟是什麼。我想,對於後面兩個問題我已經有了七成的把握。」經過近三日的調查,總算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如蔓大受鼓舞。

  「七成不夠,我要十成。」趙熠此時坐在沉香棚外的茶坊中,手指一下一下緩慢而有力地敲擊著桌面,前面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濃茶,他卻遲遲不飲。

  如蔓頗有信心地說道:「如果我的推斷沒錯,那麼進宮一趟,便可將勝算增至九成。」

  「那還有一成呢?」趙熠的目光定在她身上,輕道,「你要看到六皇子的屍體才有十成把握,對麼?」

  如蔓遲疑地點點頭,又怕他再起硬闖驛館的心思,忙補充道:「其實看不到屍體也無妨,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

  趙熠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淡淡一笑,也不再提驛館的事情,只道:「走吧,我們先去趟開封府,再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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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熠在開封府與推官盧升密談了半個時辰。待盧升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讓下面的人從廢紙堆中找到了細腰寫的狀書,即刻立案。隨後又叫來幾個捕快,細細吩咐一番。待一切安排妥當,盧升恭謹地將趙熠送出府,躬身道:「王爺,有消息下官第一時間告訴您。」趙熠看著忙碌起來的開封府眾人,點點頭,放心地入宮去了。

  趙熠和如蔓再次來到紫宸殿前,合門使李耽上前接引道:「祐王殿下,您有何吩咐?」

  趙熠在殿門南廊下的合門廳轉了一圈,這個廊下便室是合門司辦公之地,面積不大,被隔成了一大一小兩個房間,平日裡有合門官員和內侍值守,隨時等候聖遣。

  「八月十六日晚的宮宴,是誰守在這裡?」

  「當時合門官吏都在殿中贊引,是吳公公在這裡值守。」

  「去叫他來,本王有話要問。」

  吳公公很快被叫了過來,回憶起宮宴當晚的情況,他說道:「當日,教坊樂部的賀大人和奴才在西華門接應煙柳班,誰知他們的馬車在路上壞了,晚到了好一會兒,差點誤了時辰。入宮後,他們就一直在合門廳候場。上場時,是奴才帶著他們入紫宸殿,結束之後又帶回這裡,最後也是奴才帶著出宮的。」

  趙熠聞言,走出合門廳,向紫宸殿望了一眼,又問吳公公道:「你全程都跟煙柳班的人在一起嗎?」

  「倒也不是,奴才將他們引回合門廳後,沒過一會兒禮部尚書湯大人突發頭痛,因為人手不夠,奴才被叫去紫宸殿接他出來。待將湯大人安置好,回到合門廳,煙柳班的人已經收拾妥當準備出宮了。」

  「湯大人怎會突發頭痛?」

  「這是他的老毛病了,有一回也是在宮宴上發作過一次,據說是因為宮女錯點了酥禾香引致的,這次不知是怎麼搞的。」

  「你離開了多長時間?」

  「大約一刻鐘吧。」吳公公見趙熠聽說煙柳班的戲子被獨自留在合門廳,臉色微微沉了沉,以為他要出言責備,忙補充道:「王爺,煙柳班算是教坊樂部的熟人了,之前參加過數次宮宴,知道宮裡規矩,不瞎問,也不瞎看,都是規矩老實的人。」

  「正是,他們在汴京城名氣很大,去年上元節宮宴就入宮獻舞,聖上很喜歡,此次進宮亦是他欽點的。」

  「嗯。」趙熠若有所思道,轉頭一看,見葉如蔓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對她說:「你有何疑問,直接問李大人和吳公公。」

  如蔓謝過趙熠,對吳公公道:「吳公公,你當時回到合門廳時可有聞到什麼怪味嗎?」

  吳公公一拍腦袋:「對,奴才一回來就聞到一股沖鼻的紫蘇味道,煙柳班王班主說是他們的舞女不小心打翻了一個香料盒,奴才沒辦法,只能打開屋內所有的窗戶透氣,過了好一會兒,味道才散掉。」

  「你確定是演完後才出現了紫蘇味道,對嗎?」

  吳公公咧嘴笑了笑,篤定道:「那是自然,若是他們演出前有異味,奴才怎麼會帶他們上殿呢?」

  如蔓拿出細腰給她的瓷瓶,讓吳公公聞了聞,吳公公一拍大腿:「對,就是這個味道!」

  如蔓聞言,徑直走向門廳內的小房間,打開牆上的窗戶,外面正對紫宸殿東邊的長廊。她向趙熠看去,輕輕眨了眨眼,趙熠會意,對李耽和吳公公道:「本王需要在此處細查,請兩位在門外稍等片刻。」說著,便讓如蔓把門關了起來。


  他見如蔓拿出一瓶釅醋和一瓶酒,好奇道:「你特意買來酒醋是有何用?」

  如蔓將兩種液體倒在一起搖勻,輕輕灑在一塊地磚上,一邊說道:「用來復原案發現場。」

  趙熠眼睛一亮,緊緊盯著青灰的地磚,果然片刻之後,乾淨的石磚上浮現出一小片血跡。他嘆服道:「你果然有辦法,我原以為除非見到六皇子的屍體,否則一切只能是推斷,現在有了這個證據,大大增加了我們破案的勝算。」

  如蔓掏出一塊布,將血跡擦拭乾淨,又打開窗戶散去酒醋的味道,她向外面的長廊望了一會兒,悠悠道:「可是,我還是想不到,六皇子是如何被無聲無息帶出圊廁的,這一疑點不解開,恐怕難以讓契丹人臣服。」

  「我下午與盧升談過,他已經下令傳喚王玻和煙柳班的舞女,也出動了人力尋找王立昂,只要能找到人,就能解開這個謎團。」有了這個關鍵證據,趙熠一直懸著的心安定不少,他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一直占著合門廳也不妥,回府等消息吧。」

  黃昏時的霧靄一層又一層,整座宮城漸漸被沉沉的暮氣籠罩,如蔓從宮裡出來,心中莫名有些發慌。她輕道:「王爺,契丹人看過六皇子的屍體,自然是知道他的真正死因,那為何要隱瞞實情?難道他們不想查出真相麼?」

  「輪迴信仰?」

  「契丹人認為,若屍身有虧則不能超生。」

  「唔,若是出於信仰還好,只怕事情不那麼簡單。」兩人心中俱是不安,無言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腦海里不停快速旋轉著。行至僻靜處,如蔓又道:「王爺,若此事真是煙柳班的人所為,他們的動機何在?我不相信一個戲班子會與契丹皇子結仇,他們身後必定另有主謀。」

  趙熠一聲嘆息,想起開封府的胥吏呈給他的那本破損不堪的編戶民籍,鬱郁道:「下午我曾讓盧升調閱王立昂和王玻的民籍,可偏偏那本文冊被蟲蟻啃噬,內容全失,已無從查閱。」

  他沉默片刻,忽而腳步一停,又道:「我記得福源客棧的老闆明日返京,若是得空了,去問問他七年前的事情。」

  五日大限將近,這眼前火燒眉毛的事情還未決,又要去查七年前的舊案,如蔓為難道:「王爺,此案與遼國刺事人組織有何關係?遼國人總不可能幹出傷害自家皇子的事情來。」

  趙熠沒有回答她,目光漫無目的地在汴京的街頭飄來飄去,不知腦中在思考些什麼,過了半晌,才道:「先回府吧,等盧升那邊有了消息會來通知我。」

  誰知,開封府的消息沒等來,卻在黎明時分,等來了另一則出乎意料卻又情理之中的消息。

  有人對細腰下手了!

  待如蔓匆匆穿好衣服,趕到退思堂,聽見韓長庚疾聲向趙熠說道:「…丑時,一名黑衣人潛入細腰家中,想對細腰和她義父暗下殺手,所幸王爺您高瞻遠矚,安排了人守在暗處。延寧與黑衣人纏鬥片刻,黑衣人見無法得手,迅速抽身逃了。延寧原想活捉那人,奈何他身形詭異,而且甚有蠻勁,延寧竟絲毫占不了上風,只得作罷,還望王爺寬恕下屬們無能之罪。」

  趙熠凝神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面:「人沒事就好。那黑衣人是什麼來路?」

  「不清楚,不過延寧說,看他的武功路數,不似中原功夫。」

  「細腰和她義父可說了什麼?」

  「沒有,他們被救下之後,一直很沉默,細腰姑娘低著頭暗自垂淚,不知在想什麼。」

  「我知道了,長庚,你再跑一趟開封府。」趙熠負手站起身,又對如蔓道,「樂水,你隨我去找細腰。」

  昨晚,兩人懷著心事,都沒睡幾個時辰,今早天還微微亮,便又出門了。馬車上,如蔓看起來心有餘悸,悒悒道:「若非因為碰到我,細腰本無此災禍。幸好您昨日讓人保護細腰,否則此案又要多幾縷冤魂。王爺,您的遠見卓識,小人佩服。」

  趙熠見她臉色略白,一副憂慮重重的樣子,便出言安慰:「不必苛責自己,若不是你為細腰仗義相助,她未婚夫的案子還有六皇子的案子都將入了死胡同。其實這樣一來,兇手已經暴露了自己。」

  如蔓點頭附和:「兇手可以鎖定王玻無疑了。王玻知道開封府因為六皇子之事正疲於加強對內管理,無暇他顧,不會去管汴京城外發生的案子。但他沒想到,細腰會遇到我們,還向我們和盤托出,所以只能臨時派人滅口。」

  趙熠端坐在馬車,雙眉擰起略顯焦慮:「我現在擔心,開封府會撲個空,王玻和煙柳班的人可能已經逃了。」

  如蔓擔心的也在於此,目前唯一的嫌疑人若逃脫了,恐怕難以給契丹人交待,總不能只給契丹人一個名字吧!如今之計,只能儘快查出煙柳班背後的勢力,而這唯一的突破口,就在細腰。

  細腰的家就在玉水街上,此時正逢清晨,這條向來燈紅酒綠的香街上行人並不多。穿過一條小巷,幾個祐王府的侍衛守在一個小院子門口,見趙熠來了,紛紛躬身行禮。細腰聽見外面的聲響,連忙走出來迎接斂衽下拜:「王爺的救命之恩,細腰沒齒難忘。」

  趙熠擺手示意她站起,從容道:「舉手之勞而已。你可知昨晚的黑衣人是誰?」

  細腰昨日聽說王郎與祐王查的案子相關,早有隱憂,晚上自己又差點被害,心中就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她黯然道:「昨晚的人,應該是王玻。而王郎,怕是凶多吉少了…」她的肩頭不停抖動,極力克制自己洶湧的情緒。

  如蔓心有不忍,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道:「細腰姑娘,人未尋到,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今日王爺來此,是還有些問題尚不明確,不知你能否替王爺解惑?」

  細腰伸手擦去淚痕,點頭道:「那是自然,細腰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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