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槍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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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如蔓一聲低呼,身體前傾靠向細腰,低聲道,「可是煙柳班班主王立昂?」趙熠亦是眉毛一跳,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一改之前心不在焉的態度,專注聽細腰講話。

  這兩人煞有介事的樣子讓細腰嚇了一跳,緊張道:「王爺,葉小哥,你們都認識他?難道他犯了什麼事麼?」

  如蔓眉頭蹙起,不知該怎麼向她解釋,轉臉見趙熠微一點頭,便斟酌了下措辭道:「王班主可能是王爺手裡一樁案子的證人,我們也在找他。據我們所知,王班主八月十六日晚帶領煙柳班的舞女進宮獻舞去了,晚上戌時出宮,這麼說他出宮之後就跟你們一同離開汴京了嗎?」

  細腰點頭道:「不錯,王郎身體一直有疾,早有退隱之意,八月初他告訴我將進宮出演《關山月》,算是他的謝幕之作,之後便與我和義父一同去金陵。所以十六日晚他從宮裡回來後我們就出發南下了。」

  「如此著急?為何不等到第二天再走?」

  「王郎說他想早點離開京師,可以早點到金陵。沒料想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早知道就不該行夜路……」

  「你們走了多遠發現馬車壞了的?」

  「大概往南走了二十里。當時官道上車還不少,王郎一路駕著車,只聽咔嗒一聲,車軲轆斷了,他下車後,就沒人影了…」

  一旁始終沒有開口的趙熠,這時直截了當道:「細腰姑娘,你若想儘快找到你的未婚夫,須得知無不言。你且說說,除了煙柳班班主,王立昂可有什麼其他的身份?他平日都與什麼人接觸?平時行為舉止可有什麼異常之處麼?」

  細腰聽他這麼一問,心中愕然又忐忑,解釋道:「王郎平日裡沉默寡言,只與戲班的人來往,他絕對不是壞人。」

  趙熠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面,不太客氣地問道:「那你們為何要急急拋下汴京的一切,去金陵定居?」

  「王爺。」不待細腰說話,她身旁的老者緩緩開了口,「我這個義女與王班主相識已有七年之久,他苦苦打拼就是為了攢錢替細腰贖身,只是在京師經營不易,前陣子才剛剛湊夠了數目。細腰自幼在京師吃了不少苦頭,如今終於有了自由身,我們都想早些離開這裡,好生過日子。老朽是金陵人氏,年少時被迫背井離鄉來到這裡,如今在老家還有祖上留下來的一點薄田,定居金陵是最好的選擇。老朽本來指望著,安定下來後,細腰早日生下個胖娃娃,我們三人也能感受下尋常人家的平淡和幸福,沒想到……」他喃喃著,哀戚地低下頭,幾滴渾濁的淚水涌了出來。

  「義父,會找到王郎的。」細腰細聲安慰老人,自己卻也止不住垂淚。

  老人無言地點點頭,剛想張口乞求趙熠,忽然咳嗽不止,面色驟變蒼白,眼見要昏厥過去。

  細腰見狀連忙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讓老人對著鼻子深吸幾口,老人慢慢喘著大氣,呼吸平緩過來,但精神一下子差了不少。

  「老人家要不要找郎中看看?」如蔓關切問道。

  老人搖頭道:「不必了,不過是精神不濟的老毛病,有細腰替我調製的香料就夠了。」

  如蔓心中一動,問細腰:「細腰姑娘,你擅長調香嗎?」

  細腰道:「說不上擅長,不過略通此道而已。」

  「你可知,有一種散發著爛紫蘇葉味道的香料是什麼嗎?」

  如蔓打開瓶蓋輕輕一嗅,果然有股爛葉子的味道,腦中靈光閃現,直覺上又在混沌的真相前拼湊了一塊版圖。她道:「細腰姑娘,這瓶香能不能留給我?」

  細腰點點頭,又伸手替老人捶背順氣。

  趙熠見狀,開口道:「你說的情況,本王已了解了,一會兒就去開封府跟盧大人知會一聲,你們在家等消息吧。」

  細腰和老人聞言感激涕零,對著趙熠再三拜了拜,便離開了茶樓。

  趙熠打發走了兩人,正想與如蔓探討這掩紅齡香里的玄機,卻見她順著兩人離開的方向,盯著茶樓門口的糕餅攤子凝望。熱騰騰的糕餅看上去鬆軟有彈性,香氣四溢,讓人垂涎欲滴。氤氳蒸汽里,一對中年夫婦打開蒸籠,取出一大塊白白嫩嫩的米糕,熟練地劃上幾刀,切成四四方方好多個小塊包進油紙中,遞給攤前排隊等候的百姓。

  趙熠以為她腹中飢餓,便讓韓長庚去買。如蔓忽然自言自語道:「許是我想錯了…可為何要這樣做呢?…」

  「你想到了什麼?」趙熠方才聽細腰的話,腦中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判斷,急切地需要與她討論。


  如蔓沒有接話,自己發愣了片刻,直到光潔的額頭上滲出點點冷汗,才低聲道:「我一直以為,六皇子是死在宮外的,可若是,他在宮內就死了呢?」

  趙熠並沒有很驚訝,他端起面前已經涼透的茶水,一口咽了下去,緩緩道:「與我的想法一致。誰能料想,他們的手法竟是如此殘忍。」

  如蔓驚訝地睜大眼睛,細如蚊蠅般的聲音微微發顫:「難道王爺也推測,六皇子是被……」

  她沒有說出來,而是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板上快速地寫下了兩個字,只一晃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如雁過無聲,水過無痕。

  趙熠目光炯炯地看向她,兩人四目相對,心照不宣,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可內心俱是翻滾起了驚濤駭浪。

  如蔓轉開臉,迅速起身邁步向外,著急道:「我還有一個環節沒有想通,我需要細腰幫忙,再去一趟煙柳班。我這就去把她找回來。」

  趙熠也站起來,叫住剛買糕餅回來的韓長庚,邊走邊道:「我擔心細腰和她的義父會遭遇不測,長庚,你安排延寧暗中保護他們。」

  細腰攙著年邁的義父,走得不快,三人一會兒就追上了她。了解來意後,細腰表示十分願意配合,不過需要先將義父送回家。待幾人迴轉到玉水街的沉香棚,已是正午。細腰帶著如蔓往後台走,隔著布簾,如蔓聽到幾個女子歡聲笑語的打鬧聲。

  細腰讓如蔓躲在隔間內,低聲道:「聽聲音都是煙柳班的舞女,王玻不在。一會兒我先將她們引出來,小哥兒你再進去。」

  如蔓點頭,一閃身沒入一旁的木門後。

  細腰掀開布簾,憂心忡忡地走了進去。眾女子一見准班主夫人來到後台都愣住了,其中領舞的女子阿憐忙迎上前問道:「夫人,你怎麼來了?多日不見班主了,他人呢?」

  細腰滿目哀戚,泫然欲泣:「王郎不見了。」

  「什麼?班主怎麼會不見了?」眾女子大吃一驚,面面相覷,不知她所言「不見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細腰一聲哀嘆,紅了眼眶:「王郎在宮宴結束那天晚上便失蹤了,我向官府報了案,可他們卻不予受理,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辦…」

  眾女子沒想到事情如此嚴重,紛紛道:「夫人放心,班主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細腰輕輕握住阿憐的手,雙眼蓄滿了淚水:「妹妹們的好意我心領了,現在官府不顧人死活,我只能靠自己。我知妹妹們勞頓半日,腹中飢餓,下午還有演出,不如我請大家吃飯,大家將那一晚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好不好?」說著,便拉著阿憐向外走。

  眾女子不好推辭,一邊跟著細腰走出後台,一邊安慰她道:「夫人言重了,我們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訴你。」正說著話,其中一個女子忽然一拍腦袋道:「玻哥說了,後台要留個人看東西,不如你們跟夫人去吃飯,我在這裡等著。」

  細腰走過去拉住她,柔聲道:「阿鈴,我知你最是認真負責,只是我現在走投無路,時時刻刻坐立不安,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我求你們都隨我去,萬一誰說得有個疏漏,旁人也能補充不是?」這般近似乞求的語氣讓阿鈴無法拒絕,只好隨眾人一起離開。

  此間終於安靜了,如蔓悄然從隔間中走出來,溜進後台中。如上次一樣,後台擺滿了各式道具,她徑直走向那杆花槍前,用手掂了掂,極有分量,應該是由精鐵鍛造而成。沒想到領舞的阿憐看似柔弱,實則武力不小,能將這等分量的花槍耍得虎虎生威,並不是一般的舞女所能做到的。花槍槍頭下扎有一圈紅纓,如蔓撩開穗子,光滑的槍桿上露出一個暗扣,她伸手一掰,伴隨著咔嗒一聲,槍頭有些鬆動。如蔓慢慢旋轉槍頭,將其扭了下來,只見螺旋紋上黑色的血跡斑斑點點,在鐵鏽的映襯下顯得詭異而可怖。

  她沉思片刻,目光在道具箱上掃了一圈,心下瞭然。很快,她把所有東西復位,迅速離開了沉香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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