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心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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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公堂上的眾人遠遠地就聽見陸宣破口大罵的聲音:「刁奴!該死的刁奴!」

  名朗穿著夜行服,被五花大綁牢牢捆住,由身後的唐獻和韓長庚一路提溜著上公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名朗?你不是說濕了衣衫,要去更衣嗎?怎麼…」陸子欽驚訝道。

  陸子銘已經跪了半晌,聽到聲響有氣無力地抬起頭就看到自己的書童,一想便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經過,眼睛直瞪圓了怒道:「名朗,我待你不薄,你怎麼能勾結賊人陷害於我?」

  陸子欽看著亂糟糟的一片,疑團叢生,問道:「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陸宣抓到了人,心情略略平復,對陸子欽說:「剛才我著急回府,幸虧王爺提示我,若是我徑直去找地圖,那麼地圖所藏的位置就真的暴露了。他讓我假意去尋,再讓韓將軍和唐將軍悄悄跟著,看看是否會有人跟蹤,結果真就抓住了這個通敵叛主的刁奴。」說罷,他對趙熠鄭重行一禮:「王爺,今日若不是您和兩位將軍,我真是著了賊人的道了。」

  趙熠擺擺手,指了指葉如蔓道:「本王不敢居功,這都是我那小廝想出來的計謀。」

  陸宣訝異地看向這個十分年輕的小廝,暗道佩服,又行一禮:「小哥兒心思縝密,在下佩服,不知你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葉如蔓躬身道:「陸大人言重了。我不過是聽二公子提到,那秦廣財說今晚戌時來取地圖,卻食了言,我推測,應該是王爺的突然造訪亂了他們的計劃。可府外的人如何得知此事呢?定然是內應傳遞了消息。而且,就二公子這個被騙的過程,有太多巧合和反常了。為何偏偏在太平街傻姑門前摔了一跤?為何傻姑會在那麼晚出門?為何第二日二公子出來的時候偏偏就撞見了秦廣財?再者,傻姑一個痴傻的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怎麼看也不像會在夜晚將醉酒的外男帶回家中的,這些都像是設計好等著二公子入圈套一般。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必然有人裡應外合。聽完二公子的陳述,我只是懷疑名朗,可沒有確鑿的證據。那秦廣財布了這麼大一個局,就是為了套河東地圖。剛才陸大人氣急之時說到要去找地圖,我便想,這麼好一個機會,內奸一定不會放過,便設了這個請君入甕之局。」

  待葉如蔓分析完,趙熠接過話頭對陸宣說:「陸大人,這個秦廣財身上疑點甚多,應儘早叫來問話。」

  陸宣點頭道:「王爺放心,我已派陳捕快去傳他了。」說著,又轉向名朗,滿臉兇相地問道:「名朗,陷害公子、外通叛主之事,你可認?」

  名朗連連叩頭,額頭上很快就起了一個大腫塊,淚眼婆娑道:「老爺,小的也是被逼無奈。小人的母親久病在床,家中貧困無錢醫治,小的才賣身陸府。剛入府沒多久,秦廣財就找到小的,說若能幫他一個忙,他便出錢給母親醫治。小的猶豫了很久,但秦廣財承諾說讓我做的這件事情絕不會傷害二公子,也不會傷害老爺,小的就答應了。他先是讓我帶二公子去閒雲茶坊吃茶,後來又說要我配合他,在二公子喝醉途徑太平街的時候,故意摔上一跤,第二天掐著時點站在傻姑房外等待即可…」

  「所以你明知秦廣財要害我,不僅瞞著我,還與他沆瀣一氣?」陸子銘一下子來了力氣,憤怒地朝名朗掄了一拳,又急急問道,「你說實話,那天拖我進屋的人是不是傻姑?我與傻姑是否真的有…?」

  名朗搖頭道:「那個人是秦廣財找人假扮的,公子您也未曾與傻姑發生什麼。秦廣財原本是想坐實這件事,可公子您醉得昏死過去,根本叫不醒。」

  「那她怎會有孕呢?」

  「秦廣財為了確保她受孕,找了五個地痞,每天晚上輪流地來,如此一月,就有身孕了。」

  這話語一出,驚得堂上這些沙場上見慣了血的將帥們都忍不住低呼一聲。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如此兇殘狠厲的手段,真真如地府里的閻羅一般,慘無人道。

  怪不得傻姑身下有那麼明顯的撕裂傷痕!葉如蔓聯想到驗屍時的發現,背上如有一陣冷風吹過,雞皮疙瘩密密麻麻地豎了起來,她驟然間只覺天旋地轉,無由來地感到恐懼和無助。

  她身形晃了晃,正要昏過去的時候,一隻溫暖的手悄悄托住了她的胳膊,她方才清明些,勉強站住了。

  「你們!真不是人!是魔鬼啊!」陸子銘真想破口大罵,可話到了嘴邊,才發現最惡毒的話也無法形容這些人的罪惡。他喘著粗氣,回想起那天早上醒來,傻姑衣衫破爛地躺在自己身邊,驚慌失措的表情如同一隻被獵人圍困的小獸。早知她如此可憐,他真應該救救她。陸子銘悔恨地錘了錘腦袋,忽而又想到了什麼,問名朗道:「可既然這孩子來得如此不堪,她為何會那麼珍視它?」


  葉如蔓腦中閃過進廬州城時,傻姑不顧性命去撿那個孩童玩具的畫面,可嘆這女子的命真是太過坎坷苦澀,心中一陣悲戚,不由得留下兩行清淚。趙熠見她又沉浸在別人的痛苦之中,嘴角清冷地下勾,濕潤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便再次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胳膊。她睜開水霧迷濛的雙眼看向他,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看到了菩薩般的慈悲。

  陸宣古板的臉上愈加難看,額頭上皺起一條條溝壑,他壓著怒火,一字一句道:「傻姑的事情,本官會替她追究到底。秦廣財做了這麼多人神共憤的事情,他的目的就是一張小小的河東地圖?」

  名朗伏下身子,言語間充滿悔意:「老爺,秦廣財得寸進尺,繼傻姑的事情之後,他又讓小的配合騙取地圖。不過秦廣財的所謂戌時來偷地圖,都是假的,根本就不會有人來。他算準了二公子不會在這件事情上鬆口,也算準了二公子會憋不住向老爺您坦白,所以他讓我在公子坦白之後,跟住了老爺,說是老爺一定放心不下會去親自查看地圖,這樣就能知道地圖所藏的位置了……」

  陸子欽聞言簡直咋舌:「爹,這個秦廣財,怎麼這般熟悉您和二弟的性子呢?」

  是啊,秦廣財怎麼就如住在肚子裡的蛔蟲一般,摸清了他們的性格,還能預測他們的行動呢?

  「他當時招募你的時候,是怎麼跟你說的?」一直沉默的趙熠,終於開了口。

  「他說替我母親診病,還說如果聽了他的吩咐幫他辦事,每個月會有額外的秘密月銀,能保證我衣食無憂。另外,他每半個月會約我出來一次,問些關於老爺和公子們的問題,比如平時的喜好之類的。」

  「這就是刺探軍情啊!」陸宣悔恨得差點當場捶胸頓足,這次在廬州招的人,真是開門揖盜,引狼入室,差點釀成大禍!他急切地問道:「這個秦廣財,到底是什麼身份?」

  「老爺,小的真不知道,只能推測他應該是個江湖人,功夫很好,我曾聽到有人喚他『使者』。」

  「江湖人?」趙熠腦中一緊,隱隱有些預感,「你再想想,他身上或者隨身攜帶的東西上可有什麼標誌麼?」

  名朗一愣,倒是想起了什麼,把自己的褲腿一卷,腳踝處露出一個雪花刺青。

  「小的答應替他辦事之後,他便在我腿上刺了這樣一個標誌,說是憑藉這個便可領賞錢。」名朗撓撓頭,又道,「還有,前陣子秦廣財約我出來,他的一個手下曾遞給他一封信,封泥上好像是一朵牡丹花狀。」

  趙熠和葉如蔓神經一振,竟又和它們狹路相逢!

  趙熠頓了頓,剛想開口問秦廣財是否傳到衙內,就聽得陳捕快踩著嗒嗒的黑靴疾步而來:「陸大人,秦廣財連同他閒雲茶坊里的人,都不見了!」

  又是個跑路的!

  陸宣啪的一敲驚堂木,額上青筋直跳,怒道:「沒想到在廬州竟有這等賊人!陳捕快,集中府衙里的人手,給我追!」又對一個衙吏道:「王主簿,你帶人去搜查閒雲茶坊,周邊街坊還有他常接觸的人,都好好問一問。」

  下屬領命去了,陸宣捋了捋鬍鬚,深嘆了口氣,起身走向趙熠:「王爺,此番邀您來廬州,本是敘舊暢飲,沒成想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攪了您的興致。夜已深了,微臣送您去休息吧。」

  趙熠心中記掛牡丹花的事情,說不定以秦廣財為突破口能撬出更多內幕,便對陸宣說道:「陸大人,待調查有了初步結果,可否謄寫一份給我?我在江州查案時,碰到過兩個類似案子,如確有關聯,待我回京之後,需報審刑院與樞密院。」

  陸宣點頭稱是,趙熠這才打道回府。可回到房間,他卻怎麼也睡不著,閉上眼睛,在那黑暗深處牢牢印刻著雪花與牡丹詭異的紋路,閃著幽光如同鬼魅,冥冥之中,他感覺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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