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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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宴席是吃不成了。

  陸宣臉色鐵青,曳著長袍疾步趕去事發地點。趙熠也無心飲酒,向葉如蔓使了個眼色,便跟著陸宣出了門。

  幾人匆匆趕到位於太平街的現場,一座灰撲撲的矮房子前一位捕快正在勘察。

  「陳捕快,怎麼回事?」陸宣急不可耐地問道。

  「回知府大人,一個時辰前,有人報案稱太平街上有個叫傻姑的人死於家中。卑職就趕過來查探,傻姑家中並沒有打鬥的痕跡,身上也沒有傷痕。她生前有些痴傻,全靠街坊鄰居幾個大嬸照顧著,不過她針線活做的還不錯,所以就做些布面衣料之類的,由街坊代賣。她雖然瘋癲,但也不招惹他人,並沒有什麼仇家,不知怎地就死了。」

  「本官進去看看。」陸宣正要進屋,看見趙熠也往裡走,便道:「王爺,您先回府休息吧,免得這些髒東西污了您的眼。」

  趙熠道:「無妨,本王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陸宣不再言語,進屋只見這土房子雖破,但並不髒。靠牆的破架子第一層放著幾件舊衣衫,第二層堆滿了完工和未完工的布面,第三層則放了一些針腳略顯粗糙的虎頭鞋、虎頭帽、小兒衣衫等物品。架子旁的地上散亂地放著一些瓶瓶罐罐,緊挨著一張茅草床。一灰衫女子和衣蜷縮著躺在床上。

  陳捕快上前將那女子的亂發理到一邊,舉油燈照亮她的臉。趙熠和葉如蔓一看便震驚了——這就是白日衝撞他們馬車的那個女子!

  陸宣沉聲道:「去把仵作叫來。」

  陳捕快道:「大人,仵作今日休沐,不在府內。」

  陸宣眉頭皺起:「這…」

  「陸大人。」趙熠指了指葉如蔓道:「正巧我手下有個小廝擅長此道,讓他先看看,免得貽誤了破案的時機。」

  如蔓走上前,抱拳道:「陸大人,小人曾師從江州府的仵作,您若信得過,不如容小人先行驗屍。」

  陸宣不知趙熠何時收了這麼個下九流的人做小廝,但眼下也沒其他方法了,便對如蔓點頭道:「有勞了。」又對陳捕快說:「將傻姑屍體帶回府衙,再取來仵作的套件給這位小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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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如蔓捏了捏傻姑的屍體,身體還不算完全僵硬,死亡時間應該在一個時辰內。正如陳捕快所言,她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口,只是她表情痛苦,雙手覆於微凸的小腹之上。

  如蔓便從腹部入手,甫一落刀,血便噴涌而出。傻姑腹內有大量血塊,如蔓清理乾淨後便發現其右側胞絡有一明顯的裂口。饒是驗屍經驗還算豐富的葉如蔓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直替這可憐的女子感到疼痛。她想了想,拉開蓋在女子下身的白布,仔細檢查她的陰處,見她下身有嚴重的撕裂傷痕,且有逐步癒合之象。

  葉如蔓略有些拿不準,便找了個衙門胥吏去請郎中。再與郎中探討一番後,她才慎重地寫好驗屍格目,去到公堂之上。陸宣和趙熠已經在等她了,陸子銘也在現場,看起來惴惴不安的樣子。

  葉如蔓呈上驗屍格目道:「啟稟王爺,陸大人,傻姑少腹瘀血,胞宮底部包繞血凝塊,胞絡破裂,故小人推測,其死因系孕卵停滯於胞宮之外,脹破脈絡,致血崩暴亡。」

  葉如蔓點頭:「是的,應該不超過兩個月,只不過孕卵異位,故而致死。」

  陸宣道:「傻姑神志不清,更未婚配,此事許是有人強於她。」

  葉如蔓道:「小人驗屍時發現傻姑下身有裂傷明顯,也曾與大人有相同的想法。可是在傻姑家中的架子上擺放了許多嬰孩用具,而且下午王爺進城時,這女子不顧性命衝到街上撿一個玩具球,差點衝撞了王爺的馬車,都說明她應是十分期待和珍惜這個孩子,這其中似乎有些矛盾之處。」

  趙熠沖陸宣點點頭,表示贊同。

  陸宣沉吟道:「如此明日本官讓人去街坊里打聽打聽,若傻姑是被人用了強的,我定將此惡人繩之以法!」

  他的話音剛落,只聽得撲通一聲,陸子銘竟然在堂上跪下了!

  「爹,許是我的錯……」陸子銘臉色煞白,滿頭冷汗,抵著冰涼的地磚,半晌也不敢抬起頭看陸宣。

  眾人俱是一驚,陸宣短暫地愣住一下後暴跳如雷:「逆子啊!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徑,你枉為我陸家人!」手中的驚堂木一甩出去,正中陸子銘的腦袋,陸子銘卻動也不敢動一下。

  陸宣一怒之下,更是想起前一段時間,自己的這個兒子老是坐立不安,說話吞吞吐吐,心裡有鬼似的,原來竟犯下了這麼大的事情,他越想越生氣,直接繞到堂下取來一根殺威棒就要打向陸子銘:「我陸宣一生光明磊落,恪盡職守,竟然就生下你這麼個令人不齒的東西,簡直丟盡了陸家的臉!」


  趙熠連忙起身攔住陸宣,勸道:「陸大人,切莫激動,子銘雖然做事有些冒失,但絕不是故意作奸犯科之人,不如先聽他說清楚來龍去脈,免得錯罰了他。」

  陸宣火冒三丈,但礙於趙熠的面子,不得不怒目盯死陸子銘道:「看在王爺的面子上,為父給你個機會,你把事情說清楚。」

  陸子銘冷汗涔涔,聲音嚇得都有些飄了,連連磕頭道:「兩個月前的一個晚上,我出去與秦老闆飲酒,喝得多了些,第二日醒來就是在一個破房子裡,旁邊躺著一個衣不蔽體的女子,就是傻姑。」

  「什麼秦老闆?」

  「秦廣財秦老闆,是萬壽街上閒雲茶坊的老闆,我常去那裡吃茶,故而結識了他。秦老闆為人豪爽大方,與我意氣相投,便時常約著一同喝酒。」

  陸子銘道:「那日秦老闆說新得了《禹貢地域圖》的摹本,約我去賞玩,我們越說越投機,晚上就多飲了幾杯,從秦府出來的時候我幾乎走不動路了,便讓名朗扶著,慢慢走回家。走到太平街的時候,我腳下一踉蹌,絆得名朗摔了一跤,把腳扭了。我就對名朗說:『此處離府里不遠了,你去叫幾個人幫忙,我就在這等你。』名朗便回府找人。我靠在街邊休息,忽然旁邊一間房子門開了,走過來一個女子,看了看我,什麼都沒說,就把我拖進了屋子裡。我本想拒絕,可是一陣酒意襲來,我很快睡了過去,直到醒來才發現犯了大錯。」

  「名朗是誰?」趙熠問道。

  「回王爺的話,是我的書童,是來廬州之後父親買來的。」

  陸宣倒是越聽越覺得可疑:「按你的說法,是傻姑主動把你帶進家中的?你可看清了她的臉?」

  「大晚上黑燈瞎火的,看不清。」

  「來人啊,把名朗叫來。」

  名朗來了之後,證實了陸子銘的說法:「小的叫來幾個下人回到太平街之後,公子就不見了。小的不敢聲張,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公子的人影,直到第二天,我還在太平街尋找的時候,看見公子自己從一間民房中走了出來,才知道他的遭遇…」

  陸宣聞言火氣又起,怒斥名朗:「你既然知道公子的遭遇,為何不告訴我?」

  「因為…因為…」名朗嚇得身子發抖。

  「因為我不讓他說,我怕您會將我掃地出門。我本想給那個姑娘一筆錢做賠償,結果發生了更糟糕的事情,那件事被秦廣財知道了。」陸子銘垂頭喪氣地說道。

  「秦廣財怎麼知道的?」

  「因為第二日我在太平街尋找公子的時候,碰到秦老闆,便與他聊了幾句,可就正巧趕上公子從傻姑房裡出來。」名朗道。

  「秦老闆知道我的事之後,主動說替我給傻姑銀子。我那段時間手頭很緊,就…就承了他的人情,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了,結果半個月前,秦老闆約我去傻姑家,還帶了個郎中,一診便說傻姑身子有孕了……」

  「你這個蠢貨,被人算計了也不知道!」陸宣一聽就估計是這個傻兒子遭人騙了。

  「那傻姑…是個痴傻的,我當晚又喝斷片,實在是百口莫辯…」陸子銘哭喪著臉,悔不當初。

  「你如今無官無銜,秦廣財為何算計你?」

  「秦廣財說,他喜愛收集歷朝歷代的地理圖幅,他聽聞河東路水路奇特,地貌迥異於中原,一直很想看河東路的地圖。他知道我們一家從河東遷來,就想讓我把地圖偷出來給他看一眼。」陸子銘心虛地看了眼父親,只見他臉色越來越沉,如即將噴發的火山,趕緊補充道,「我自知地圖乃軍中機密,不得外泄,便拒絕了他。可他卻說,如果我不偷出來也無妨,就告訴他地圖藏在何處,他找人去取,這樣就算被逮住了,也無關我的事。如果這樣我也不同意,那麼他就把傻姑的事情捅到爹爹這裡。我當時實在騎虎難下,便心生一計,假意告訴他地圖的錯誤位置,我再找人盯住,一旦有人來偷地圖,就把人抓起來,這樣也算得是將功折罪……」

  陸宣氣得渾身發抖,怒斥道:「愚蠢至極!愚蠢至極!」

  陸子欽聽得也是直搖頭:「二弟,你若早些把事情說清楚,就不至於鬧到這個地步,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陸子銘羞愧得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他本想著家醜不可外揚,可如今看到趙熠也在輕輕嘆氣,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所有都坦白了:「本來秦廣財告訴我今晚戌時初派人來偷,可到現在都沒人來……爹,其實我是想抓到了人再向您自首的,誰知竟然傻姑就死了……」

  這下誰也攔不住陸宣一個殺威棒重重地打在陸子銘身上,陸子銘噗地噴出一口鮮血。名朗跪在他的身邊,被嚇得兩腿瑟瑟一抖,褲子竟然濕了。

  陸宣出了氣,將殺威棒扔到一邊,對陸子欽說:「欽兒,你看住你弟弟,讓他在這先跪一晚上。為父去檢查下地圖,若是有個什麼閃失,看我不打死他。」說罷轉身就走。剛走出公堂,就聽得趙熠一聲喚:「陸大人,留步。」

  陸宣剛才在氣頭上,差點忽略了趙熠,趕緊回身道:「王爺,今晚之事連累您了,先讓微臣送您回府吧。」

  趙熠對著陸宣耳語幾句,隨後又朗聲道:「陸大人不必客氣,本王且在這裡陪陪大公子。」

  陸宣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躬身道:「王爺請自便,微臣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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