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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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常無恙並不讓人放心。

  月影爬上夜幕,趙熠剛在知魚軒內用完晚膳,就聽到三聲鑼響,尖銳的聲音劃破長空,驚得人心中一顫一顫。

  「當——當——當——」

  趙熠等人走出院子向外看,山莊東側有一處樓宇冒著猛烈的火光,一股股黑煙直衝雲霄。

  守在軒外的小廝見狀,忙過來請示趙熠:「王爺,芳菲堂走水了,小的們要去救火。」

  趙熠點點頭,安排自己的侍衛守好院子,就帶上葉如蔓往芳菲堂方向去。

  待兩人走到芳菲堂,紫煙山莊的下人們已經聚集起來,在厲叔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地開展救火。

  這時聽得常無憂大聲斥責的聲音傳來:「差點惹出大禍!虧我中午還將莊內事務託付給你,若這火蔓延開來,整個山莊都保不住了!」

  「大哥,大哥!你別生氣,我錯了,真的錯了!」常無恙低聲哀求。

  「山莊這麼多年了,可曾遭遇過一次走水?到你手上還沒幾個時辰,就差點給毀了!你怎麼跟母親交待?」常無憂不依不饒。

  「大哥,對不起!對不起…」接著,抽抽搭搭的抽泣聲傳了過來,常無恙竟然被罵哭了。

  幾個小廝提著水桶走過,搖頭暗嘆道:「唉,流年不利,真是老天爺給咱們莊子下了咒了。」

  「可不是嘛,上頭人惹了天怒,下人跟著忙活,跟著倒霉。」另一個小廝接話道。

  「我本來不相信啥詛咒,可現如今看來,副莊主他不會真的做了什麼品行不正的事情遭了天譴吧。」

  「上頭人做了什麼豈是你能知道的?要是他真的問心無愧,明天還有必要搞什麼祈禳法事嗎?」

  「聽說童老闆等好幾個老主顧嚇得都直接毀約了,今年咱們莊子一大批貨要砸手裡了…」

  幾個人嘰嘰咕咕抱怨了一路,嘴上雖然多有不滿,但行動上倒還是很利索。在眾人的努力下,火勢很快被控制住了。

  趙熠和葉如蔓站了一會兒,見火勢漸小,也沒有人員傷亡,盤桓一陣,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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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四,祈禳法事。

  趙熠帶著唐獻、韓長庚和葉如蔓按原路走上明廬峰時,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了。紫煙山莊的老主顧童老闆、楊老闆等幾個人,臉色雖然看起來不太好,但人也還是來了。

  祭台四周已布好香花燈燭,幢幡寶蓋。為首的真人於台上步斗踏罡,焚香演法,一眾道人於台下鳴鐘擊鼓,齊聲誦經。那真人口中念念有詞,拿出一根艾葉草,沾白醋水均勻灑在祭台之上。隨後,他手持艾草,從眾人面前一一走過,身後跟著一個端著醋水盆的道士,如觀音執柳般輕輕將水撒向人群。

  常氏兄弟站在人群最前面,雙眼緊閉,雙手掌心向上,虔誠地垂頭讓道士作法。他身後不遠處的趙熠也依葫蘆畫瓢,看上去甚是有禮。賓客之中原本有些人是不滿的,但見祐王都如此尊重山莊傳統,不管心裡樂不樂意,至少表面也做出個恭謙的樣子。

  兩個道士走過龐冰的面前,不知怎地,持盆的道士腳下一滑,半盆水潑了出去,從頭到腳澆在龐冰身上。

  周邊的人發出驚呼,齊齊變了臉色。

  常氏兄弟聽到聲響,一回頭看到又出了么蛾子,簡直要哭了出來,忙吩咐下人拿來大巾和乾淨衣物。

  「啊——啊——」又傳來聲聲驚叫,龐冰身邊原本圍著的人群如鳥獸奔逃一般踉踉蹌蹌、連滾帶爬地迅速散去,好像白日見了鬼似的,已顧不得體面。

  確實是見了鬼了。

  龐冰的頭和臉忽地變成紅色,紅水一滴一滴順著衣領往下滲,場面極度驚悚靈異。

  紫煙山莊的下人火速送來大巾,罩在龐冰身上。就在轉瞬之間,那下人從袖中掏出一節繩索,出其不意地反綁住龐冰的雙手。龐冰被水迷住的雙眼驟然睜開,身體向左一側,左腳向後一掃,掙脫開那下人就要跑。那下人反應也十分迅速,身子一躍,一手撈住龐冰的胳膊,一手緊抓繩索,迅雷不及掩耳地打了個結,再往回一扯,龐冰便不受控制地仰面跌倒在地。

  「竟然是你!」常無憂怒道,「敝莊向來以誠待人,以禮為先,不曾做過任何虧待你之事,為何你要如此害我山民性命,損我山莊聲譽?」

  龐冰大呼:「常副莊主,你抓錯人了吧?我在你的道場被你請的道士潑了水,連衣服都沒得換,又被你的下人抓,這就是你所說的所謂待客之道?」


  「抓沒抓錯人,你心裡清楚!」常無憂冷哼一聲,「再說了,你可看仔細,這是我的下人?」

  龐冰隨即看向縛住他雙手的人,那人大手將臉上的黃粉一抹,竟是韓長庚。

  周圍一片寂靜,圍觀人群已經看呆了,不知道場上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扯出了祐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趙熠說話了:

  「龐老闆過慮了,你得罪的並不是本王。本王只是好奇,你昨晚為何要去藏書閣?」

  龐冰瞳孔一縮,咬著牙說不出話。他原先還沒明白問題出在哪裡,被趙熠這麼一說,倒是反應過來了。

  「你不說話,那本王替你說了。」趙熠言語中不急不躁,侃侃而談,「你不知從何處得知,紫煙山莊有一本秘密帳本,但這帳本用密語寫成,需要密碼本方能解開。昨日午宴,下人慌張來報說藏書閣的一本佛經丟了,你看到常氏兄弟和同為知情人的呂班主同時變了臉色,你便懷疑密碼本是那本佛經。不過,藏書閣午後加強了看守,你一直沒機會進去。直到晚上芳菲堂走水,下人們全去救火,你才安然潛入閣中。」

  龐冰冷笑道:「好算計啊!果然是你們設的局。讓我想想,是藏書閣里的香?還是佛經被你們動了手腳?」

  趙熠微微一笑:「藏書閣里燃了一種香,名作黑金合。此香由黑果枸杞提煉而成,無色無味,顆粒較大,吸附性強,可除屋內穢氣。你昨夜進入藏書閣,頭髮、臉面、皮膚、衣物之上均有沾附,再遇醋水,便會顯出紅色來。」

  「你們設今日之法事,就是要在眾人面前揭穿我?」龐冰冷靜下來,平和地說道,「好吧,我承認我確實進入過藏書閣,那又能怎樣?畢竟佛經不過是你們設的幌子,並非真正的密碼本,我亦未能最終得手。難不成你們還想定下這未遂之罪?」

  「你身上背負的人命,夠治你的罪吧?」趙熠面色變得森冷,眼神如刀劍般肅殺,「雲阿貴、老金都是你下的毒手。若不是你算計失准,怕是整個飲泉村都成了你手下之鬼了!」

  周圍的人聽到此話,均是倒吸一口涼氣,頭皮發脹發麻,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龐冰梗著脖子,愈發平靜,冷言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您是當朝王爺,我本不該對您說的話置喙,可這謀害人命的罪狀之大,我是萬萬承受不起。就算是提刑司拘人也得看個證據。」

  「你要證據?好啊。」趙熠向葉如蔓頷首示意,她會意,隨即呈上來一件白色外袍。

  「龐老闆,這件外袍可是你的?」葉如蔓問道。

  龐冰順著聲音看向葉如蔓,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眸中極具敵意的森涼目光看得葉如蔓心中一凜。他緩緩道:「不是。」

  「你否認也沒關係。」葉如蔓將外袍展開,對眾人說道:「諸位請看,這是一件白色麻衣。這樣的粗布衣服,想必在場的各位貴賓定是瞧不上眼,通常都是給下人穿的。不過,前幾日有人在堂堂祭典之上穿了這樣的白色麻衣。」

  「是茶祭!是茶神的衣服!」人群中有人喊道。

  葉如蔓點點頭:「正是!茶神在祭典上穿的正是類似這樣的白麻外袍。之前老金數次癲瘋,口中都念叨著茶神的詛咒,又說他見過神,神說可以救他的女兒。雖然言語混亂,但我猜測,這並不是他胡謅的,他有可能真的見過茶神——當然,是有人假扮的茶神。」

  「是誰?」常無憂急急問道。

  「副莊主,您可記得,老金幾次在人前發瘋,唯獨見到厲叔,他變得又畏懼又恭敬,如同見到神佛真身一般?」

  話音剛落,眾人的視線如鋒芒一般落在厲叔身上。厲叔面色一白,滿臉的皺紋都擰在一起,又不敢當著趙熠的面發火,只得朗聲反駁道:「此事與我無關,我亦覺得莫名其妙。」

  葉如蔓朝厲叔擺了擺手,道:「我確實曾懷疑過厲叔,但後來,老金的一個動作將真正的元兇暴露出來。」

  她走到厲叔跟前,雙膝跪地,如老金髮瘋那天一樣,箍住厲叔的右手臂,雙手隨後滑了下來,拉住厲叔右手掌,摸索每一根手指,忽地手一松,渾身失去了力氣癱坐下去。

  在眾人迷惑不解的眼神中,葉如蔓站了起來,拍拍膝上的泥土,道:「七月初二,雲阿貴死的那一天,老金又發了瘋。當厲叔去處理的時候,他便做了這樣一番動作,可是如此?」

  厲叔點頭以示肯定,當時在場的幾個看押老金的下人也在人群中喊了聲「是」。

  「老金單單只對厲叔這樣,說明他認識厲叔的臉,將他認作了茶神。但接下來奇怪的是,老金抓住厲叔的右手一根一根指頭地摸,就像在確認或者尋找什麼印記。顯然,他沒有在厲叔手上找到,所以最後垂頭喪氣地鬆開了厲叔。」

  龐冰的眸子暗了暗,嘴唇抿了起來。

  厲叔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問道:「什麼印記?」

  「玉扳指。」葉如蔓平靜地說,「龐冰拇指上的玉扳指。」

  韓長庚將臥倒在地的龐冰一推,從他反綁的右手上取下玉扳指,展示給眾人。

  「諸位。」葉如蔓的眼神鄭重地在人群中掃過一圈,「以下是我根據已有線索做出的推測,煩請在場的當事人幫忙判斷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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