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聚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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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此話,趙熠和葉如蔓俱是一驚,誰也想不到,竟會有人對老金下手!老金在紫煙山莊本就是個閒人,又已經瘋癲了,有誰如此狠毒還要他的命?

  趙熠問道:「怎麼回事?」

  「今日一早,看守老金的人給他送飯,打開門一看,他就死在了屋內,死狀與雲阿貴幾乎一模一樣。」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兩個結論:老金中毒了,老金喝酒了。

  「走,去看看。」趙熠放下筷子向外走,葉如蔓亦步亦趨地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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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飲泉村,一片死寂。關押老金的屋子前,寥寥站著常無憂、厲叔和幾個看押老金的下人。

  與昨日跑出來圍觀不同,今日村民們都牢牢把自己關在自家屋內,窗戶也鎖得緊緊的,整個村子像一個瘟疫爆發之後人戶死絕、沒有生機的地方。很明顯,他們害怕了,在茶神的詛咒陰雲之下,他們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會不會是自己。

  趙熠一行人走過來,常無憂就像看到救星一樣,慌忙上前行禮。他看上去甚是憔悴,雙眼下一片黛黑,臉頰兩側還冒著青色的胡茬。顯然,連珠串地出事情,他已經沒有功夫打理自己。

  「王爺,本請您上山休養,卻未曾料到出了這些意外,一而再、再而三地叨擾您,青霜劍又依然無影,在下…在下實在無顏……」他不敢直視趙熠的眼睛,只是卑微地躬身,語氣也顯出疲累。

  趙熠扶起他的胳膊,面色溫潤,和顏悅色地說道:「常副莊主,令堂與您仗義疏財,是我大宋的義士。你且安心,如今之事,我絕不會坐視不管。」轉頭,他又吩咐道:「樂水,去看看老金的情況。」

  葉如蔓應了一聲,走向老金的屋子。這屋子門外拴著一把破破爛爛的鎖,稍微懂點門道的人用鐵絲就能輕易撬開。屋裡一張簡陋的舊木桌,木桌上放著陶製茶壺茶杯,旁邊一大堆雜草,四周的窗戶都是鎖著的。

  草堆上躺著一具屍體,正是老金。他與雲阿貴一樣,身體僵硬,面部七竅流血,嘴唇內已經發黑起瘡。如此之外,如蔓發現老金的頸脖處有幾點淤青,手指縫中掛著幾絲白色細線,還有一點淡淡的乾涸血跡,牙齒缺了一顆,並沒有其他外傷。她又用銀釵和銀針分別驗了老金的喉嚨和桌上的茶水,結果與她的想法一致,茶水無毒,老金卻中毒而亡,只能說明昨晚有人給他灌了酒。

  葉如蔓對常無憂道:「副莊主,昨晚我從飲泉村查案歸來,無意間看見巡夜的小廝在酣暢樓附近撿到一件白色的衣服,不知能否請他們把那衣服帶過來?」

  常無憂立馬安排下去。約莫兩刻多鐘後,兩個小廝帶著衣服過來,詳細地給在場的人講述發現衣服的過程。

  經過一夜,那衣服上的酒味已不似昨日強烈,但細嗅之下仍然明顯。

  「有酒味?」常無憂忍住怒意,「說過多少次茶祭後三日需戒酒戒葷,你們兩個不查清楚,竟然還想私自給處理了?給我罰!」

  看到常無憂的重點跑偏了,葉如蔓連忙道:「副莊主,老金的指縫中恰好有些白色衣屑,我認為正是源於這件外袍,還請您過目。」

  常無憂和厲叔兩人走到老金的屍體邊,仔細看了看他指縫中的白絲,再摸摸白色外袍,點頭確認道:「確實是。這麼說,昨天有人穿著這件衣服來找老金,還與他一起…飲了酒?」

  葉如蔓道:「不錯,老金正是因為飲酒,才中毒的。」

  「非也。」葉如蔓轉向趙熠,「王爺,小人借您的銀瓶一用。」

  趙熠知道她的意思,略一頷首。

  葉如蔓取來三個茶杯,又從白色外袍上剪下兩塊有酒漬的衣料,放入其中的兩個茶杯。她將桌上茶壺中的水分別倒入一個有衣料的杯子和一個空杯,再將趙熠銀瓶中的水倒入另一個有衣料的杯子。最後,在每個杯子中放上一根銀針。

  常無憂蹙起眉峰,似乎從她的動作中領悟到了什麼,目不轉睛地盯著三根銀針。半晌,裝著茶壺水和衣料的那個杯中,銀針變黑了。

  葉如蔓道:「副莊主,您看。只有茶水和酒加在一起才有毒,雲阿貴也是這麼死的。而之所以有毒,是因為飲泉村的井水被人下了藥。」

  除了趙熠,在場的人腦中一震,幾個下人臉唰得就白了:「井水?下藥?」

  「放心,若沒有同時飲酒,你們頂多是腹瀉而已。」葉如蔓的話並沒有讓下人放心多少,其中一人火速抱著肚子跑開,嘴裡嘟囔著:「我…我得去茅廁…」


  「厲叔,找人將村裡的井口封起來,這幾日讓農戶們去河邊取水用。還有,去安撫一下雲家,雲初九…不容易…」常無憂吩咐道。

  聽到最後一句話,葉如蔓看了常無憂一眼,他臉上並無太多表情,只是雙拳緊握,自言自語地低聲說:「壞我山莊清譽,害無辜之人性命,我定要將元兇繩之以法!」他轉向葉如蔓,又問:「那讓老金飲酒的白衣人可有什麼線索嗎?」

  葉如蔓盯著白衣,捏住衣襟定睛看了半晌,又搖頭道:「暫無。」

  常無憂也拿起白衣搓了搓,道:「這是一件麻衣,多是下人穿的,不如讓我將莊子裡的下人盤查一番,定能找出兇手來。」

  葉如蔓道:「莊子裡的人太多,一個個詢問過於麻煩。副莊主若信得過我,請允我些時間再查一查。」

  常無憂嘆了一口氣:「此事還有勞你費心了。」

  厲叔將飲泉村的事情安排妥當,看了眼日頭,對常無憂說:「副莊主,午時快到了,該赴宴了。」

  趙熠頷首,帶著葉如蔓走在前面,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你剛才看了那麼久,可是有新線索了?」

  「昨晚天色太暗,沒注意到衣襟處還有一道血痕。」

  「哦?」

  「王爺,我想再去酣暢樓附近看一眼。」

  「好,你去吧。」趙熠看見葉如蔓有了新的線索,明顯受到了鼓舞,便輕聲道,「小心些。」

  葉如蔓轉過頭看向趙熠,目光清亮,臉頰微微有些泛紅,道:「遵命。」

  她藉口回知魚軒,向常無憂告退,一路小跑到酣暢樓,憑記憶找到昨晚埋衣服的地方,開始挖土,片刻後,鬆軟的泥土間出現了一顆牙齒。

  葉如蔓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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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筵席依舊設在浸月閣。

  一樣的荷塘美景,一樣的富麗堂皇,一樣的美味佳肴,可每個人都顯得神色懨懨、食不知味,就連向來沒心沒肺的常無恙也失去了說笑的興趣。

  常無憂強打精神,端起茶杯,道:「近日山莊發生了一些事情,在下照顧不周,還請各位見諒。我以茶代酒,敬諸位。」

  要是平時,席下早就有人應道「副莊主太客氣了」、「副莊主言重了」。可昨日剛經歷被懷疑被盤問,眾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滿,尤其是周政,只悶頭喝茶。

  龐冰坐在趙熠下首,見眾人都不說話,便站起來打圓場道:「感謝副莊主款待。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貴莊定能逢凶化吉,您切莫太過操勞了。」

  呂班主微笑回應,眾人也紛紛敬向呂班主。客套過後,便開了席。眾人安靜地吃著,卻均是食不知味,席上的氣氛略顯尷尬,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回聲。

  「副莊主!副莊主!」一個小廝神色慌張地衝進閣中。

  常無憂憋著鐵青的臉,似忍耐到極限一般,當的一聲放下筷子,怒斥道:「貴賓在席,豈容你喧譁!拖下去,打!」

  常無恙見狀,連忙安撫他,又抱歉地向席間眾人看了一眼,道:「哥,先聽他說說什麼事情。」

  小廝被嚇得魂不附體,哆哆嗦嗦趴在常氏兄弟身邊耳語一番。兩人臉上一變,常無憂幾乎癱坐在地,很快他就爬了起來,不顧禮節地往外沖。常無恙胡亂地沖席下一抱拳,丟下「抱歉」兩個字,追了上去。

  趙熠皺了皺眉,作為客人他不好有什麼舉動,只是回頭問靠近跪在他身後、靠近主席的唐獻道:「那小廝說了什麼?」

  唐獻道:「回王爺的話,屬下沒太聽清楚,好像說什麼藏書閣一本什麼佛經不見了。」

  他的聲音並不大,可浸月閣內一片死寂,周圍幾人都聽見了。只見呂班主手中熱茶一傾,滾燙的水濺在皮膚上讓他低呼一聲,眾人紛紛回頭。

  呂班主臉色極白,額頭汗水都沁了出來。他抽出一塊手巾,尷尬地擦拭自己,對眾人說道:「無妨,無妨。」

  主人都走了,剩下的人也無心吃飯,只得靜坐,各自沉思。約兩刻鐘後,幾聲慘痛的呼叫傳來:

  「啊!副莊主!小的們知道錯了,不要!」接著是一陣密集的杖責聲落下,幾人慘叫不停。

  「多派幾個人看好藏書閣!」厲叔嚴厲的囑咐聲隨後飄了進來。

  片刻後,常氏兄弟回到浸月閣,臉雖然還黑著,但神色看起來輕鬆了些。趙熠一個關切的眼神詢問過去,常無憂作揖道:「讓王爺見笑了,是下人們搞錯了,虛驚一場,無事。」

  「那便好。」趙熠溫和地笑著,輕呷一口茶。

  雖然常無憂口中說著無事,但眾人宴飲的興趣已經被消磨沒了。勉強吃了幾口菜,呂班主藉口收拾東西,先行離開。見餞行的主角都撤下了,眾人也紛紛離席,留下常氏兄弟在浸月閣中一聲哀嘆。

  「無恙,母親在信中說她何時出關?」

  「大哥,是明日。她說若快的話,能趕上法事。」

  「好。」常無憂想到母親就要回來,心中終於有一絲喜悅的情緒。

  「大哥,」常無恙罕見地收起自己玩世不恭的模樣,看著哥哥疲累不堪的樣子,很是心疼,「之後的事情我幫你吧,你太累了。」

  常無憂默默點點頭,道:「你也該接手了,辦事仔細些。」

  「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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