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知道不可能了
過往她是沒做什麼，雲寶也看不出太多。
但對方的面相——
眉棱骨高，眉粗而逆，上下唇薄，面上隱約帶著青氣，是薄情寡義的面相。
雲寶還被黎文鈺抱在懷中，隨著張家的招待，黎家五口人在屋內坐下。
也就這兩步路的功夫。
聞雨風已經將符希誇得天花亂墜，就好像那些災禍都是因為符希的存在才全部避免。
「雲寶不是專門學這些嗎？像是小希這樣的在你們三清道觀怎麼也能排前幾名吧？」
雲寶：？
本覺得就是來領個壓歲錢，其他事情跟她沒關係的小糰子在自家哥哥懷中坐直了身子，探著小腦袋又往這邊看了一眼。
從進門到現在，就這麼幾步路的功夫，他們已經大概明白了張家非要把他們叫過來的用意。
雲寶誕生前，他們就非要把黎文霍黎文鈺跟張燼梵放在一起攀比，導致雖然能夠正常交流相處，但兩邊的關係實在不怎麼熱切。
而之前他們就覬覦小糰子帶來的影響力，上一次雖然姿態很高，但孟江晚很明顯想要借著小糰子給她長臉，就是沒想到雲寶不僅不配合，還把場子給揚了。
至於聞雨風，這婆媳倆對於自己臉上的面子態度一模一樣，在後面咬牙切齒都不知道多久了，就想要從他們這裡重新找回面子來。
然後小糰子重新給人家揚了場子。
「不行的，真的陰陽眼會很麻煩，一邊學風水玄學都要想辦法遮住陰陽眼才行，平時看多了說多了對自己也不好，對於道觀來說，擁有陰陽眼的弟子是收徒的下下選。」
三清道觀的小頂樑柱秉承著認真負責的態度，嚴肅仔細的開口。
這話語一出口，一下子就讓張家人的臉色冷淡下來。
「收徒的下下選，怎麼可能呢，這種得天獨厚的能力。」
聞雨風的表情已經有些僵住。
一雙眼眸緊緊的盯著雲寶，似乎想要雲寶將自己剛剛說出來的話給收回去。
那鋥光瓦亮的小腦袋讓即便已經聽說過雲寶是個罐頭的符希也愣了一下。
她其實不太在意雲寶說什麼。
至於那個三清道觀？
可能也不是什麼有名的地方。
她想著抬頭又悄悄看了一眼雲寶身後那磅礴而恐怖的黑氣。
畢竟要是真的厲害，怎麼會連自己命不久矣都看不出來？
-
張枝和黎商霖在意識到張家人的想法之後臉色稍冷淡下來，但對方又沒有說的太過分，多年來的素養和道德包括對張家人的了解讓他們想著錢都拿上了，那就快些走吧。
要是對方想要利用雲寶做什麼，打什麼名號，那到時候他們也不用客氣，但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還是儘量少在一個五六歲的寶寶身邊表現出來了。
黎文霍接觸了家族的生意，心思基本上也差不多。
只有那好似千嬌百媚的懶貨大美人。
眼尾微紅，艷麗的勾勒著天生上揚的眼角，眼中柔光似醉非醉，又有些倦怠陰鬱。
抱著小奶糰子的手護的很緊，在閒適之中能看見他小心謹慎繃起的青筋，另一隻手輕輕壓了壓緋紅唇角，那靡醉的唇色似乎都給他的指尖染上層層艷麗。
「……怎麼？實話實說還有問題了？恩？」
讓對面人的臉色進一步惡化。
小奶糰子被自家二哥牢牢抱住。
他垂下腦袋，一張艷麗的臉埋進小糰子的頸窩。
明明是他給人家懟的臉色難看了，這要求小糰子抱抱的樣子，倒活像是他受了委屈。
偏生雲寶還就吃這一套，抬手小爪爪在自家二哥柔軟的黑髮上摸了摸安慰。
黎文霍輕輕推了推自己的金絲眼鏡，側開臉，眼底帶上滿滿的笑意。
行吧，別看黎文鈺這傢伙人模人樣的。
可別跟他講道德，這傢伙就沒有道德。
這一套操作下來，可是將張家弄得相當難受。
而符希輕輕捏緊了指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被雲寶抱住腦袋的黎文鈺，還有旁邊溫文爾雅的黎文霍。
少女臉上還是乖巧的笑意。
黎家卻是不打算多留了。
拿了壓歲錢就跑。
至於給張家孩子的壓歲錢，他家小的那個都已經比黎文鈺年紀大了，至於符希，根本沒入戶沒記名，更別說這是聞雨風娘家那邊的人，本來跟他們就沒有什麼關係。
黎家五口人都已經往門口走。
張燼梵本來還想著留人吃飯，但看著這樣的情況，心中也知道不可能。
對於自己的家庭，他多少有些無奈在，並不明白自己父母為什麼非要跟姨媽姨夫這邊分個高低出來。
只得將人送到門口，小糰子被放在了地上，張燼梵上樓手中拿了小禮物，在旁蹲下身子。
雲寶對於張燼梵的觀感還行。
但也單純就是有點熟悉的陌生人。
最多還記得對方給自己的杏子干小玩具，她還喜歡了很久，直到捏的變形也沒有味道了。
「雲寶，新年快樂。」
張燼梵輕柔的低聲說著。
看著小奶糰子接過禮物，沉穩的小頂樑柱彎著眼眸對著他笑了笑。
「今天也真是抱歉，不過符希是個好孩子，身世也挺可憐的，有些想法都是我爸媽弄出來的，她之前是挺想跟你做好朋友的，你也別怪她。」
雲寶捧著自己的小禮物歪了歪腦袋。
「人不能決定身世，但能決定態度，人不能決定窮苦，但能夠決定理想，這是我師父告訴我的，即便是身不由己，做了什麼就是什麼，因果是不會騙人的。」
雲寶語調過於認真，本就想要在中間調和一下，還挺喜歡小糰子並不想要跟黎家鬧得很僵的張燼梵聽完有些訕訕。
他媽媽娘家那邊並不是沒有其他人願意照顧符希，但好像聽說是符希堅持要到他們張家來。
心中好似一閃而過什麼，但張燼梵並沒有抓住。
小糰子已經抬起小手手跟他揮手再見。
雲寶被人抱走出了門。
大門關上，等到汽車引擎的細微聲響消失，聞雨風才嘴上低罵了一句。
「看看把黎家能的，還有那個雲寶，我可都打聽過了，有陰陽眼可不是一般人，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的天賦。」
聞雨風仰頭哼聲。
「五六歲雖然有些能力，但在那道觀里八成也就是個小弟子，能知道什麼，我真是見了鬼的才問她。」
說著，她又將手輕輕拍在站在她身邊的符希身上。
「沒事，咱別聽他們的，小希你看你這不是也幫了不少人嗎，都是一樣的事情，雲寶還能跟你不一樣嘍？」
符希沒說話，只笑著乖巧點了點頭。
孟江晚對雲寶有些發憷，黎家決定要走的時候她就上樓了，也沒下來送。
而張爾澈又接了那個所謂的李總一個電話，正笑眯眯的滿意極了。
「哎，你放心你放心，要是您有問題啊，我們小希肯定能看出來，錢？錢不是問題……不一樣，黎家那個道觀出來就是靠這個生活的，我們小希成績也好，就是心善幫人……好咧好嘞，到時候李總你直接來就行。」
這才來他們家的第一天，就已經搭上了一根粗大腿。
「明天收拾收拾，李總還要過來呢，他可說了，比起雲寶來更相信咱們小希，你可得看好了，李總手下除了最出名的醫藥方面，食品等各方面也很火，到時候合作也好談了！」
符希點了點頭。
「姨夫你放心吧，」她的聲音也溫溫和和柔軟無害，「我從來沒看錯過。」
張爾澈才心滿意足帶著聞雨風去準備明天李總到來的安排。
-
張燼梵站直身子，俊逸的臉上帶著點疲憊。
「累了嗎？別什麼都隨著他們去做，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就好，有什麼問題直接找我就行。」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看向一直看著門口的符希。
「謝謝表哥。」
隨後就聽她軟聲感嘆，語氣之中滿是羨慕：「有這麼多哥哥真好，平時他們不過來玩嗎？」
她抬頭，眼神看著很柔軟。
張燼梵一時之間也不好解釋兩邊的關係，只嘴上說了幾句糊弄過去。
見她總盯著門口又覺得有些古怪。
「表哥，雲寶有什麼願望嗎？」
她這麼詢問著，語氣很是真誠，「希望雲寶有什麼願望都能夠實現。」
張燼梵不知道符希看到了什麼，對符希的反應也只是知道對方平時在學校裡面就很是乖巧也就是性格有些內向，但很招老師喜歡。
此刻又聽見對方這好似格外友善，又有些落寞的發言。
想必是內向的性格讓她沒什麼好朋友，遇見了雲寶這樣特殊的，想要跟雲寶做好朋友吧？
張燼梵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
車上，雲寶靠在張枝的懷中。
小糰子抱緊張枝的脖頸，軟乎乎的貼上去。
一大一小擁有著格外相似的眼眸，皆是明亮水潤的貓瞳，就這麼軟乎乎貼在一塊，小糰子還笑眯眯的跟媽媽一起看著爸爸和兩個哥哥。
弄得想要搶糰子的父子三人看著眼前這一幕，手上的動作都停下了，心中格外柔軟。
出門之後黎商霖就想要抱自家小崽。
只可惜被自家老婆半路截了胡，此刻一本正經坐在那邊，眼神卻巴望著，相當渴望。
「雲寶覺得那陰陽眼怎麼樣？真的假的？」
他到張家之後話很少。
而且本身性格就狡猾，在商場幾年鍛鍊的讓很多老狐狸都能背後聲涼，看人看的多了，雖然那個叫做符希的女孩子看著沒什麼異常，但黎文霍並不太喜歡她。
當然了，也可能有聞雨風和張爾澈極力炫耀，試圖將她跟他們家寶寶拉踩有關係。
窗外樹影還壓著前幾天落雨凝結的小小冰錐，晶瑩剔透的往下滴落雨水，將陽光反射的更加亮眼。
說道這個問題，小奶糰子坐直了身子。
「雖然是真的，但她已經牽扯太多因果了，而且面相上顯示她並不是個性格溫和的，周圍人有可能不自覺被她牽引改變因果，但一般只會更差，雲寶是覺得，舅舅舅媽家的事情他們自己操心就行了，沒必要去湊熱鬧。」
小糰子認真點頭。
看著自己周圍圍繞著的一圈人。
脆弱的大哥二哥，腦子有問題的爸爸，還有她美麗柔弱的大美人媽媽。
對自己家人有著十層濾鏡的小糰子認真拍著自己的小胸脯。
「不管你們多脆弱，雲寶保護你們，雲寶很強，很可靠！」
你看現在雲寶努力著連師父都養得起！
還有什麼是雲寶做不到的呢？！
小糰子拍著小胸脯滿是認真。
「對，哥哥可需要雲寶保護了。」
黎文霍先來湊熱鬧。
張枝低頭在小糰子額角親了一口。
黎文鈺面上還是懶散的，但往雲寶嘴裡塞了個杏子干。
黎商霖輕咳了一聲，面上不變。
就見小糰子扭頭看過來。
黎商霖身形略有僵硬，正想著自己該要怎麼回應自家寶貝這『宏大』的願望的時候——
「爸爸，你是不是該要複查了？腦子有病不能掉以輕心！」
「恢復的情況比預想之中的要好，之前就已經控制住了，再加上家裡人也上心，按時體檢定期複查，身上帶好應急藥物，平時不用太緊張，完全沒問題。」
張奕拿著報高單，說完之後側開臉打了個哈欠。
他跟黎商霖以前是同學，年紀差不多大，也難得在醫生里這個歲數保養的還不錯。
只是此刻他眼底疲憊，眼下染著一層青黑，平時被他整理的很好的白大褂雖然還規矩的系著，但有些不平整。
將各種檢查報告遞到黎商霖的手中。
張奕坐下，抬手撐住自己的下巴，不光是臉色不太好看，語氣也有些喪喪的。
在老同學面前，黎商霖倒不像是在其他人跟前那麼端著。
「我早就跟你說了，那是我家寶寶厲害。」
本就氣場頹黎的醫療大佬抬頭，看著對方臉上那已經毫不遮掩的寵溺和驕傲。
說他是女兒奴真的一點都沒錯。
作為同學，人與人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張奕雖然跟黎商霖經常聯繫，但基本在說黎商霖的病症還有以前的一些事情，關於小糰子的事，雖然暗地裡不少世家知道，但除去必要時候，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過多將目光放在黎家這個五六歲的小寶貝身上。
而且這種事情，光是聽說了，自己沒真正見識一番，總會半信半疑，就像是張奕。
之前的時候也好好好是是是，覺得黎商霖單純是女兒奴加上『腦子有病』，他要包管要理解。
而現在再看著對方這幅『嘴臉』，原本心中對什麼風水玄學，尤其是一個五六歲孩子口中的風水玄學並不相信的傢伙委婉的低下了自己的腦袋。
「黎總，最近小朋友有時間嗎？」
黎商霖此刻正抬手，一樣一樣將檢查的時候要摘下來的手錶袖扣等東西戴回身上,聽見這話抬頭。
「什麼意思？」
「你知道如雨是在兒科工作吧？這段時間她有些不太順利鬧出來了一些事情,狀態不太好,醫院讓她暫且休息回家，現在這幾日也睡不好覺，總突然驚醒說看見了什麼東西,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又固執又嚴肅,還喜歡硬撐著,我這也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就是你這幾日看起來蔫兒吧唧的原因？」
「具體是鬧了什麼事情？」
張奕停頓片刻,有些嚴肅。
「從醫鬧開始的。」
***
「就去看看，要是能解決就使勁宰他,他有錢。」
黎商霖很快跟張奕和小糰子商量好了時間，此刻車上，他抱著最近只給客戶看了幾處風水的小糰子開口。
雲寶看了一眼自己親爹。
圓圓大大的貓瞳晶亮,軟白的腮幫子輕輕鼓了鼓。
奪筍呢！
認真嚴肅的小頂樑柱睜圓了眼眸拍著自己的小胸脯開口。
「雲寶的定價絕對真誠,童叟無欺！」
她說著還翻起自己的小身子,小手搭在自家爸爸的肩膀上,跟自家爸爸認真對視。
試圖讓黎商霖在她眼中看見真誠這兩個字。
「對對對，這叫真誠。」
黎雲寶天戴著一頂普普通通的毛絨白帽子,不過只有從腦袋後面才能看見這帽子的小心機——帽子後面垂著兩隻長長的兔子耳朵，隨著小糰子的動作一搖一晃。
小奶糰子雖然覺得自家爸爸這語氣有些不夠真誠，但車子逐漸降速,雲寶被吸引了注意力。
到了。
——
張奕所在的由黎家部分投資所建成的私立醫院處在比較熱鬧的地方。
張奕家也就住在市中心，平時很是繁忙,他們也特意挑選的工作日，路上車子和人都比較少的時間來。
這個小區安保很好,還算是安靜。
大平層的地方，周圍帶著點古色古香的設計。
張奕今天也特意請了假。
此刻正在樓下等待。
黎商霖抱著小糰子出來的時候,他揚起點笑意迎上去。
但也能看得出他臉色比之前那天見到的時候更差更加憔悴,笑意也很是勉強。
雲寶之前跟張奕是見過幾面的，但沒有過多的交流,此刻見到他這幅樣子，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雖然一直覺得小奶糰子很可愛,但對方實在是沒有太多精力去誇獎,只疲憊的捏了捏鼻樑上面，簡單的說明情況。
張奕在前面帶路,一邊低聲說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眾所周知，在所有醫院的科室里,兒科是最管易發生醫患衝突的科室,小孩子忍不住的哭鬧加劇家長的不理智，導致兒科的大夫和護士一向最少，招不到人。
他愛人叫向如雨，從轉正開始就在兒科工作，現在是兒科的主任醫師，在京市醫科大擔任教授。
從醫這二十多年以來，各種醫患紛爭也看了不少，經歷了不少，卻沒有哪一次像是這次給她打擊這麼大的。
她負責的一個六歲的小患者從最開始的感冒過敏，在半個月的調理里，情況不但沒有好轉還每況愈下，最後去世。
那小患者的家屬不能接受這個結果，覺得明明只是最普通的疾病，他們還來了花費開銷都很高，號稱京市排名前幾的私立醫院看病,不斷質疑是不是向如雨的診斷出錯，或者用藥過度。
因為那小患者每次來檢查，情況都出乎他們所有人的預料，那數據的確不尋常，而且再怎麼確定檢查，也只能判斷對方就是過敏加感冒，但就是從這樣的輕微病症轉變成對全身臟器的不可逆損傷。
在搶救的時候也是兒科診室第一次這麼手忙腳亂。
對於醫生來說，每個人情況不一樣，治療效果也不一樣，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但對患者來說每一本病例背後都是他們親人鮮活的生命。
從每天去醫院鬧，到後來一次又一次的去舉報。
最後為了安撫病人家屬，醫院關於是不是用藥過度，診斷不到位，導致患者情況不穩定從而讓搶救也無計可施的調查開始。
其實這也是醫院給向如雨的安撫，讓她也不用擔心，好好休息。
小孩子用藥的分量本就要看情況而定，這個小患者的身體情況變化的也太快了，今天這個數值很低，要稍微加大一種藥的用量，本要一點點調節過來的，但等到第二天再來檢查，就發現這個數值又高的離譜，反而又有其他數值的意外情況。
而根據他們討論探究判斷出來當初向如雨做的判斷基本正確，給藥並不重，只是沒有人會想到這個患者的身體情況會變得這麼快。
但向如雨第一次完全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那孩子是獨生子。
父母年紀很大了做了好幾年的試管嬰兒才終於懷上生下來，本來看著漸漸冷靜了，但幾天之後，她就總說自己夢見那個小孩子，開始慌亂，開始不斷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處理的時候做了什麼錯誤操作。
本來他一直安撫著，也沒把她說她夢見那個小孩子當一回事，自然也想不起來找雲寶，直到前幾日——她說她在家裡的角落看見有個孩子蹲在那裡哭，而他也在夜半被不知名的聲音驚醒時候，看見過角落裡一閃而過的影子。
張奕此刻說著還心有餘悸。
「換了幾個地方住也沒有用。」
他對此頭疼極了。
「當然沒有用。」
小奶糰子被爸爸抱在懷中，聽了半晌終於開口，白軟的小臉嚴肅，軟糯的奶音認真。
「你紫氣和凌雲兩處正泛著紅光，這是最近遇上了麻煩的東西，很是兇險的面相，幾乎要將你的事業和生活都搞垮，要是再往中間擴散，到時候到了山根，那就威脅到性命了。」
張奕聽見這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不知道紫氣和凌雲這兩處位於哪裡，這話也聽著雲裡霧裡，但他知道，按照雲寶所說，他們家的確惹了東西。
「不過還好,你招惹上的東西雖然兇惡,但對你們本身沒有太多的謀害之心,不然也不會給我上門的機會了。」
「那怎麼辦？」
「先看一看，再找解決辦法,之後我給你們兩張符戴著，能夠降低那東西對你們的影響。」
張奕應了一聲,伸手撓了撓頭笑了一下。
又看向黎商霖。
「我到這個歲數了,這十多年來可真是頭一次這麼慌張。」
像是個張皇失措不成熟的毛頭小子。
卻不料是小奶糰子出來安慰他。
「術業有專攻,叔叔你的職業是治病救人，這種事情還是交給雲寶來,而且一開始不相信才是正常人，就算是聽見了傳聞，最多也就是半信半疑,要是誰一上來就相信的不得了,我才會有些懷疑呢。」
小糰子認真點頭,在張奕頹黎的自我嘲笑里開口,對上張奕怔愣的眉眼，那雙大大的貓瞳圓圓亮亮,裡面漆黑一片，卻又像閃著星光。
張奕和向如雨有兩個兒子，現在都正在國外做醫學深造,此刻他看著貼心的小奶糰子。
同樣都是崽。
怎麼崽與崽之間也那麼不同呢？
他心中思量著。
-
已經慢慢入春，溫度逐漸回升。
外面的陽光還沒照到屋內。
室內陰暗。
張奕推開門,順手將燈打開，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看見屋內情況心中就是一個咯噔。
「如雨，你沒繼續睡？怎麼現在就醒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的女人聽見聲音回頭。
也已經四十多歲的年紀,皺紋卻沒有多少,黑髮很長，編成一條長麻花辮垂落在身後。
鵝蛋臉,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大美人，但跟張枝那種面上嬌軟背後毒舌的性格不一樣,她看起來有些嚴肅,很有老師的風範。
其實光看她這氣質，很難想像對方是個兒科醫生。
「我又夢見他了，我睡不著。」
向如雨慢慢開口,嗓音也是有些嚴厲正經的腔調,只是那張臉蒼白如雪，唇色也很淺,上面是過於乾燥所形成的嘴皮,她皮膚也不錯，所以那憔悴的黑青眼圈在她臉上更是觸目驚心。
她沒有看別人，說話的時候無力到好似幽幽嘆息。
雲寶眨巴著自己的眼睛。
「果然，這個姨姨被人盯上了，而且你們屋子裡感覺也不對——」
雲寶讓爸爸將自己放下地，來回看了一圈，小奶音格外嚴肅正經。
「她在說什麼？」
終於，向如雨的目光落在雲寶身上，有些牴觸。
張奕看她最近精神這麼緊張就沒跟她說這件事情。
此刻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姨姨，」看著乖軟無辜的小奶團已經走到了向如雨的身邊，「你就放心交給雲寶吧，好好休息，暫時不多想別的事情也可以的。」
她步調沉穩，說話也冷靜,就是這一口奶音,一時之間又認真又稚氣又溫柔，她抬手在這個看起來就很不得小朋友喜歡,不怎麼好相處的醫生姨姨手裡塞了個巴掌大的小布袋。
裡面裝著安神的符紙。
向如雨太累了。
要是再緊繃著，不光身體上撐不住,精神上也要撐不住了。
情況很糟糕。
-
向如雨本冷著一張臉，沒想到雲寶對她的冷臉沒半點反應，走過來了不說，還往她手中塞了一個精緻的小布袋才轉身。
她實在沒有搞懂，最近休息不好，讓她大腦也有點遲鈍，總是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回憶自己當初對患者做出的各種診斷。
而更奇怪的是，拿起這布包之後，腦海之中的回想也停了，她抬手按了按太陽穴，目光忍不住的追著雲寶腦袋後面搖晃的兩根長耳朵看，睏倦如潮水一般湧上來。
看雲寶已經抬腳在周圍四處看著，張奕趁機過來扶起向如雨來，帶著她回房間休息。
等出來才跟雲寶開口。
「她就是看著嚴肅，其實很喜歡小孩子的，你等阿姨休息好了再來，她肯定喜歡你的。」
雲寶認真點了點頭。
「我知道姨姨是好人，也是好醫生，叔叔你看這裡。」
雲寶伸手，剛剛她在他們家書桌這裡停留了好久。
順著雲寶所指的地方，張奕看了半晌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不就是普通的書桌嗎？
在置辦這處房產的時候就安裝好了，一直沒有換成新的，少說在這裡也有七八年的時間了，總不能這地方還會出現問題吧？
張奕皺著眉頭緊緊的盯著這桌子，試圖要看出來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片刻，他抬頭對上小奶糰子的貓瞳，略有遲疑。
但對方的面相——
眉棱骨高，眉粗而逆，上下唇薄，面上隱約帶著青氣，是薄情寡義的面相。
雲寶還被黎文鈺抱在懷中，隨著張家的招待，黎家五口人在屋內坐下。
也就這兩步路的功夫。
聞雨風已經將符希誇得天花亂墜，就好像那些災禍都是因為符希的存在才全部避免。
「雲寶不是專門學這些嗎？像是小希這樣的在你們三清道觀怎麼也能排前幾名吧？」
雲寶：？
本覺得就是來領個壓歲錢，其他事情跟她沒關係的小糰子在自家哥哥懷中坐直了身子，探著小腦袋又往這邊看了一眼。
從進門到現在，就這麼幾步路的功夫，他們已經大概明白了張家非要把他們叫過來的用意。
雲寶誕生前，他們就非要把黎文霍黎文鈺跟張燼梵放在一起攀比，導致雖然能夠正常交流相處，但兩邊的關係實在不怎麼熱切。
而之前他們就覬覦小糰子帶來的影響力，上一次雖然姿態很高，但孟江晚很明顯想要借著小糰子給她長臉，就是沒想到雲寶不僅不配合，還把場子給揚了。
至於聞雨風，這婆媳倆對於自己臉上的面子態度一模一樣，在後面咬牙切齒都不知道多久了，就想要從他們這裡重新找回面子來。
然後小糰子重新給人家揚了場子。
「不行的，真的陰陽眼會很麻煩，一邊學風水玄學都要想辦法遮住陰陽眼才行，平時看多了說多了對自己也不好，對於道觀來說，擁有陰陽眼的弟子是收徒的下下選。」
三清道觀的小頂樑柱秉承著認真負責的態度，嚴肅仔細的開口。
這話語一出口，一下子就讓張家人的臉色冷淡下來。
「收徒的下下選，怎麼可能呢，這種得天獨厚的能力。」
聞雨風的表情已經有些僵住。
一雙眼眸緊緊的盯著雲寶，似乎想要雲寶將自己剛剛說出來的話給收回去。
那鋥光瓦亮的小腦袋讓即便已經聽說過雲寶是個罐頭的符希也愣了一下。
她其實不太在意雲寶說什麼。
至於那個三清道觀？
可能也不是什麼有名的地方。
她想著抬頭又悄悄看了一眼雲寶身後那磅礴而恐怖的黑氣。
畢竟要是真的厲害，怎麼會連自己命不久矣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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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枝和黎商霖在意識到張家人的想法之後臉色稍冷淡下來，但對方又沒有說的太過分，多年來的素養和道德包括對張家人的了解讓他們想著錢都拿上了，那就快些走吧。
要是對方想要利用雲寶做什麼，打什麼名號，那到時候他們也不用客氣，但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還是儘量少在一個五六歲的寶寶身邊表現出來了。
黎文霍接觸了家族的生意，心思基本上也差不多。
只有那好似千嬌百媚的懶貨大美人。
眼尾微紅，艷麗的勾勒著天生上揚的眼角，眼中柔光似醉非醉，又有些倦怠陰鬱。
抱著小奶糰子的手護的很緊，在閒適之中能看見他小心謹慎繃起的青筋，另一隻手輕輕壓了壓緋紅唇角，那靡醉的唇色似乎都給他的指尖染上層層艷麗。
「……怎麼？實話實說還有問題了？恩？」
讓對面人的臉色進一步惡化。
小奶糰子被自家二哥牢牢抱住。
他垂下腦袋，一張艷麗的臉埋進小糰子的頸窩。
明明是他給人家懟的臉色難看了，這要求小糰子抱抱的樣子，倒活像是他受了委屈。
偏生雲寶還就吃這一套，抬手小爪爪在自家二哥柔軟的黑髮上摸了摸安慰。
黎文霍輕輕推了推自己的金絲眼鏡，側開臉，眼底帶上滿滿的笑意。
行吧，別看黎文鈺這傢伙人模人樣的。
可別跟他講道德，這傢伙就沒有道德。
這一套操作下來，可是將張家弄得相當難受。
而符希輕輕捏緊了指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被雲寶抱住腦袋的黎文鈺，還有旁邊溫文爾雅的黎文霍。
少女臉上還是乖巧的笑意。
黎家卻是不打算多留了。
拿了壓歲錢就跑。
至於給張家孩子的壓歲錢，他家小的那個都已經比黎文鈺年紀大了，至於符希，根本沒入戶沒記名，更別說這是聞雨風娘家那邊的人，本來跟他們就沒有什麼關係。
黎家五口人都已經往門口走。
張燼梵本來還想著留人吃飯，但看著這樣的情況，心中也知道不可能。
對於自己的家庭，他多少有些無奈在，並不明白自己父母為什麼非要跟姨媽姨夫這邊分個高低出來。
只得將人送到門口，小糰子被放在了地上，張燼梵上樓手中拿了小禮物，在旁蹲下身子。
雲寶對於張燼梵的觀感還行。
但也單純就是有點熟悉的陌生人。
最多還記得對方給自己的杏子干小玩具，她還喜歡了很久，直到捏的變形也沒有味道了。
「雲寶，新年快樂。」
張燼梵輕柔的低聲說著。
看著小奶糰子接過禮物，沉穩的小頂樑柱彎著眼眸對著他笑了笑。
「今天也真是抱歉，不過符希是個好孩子，身世也挺可憐的，有些想法都是我爸媽弄出來的，她之前是挺想跟你做好朋友的，你也別怪她。」
雲寶捧著自己的小禮物歪了歪腦袋。
「人不能決定身世，但能決定態度，人不能決定窮苦，但能夠決定理想，這是我師父告訴我的，即便是身不由己，做了什麼就是什麼，因果是不會騙人的。」
雲寶語調過於認真，本就想要在中間調和一下，還挺喜歡小糰子並不想要跟黎家鬧得很僵的張燼梵聽完有些訕訕。
他媽媽娘家那邊並不是沒有其他人願意照顧符希，但好像聽說是符希堅持要到他們張家來。
心中好似一閃而過什麼，但張燼梵並沒有抓住。
小糰子已經抬起小手手跟他揮手再見。
雲寶被人抱走出了門。
大門關上，等到汽車引擎的細微聲響消失，聞雨風才嘴上低罵了一句。
「看看把黎家能的，還有那個雲寶，我可都打聽過了，有陰陽眼可不是一般人，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的天賦。」
聞雨風仰頭哼聲。
「五六歲雖然有些能力，但在那道觀里八成也就是個小弟子，能知道什麼，我真是見了鬼的才問她。」
說著，她又將手輕輕拍在站在她身邊的符希身上。
「沒事，咱別聽他們的，小希你看你這不是也幫了不少人嗎，都是一樣的事情，雲寶還能跟你不一樣嘍？」
符希沒說話，只笑著乖巧點了點頭。
孟江晚對雲寶有些發憷，黎家決定要走的時候她就上樓了，也沒下來送。
而張爾澈又接了那個所謂的李總一個電話，正笑眯眯的滿意極了。
「哎，你放心你放心，要是您有問題啊，我們小希肯定能看出來，錢？錢不是問題……不一樣，黎家那個道觀出來就是靠這個生活的，我們小希成績也好，就是心善幫人……好咧好嘞，到時候李總你直接來就行。」
這才來他們家的第一天，就已經搭上了一根粗大腿。
「明天收拾收拾，李總還要過來呢，他可說了，比起雲寶來更相信咱們小希，你可得看好了，李總手下除了最出名的醫藥方面，食品等各方面也很火，到時候合作也好談了！」
符希點了點頭。
「姨夫你放心吧，」她的聲音也溫溫和和柔軟無害，「我從來沒看錯過。」
張爾澈才心滿意足帶著聞雨風去準備明天李總到來的安排。
-
張燼梵站直身子，俊逸的臉上帶著點疲憊。
「累了嗎？別什麼都隨著他們去做，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就好，有什麼問題直接找我就行。」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看向一直看著門口的符希。
「謝謝表哥。」
隨後就聽她軟聲感嘆，語氣之中滿是羨慕：「有這麼多哥哥真好，平時他們不過來玩嗎？」
她抬頭，眼神看著很柔軟。
張燼梵一時之間也不好解釋兩邊的關係，只嘴上說了幾句糊弄過去。
見她總盯著門口又覺得有些古怪。
「表哥，雲寶有什麼願望嗎？」
她這麼詢問著，語氣很是真誠，「希望雲寶有什麼願望都能夠實現。」
張燼梵不知道符希看到了什麼，對符希的反應也只是知道對方平時在學校裡面就很是乖巧也就是性格有些內向，但很招老師喜歡。
此刻又聽見對方這好似格外友善，又有些落寞的發言。
想必是內向的性格讓她沒什麼好朋友，遇見了雲寶這樣特殊的，想要跟雲寶做好朋友吧？
張燼梵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
車上，雲寶靠在張枝的懷中。
小糰子抱緊張枝的脖頸，軟乎乎的貼上去。
一大一小擁有著格外相似的眼眸，皆是明亮水潤的貓瞳，就這麼軟乎乎貼在一塊，小糰子還笑眯眯的跟媽媽一起看著爸爸和兩個哥哥。
弄得想要搶糰子的父子三人看著眼前這一幕，手上的動作都停下了，心中格外柔軟。
出門之後黎商霖就想要抱自家小崽。
只可惜被自家老婆半路截了胡，此刻一本正經坐在那邊，眼神卻巴望著，相當渴望。
「雲寶覺得那陰陽眼怎麼樣？真的假的？」
他到張家之後話很少。
而且本身性格就狡猾，在商場幾年鍛鍊的讓很多老狐狸都能背後聲涼，看人看的多了，雖然那個叫做符希的女孩子看著沒什麼異常，但黎文霍並不太喜歡她。
當然了，也可能有聞雨風和張爾澈極力炫耀，試圖將她跟他們家寶寶拉踩有關係。
窗外樹影還壓著前幾天落雨凝結的小小冰錐，晶瑩剔透的往下滴落雨水，將陽光反射的更加亮眼。
說道這個問題，小奶糰子坐直了身子。
「雖然是真的，但她已經牽扯太多因果了，而且面相上顯示她並不是個性格溫和的，周圍人有可能不自覺被她牽引改變因果，但一般只會更差，雲寶是覺得，舅舅舅媽家的事情他們自己操心就行了，沒必要去湊熱鬧。」
小糰子認真點頭。
看著自己周圍圍繞著的一圈人。
脆弱的大哥二哥，腦子有問題的爸爸，還有她美麗柔弱的大美人媽媽。
對自己家人有著十層濾鏡的小糰子認真拍著自己的小胸脯。
「不管你們多脆弱，雲寶保護你們，雲寶很強，很可靠！」
你看現在雲寶努力著連師父都養得起！
還有什麼是雲寶做不到的呢？！
小糰子拍著小胸脯滿是認真。
「對，哥哥可需要雲寶保護了。」
黎文霍先來湊熱鬧。
張枝低頭在小糰子額角親了一口。
黎文鈺面上還是懶散的，但往雲寶嘴裡塞了個杏子干。
黎商霖輕咳了一聲，面上不變。
就見小糰子扭頭看過來。
黎商霖身形略有僵硬，正想著自己該要怎麼回應自家寶貝這『宏大』的願望的時候——
「爸爸，你是不是該要複查了？腦子有病不能掉以輕心！」
「恢復的情況比預想之中的要好，之前就已經控制住了，再加上家裡人也上心，按時體檢定期複查，身上帶好應急藥物，平時不用太緊張，完全沒問題。」
張奕拿著報高單，說完之後側開臉打了個哈欠。
他跟黎商霖以前是同學，年紀差不多大，也難得在醫生里這個歲數保養的還不錯。
只是此刻他眼底疲憊，眼下染著一層青黑，平時被他整理的很好的白大褂雖然還規矩的系著，但有些不平整。
將各種檢查報告遞到黎商霖的手中。
張奕坐下，抬手撐住自己的下巴，不光是臉色不太好看，語氣也有些喪喪的。
在老同學面前，黎商霖倒不像是在其他人跟前那麼端著。
「我早就跟你說了，那是我家寶寶厲害。」
本就氣場頹黎的醫療大佬抬頭，看著對方臉上那已經毫不遮掩的寵溺和驕傲。
說他是女兒奴真的一點都沒錯。
作為同學，人與人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張奕雖然跟黎商霖經常聯繫，但基本在說黎商霖的病症還有以前的一些事情，關於小糰子的事，雖然暗地裡不少世家知道，但除去必要時候，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過多將目光放在黎家這個五六歲的小寶貝身上。
而且這種事情，光是聽說了，自己沒真正見識一番，總會半信半疑，就像是張奕。
之前的時候也好好好是是是，覺得黎商霖單純是女兒奴加上『腦子有病』，他要包管要理解。
而現在再看著對方這幅『嘴臉』，原本心中對什麼風水玄學，尤其是一個五六歲孩子口中的風水玄學並不相信的傢伙委婉的低下了自己的腦袋。
「黎總，最近小朋友有時間嗎？」
黎商霖此刻正抬手，一樣一樣將檢查的時候要摘下來的手錶袖扣等東西戴回身上,聽見這話抬頭。
「什麼意思？」
「你知道如雨是在兒科工作吧？這段時間她有些不太順利鬧出來了一些事情,狀態不太好,醫院讓她暫且休息回家，現在這幾日也睡不好覺，總突然驚醒說看見了什麼東西,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又固執又嚴肅,還喜歡硬撐著,我這也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就是你這幾日看起來蔫兒吧唧的原因？」
「具體是鬧了什麼事情？」
張奕停頓片刻,有些嚴肅。
「從醫鬧開始的。」
***
「就去看看，要是能解決就使勁宰他,他有錢。」
黎商霖很快跟張奕和小糰子商量好了時間，此刻車上，他抱著最近只給客戶看了幾處風水的小糰子開口。
雲寶看了一眼自己親爹。
圓圓大大的貓瞳晶亮,軟白的腮幫子輕輕鼓了鼓。
奪筍呢！
認真嚴肅的小頂樑柱睜圓了眼眸拍著自己的小胸脯開口。
「雲寶的定價絕對真誠,童叟無欺！」
她說著還翻起自己的小身子,小手搭在自家爸爸的肩膀上,跟自家爸爸認真對視。
試圖讓黎商霖在她眼中看見真誠這兩個字。
「對對對，這叫真誠。」
黎雲寶天戴著一頂普普通通的毛絨白帽子,不過只有從腦袋後面才能看見這帽子的小心機——帽子後面垂著兩隻長長的兔子耳朵，隨著小糰子的動作一搖一晃。
小奶糰子雖然覺得自家爸爸這語氣有些不夠真誠，但車子逐漸降速,雲寶被吸引了注意力。
到了。
——
張奕所在的由黎家部分投資所建成的私立醫院處在比較熱鬧的地方。
張奕家也就住在市中心，平時很是繁忙,他們也特意挑選的工作日，路上車子和人都比較少的時間來。
這個小區安保很好,還算是安靜。
大平層的地方，周圍帶著點古色古香的設計。
張奕今天也特意請了假。
此刻正在樓下等待。
黎商霖抱著小糰子出來的時候,他揚起點笑意迎上去。
但也能看得出他臉色比之前那天見到的時候更差更加憔悴,笑意也很是勉強。
雲寶之前跟張奕是見過幾面的，但沒有過多的交流,此刻見到他這幅樣子，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雖然一直覺得小奶糰子很可愛,但對方實在是沒有太多精力去誇獎,只疲憊的捏了捏鼻樑上面，簡單的說明情況。
張奕在前面帶路,一邊低聲說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眾所周知，在所有醫院的科室里,兒科是最管易發生醫患衝突的科室,小孩子忍不住的哭鬧加劇家長的不理智，導致兒科的大夫和護士一向最少，招不到人。
他愛人叫向如雨，從轉正開始就在兒科工作，現在是兒科的主任醫師，在京市醫科大擔任教授。
從醫這二十多年以來，各種醫患紛爭也看了不少，經歷了不少，卻沒有哪一次像是這次給她打擊這麼大的。
她負責的一個六歲的小患者從最開始的感冒過敏，在半個月的調理里，情況不但沒有好轉還每況愈下，最後去世。
那小患者的家屬不能接受這個結果，覺得明明只是最普通的疾病，他們還來了花費開銷都很高，號稱京市排名前幾的私立醫院看病,不斷質疑是不是向如雨的診斷出錯，或者用藥過度。
因為那小患者每次來檢查，情況都出乎他們所有人的預料，那數據的確不尋常，而且再怎麼確定檢查，也只能判斷對方就是過敏加感冒，但就是從這樣的輕微病症轉變成對全身臟器的不可逆損傷。
在搶救的時候也是兒科診室第一次這麼手忙腳亂。
對於醫生來說，每個人情況不一樣，治療效果也不一樣，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但對患者來說每一本病例背後都是他們親人鮮活的生命。
從每天去醫院鬧，到後來一次又一次的去舉報。
最後為了安撫病人家屬，醫院關於是不是用藥過度，診斷不到位，導致患者情況不穩定從而讓搶救也無計可施的調查開始。
其實這也是醫院給向如雨的安撫，讓她也不用擔心，好好休息。
小孩子用藥的分量本就要看情況而定，這個小患者的身體情況變化的也太快了，今天這個數值很低，要稍微加大一種藥的用量，本要一點點調節過來的，但等到第二天再來檢查，就發現這個數值又高的離譜，反而又有其他數值的意外情況。
而根據他們討論探究判斷出來當初向如雨做的判斷基本正確，給藥並不重，只是沒有人會想到這個患者的身體情況會變得這麼快。
但向如雨第一次完全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那孩子是獨生子。
父母年紀很大了做了好幾年的試管嬰兒才終於懷上生下來，本來看著漸漸冷靜了，但幾天之後，她就總說自己夢見那個小孩子，開始慌亂，開始不斷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處理的時候做了什麼錯誤操作。
本來他一直安撫著，也沒把她說她夢見那個小孩子當一回事，自然也想不起來找雲寶，直到前幾日——她說她在家裡的角落看見有個孩子蹲在那裡哭，而他也在夜半被不知名的聲音驚醒時候，看見過角落裡一閃而過的影子。
張奕此刻說著還心有餘悸。
「換了幾個地方住也沒有用。」
他對此頭疼極了。
「當然沒有用。」
小奶糰子被爸爸抱在懷中，聽了半晌終於開口，白軟的小臉嚴肅，軟糯的奶音認真。
「你紫氣和凌雲兩處正泛著紅光，這是最近遇上了麻煩的東西，很是兇險的面相，幾乎要將你的事業和生活都搞垮，要是再往中間擴散，到時候到了山根，那就威脅到性命了。」
張奕聽見這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不知道紫氣和凌雲這兩處位於哪裡，這話也聽著雲裡霧裡，但他知道，按照雲寶所說，他們家的確惹了東西。
「不過還好,你招惹上的東西雖然兇惡,但對你們本身沒有太多的謀害之心,不然也不會給我上門的機會了。」
「那怎麼辦？」
「先看一看，再找解決辦法,之後我給你們兩張符戴著，能夠降低那東西對你們的影響。」
張奕應了一聲,伸手撓了撓頭笑了一下。
又看向黎商霖。
「我到這個歲數了,這十多年來可真是頭一次這麼慌張。」
像是個張皇失措不成熟的毛頭小子。
卻不料是小奶糰子出來安慰他。
「術業有專攻,叔叔你的職業是治病救人，這種事情還是交給雲寶來,而且一開始不相信才是正常人，就算是聽見了傳聞，最多也就是半信半疑,要是誰一上來就相信的不得了,我才會有些懷疑呢。」
小糰子認真點頭,在張奕頹黎的自我嘲笑里開口,對上張奕怔愣的眉眼，那雙大大的貓瞳圓圓亮亮,裡面漆黑一片，卻又像閃著星光。
張奕和向如雨有兩個兒子，現在都正在國外做醫學深造,此刻他看著貼心的小奶糰子。
同樣都是崽。
怎麼崽與崽之間也那麼不同呢？
他心中思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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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慢慢入春，溫度逐漸回升。
外面的陽光還沒照到屋內。
室內陰暗。
張奕推開門,順手將燈打開，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看見屋內情況心中就是一個咯噔。
「如雨，你沒繼續睡？怎麼現在就醒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的女人聽見聲音回頭。
也已經四十多歲的年紀,皺紋卻沒有多少,黑髮很長，編成一條長麻花辮垂落在身後。
鵝蛋臉,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大美人，但跟張枝那種面上嬌軟背後毒舌的性格不一樣,她看起來有些嚴肅,很有老師的風範。
其實光看她這氣質，很難想像對方是個兒科醫生。
「我又夢見他了，我睡不著。」
向如雨慢慢開口,嗓音也是有些嚴厲正經的腔調,只是那張臉蒼白如雪，唇色也很淺,上面是過於乾燥所形成的嘴皮,她皮膚也不錯，所以那憔悴的黑青眼圈在她臉上更是觸目驚心。
她沒有看別人，說話的時候無力到好似幽幽嘆息。
雲寶眨巴著自己的眼睛。
「果然，這個姨姨被人盯上了，而且你們屋子裡感覺也不對——」
雲寶讓爸爸將自己放下地，來回看了一圈，小奶音格外嚴肅正經。
「她在說什麼？」
終於，向如雨的目光落在雲寶身上，有些牴觸。
張奕看她最近精神這麼緊張就沒跟她說這件事情。
此刻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姨姨，」看著乖軟無辜的小奶團已經走到了向如雨的身邊，「你就放心交給雲寶吧，好好休息，暫時不多想別的事情也可以的。」
她步調沉穩，說話也冷靜,就是這一口奶音,一時之間又認真又稚氣又溫柔，她抬手在這個看起來就很不得小朋友喜歡,不怎麼好相處的醫生姨姨手裡塞了個巴掌大的小布袋。
裡面裝著安神的符紙。
向如雨太累了。
要是再緊繃著，不光身體上撐不住,精神上也要撐不住了。
情況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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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如雨本冷著一張臉，沒想到雲寶對她的冷臉沒半點反應，走過來了不說，還往她手中塞了一個精緻的小布袋才轉身。
她實在沒有搞懂，最近休息不好，讓她大腦也有點遲鈍，總是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回憶自己當初對患者做出的各種診斷。
而更奇怪的是，拿起這布包之後，腦海之中的回想也停了，她抬手按了按太陽穴，目光忍不住的追著雲寶腦袋後面搖晃的兩根長耳朵看，睏倦如潮水一般湧上來。
看雲寶已經抬腳在周圍四處看著，張奕趁機過來扶起向如雨來，帶著她回房間休息。
等出來才跟雲寶開口。
「她就是看著嚴肅，其實很喜歡小孩子的，你等阿姨休息好了再來，她肯定喜歡你的。」
雲寶認真點了點頭。
「我知道姨姨是好人，也是好醫生，叔叔你看這裡。」
雲寶伸手，剛剛她在他們家書桌這裡停留了好久。
順著雲寶所指的地方，張奕看了半晌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不就是普通的書桌嗎？
在置辦這處房產的時候就安裝好了，一直沒有換成新的，少說在這裡也有七八年的時間了，總不能這地方還會出現問題吧？
張奕皺著眉頭緊緊的盯著這桌子，試圖要看出來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片刻，他抬頭對上小奶糰子的貓瞳，略有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