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鏡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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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這個年代的西域氣候比較濕潤,許多植被還沒有被破壞,水源較之後世充沛。

  這時候的羅布泊還是一個巨大的鹹水湖,另外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淡水湖,雪山上貯藏著無數積雪,每年春暖花開之時,這些積雪就會融化,化為潺潺流水,順著山澗低谷汩汩而下。

  這時候的人甚至可以在西域發展水運,這在後世是很難想像的事。

  正因為這片地方如此富庶,所以才會被周邊國家勢力一直惦記著,中原王朝亦然。

  說到戰爭,羅用也認同統一比分裂更能促進地方之間的交流和發展,那些真正成功的統一戰爭,它們的影響和意義往往也都是很深遠的。

  但戰爭總歸是很殘酷的,尤其是在各方勢力拉鋸不下的情況下,就算打了勝仗,也未必能夠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兼併。

  西域與中原離得那般遠,中間僅以一條河西走廊相連,這條走廊的東北方向有薛延陀,西北方向有西突厥,南邊又有吐蕃。

  在這樣的複雜形勢下,唐方若有兵力,肯定也要先去對付薛延陀和西突厥,松贊干布前兩年娶了文成公主,唐與吐蕃之間的關係變得友好起來,但是朝堂上的人肯定也都很清楚,這樣的友好是很難世代相承的。

  這些問題不解決,西域那片地方就算打下來也很難守得住,河西走廊一旦被切斷,西面那些從前打下來的地盤也就成了孤島,被別的勢力蠶絲鯨吞。

  這樣的戰爭不能給大唐帶來什麼實際上的利益,卻也要無數的將士用性命去填,徒勞地給當地百姓帶去災難。

  看看時間,眼下已是貞觀十八年春天,若是歷史不因羅用的到來發生改變,這一年李世民便要從洛陽發兵,前去攻打高句麗。

  高句麗地方雖然不大,但那隋代的楊廣,基本上就是栽在這高句麗手裡頭,這時候李世民若能一舉發兵將其拿下,自然也是有些榮耀。

  這一次李世民不僅自己御駕親征,還把儲君李治也給帶上了。

  李世民從前也是一名優秀的將領,這些年國力強盛,唐軍將領更是所向披靡,鮮少有打敗仗的時候。

  只他自當了這許多年君王之後,約莫再也不適合當一名將領了。

  這又是皇帝又是儲君的,一旦出點什麼事情,整個國家就要陷入混亂,搞得軍中將士束手束腳,根本沒辦法放開手腳打仗。

  後來看看形勢不好,大軍便撤去了,一行人灰頭土臉回往長安城。李世民到底還是比楊廣克制許多,自行找個台階便下了,並不與那高句麗死磕。

  羅用這一日與唐儉議事,說完正題以後,羅用道:「聽聞聖人早前弄了個凌煙閣,不知是否開始懷念起從前的戎馬半生來了?」

  「誰知。」唐大夫吃了一口熱茶,嘆氣道:「眼下高句麗與百濟正在合力攻打新羅,聖人對此事似是十分熱心。」

  唐大夫總是很能抓住重點,不過在他看來,長安城那邊的事情,還是交給長安城那邊的人去操心就好了,他們眼下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唐儉現如今雖然還擔著光祿大夫的虛銜,正經職位卻只有一個,那就是常樂書院院長。

  這一次羅用提出要安排一支隊伍去往西域,唐儉也是很支持的。

  他盼望著中原王朝終有一日能把突厥吐蕃高句麗全部納入中國版圖,他與羅用這邊專心經營西域,屆時也能發揮很大的作用。

  然而君王這時候卻像是魔怔了一般,硬是盯著一個小小的高句麗不放,著實也是令人憂心。

  東邊他想打高句麗,西邊他想讓郭孝恪去打那些西域小國,看著倒像是專門要揀軟柿子來捏。

  不知早前的那一起太子謀反案,是否終究還是挫傷了這位君王的意志,令他的內心變得虛弱。

  君王的虛弱,對於一個國家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情,唐儉也希望自己只是多慮了。

  唐儉與羅用這一日正在商議的,乃是關於郭孝恪的事情,早前為那沼氣燈的事,他們跟郭孝恪鬧得有些不愉快,唐儉打算這兩日去一趟高昌那邊。

  郭孝恪這個人雖然貪功貪財,還有幾分霸道,但是為人也不算很壞,一是一二是二的,做事比較爽快,也不愛搞什麼陰謀詭計,總體來說還是值得交往。

  早前郭孝恪派人來索取沼氣燈的製法,羅用不給,不給就不給了,他現在也不打算給,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之間就一定不能好好相處了,總還有其他法子的不是。


  數日之後,唐儉便帶著他的幾個學生兼護衛,往那高昌城去了。

  這個年代的讀書人很少,而有機會讀書的人,接受的大抵都是精英式教育,一個個能文能武,騎馬射箭不在話下,偶爾兼職當個護衛也是很能勝任。

  他們這一行人一路乘坐木軌馬車,先是去了敦煌,再從敦煌去往高昌。

  高昌城這邊,郭孝恪聽聞唐儉親自過來了,便也令人設了宴席接待他。

  這唐儉畢竟是個能人,家族勢力又大,郭孝恪難保哪一天也有尋他相幫的時候,就算先前因那沼氣燈之事有些生氣,這時候面上卻也不能做得太難看,只是在這宴席之上,就沒有那麼熱情了。

  「怎的郭都護莫不是還在為先前的事情生氣不成?」酒過三巡,又說過了一些客氣話之後,唐儉這便進入正題了。

  「我生不生氣,橫豎也沒人在意。」郭孝恪說道。

  「又怎會沒人在意。」唐儉笑道:「你看我今日這不就給你賠禮來了?」

  「怎的那羅用自己不來,倒叫唐大夫親自來走這一趟?」郭孝恪說道。

  郭孝恪確實也沒怎麼生唐儉的氣,人家那身份地位學識風度家族底蘊都在那兒擺著呢,而且難得還是個不拍皇帝馬屁的,郭孝恪這個草莽出身的,說實在也有幾分佩服他。

  再說這回這件事,確實也氣不到唐儉身上,郭孝恪氣的是羅用,他一個當下官的,根本都沒把自己這個上官放在眼裡。

  「他那就是一塊棺材板兒,你跟他生什麼氣,我這天天都在他跟前,要不是自己看得開,早都被他氣死了。」唐儉說著又給郭孝恪倒酒:「來來,吃酒吃酒。」

  一邊吃酒,一邊又可勁埋汰羅用:「那棺材板兒不招人待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不怎麼會被人扔到常樂縣去當個小破縣令……」

  郭孝恪聽了這些話,心裡確實也舒坦了幾分,那棺材板連皇帝都敢懟啊,如今這般做法倒也沒什麼稀奇。

  只是說到這個不招人待見,郭孝恪也是心有戚戚焉,畢竟他老郭也是一個不招人待見的典型嘛……

  這頓酒吃著吃著,郭孝恪就給唐儉倒起了苦水,說他現如今的處境是多麼多麼不容易,沒仗可打啊,他身上有大把力氣,硬是沒有用武之地啊!

  皇帝對他已經有些不滿了,上次回他公文的時候,言語間就已經比較含蓄地敲打過他了,說是如今河西富庶,讓他不要貪圖安逸云云。

  唉……他這哪裡是貪圖安逸,他這都如坐針氈了好嗎,再不能做出一點成績,皇帝一個不高興,說不定就能把他給捋下去。

  他們老郭家可就靠他郭孝恪一個人了,也不跟那些士族大家似得,這個人不行了還有其他人能幫忙頂著,他這上有老下有小的,肩膀上的擔子很重啊。

  唐儉對他的處境表示了深切的理解和同情,然後又對他說,這種情況就算弄到了羅用那個沼氣燈的製法也不管什麼用。

  「你可聽聞長安與洛陽之間正在修鐵軌?」唐儉對郭孝恪說道。

  「自然有所耳聞,只是與我又有什麼干係。」郭孝恪擺擺手,表示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那滎陽鄭氏便是早早從羅用那裡得了消息,提前置辦下了不少鐵礦,近來長安與洛陽修鐵軌,正是大量用鐵的時候,他們鄭家人光是賣鐵,都不知掙得了多少錢財。」郭孝恪說道。

  「只可惜了,我們這裡的礦都是小礦。」說到這件事,郭孝恪也是覺得有幾分惋惜。

  唐儉這時候便與郭孝恪說起了一件舊事:「去歲開春,我在晉昌城會友的時候,曾見過一個老道,那老道與我說,在酒泉西南方向的大山里,有一條礦脈,礦石隨處可見,那地方冬長夏短,常年冰雪覆蓋,只有夏日那短短几個月才能進去,我觀那人說話的語氣神態,倒像是真事……」

  郭孝恪一聽這個事,頓時來了精神:「當真?酒泉那邊當真有礦脈?」

  「應是有的。」唐儉點頭道:「只不知具體在何處,你若有心,不若待到今年入夏之後,差遣手下到那大山之中去尋一尋。」

  郭孝恪很感動,他跟唐儉非親非故,從前也沒有什麼交情,沒想到對方竟能將這麼重要的消息透露給他。

  唐儉說這也沒什麼,那大山裡的鐵礦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尋得,若是果真尋著了大礦,那郭孝恪也就可以向朝廷交差了,沒有戰功,尋著一處大礦也是功勞一件。

  說起來,他們現如今之所以能在河西待得這般安心,也正是因為有郭孝恪在這裡坐鎮。羅用也說了,郭都護的礦區若是要用到常樂縣生產的燈罩,他便以成本價銷售。

  不日,唐儉等人回往常樂縣。

  郭孝恪這邊,則著手開始組織進山尋礦的隊伍,他讓自己的長子親自帶隊。也等不到入夏那時候了,眼下這時候就先過去,大山若是進不去,能進到哪裡算哪裡,先在周邊地區熟悉熟悉地形也是好的。

  郭孝恪與自己的兒子叮囑道:「聽聞那山中多險,你自當心,莫要丟了性命,這一次能不能尋得礦脈,不僅關係到你阿耶我能不能向聖人交差的問題,興許還關係到我郭家以後的家族前程……」

  那片山區之中若是果真藏有一個大的礦脈,那麼他們老郭家的人,這回可就真的要發達了。

  這麼一來,戰功不戰功的,也就沒有那麼要緊了,沒看那些大家族出身的郎君們,人家就算沒有半點戰功,照樣也在長安城中混得風生水起。

  如此這般,郭孝恪原本還想尋點事端,藉機發動戰事的心思,也就徹底歇下了。

  而羅用這回確實也沒誆他,他讓唐儉透露給郭孝恪的這個地方,正是後世鏡鐵山礦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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