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不稱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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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正是春耕時節,公府這邊每年這時候都比較忙碌,除了一些慣常的勸農課桑工作,還會有一些貧窮的農人向公府借種子借農具借耕牛,這也都是慣有的。

  常樂縣轄下並非人人勤勞淳樸,亦有那潑皮耍賴的,亦有那不事生產的,每年一到春耕夏收秋收這些時候,縣中官吏便很是頭疼。

  按照一些本地吏員的說法,這幾年他們都算是好的了,也就是他們羅縣令那塊棺材板兒鎮得住,再加上這年頭家家戶戶的日子也都還過得下去,這些人也怕被人抓,抓到那縣衙大牢里,每日只給一碗清水兩個雜麵餅子,關上一二十日,餓也得被餓個半死。

  在某些距離常樂縣比較遠的村鎮上還流傳著這樣的說法,說是早前有個和尚和道士在常樂縣城裡打架,那羅棺材板兒二話不說就差人去把他們給抓了起來,在那大牢里一關關小半個月。

  又說那道士法術多麼多麼高強,就連晉昌城裡的什麼什麼大人物都曾請他到家裡做法事,又說那和尚出身多麼多麼高,尋常都跟敦煌晉昌那些個讀書人做朋友,亦是個士族郎君云云。

  那一下子被關到大牢里,每日亦是只有一碗清水兩塊餅子,半點關照也無,小半拉月以後被放出來,哎呦那個餓得,臉都黃了。

  話說一年前羅用因為白疊花的推廣種植去到一個鎮上,鎮上一個大地主請他吃飯,席間便有人提到這件事,問羅用果真抓了和尚道士沒有。

  羅用說:「沒有啊,我的人過去的時候,他們都跑完了。」

  那個地主也是真心挺尊敬愛戴他們這塊棺材板兒縣令,又怕他虎了吧唧得罪了大人物,便勸道:「往後再有這種事,你還是當作不知道吧,那些人的來路可不簡單!」

  羅用不以為意:「那有什麼辦法,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

  地主默然,想想也是,這棺材板兒若不是這種性格,怎麼能把自己從長安城弄到他們常樂縣這邊陲之地來了呢。

  不過這財神爺就算脾氣不好不知變通,那他也是財神爺不是。

  那些個長安人不要最好,他們常樂人高興還來不及。

  自打羅用來了以後,他們常樂人的生活便是一日好過一日。

  且不說這回常樂縣新出現的那種十分明亮的沼氣燈,就是羅縣令阿姊家的羊絨作坊與面巾作坊,都不知叫縣中婦人們掙到了多少錢財。

  去年秋日收白疊花的時候,敦煌晉昌好多人來他們常樂縣爭搶貨源。

  結果幾個月以後,聽聞那些運到長安城的普通白疊布,價錢比去年降了不少,這一路千里迢迢運過去,利潤若是不夠高,那就不大划算。

  涼州一帶情況相對好些,那邊距離長安城更近,而且還有很多大家族在涼州那邊興建布坊,技術也更加先進,敦煌這邊無論是從地理位置還是從技術水平上,都不占優勢。

  在他們這一片,唯獨那羅二娘的面巾作坊勢頭最盛,早前第一批貨運去長安城,便切切實實掙到了錢,後來這附近許多大大小小的作坊,都選擇把自己庫存的白疊花賣給她們,只要價錢談妥了,他們便把貨物送過來。

  現如今常樂縣轄下各村鎮,都有婦人在那面巾作坊幹活,那面巾上面有花紋,剛開始的時候要記圖紙,可要了這些婦人的老命。

  好在只要學會了一個圖紙,就可以一直織下去,那花樣雖難,但是一塊面巾到底也就那麼大一點,只要是真正花了心思下去,鮮少有人學不會。

  聽聞那作坊里還有一些腦子靈活的婦人,學新花樣很快,她們那些人的工錢也高,因為做新花樣有補貼,做舊花樣就沒有。

  不管掙得多掙得少,那總歸是掙到了錢的,就算是那最笨的婦人,每月只能掙得幾十文錢,那在家裡說個話,也是要比從前硬氣許多。

  這些婦人們白日在作坊里幹活,晚上還能出來街上逛逛,手頭上寬裕些的,還能買些頭花脂粉之類。

  自從常樂縣點起了那沼氣燈之後,周邊地區不少人過來看究竟,這就使得常樂縣的夜晚越來越熱鬧。

  不少敦煌晉昌一帶的商販也都到這裡來擺夜市,在這裡做買賣的伊吾人晉昌人亦是頗多,各色雜胡都很常見,甚至還有一些剛剛開始學做生意的崑崙人。

  因為常樂縣這個地方地處偏遠,當地以及周邊一些地區大多不算富裕,這就使得他們這裡的物價比較低,夜市上的東西都很便宜。

  還有羅二娘的羊絨作坊以及面巾作坊里,不時也會出現一些次品,從前這些次品大多內部消耗,賣給自家作坊里的員工,最近她們倒也拿了一些貨物到夜市上低價銷售,引得不少人爭相搶購。


  那樣一條顏色鮮艷的面巾子,只那花紋上錯了一點,便按三文錢一條便宜賣了,這城裡頭只要是稍稍寬裕一些的人家,就能捨得給家裡的女孩兒買了。

  還有那些個羊絨製品,只要價錢便宜,就沒有嫌多的,家裡頭的老老少少都是要穿的,那羊絨毛衣褲輕便保暖,冬日裡在外衣裡邊穿一套,可比他們從前裹那好幾層粗布衣裳還要暖和。

  常樂縣的夜晚很熱鬧,白天則常有大宗貨物進出,進來的有白疊花、羊絨、鐵、石炭、木材、糧食等等,近日還有一種用來製作沼氣燈需要用到的釷石,時常也是成車成車地從伊吾那邊運過來。

  運出去的則多是各種成品,像羊肉罐頭、木軌馬車、打穀機、燕兒飛、針、醬料、白酒、茶葉、羊絨製品、面巾等等。

  現如今在隴右道西面這片地方上,每每說到常樂縣,大伙兒便都道那是一個特別熱鬧的小城,城中百姓皆頗富裕。

  在眼下這個貧瘠閉塞人口稀少的年代,熱鬧和富足的生活正是許多人所嚮往的。於是各色人口源源不斷地流向常樂縣,這些人既是消費者也是勞動力,還有人帶來了資金。

  也就是在沼氣燈投入使用之後的這些時日,常樂縣中明顯就比從前熱鬧了許多,而且還有越來越熱鬧的趨勢。

  隨著後面幾個沼氣池的逐漸開放,作坊區那邊也都點上了沼氣燈,然後就開始向居民區推廣普及,一盞燈每月只需三文錢用氣費,比用油燈還省,城中百姓就沒有不願意的,在眼下這個大推廣的階段,同樣不需收取開戶費,還送一盞沼氣燈。

  照理說像這樣的大力推廣,肯定要花很多錢,但是常樂縣公府這邊卻並不吃虧。

  原因是他們公府手裡持有很多土地,自打這個沼氣燈推廣之後,縣城地價水漲船高,求購者亦多,先後賣出幾塊地皮之後,常樂縣公府就有錢了。

  羅用讓人仔細帳目,每一筆收入和支出都要算得清清楚楚,若有餘錢,便要攢起來充作修水渠之用。

  杜構和夏彥在休息了小半個月以後,就開始出去勘察地形了,與那些從前負責過這個工作的吏員們一起,一出城,往往就是好些時日都不得歸來。

  自從這沼氣燈在常樂縣推廣開了以後,周邊那些地方也有人過來打聽的,還有那尋合作的,大抵便是想讓羅用安排一些人手,到他們那些地方上去修沼氣池布置沼氣燈。

  常樂縣眼下正當要發展的時候,羅用哪裡肯,推說這沼氣燈技術還不太成熟,等他這邊再研究研究,技術成熟以後再向周邊地區推廣。

  郭孝恪也想要這個沼氣燈技術,奈何羅用這回根本不買他的帳,找唐儉唐儉也不搭理他,於是他就去找陳皎,問他這個上官是怎麼當的,怎麼連自己手底下的官員都管不動了?

  陳皎很是鬱悶,心道你這隴右道兼安西都護府的頂頭上司都壓不動那塊棺材板兒,這時候倒是來尋我的不自在。

  其實陳皎一早就想走了,奈何調令遲遲不肯下來,於是他請自己的族人朋友幫忙打聽。

  吏部那群人說,那羅用就是個刺兒頭,偏又有些能耐,聖人愛惜其才,就是想讓他在隴西好好發光發熱的意思,不想再鬧出什麼事端,這不,看陳皎跟他相處得挺好,一時便也不打算給他們這邊換人了。

  陳皎:誰跟那塊棺材板相處得好?好個屁!

  這一邊,郭孝恪壓不動羅用,就寫了文書到長安城去告狀。

  皇帝對郭孝恪這兩年在高昌那邊的成績並不滿意,他當初之所以讓郭孝恪去當這個安西都護,主要就是為了讓他去邊疆打仗的,結果郭孝恪去了那麼久,仗是一場沒打,就知道成天喊人到山上去挖礦石。

  這倒也不能全怪郭孝恪,打仗這種事情,總得師出有名啊,現在的大唐隴西一帶,與西邊那些小國友好得不得了,每日裡商來商往貨進貨出的,早前他們盯上的那幾個小國,現在都忙著搞發展了,根本不惹事。

  還有那個焉耆國,之前不是還挺拽的,現在他們也是派了使臣來長安,表明了自己與突厥人劃清界限的決心,又表現出對中原王朝十分尊敬仰慕的樣子,就這樣,你還好意思派兵去打他?

  皇帝近來不禁也開始反省,自己當初讓羅用去常樂縣,到底是對是錯呢?

  又幾日,羅用的文書也到了,與那份文書一同被送過來的,還有一箱子燈籠燈罩沼氣燈。

  長安城這邊沒有沼氣,這沼氣燈送過來,也就是給他們看個樣子,那些個燈籠燈罩倒是有用。

  燈籠裡頭點上蠟燭,蠟燭的燃燒同樣也會產生熱量,使燈籠裡面那個塗抹了氧化釷的網紗激發出強光,燈罩則是套在油燈的燈座上使用。


  「倒是不錯。」皇帝言道:「令人去尋些釷石,多做一些燈籠燈罩供給宮中使用。」

  「喏。」

  對於皇帝這幾日的表現,有些人看在眼裡,心中不免也是暗暗地猜測揣度著。

  「那些從常樂縣送來的燈籠燈罩,聖人似並不十分喜愛。」在面對自己的族人以及私交好友的時候,他們也會對這件事情進行交流討論。

  「大抵不是心中所愛。」有人道。

  作為一個有野心的帝王,自然還是更想開疆擴土一展宏圖,羅用做的這些事情雖然也不錯,但確實不是他心中所願。

  這就好比他某天想吃荔枝罐頭,宮人卻道荔枝罐頭沒有了,與他端上來一碗橘子罐頭,滋味雖也不差,卻到底不稱心意。

  與這一箱燈籠燈罩一起被送過來的那封文書,上面寫著氧化釷的分辨以及用法。

  羅用在這個文書上還說,他們現在製作出來的這些燈籠燈罩還不夠亮,聽聞西域那邊有一種燒制琉璃的方法,若是能以那琉璃做燈罩,那將來做出來的燈必定就很亮了,所以他打算組織一個隊伍去西域,尋找燒制琉璃的方法。

  皇帝想了想,准了,那常樂書院開辦亦已有些時日,差不多是該讓書院中那些年輕人去西域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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