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睡錯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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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琳譏誚:「不聽你耍弄,我就不是我?你可真不要臉。」她隨即用一種很解脫又輕鬆的語氣道:「卞海濤,為感謝你不娶之恩,這封信我不和你計較。不過你碰我錄取通知書的事兒,欠我一個解釋。」

  卞海濤眯了眯眼,眼神有些陰鷙,瞬間又恢復,笑起來,「你看你,還和過去那樣任性不懂事。我寫信是關心你,至於錄取書,什麼錄取書,你考上大學了嗎?恭喜你!不過我並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見姜琳對他抗拒冷淡不復從前的迷戀,當下沒再想敘舊,反而換上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轉身走了。

  戴國華本來要去找程如山,結果聽見卞海濤叫琳琳,他立刻站在那裡沒動。這會兒看卞海濤走了,他似乎明白點什麼,怕姜琳不好意思便假裝什麼也沒聽見趕緊去找程如山。

  姜琳自然不會真拿信去告卞海濤,這事關自己的名譽,她可不想程如山跟著受委屈。而且這麼一封信,對卞海濤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否則他也不會寫的。

  至於錄取通知書上那個卞字,鉛筆字,細小、不明顯,想必如果她上鉤他就承認,她質疑他自然不會認帳。別人也會覺得可能是謄錄人員或者什麼人無意中畫上的,至於為什麼看起來像卞字只是巧合而已,畢竟一張通知書經手好幾個人呢。

  看卞海濤的態度,姜琳猜測他要麼想用通知書威脅她,要麼想顯擺他的權勢勾搭她,估計後者居多。

  只是現在看她態度冷淡,他就矢口否認。

  大寶小寶一直乖乖地站在她身邊,剛才卞海濤和她說話,他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如今他們已經8歲,比6歲時候心智長大很多,一下子就知道這個卞海濤是孟妖婆說的那個男人!他攛掇娘拋下他們和爸爸來城裡找他!

  這是個壞男人,是他們家的頭號大敵,一定要小心警惕。小哥倆對視一眼,雖然沒說話,卻已經瞭然於心,一定要告訴爸爸!

  卞海濤卻沒走,他只不過做出冷傲的樣子,繞過一片院牆站在暗處觀察她。

  孟依依不對勁,有秘密,他瞧著姜琳也不對勁,會不會也有秘密?還是真的已經愛上程如山?方才見面的時候,她看向他的眼神和過去截然不同,沒有任何柔情和留戀,反而像看一個憎惡的熟人。

  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時候程如山端著倆飯盒和兩個勤務兵過來。

  姜琳帶著大寶小寶立刻迎過去,「辦得順利嗎?」她懷疑卞海濤那個混蛋會不會已經刁難過程如山。

  程如山朝她笑笑,「沒問題。」他給介紹一下兩位幫忙的勤務兵,一個叫高小川,一個叫辛連才。

  「麻煩你們啦。」

  「麻煩啥啊,咱們一個軍區就是一家人。」倆勤務兵很勤快,麻溜地跳上車幫忙搬東西。

  程如山把飯盒遞給姜琳和大寶小寶,裡面是幾個白面饅頭和包子,還有一些鹹菜,「先對付一下,晚上再好好吃一頓。」

  他帶他們去宿舍,裡面能有十來個平方左右,放一張上下雙層的木板床,一張桌,再放銅盆架之類的也差不多就滿了。

  大寶小寶進去看看,比家裡可小多了啊,不過他們什麼都沒說,免得讓人家以為鄉下來的。

  戴國華領了一個軍綠色的厚床墊子、一床軍被和一個銅盆過來。

  姜琳立刻招呼他吃點饅頭墊吧一下。

  戴國華和程如山就著熱水,幾口把一個饅頭吃完,吃掉兩個以後繼續去搬東西。

  大寶見狀,立刻咬一大口,想像爸爸那樣,他覺得那樣很有男子漢氣概。

  姜琳看見趕緊阻止他,「大寶,你慢慢吃,小心噎著。」

  小寶就笑,「大寶,你嘴又沒有爸爸的大,你還想吃一樣多?」

  大寶沒吭聲,只默默啃包子。

  很快他們把東西先搬到門口,程如山跟那倆勤務兵道謝,讓他們先去忙,他和戴國華把床歸置一下。

  一般都是按照屋子的形狀,把床東西擺放,但是他們在鄉下睡炕,南北方向習慣了,所以還是南北方向擺著。炕櫃、衣箱等暫時放地上。房間還有一張公家的桌子,一把椅子,兩條能坐兩人的條凳。

  大寶小寶卻在擺弄燈繩,電燈泡發的光昏黃的,但是比油燈要好,不冒煙、不怕風吹,等天黑也更亮一些。在外公家那年他們沒好意思玩兒,這一次沒人看著可以玩個夠。

  程如山把床弄好,又把床墊、被褥拿出來鋪上,讓姜琳和大寶小寶上去歇歇,他則去和戴國華裝爐子。


  這裡沒有炕,冬天很冷都要生爐子,生了爐子自己家也能做飯燒水。

  裝爐子主要看煙道,裝不好要跑煙,甚至會導致一氧化碳中毒。等天暖和就不用這樣帶煙囪的爐子,直接用煤球爐做飯燒水即可。都收拾好差不多也傍晚到吃晚飯的時間。

  程如山拿了飯票、錢和戴國華去打飯。

  除非夫妻倆都上班,孩子在校,家裡沒老人,一般拖家帶口在這裡住的晚上多半自己家做飯。自己做飯不但節省,關鍵口味好,大鍋飯菜剛吃還行,天天吃不用幾天就膩歪。

  姜琳讓大寶小寶進被窩躺會兒,倆孩子累得不輕。

  這時候有個勤務兵端著兩個飯盒快步過來,敲敲門,「程隊長。」

  姜琳忙出去,見是高小川,「他打飯去了。」

  高小川道:「狄處讓我送倆菜來。」他看爐子都安好了,笑道:「程隊長動作真利索。」

  姜琳拿搪瓷碗出來把倆菜接了,又拿花生瓜子出來給高小川吃,順便就打聽一下狄處長的狀況,他愛人稱呼工作等,家裡什麼人。這也不是機密,而且以後女人們總要打交道,高小川主動告訴她很多。

  他和辛連才是狄光明的勤務兵,和程如山也熟的,一般人都瞧不起他們這些勤務兵,說好聽的是公務員,其實就是打雜的,給領導們打掃衛生、買菜、跑腿等等。可程如山從來不輕視他們,每次如果去外地帶東西回來,要給別人也必然給他倆,多少的反正不會落下。

  「嫂子,其實你別看有房管處,真管著分樓和院子的,是政治部主任說了算。」高小川告訴姜琳。

  姜琳不是很懂部隊的編制,就問哪位主任。

  高小川:「方主任,不是後勤部的那個馮主任,是方師長。大政治部的主任,除了軍區司令就是他呢。」

  姜琳尋思知道也沒用,他們也沒機會接觸方師長,不過她還是很感激小高告訴她這些。

  聊了一會兒見程如山還沒回來,高小川就先走了,他還得去跑腿兒呢。

  很快程如山和戴國華打飯過來,姜琳把高小川來的事兒告訴他們。

  戴國華笑道:「小高說實話,就是那方師長一般見不著。」

  程如山讓姜琳先吃飯,他又把大寶小寶叫起來。

  姜琳嘗了嘗,雖然味道一般,但是部隊伙食量實在。一毛錢打一小盆白菜粉條,裡面好幾大片肉,另外還有一個菠菜豆腐,三分錢沒肉。美中不足,太咸!給大寶小寶吃得一個勁地喝水。

  大饅頭不小,姜琳一個就飽,大寶飯量大起來,吃得和她差不多。

  吃過飯,戴國華問程如山要不要一起去狄處長家坐坐。

  程如山道:「今天亂糟糟的,安頓一下,明天去。」

  戴國華就先告辭去另外宿舍休息,程如山送他。戴國華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卞海濤的事兒,隨即想了想程如山這樣敏銳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還是別多嘴。

  程如山回來,姜琳已經燒好水讓大寶小寶洗臉洗腳,正在說文生和爺爺嫲嫲是不是也吃飯在幹嘛呢。他們家一直吃飯比較早,一般5點半最晚六點就吃完了。

  姜琳:「文生要去磚窯廠,肯定辛苦,這會兒估計吃飯睡覺了。」她哄著他們聽會兒收音機就睡。

  等大寶小寶上了床,姜琳坐在爐子邊出神,文生追著車跑的樣子總是讓她揪心。

  程如山把碗筷飯盒洗刷乾淨,打水洗漱,回來坐在姜琳旁邊抱住她,柔聲道:「我想辦法儘快讓他們也過來。」

  爹娘和文生的戶口沒必要過來,他們的糧食在大隊,到時候定期把糧食拉過來就行,所以只需要解決住的問題。

  如果能分兩間房,或者兩室一廳那就最好。只是軍區大院人多,房子緊張,不是很好辦。而且有一些人搞特殊,分了樓卻不把下面的平房退回,一直占著,導致蓋樓以後房子也沒有得到緩解。

  再不濟也可以多要一間宿舍,只是初來乍到,這個要求也不好提,得過陣子才好辦。

  姜琳靠在他胸前,「如果這裡分不到,我們就在外面賃個房子住吧。」

  省城除了工廠單位等集體或者國有的,另外還有一些私人的住宅,只不過當初被徵用當了經租房,集體出租。原說這種房子要還給屋主,只是二十年過去,依然沒有歸還。現在這種房子有些被改做它用,有的還可以租賃。


  程如山安撫她:「不用擔心,我來想辦法。」

  累了一天,收拾一下兩人也早點上床歇息。姜琳說她抱小寶去上鋪,讓程如山帶著大寶睡下鋪。

  程如山卻把倆兒子往下鋪一放,蓋好被子,自己爬上去和姜琳一個被窩。

  姜琳:「……」

  程如山把她一摟,「明天把上面圍欄加高一些再讓小子們睡。」

  姜琳也就不說什麼,畢竟兒子也大了,不能總和媽媽一床睡,小哥倆正好。

  有程如山在一起,姜琳既不擇席也沒有因為遇到卞海濤心情波動,就是有些想家,說了兩句話她就沉沉睡著。

  今晚吃食堂的大鍋菜,那師父打死賣鹽的,吃咸了喝水多,半夜小寶在被窩裡拱啊拱被尿憋醒了。

  小哥倆睡迷瞪,還以為在家呢,小寶爬起來摸索自己的小尿壺。他們現在都能睡整夜,不過有時候晚飯吃了魚或者肉,喝多了水,下半夜也會起夜。閆潤芝怕他們凍著,就準備一個小尿壺放在窗台,讓他們晚上自己解決。小尿壺每天都刷得乾乾淨淨,並沒有意味,他倆也習慣。

  屋子裡掛著窗簾,外面也熄了路燈,黑乎乎的幾乎看不清。

  這會兒咋也摸不著,他急了,推大寶,「大寶,咱家窗台呢?我咋摸不著窗台了。」

  大寶做夢吃紅燒肉呢,小手揉著肚子,吧嗒一下嘴:「被我吃了。」

  小寶只好穿上棉襖下地,又想起來他們在城裡,「哎呀,咱們搬家啦!」

  大寶也骨碌坐起來,摸了摸,咦?爸媽呢?

  程如山已經醒了,卻依然摟著姜琳不動也不出聲,讓小哥倆自己解決問題。

  小哥倆很快就想起來已經搬家,屋子很小,睡上下鋪,他們在下面爸媽肯定在上鋪咯。這會兒兩人也適應黑乎乎的環境,約莫看清點輪廓。大寶踩著上床的小梯子摸了摸,摸到程如山的後腦勺便放了心,他爬下來:「爸媽睡覺呢。」

  小寶憋得不行:「大寶,我要尿尿。」

  大寶也穿上棉襖,「院子裡也沒個茅房,要不咱們去澆樹得了。」宿舍外面牆根有一排國槐樹,還挺粗的,肯定澆不死。在家裡閆潤芝不讓他們對著花樹直接撒尿,說會把它們燒死,不過看這樹這麼大一兩泡尿應該燒不死吧?

  小寶憋不住了,趕緊去摸門。

  幸虧程如山有數,收拾東西的時候儘量貼裡面放,不至於妨礙屋內的動線。

  大寶摸索著拿起桌上的手電筒,小哥倆劃開插銷出了宿舍去找地方撒尿。

  宿舍一排排的,每一排之間兩頭都有圍牆和門洞,可以遮擋視線。前排是後排的南牆,屋後有樹,他倆就在那裡小便。

  大寶:「咱就偷摸這一回啊,明天去看看哪裡有廁所。」

  要不讓人家看著,多丟人啊,肯定得說他們鄉下來的隨地小便。

  小寶:「明天把小尿罐放門口好了。」

  兩人回到門前關掉手電,推門進屋,脫了棉襖相繼鑽進被窩。

  大寶:「小寶,你放屁了嗎?」

  小寶:「才沒有。」

  大寶:「那屋子裡怎麼有股子酸臭味兒啊?」

  他們家被褥總是清清爽爽的,乾淨得很。

  小寶:「屋子裡潮唄,城裡也不見得多乾淨。」

  大寶就不說什麼,也實在還是困,小哥倆躺下秒睡。

  程如山聽著倆孩子出去,嘀嘀咕咕的,過了一會兒拿著手電回來,關掉手電卻去了隔壁!

  他尋思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走錯屋子回來,結果那小哥倆並沒有發現走錯屋子。

  程如山囧了一下,抽出胳膊輕輕地把姜琳放下,給姜琳蓋好被子,手一撐輕巧地躍下地,拿自己的衣服到下鋪穿。

  這時候方澄光值夜交班回來,又累又困,他進屋也不開燈,直接脫鞋脫衣服睡覺。掀被子上床的時候,竟然摸到熱乎乎又軟和的身體,嚇得他趕緊啪一聲拽亮電燈,原本以為是哪個女人故意來壞他名聲逼他結婚,卻見自己鋪上睡著倆孩子。

  一模一樣,白白嫩嫩,又黑又密的長睫毛漂亮得不像話。

  臥槽!

  方澄光差點炸了,自己什麼時候有倆兒子?


  他一把將上鋪的戰友拍醒,「何亮,你他娘搞什麼鬼?」他不自覺地壓低聲音,生怕吵醒那倆熟睡的孩子。

  何亮睡得死沉,拍了好幾下才醒,「啊,澄光你回來啦?怎麼啦?」

  方澄光拉著他的頭讓他往下鋪看。

  何亮迷迷瞪瞪的,彎腰探頭看了一眼,驚得他差點跳起來,「啊——」

  方澄光立刻捂住他的嘴,「小點聲,生怕全大院的人聽不見啊?」

  何亮驚恐地看著方澄光:「兄弟,你、你、你什麼時候生倆兒子?」

  「你他娘生的呢,是不是你哪裡拐來的?」

  何亮使勁搖頭:「我老早睡了,什麼都不知道。」

  「你這樣的還當兵,被敵人端了老窩都不知道。」

  「所以我沒當兵啊,我這不是在後勤嗎?哈哈。哎,澄光,看這孩子,娘俊得很啊,你是不是……哈哈。」他尋思怪不得方澄光死活不肯結婚呢,原來是想喜歡這樣的啊。

  方澄光翻了他一眼,「你腦子裡的想法和你腳丫子一樣臭。」熏得滿屋子酸臭。

  他倆就研究這是誰家的孩子,沒見過。

  何亮想起來,「是不是隔壁的啊,今天新搬來一家子。我回來的時候聽見隔壁有動靜。」

  方澄光:「然後他們就讓兒子睡我的床?」

  何亮笑道:「有孩子小夫妻倆不方便吧,你多擔待唄。」

  方澄光:!!!

  何亮說得興奮起來:「我跟你說,我之前還尋思什麼動靜呢,這會兒想明白了,喲呵,小夫妻倆可激烈呢。」

  外頭正要敲門的程如山舉起來的手愣是沒敲下去。

  方澄光:「算了,我在另外床上對付一下。」

  何亮繼續在那裡嘖嘖稱奇,「這小夫妻哎。」

  程如山敲了敲門。

  方澄光立刻去開門,看到外面的程如山,他揚眉,扯了扯唇角,有些牙疼的感覺,「你是隔壁的?」

  程如山:「我兒子出門方便,回來不小心走錯屋子,抱歉。」

  不等方澄光說什麼,何亮蹭得跳下地,熱情道:「快進來!」他被自己現編的激動到,非要從程如山身上找點什麼來驗證自己的說辭。

  看!他居然直接套了棉襖沒穿背心和襯衣,裡面是光著的吧,扣子都來不及全繫上,嘖嘖,這又白又結實的胸脯子啊。

  程如山進去,看到小哥倆頭靠頭睡得那麼香忍不住唇角彎了彎,眼神變得異常溫柔。他俯身,掀開被子,用大寶的棉襖蓋著他,將他抱起來,「抱歉給你們添麻煩,等下我來抱小寶。」

  何亮立刻熱情地幫忙,「我幫你。」他伸手要去抱小寶。

  方澄光擋開他,自己把小寶的衣服蓋上抱起來跟著程如山走過去。

  回到屋裡程如山並不開燈,只輕手輕腳地把大寶放下,又從方澄光懷裡接過小寶,低聲道謝。

  方澄光看他居然把倆孩子都放下鋪,心裡也信了何亮的話,他轉身出去。

  程如山給兒子蓋好被子,出門去隔壁道謝,順便自我介紹。

  何亮熱情得很,他瞅著程如山又高又俊,氣質不俗,小夫妻人家活動多點也是應該的嘛。他看方澄光表情有些那啥,趕緊捅捅他後腰,「程隊長,我可聽說你們運輸隊了,以後咱們多多幫襯哈。」

  程如山笑了笑,「有需要的儘管說,只要我能幫上的一定儘量。」

  何亮高興得很,把自己和方澄光介紹給程如山。

  程如山:「不打擾你們休息,等安頓下來請你們喝酒。」

  何亮:「那敢情好。」

  程如山告辭回去,幫忙帶上門,也不見方澄光出來關門,看來這倆人平時從來不鎖門的。

  程如山推自己宿舍門的時候,還聽見何亮在嘀咕,「澄光你瞅著他媳婦兒了沒,是不是可俊啦?」

  方澄光沒好氣道:「人家俊不俊和你有什麼關係啊。」不過想起那倆小子,還真是挺俊。

  第二天很早就從軍營傳來出早操的哨子以及口號聲,在這裡誰也別想睡懶覺的。

  姜琳趕緊起床,程如山已經出去打水回來燎水讓他們洗臉,又熬上一砂鍋小米粥。


  程如山:「你再躺會兒也行,我去食堂買幾個包子和油條回來。」

  姜琳:「我睡醒啦。」她下地,昨晚和他擠在一起,睡得很香,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程如山拿飯盒和搪瓷盆去打飯,順便去叫戴國華過來一起吃。

  姜琳看看小哥倆,睡得可真香,她洗臉洗洗手巾,拿了牙缸牙刷出去刷牙,就看到左邊隔壁出來倆青年。

  一個笑得有點滑稽,一臉打探你秘密八卦的表情,另外一個相貌英俊,表情卻有點不以為然。

  她看他們一個朝她笑得曖昧,一個盯著她眼神有些玩味兒,她有些納悶,笑了笑,「早上好。」

  何亮哈哈笑道:「早,我叫何亮,他是方澄光,昨晚上認識了你家程如山和大寶小寶。」他瞧著姜琳,哎呀,真俊啊,這要是他媳婦兒,他肯定不會帶兒子們來,耽誤生弟弟妹妹啊!絕對丟老家沒商量!生一個就丟回去生一個就丟回去!

  姜琳納悶地回頭看看屋裡,「昨晚上?」

  何亮嘿嘿笑:「是啊,你們……那啥,倆小子跑他床上來睡。」

  姜琳:「我們哪啥?我們有床啊,咋去你們床上?」她怎麼也想不通。

  方澄光看她那茫然的神情,道:「別聽他瞎說,你家小子起夜,回來走錯屋了。」

  姜琳驚訝地看著他,「走錯?」她東西看了看,這一趟排著十來間宿舍,還真別說,晚上她要是出來也找不到地方。

  她笑起來,「多謝你們啊,給你們添麻煩。」

  方澄光:「沒什麼,程如山已經解釋過。」

  何亮也不急著去打飯,就和姜琳聊,熱情得給她講這裡怎麼怎麼,要注意什麼什麼,買東西去哪裡,買菜去哪裡,誰家別得罪,誰家你別理睬,哪個婆娘討人嫌,那個好占便宜,哪個容易嫉妒人,你長得漂亮別和她說話等等,說了十籮筐裝不下。

  姜琳:「……多謝你告訴我這麼多。初來乍到,我兩眼一抹黑,什麼也不懂。」

  她進屋拿好些花生瓜子還有糖塊出來給他們吃,「我們自家種的,這會兒還香著呢,沒返潮。」

  方澄光已經被何亮給囧得說不出話來,知道你八婆,你要不要這、麼八婆?人家是長得俊,可關你什麼事兒,你看你激動得,好像你媳婦兒一樣生怕吃了虧。

  他問姜琳:「你們一家子怎麼住宿舍?」

  結了婚的小夫妻,一般都住宿舍,不過有孩子以後會想辦法去批兩間的,當然也看職務和工齡。

  姜琳笑道:「我們剛轉過來,房子沒現成的,要等等。」

  方澄光:「沒現成的?」

  他朝西邊看了看,那裡是一片平房大院,住著一些中層,有些已經搬到樓上去,卻還占著下面小院子。他又扭頭朝屋裡看看,小小的宿舍,單身汗和姑娘擠在一起還行,帶著孩子的確不方便。再說,隔壁都有人,夫妻倆要辦事還真不安全,哪哪都聽得見。

  小哥倆這會兒正好醒了,兩人從被窩鑽出來,也不怕冷下地蹦躂。

  看他看瞅他們,大寶小臉一板,趕緊穿衣服。小寶卻笑得像傻狍子,光著屁股亂蹦噠,朝著他招手,「叔叔好。」

  方澄光不由得笑了笑,「睡得很香啊。」

  小寶:「是啊,在部隊睡覺可安全,耗子都不敢來。哈哈。」

  這時候程如山和戴國華打飯過來,看何亮和方澄光在,就打招呼,給戴國華介紹一下。

  方澄光和他們說兩句就去食堂吃飯。

  戴國華和姜琳招呼,就跟大寶小寶道:「今天有什麼安排,要不要跟著我出去耍?」

  大寶:「謝謝伯伯,我們要先去外公家呢。」

  戴國華:「對啊。」

  吃過早飯戴國華走了,他先跑趟短途,等程如山安頓好再說。

  等他走後,程如山一家吃過飯,收拾一下鎖上門,先在附近熟悉一下。

  這裡略偏僻,本來沒有公共汽車,為方便出行後來特意延伸2號線過來,走過去差不多十幾分鐘。2號線不到紡織廠、汽配廠,但是到無線電廠和省大等地方。

  現在按站點多少買車票,孩子也不免費,而是有專門的小孩兒票。

  姜琳拿著一張摺疊的紙,把軍區大院、軍營大院,車站,附近的國營菜場、供銷社代銷點、糧油副食品店等都給標上。


  程如山沒想到她才來就摸清這麼多,笑道:「不當偵察兵浪費了。」

  姜琳:「不是我偵查的,是何亮熱情,他還告訴我西邊有一片空地,我都想去挖地種菜。不知道允許不允許。」

  程如山:「我問問看。」

  這種基本就是你問有人一定說不許,但是你去種也沒人管,除非等真有用途需要清理,否則基本就是先來後到,種了再說。

  他們去代銷店買了一些罐頭、酒水、糖果等。現在家裡不少賺錢,姜琳更不管他花錢,畢竟有些錢也是必須要花的。

  晌午吃飯之前,程如山帶著姜琳和大寶小寶先去一趟狄光明家。

  他們住在西邊那一片平房院裡,雖然也有樓,按照狄光明的級別,可以分兩小套,或者一個大套。他老婆巫淑嫻是鄉下來的,且經歷過地震,總擔心樓那麼高,掉下去或者倒了太危險,死活不肯去。

  這大院很多鄉下來的婦女,大部分是正常的。有一些感覺自己草雞變鳳凰,恨不得洗掉所有鄉下的痕跡,最瞧不起鄉巴佬。有一部分恐懼變化,覺得城裡人狡詐城裡東西會咬人,菜也有毒,恨不得把這裡變成另外一個鄉下才好。

  這兩撥人,在大院裡互看不順眼,再加上一部分城裡真正的市儈小民,整個大院家屬區,堪比前線。時常上演刀光劍影、槍炮轟鳴,甚至還有各種無間道、敵後偵察等等。

  男人們為此非常苦惱,簡直是不能更頭大的。

  這是何亮告訴她的秘密。

  巫淑嫻,聽名字是個溫柔賢淑的婦女,實際有個外號叫高大全,個子高嗓門高,手大腳大臉盤子大屁股大,整天嘴裡掛著要安全第一,全須全尾的比什麼都強。

  姜琳檢查一下,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沒什麼問題。他們一起去巫淑嫻家,獨門獨院,走到門口敲敲門。

  來應門的是辛連才,他是狄處長的勤務兵,幫著打雜買菜跑腿等。

  招呼一聲,他就請一家人進去,跑去匯報。

  狄處長還沒回來,巫淑嫻和一個老太太在家裡。她原本沒工作,後來狄處長發現她閒著整天不是打架就是張羅事兒,一幫子老娘們沒個消停,就給她找了個工作,在劇團看管道具。她特別看不上文工團那幫子小年輕男女,「一個個眼睛要長頭囟上去唻。整天盯著老狄他們這些幹部,不想自己好好工作。一心想嫁個男人就飛上枝頭當鳳凰。也不想想,咱們好不容易熬過來,沒餓死,沒被地震震死,沒被運動弄死,熬到如今這日子,能讓她們那些小狐狸精撿現成的?哼,還說我厲害,我要不厲害,這軍屬大院不得天天打離婚?」

  老婆子耳朵聾,啊啊呀呀的。

  辛連才:「嫂子,程隊長一家來拜訪,昨天說過的。」

  巫淑嫻一聽這才打住話頭,從屋裡出來,先拿眼把姜琳、程如山、大小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這眼神是習慣性的審視,她要用自己老辣的眼神一眼看穿他們,看看是不是和自己一道的,要是一道的以後好好提攜,要不事?哼!走著瞧!

  姜琳笑道:「嫂子好,昨天我們搬過來就想上門拜訪的,只是灰頭土臉不好意思。」

  她看巫淑嫻雖然穿著軍褲,上面卻是農家的褂子,脖子上還扎著鄉下婆娘扎的圍脖,頭髮也沒燙卷,土氣的頭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年紀,不過因為不善於保養,實際年齡估計應該小一些。

  男人們稱呼職務,女人們喜歡嫂子大姐的稱呼,這是何亮告訴她的。

  巫淑嫻看她長得奇俊,眼神卻清亮亮的,看人也穩重一點不飄忽,心裡就有幾分好感。旁邊的程如山她是見過的,又高又俊的一見面她還想給介紹對象呢。

  她又看看倆孩子,長得一樣,穿得一樣,表情一樣,仰著頭笑微微地看她,不過一個孩子眼神有點嚴肅另外一個卻嬌憨可愛。

  這麼打量一圈,她選擇做個熱情的大嫂,笑著對姜琳和程如山道:「哎呀,你們才搬過來,習慣不?還缺什麼不,告訴嫂子,嫂子領你們置辦。」

  她請一家子進屋,看程如山拎著罐頭和酒,立刻道:「我說大兄弟,你這是幹啥?來嫂子家還用帶東西?不興買這些城裡景兒,沒意思,白花錢。」說是這樣說,卻還是收下,畢竟家裡也有應酬,老狄也得給人送。

  姜琳又把一布口袋的花生遞過去,「這是家裡自己種的,過年炒的,這會兒還能吃呢。」

  巫淑嫻一看,這布口袋做得真俊,粗棉布,上面還繡著一支杏花,旁邊繡著程如山的名字,口上一根拉繩,這麼一拉就能封住。


  「大妹子,你手可真巧哈。」

  姜琳笑道:「這是我娘做的,我學呢,做得沒這麼好。」

  巫淑嫻就和她聊起針線活兒,「這會兒那些小年輕,有幾個會做的?都想嫁個軍官,到時候有勤務兵給她收拾呢。」

  姜琳只聽著,並不發表意見。

  巫淑嫻又說起分房子,「你不用犯愁,回頭我去給你問問,保管給你們家也分個院子。沒我們這麼大吧,起碼也有個三間房住住。」

  姜琳聽何亮說過巫淑嫻不是和婆娘們掐架就是喜歡大包大攬,辦不辦得成那可不一定。

  她也不抱希望,只滿口道謝。

  巫淑嫻又喊著讓辛連才加菜,留客人吃飯。

  姜琳忙道:「嫂子不忙,我們要去娘家走一趟,過兩天去大學報到。等安頓好,有的是時間和嫂子聚。」

  巫淑嫻就不留他們,卻拉著姜琳的手讓她挑些菜去,「都是周邊菜農挑著來賣的,新鮮著呢,比菜場的好。」

  其實現在菜場賣的也是周邊菜農交的任務,不過一批批的總是不那麼新鮮,不如單戶農家挑過來的水靈。姜琳也不拒絕,順著她的意挑了一棵白菜一捆菠菜,然後跟她道謝告辭。

  巫淑嫻送他們出去,對姜琳道:「你要是碰到那些捲毛,別搭理她們,一個個妖里妖道的,保管瞧不上咱們這些鄉下來的。」

  姜琳只管點頭笑。

  正好之前諷刺姜琳的那個二十來歲的婦女經過,用火鉗子燙的頭,聽見巫淑嫻的話很是不樂意。

  她瞪了姜琳一眼,卻也沒當面說什麼,畢竟巫淑嫻在呢。

  等她走過去,巫淑嫻又對姜琳道:「看見沒,整天把自己當官太太呢,兩口子上躥下跳的活動。」

  姜琳自然不接話,等巫淑嫻一句話說完,就禮貌地告辭。

  巫淑嫻讓她有空就過來玩兒。

  大寶小寶雖然不耐煩她唧唧歪歪,卻很禮貌地朝她擺手,「阿姨再見。」

  巫淑嫻還給他們糾正,「以後就叫大娘!」

  大寶小寶立刻改口叫大娘,大娘再見。

  走遠了,姜琳長舒了一口氣,大寶小寶也舒了一口氣,程如山沒異樣,卻笑了笑。

  他垂眼看姜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不用想太多,就和在家裡一樣,好相處的就處,不好相處的咱們不處。我們不靠他們吃飯,不必特意結交。」

  姜琳點點頭:「我知道啦。」雖然這樣說,總歸還是要注意,在軍區大院這種地方,和鄉下自然不同,各種關係不可能不注意。當然,她也不懼的,畢竟他們也沒那麼大的野心要如何如何,自然也不必委屈自己。

  回家簡單做點晌飯吃,程如山去借邊三輪摩托車,姜琳和大寶小寶收拾一下。

  就在這時候,那個卷頭髮婦女「路過」他們宿舍門外,冷笑道:「才來就削尖腦袋鑽營,金剛鑽托生的?」

  姜琳反唇相譏:「素不相識,見面就惡意指責,不是蠢就是壞!」

  她斷定這不是什麼大幹部家的婦女,領導家的婦女不會這麼掉價沒教養找個陌生人拌嘴。

  「你說話咋這麼惡毒?你不知道我誰?」婦女眉頭豎起,聲音尖利幾分。

  姜琳:「你多了不起我應該知道你?有本事先把你的臉印在錢上再說這話。」

  不怕閃了舌頭!我怕不是吃飽了撐的,認識你個有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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