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軍區大院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個渣男是在跟她示威?暗中提醒她,他有本事給她動手腳讓她考不上大學?

  呸!

  程如山看她臉色一沉,分明就是生氣,而不是被人發現的尷尬、窘迫,他提著的心先落了回去。他握住她的手,「不要生氣。」

  姜琳想了想,當著長輩和孩子的面也不適合說這個,便握住他的手,「來。」

  程如山拿起掛在牆上的煤油燈跟她去了東間,閉上門把燈放在燈窩裡。

  姜琳掏出卞海濤前陣子寄給她的信放在炕上,「你看看吧。」

  程如山不看信,卻盯著她的臉,「有什麼特別的嗎?」

  姜琳想了想,「敘舊算嗎?」有些過於曖昧的敘舊,但是她可以解釋。

  程如山垂下眼睫,「我……可以不看嗎?」

  姜琳居然感覺他眼神縮了一下,這是此前不曾見過的樣子,他目光可以鋒利、堅定、溫柔,卻不曾這樣示弱。她忍不住抱住他的腰,貼緊他的胸口,「對不起。」

  程如山摟著她,「你沒做錯什麼,不必說對不起。」

  是他高估了自己而已,原本她的過去他並不介意。可相處日久,越發感覺她的美好,他會忍不住嫉妒一下。

  她曾經也會這樣投入別人的懷抱,這樣緊緊地抱住對方,笑著說親昵的話……他讓自己不要多想,因為胸臆間會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憋悶感,夾雜著銳利的刺痛。

  因為他知道她對卞海濤跟潛博、呂航這種人不同,他們處過對象,她是真的喜歡那人。

  當然他克製得很好,從來不會表現出來。

  姜琳決定跟他深談一下,趁機把卞海濤的事情說開,免得他不知道情況會亂猜亂想影響兩人的感情,她不舍的他難受。

  原主雖然和卞海濤情濃意濃,卻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不過對姜琳來說這個並不重要,她也不會說這些。

  她要說的是,當年的確抱著處對象的心思和卞海濤相處,是想結婚的,只可惜他們下鄉的時候卞海濤選擇了結婚當兵。而剛下鄉的時候,她真的很難過,產生自暴自棄的念頭,想要找個人隨便嫁掉解決上工太勞累的問題。

  於是她利用了程如山。雖然這一切都是原主做的,可她用了身體,背鍋也並不冤枉。

  畢竟,對程如山來說,這一切就是事實。

  她移開視線看著他的下頜,輕聲道:「程如山,對不起,我欠你一個解釋和道歉。」

  程如山垂眼看她,道歉嗎?他不需要。畢竟當初知道她討厭他,他也沒有對她付出一絲感情。等後來縣城重逢開始他感動於她的等待,開始慢慢了解她,從那開始,她就鮮活地紮根在他心裡,一顰一笑,一嗔一怒,牽動他的心腸。

  程如山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他的眼睛,斟酌著措辭,「琳琳,你是全心全意在這裡的,對嗎?」

  屋子裡有些黑,燈窩裡的煤油燈並不能將空間全部照亮,他又太高,眼睛幾乎是隱在陰影里。

  可他的聲音卻溫柔,讓她心安,她道:「當然。」

  程如山笑起來,垂首吻她,「這就夠了。」

  不用解釋太多,畢竟他吃醋也是不可避免的,和她在一起久了,原本不知道吃醋為何物的他也會吃醋。看她對別人笑得那麼甜美,他也有些嫉妒。可又如何呢,他也不舍的限制她一絲一毫,只想她活得開開心心的。

  姜琳抱緊他勁瘦的腰,嘟囔道:「不一樣的,我對你和對從前……其他任何人都是不一樣的。」

  她不是刻意否定過去,而是遵從內心,程如山是她遇見的最好,她願意寵著他。

  程如山聽力敏銳,居然聽清她的嘟囔,驚喜地抬起她的頭,凝望她澄澈的雙眸,「媳婦兒,你說的是真的嗎?」

  姜琳被他看得竟然臉紅了,「我說什麼了?我什麼也沒說。」

  程如山心裡歡喜,「那麼,我可以理解媳婦兒的意思,覺得我是最好的嗎?」雖然她一開始不願意嫁給他,可幾年後重逢,她也開始感覺他的好,慢慢地喜歡上他?

  姜琳:「喂,你不要臭美,不許驕傲!」

  程如山把她抱起來,「不驕傲,我會努力比昨天做得更好,讓你每天都擁有一個更好的男人。」

  姜琳心頭一熱,捧著他的臉湊過去親他。

  片刻,她道:「結婚後我跟他沒聯繫的。他突然給我寫信,肯定不懷好意。又在我通知書上動手腳,這是威脅嗎?顯擺他有本事讓我上不了大學?」


  程如山一怔,她想的居然是威脅?原本他尋思她會以為卞海濤想和她舊情復燃呢。

  「不用擔心,這個交給我。」程如山讓她放心,再沒有半分猶疑不定。

  姜琳點點頭:「好,程如山同志,男人的事情,男人解決,我全權授權給你解決。」

  把卞海濤的那點事兒說開了,姜琳感覺心頭一陣輕鬆,好像放下一坐大山似的。而程如山也明白她的心意,知道她已經放下過去那段感情不再留戀,更喜歡現在他給的生活。他心裡說不出的歡喜,有一種不知道要怎麼疼她才好的感覺。

  姜琳看他雖然表情淡定,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欣喜,她也喜歡,勾著他的頸,附耳低語:「程如山,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程如山一動不動,凝神屏息:「我聽著呢。」

  姜琳低柔的嗓音道:「結婚的時候我的確沒有喜歡你,甚至沒看清你的樣子。但是後來,我了解了你的為人,就越來越喜歡。現在我要肯定地告訴你,我心裡只有你一個,再沒有……唔……」

  不等說完,她就被他吻住了,再說不出什麼。

  這夜對小夫妻倆來說有著深刻的意義,於是水乳交融互寵一夜也不稀奇。

  轉眼年底,孫清輝、王瀟、梁芳和陶紅星等知青們都來跟姜琳告別,考上的這就把關係轉回城,來年直接去學校報到。沒考上的也回家過年,來年二月再回來。

  姜琳跟他們約定省城再聚。

  過年的時候,程蘊之把姜琳考上大學這事兒記到家族大事記裡面。

  大隊也很高興,特意請鄉下草台班子來唱戲,從初一唱到初五,四外村都來聽。程玉蓮領著一幫老太太們扭秧歌,商宗慧等小伙子們卻張羅著踩高蹺。

  今年過了一個比過去每一年都快樂的娛樂年,老人孩子都開心。大人們更開心,因為磚窯廠和繡花坊都賺錢,揚紅大隊大部分人家都有勞力去幹活。掙了錢,今年肉魚蛋菜的都比往年豐盛,家裡的布票、工業券、煤油票等也都有錢買不必白放著過期,還能攢錢翻蓋自己家屋子,小日子有了奔頭!

  這都是姜廠長帶來的改變,現在她考上大學,他們都替她高興。

  所以今年來姜琳家拜年的人更多,初一一整天不停地有人找她道喜。

  要不是程如山怕他們累著她媳婦兒,主動說大家去看戲招呼一聲就算拜年,他們能拜一個正月。

  初五這天,閆潤芝和程蘊之領著文生、大寶小寶出去找人玩兒,順便去聽戲。

  姜琳和程如山覺得聽戲不如彼此好玩兒,兩人喜歡躲開眾人四處溜達說悄悄話,膩歪得不行自己卻不自知,恨不得當連體人。

  晌午兩人回家做飯。

  正月里前幾天基本吃現成的,過年前囤了一小缸大餑餑、豆包、蘿蔔扁豆皮包子、棗山小餑餑、面魚等,現在只需要拿出來餾著吃。別看大冷天,卻有好幾個涼菜,雞凍、豬皮凍、燒肉等滷肉,另外再做一個芝麻蒜蓉拌菠菜。

  菠菜是開水焯出來的,加上一點芝麻醬、蒜蓉、精鹽即可,爽口清新,好吃得很。

  兩人做好飯,日頭都老高了,看戲的還不回來。

  姜琳:「我去叫。」

  他們家現在不養豬,省了很多活兒,家裡也就做飯洗衣服,玩一天也沒什麼,不過飯點還是應該回來吃飯的。

  姜琳發現大家都散了,戲班子的人也在大隊那裡吃飯。

  請他們來管吃管住,一天給五塊錢,不便宜。以往水槐村從來不請的,現在有拖拉機、磚窯廠、繡花坊,大隊賺錢,而且今年考上一個大學生,需要慶祝樂呵,程福軍和程福聯也就大方一把。

  姜琳找了一圈,就看到自家老的小的和人家討論得熱火朝天。

  閆潤芝和文生跟幾個唱戲的正在探討唱腔,什麼梆子、茂腔、京劇等等,都要怎麼唱,有什麼特點,跟人家學。

  程蘊之則和班主在那裡說戲,你這個戲本子很多錯誤,我給你改改。

  大寶小寶則央求著人家給他們畫了臉,打扮成喜歡的角色,還穿上人家的戲服,拿著刀槍劍棍的在那裡嘿嘿哈伊。

  姜琳:「大寶小寶。」

  兩人立刻轉身看向她,給姜琳囧得差點後退。

  只見倆孩子一個化成關公,一個一半臉是曹操一半臉是包公,我滴天啊!


  如今家裡生活好,小寶的個子發育起來和大寶一樣高,她一下子都分不出誰是誰來。

  倆孩子來了興致,蹭蹭跳過來,一樣的動作,雙手叉腰對著姜琳,示意她分辨大小。

  姜琳看了看,還真是不好猜。

  她猜不出,其他人更猜不出。

  這時候程如山過來,姜琳笑道:「兒子弄混了,你來猜猜。」

  程如山笑了笑,大手在小關公頭上胡擼一把,「大寶。」

  「不對,我才是大寶!」小寶跳出來,學著大寶的樣子,惟妙惟肖,一點不差。

  程如山:「大寶不可能把臉畫成兩半,除非故意騙人。要不是故意的,你就是小寶。」他摸了小寶一把,看他一張臉畫成兩半,別提多滑稽。

  「我冬生好棒!」小寶跳起來,「鏘鏘鏘鏘Cei~~」

  這時候傳來文生和閆潤芝的聲音,他倆在那裡唱戲呢,一個唱丈母娘,一個唱陪媳婦回娘家的傻姑爺。

  文生雖然年紀大,但是他因為12歲就錯亂,心智停留在那時候,沒有煩惱歲月對他格外優待,看起來份外年輕,聲音也帶著年輕人的清亮飽滿。

  閆潤芝的嗓音是偏甜美溫柔那一類的,年紀大了更是柔柔緩緩,咿咿呀呀適合唱黃梅戲等曲目。她純粹自學的,不專業,但是聽著特別有味道。

  姜琳不是愛聽戲的,但是因為小老太太和文生愛唱愛聽,她現在也聽。

  姜琳笑道:「以後爹娘跟著咱們去城裡,讓他們天天去公園,拎著收音機錄音機去和人家唱戲玩。」

  程如山攬著她的腰,「我媳婦兒真好。」

  戴國華就說他婆娘整天想著怎麼在男人面前和婆婆爭寵,家裡鬥智鬥勇,頭疼爹很。

  姜琳得意道:「那是咱娘好嘛。」

  就擱以前原主那麼作,閆潤芝都對她很好,從沒指責過。現在她和家裡一心,閆潤芝更把她往心窩裡疼。她可以毫不違心地說,閆潤芝對她比對程如山好。因為閆潤芝知道,兒媳婦兒好,兒子就好,孫子好,一家子都好。

  姜琳也明白她的心思,人家對她好,她就對人家更好。他們給她一個完整的家,滿足她對爹疼娘愛的渴望,情感的荒漠得到慷慨的澆灌,她有了活力,自然就會回以慷慨。

  初七這日戴國華來找程如山,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本來說得好好的,肯定行,突然又說不行,說犯錯誤會被審查。你說氣人不?」戴國華之前說幫程如山在軍區拿一個戶口,本來已經跑好關係,差不多的,結果今天突然收到信說不行,讓他另想辦法。

  戴國華都跟程如山誇了海口,吹一火車皮的牛,現在不行,他既沒面子又內疚,這不是耽誤人家程如山的事兒嘛。

  程如山拍拍他的肩膀,「本來就試試,不行另想辦法,不必生氣。」

  戴國華看他這樣反而更不得勁。

  程如山這人沒接觸的時候,聽人家說多陰多狠,接觸以後就發現其實性格很好。他對朋友寬容大方,從不發脾氣,更不罵人,絕對不像有些自以為了不起的整天把罵人的話掛嘴邊。

  就接觸這兩年,程如山已經幫他不少忙,不管自己有什麼困難,只要和他說,他都盡力。自己老娘和婆娘處得不好,程如山都能幫他想辦法擺平。

  可自己以為有把握的這麼件事卻沒做好。

  「要不咱換個人……」

  「不用,我另外找人試試,有人欠我一個人情,正好可以幫忙做這件事。」

  戴國華見他說得篤定,便鬆了口氣,「不耽誤你事兒就行。」

  等戴國華走後,程如山跟姜琳說一聲,他騎車去公社打電話。

  這一次還是找的顧明翊,他們從來不寒暄廢話,都是有事說事。

  「我想要個省城戶口。」

  「小山子,一條命就換個破省城戶口,你當老子命不值錢是吧?」

  「你的命上一次換我家族平反,很值,這一次用舟子的命換。」

  「……傻舟子的命為什麼我還?」

  「因為你和他睡一個被窩,你應該比較喜歡他漂亮的身體和絕色的爆發力。」

  「臥槽!程如山,那真不是我寫的!是那誰……瞎寫的。」


  「沒事,我媳婦兒一眼就識破你們的幼稚遊戲,勸你好好找個媳婦兒,不要整天盯著兄弟們打主意。」

  「嘟嘟……」

  電話掛了,程如山笑了笑,心情不錯,等顧明翊有媳婦兒,他會送一份更豐富的大禮。

  轉眼正月二十,再過兩天程如山要送姜琳和大寶小寶去省城。

  程如山本身在軍區有工作,如今升為隊長,顧明翊幫他直接把編外改成編制內,這樣就可以把程如山的戶口、糧油關係轉過去,順便把大寶小寶帶過去直接在軍區小學讀書。

  時間太緊,現在還沒安排到房子,先借住單間宿舍,後面再想辦法。

  要去城裡大寶小寶很開心。

  大寶對文生道:「把你的劍和臉譜戴上,咱們去給芹芹姐他們表演。」

  小寶:「咱們家的雞要不要都帶去?」

  閆潤芝忙道:「你們陪著媽媽去讀書,爺爺和嫲嫲帶著文生在家裡,咱們家還有地,還有花花草草,而且還有秀坊和磚窯廠呢。都得有人看呢,文生負責看磚窯廠,我就看著秀坊。」

  大寶小寶後知後覺,驚訝道:「你們不去嗎?」

  如果姜琳自己去,他們在家裡,他們會想媽媽的,想和媽媽在一起。可現在要和閆潤芝分開,他們又不舍的。而且他們走了,就剩下文生,那文生多可憐啊。

  小寶已經開始抹眼淚了。

  文生:「我要替娘看著磚窯廠!」

  磚窯廠有商宗慧、程玉蓮、大隊三方共同管著,姜琳並不擔心。其實不過是大隊副業而已,規模不大,技術成熟,如今又是賣方市場,只要他們不亂搞,就會一直賺錢。只需要把關不要亂安插人,不要瞎指揮就可以,其他的讓他們每天自己運作就行。

  閆潤芝為了穩住文生,就讓他負責幫娘看著磚窯廠,文生答應了。

  不過姜琳發現文生格外安靜,甚至都有些躲著她的目光,她就知道,他肯定不開心。

  只是現在條件不允許,一家人都去也沒地方解決,所以需要克服一下,過陣子再說。

  為了避免孩子們情緒波動,姜琳也不說什麼,只是安撫他們。

  程如山:「不要擔心,過段時間一定會把文生和爺爺嫲嫲都接過去的。等過年咱們再回來上墳祭祖。」

  大寶小寶還小,對時間並沒有太清晰的概念,畢竟才過完年,他們就會覺得嗯,時間很短,過年而已,就和下周下個月的感覺差不多。

  閆潤芝給收拾了很多行李,被褥姜琳自己一套,再一套她和程如山的,大寶小寶兩人一套,另外他們的衣服、書本等。閆潤芝還給他們做了很多鹹菜,一小罈子腐乳、鹹菜、鹹鴨蛋、炸醬,米麵等都要帶上。

  雖然說家裡沒多少東西,也不需要帶太多東西,可閆潤芝還是收拾了小山似的一大堆,生怕孩子們用什麼沒有到時候麻煩。

  她甚至還想讓程如山把家裡兩隻小母雞帶上,養著還能下蛋吃。因為徐愛梅告訴她,在城裡每一樣都要花錢,到時候開銷就大得很。

  她還把家裡攢的布給姜琳做了一套細棉布的床單被罩,這樣套在被褥上,防止髒了被子,不用像家裡似的總要拆洗被子。過年前幾天,她還趕著給姜琳做了新衣服,按照姜琳設計的樣式,做了一件到膝蓋的風衣,款式簡單大方,現在有縫紉機,她特別會做。

  其他什麼過日子的碗筷、刀鍋鏟、瓢盆之類的,她也收拾,尤其大青石蒜臼子不能忘了,不管搗蒜泥還是花生碎、芝麻醬的都方便。

  收音機、座鐘、自行車……

  閆潤芝:「你們都帶上,我們在家裡也不騎,家裡也不用看時間。」

  姜琳:「收音機家裡好幾個,帶一個去,剩下的你們聽。座鐘和自行車放家裡,自行車給文生騎。」

  文生現在情況很穩定,如果不是年紀大了,真的和十歲出頭的孩子差不多。

  說著說著,姜琳都有些心酸起來,忍不住要讓他們一起去。

  程如山攬著她的肩膀揉了揉,「也不是不回來,有些東西去那裡也能買。」

  閆潤芝:「買不是要錢嘛,家裡反正有就帶上。留著錢寶兒娘上學,在學校里人多總要應酬。咱們從鄉下去的,寶兒娘你別太節省,別寒酸著自己,讓人家排擠。」

  小寶:「我琳琳這麼俊,誰敢排擠!哼!」


  大寶:「我們去給媽媽撐腰!」

  本來還傷感的氣氛,被小哥倆弄得又笑起來。

  準備了兩天,姜琳去磚窯廠跟他們叮囑一下,沒考上的知青繼續留在這裡幫忙記帳,所以姜琳並不擔心。

  正月二十五那天,戴國華開車來拉他們,這一次他們沒運貨,等二月以後再說。閆潤芝又讓把姜琳的手箱、炕櫃帶上,恨不得把衣櫃、衣箱、櫥櫃都帶著,免得到那裡沒的用。

  程如山:「娘,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

  臨上車的時候,姜琳抱抱閆潤芝,和程蘊之握手,又抱住文生。

  文生一直很安靜,沒說話,他把姜琳抱起來放在卡車踏腳上,朝她揮揮手。

  戴國華跑後面去,把駕駛室讓給程如山一家,讓程如山開車。

  卡車發動起來,姜琳朝著閆潤芝幾個揮揮手,大寶小寶也擠過來招手。

  文生看著車開起來,忍不住跟著車走,等車越來越快,他就追著跑,閆潤芝和程蘊之喊他也不肯停下來。

  姜琳坐在副駕駛,看著文生朝他們追著跑,就用力朝他揮手,讓他不要追了。

  文生卻聽不見,只是本能地追著跑。

  姜琳一著急,就把脖子上的紅紗巾摘下來讓風吹過去。

  文生以為她紗巾掉了,趕緊去追紗巾,等捏著紗巾已經追不上車。望著卡車越開越遠,他就站在那裡一直看一直看。

  姜琳從觀後鏡里看著,好像自己真丟了個孩子一樣,心疼得很。

  大寶板著小臉,很嚴肅,看得出來在隱忍,小寶卻忍不住哇哇哭起來。

  程如山單手控制方向盤,一手摸摸倆兒子,用手背替姜琳擦擦眼淚,握住她的手,「過陣子就能住一起,我保證。」

  姜琳親了一下他的手,讓他專心開車。

  因為沒拉貨物,他們去省城速度快很多,晌午就到省軍區大院。

  省軍區大院在省城的西北方,和軍營大院雖然在一起,內部卻是分開的,兩者隔著一條寬闊的馬路,路旁是高高的白楊樹。軍營大院背靠一片起伏的山脈,軍區大院也獨占很大一片面積,大院有圍牆,大鐵門,門口有四名哨兵站崗、查崗。

  他們和程如山、戴國華都熟悉,舉手示意一下就放他們進去。

  軍區大院前面是辦公區,分列著司令部、政治部等,後面是家屬區。他們直接開車去家屬區,把車停在路邊,程如山讓戴國華陪他們一下,他去後勤部辦手續。

  後勤部是一個很大的部門,內設司令部、政治處、運輸處等部門。他要先去政治處把戶口等手續辦進來,然後去財務處,再跑房管建設處,反正一樣樣繁瑣得很。好在他一直跑運輸,這一年多也經營了一些關係,他和運輸處處長以及軍需處、物資處等人都能說上話。先找自己這邊的處長給打聲招呼,之後就順利得多。

  狄處長托程如山帶過不少東西,也請他幫過忙,關係不錯。而且他對程如山印象特別好,且還是岑隊長關照的,自然很爽快答應。

  「如山,媳婦兒考上大學,了不起啊!」狄光明四十來歲,中等個子,穿著軍裝沒扎皮帶,小肚腩微微凸起,笑起來很和善,讓人如沐春風。

  程如山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多謝處長,所以我想把戶口遷到咱們軍區來。」

  「要的要的,年輕輕的小夫妻,兩地分居不人道。」狄光明樂呵呵的,「走,我去給你打聲招呼。」

  他陪著程如山大搖大擺地往政治處去。

  運輸處是一個很特殊的部門,幾乎每個部門都用得著他們,關係都不錯。當然政治處更特殊,因為每個人的政治面目、出身等都要被政治處拿捏。

  「老馮,在不啦?」狄光明走到門口就開始喊。

  屋裡一人笑道:「狄處長,我們馮處有事不在,你有什麼吩咐就找我。」

  狄光明道:「哎呀,海濤在啊,副處長一樣的,能蓋章就行。」他扭頭對程如山笑道:「你跑軍區也有一整年,應該見過卞副處吧,年輕有為,了不得啊。」

  程如山:「沒有。」

  的確沒有正面認識過,以往他們都直接開車去山腳下的軍營,到這裡來都是去運輸處、物資處,根本沒來過政治處。而且政治處的辦公樓和司令部一起,不在一個方向距離也有些遠,自然不太有機會碰上。


  當然人卻是認識的,畢竟他調查過。

  卞海濤這才把視線轉向旁邊的程如山,見他身高腿長,氣質冷冽,眼神鋒利,倒像是岑隊長那一夥兒的。

  他笑道:「這位是?」

  程如山淡淡道:「程如山,運輸隊。」

  卞海濤原本臉上無懈可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盯著程如山看了看,復又笑起來,「程如山。」

  狄光明:「哎呀,你們認識?」他怎麼覺得這倆年輕人見面的氣氛有些緊張呢?難道有過磨擦?

  兩人立刻否認:「不認識。」

  狄光明看了他們一眼,不認識卻也沒有握手說同志好,不正常,肯定有問題。

  他對卞海濤道:「副處,給我們程如山把關係轉一下,他媳婦兒考上咱們省大,厲害得很。他把自己和孩子的戶口轉到咱們軍區,這樣人家小兩口就能甜甜蜜蜜,不用分開啦。」

  這話讓卞海濤聽著無比刺耳,他眼中閃過一絲陰沉,隨即笑道:「是嘛,這樣合不合規定啊。」他朝著程如山伸手,「拿來我看文件。」

  程如山:「我怕副處辦不了。」

  狄光明主動把文件夾拿過來,將裡面的文件拿出來放在桌上,笑道:「來來來,蓋章就行,也不麻煩,蓋完還得去財務處。」他問程如山,「房子現在是不是批不到?」

  程如山:「先住宿舍。」

  狄光明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房子會有的。」

  卞海濤把那一沓子各種文件拿起來看了看,挑了挑眉,「程隊長,你這個不是很合規範呢。」他指了指其中某處,「成分不清楚啊,咱們部隊的政治面目可是要一清二楚,否則誰知道會不會混入什麼呢,是吧?」

  他一手插褲兜里,一手拿著文件,微微歪頭翻著眼朝程如山看去,帶著幾分輕視幾分挑釁。

  狄光明笑道:「這個我知道,程如山家平反,現在是革命鄉紳,沒問題。」

  卞海濤卻不想蓋章,又找別的藉口,總之就是不合規矩以及文件不到位。

  程如山:「卞副處,你現在不蓋章,回頭要親自下去調,不嫌麻煩?」

  他轉戶口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需要兩邊協調,一邊接,一邊放,有時候會被故意為難,兩邊都踢皮球。

  他是顧明翊給辦的,等於軍區主動調他關係過來,需要這邊工作人員主動聯繫,辦過來,都不用程如山自己跑腿。

  只是程如山知道這些辦事人員的習慣,跑程序能跑一年,他們理由多著呢,閒出屁也說忙,沒時間,所以他自己帶過來,這樣能快倆月。

  卞海濤臉色一變,隨即眯了眯眼不善地盯著程如山。

  說實話程如山這個名字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陌生,雖然他刻意忽略,甚至有意蔑視,可他還是忍不住打探姜琳鄉下男人的出身等很多信息。

  不過他根本不屑於認識程如山這個人,一個地主狗崽子而已,如果不是因為和姜琳結婚,都不配讓他知道名字,更懶得知道模樣如何。之前在他想像里,程如山肯定是個猥瑣、上不得台面的鄉下男人,姜琳必然看不上他,怎麼也比不過自己的。

  這會兒一見才發現程如山外形出挑,拿到那群靠臉吃飯的演員堆里都格外搶眼,頓時覺得不舒服,下意識就攀比起來。

  更何況前陣子戴國華找人走關係,就走到他這裡來,他看到是給程如山轉戶口,當時就拒絕,還點了那科長,讓他不要做違規的事兒。

  沒想到,程如山居然還能找到人幫他把戶口的事兒辦下來,本事不小啊,這讓他非常不爽。

  不過就算手續合法,在文件上也能卡個半年三個月的,這是常規操作。

  兩人視線交匯,隱約有刀光劍影的意味。卞海濤眼神得意,似乎在告訴對方自己是姜琳的初戀,是她深愛的男人,程如山只是她利用的鄉下男人而已!

  如果以前這樣,程如山內心可能會有波動。

  現在?並不!

  媳婦兒已經給他吃了定心丸,過去她早就放下,她最珍視的是他們一家人,他感受得到她的心意。她已經放下過去,選擇新的生活,是卞海濤妄圖把她拉回去,他自然不允許。

  現在卞海濤對他來說,並非情敵,而是意圖對他媳婦兒耍流氓的混蛋。

  絕不允許!

  卞海濤跟程如山對視,對方目光帶著刀鋒和冰寒之意,幾秒鐘以後他就節節敗退,低頭假意看文件,對狄光明道:「狄處,很急嗎?要不等兩天?」


  他就不信不能給程如山這個下馬威。

  狄處長已經感覺到微妙的火藥味,他笑道:「也沒什麼,那就等兩天。」

  卞海濤想讓程如山把文件放在這裡,程如山卻不肯,「兩天後也行。」

  離開政治處辦公室,狄處長忍不住問程如山:「如山啊,你和卞副處有過磨擦?」

  程如山倒是也不瞞著他,但是也不想說太多,便道:「我媳婦兒跟卞副處是高中同學。」

  同學?狄光明火速明白,他們後勤部這些幹部,幹得就是後勤的事兒,搞對象也歸他們管,所以他一下子就明白程如山的意思。

  這麼說程如山的媳婦兒以前和卞副處搞過對象啊,然後……狄光明感覺眼睛都亮了,特別想知道怎麼回事。只是自己畢竟是領導,也不好追著下屬問人家的私事,畢竟還是要注意影響,也沒有男人樂意自己媳婦兒以前還有個前對象不是。

  「別怕,咱們直接去財務處,然後去房管處領鑰匙,戶口回頭再說。」

  後面一切順利。

  拿到鑰匙,還要去食堂打招呼辦關係,把他和孩子的轉過來。姜琳的得先去學校報到,之後再決定是全部放在學校,還是轉到這裡來一部分。

  在程如山去辦手續的時候,姜琳帶著大寶小寶在家屬院那裡跟著戴國華溜達看看。

  戴國華笑道:「弟妹,如山真是個能幹的,這轉戶口的事兒,這麼難辦,愣是讓他給辦成了。」

  當初他找人幫忙的時候,人家聽說是程如山,就說可以辦,他還開玩笑一樣問過自己,人家直接說不行。

  戴國華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倒是並不嫉妒,相處以後他也知道程如山不是普通人,根本攀比不著。

  有些人哪怕一開始和大家是一個起點,可不定什麼時候,人家就遠遠地跑在頭裡,讓人追趕不及。

  家屬大院有老式兒的小院子、一排排宿舍,另外也有幾棟筒子樓,都是紅磚紅瓦,整潔漂亮。

  姜琳看著這環境跟她前世九十年代都不差的,比起鄉下來早發展個二十來年是有的。

  這時候大家都在上班或者上課,家屬區只有一些老年人或者沒工作的婦女、不上學的孩子。他們看到戴國華和姜琳,就上來打招呼,問問是不是新調過來的。

  戴國華和他們招呼一聲,說是的,有人對他們比較友好,但是也有婦女一臉瞧不起的神情。

  有兩個婦女看姜琳長得漂亮,穿得也新潮,還有倆一模一樣又漂亮乖巧的兒子,一下子被吸引視線,想要打招呼,卻被另外一個二十來歲的婦女給拉走。

  「快走吧,別和這些鄉下人打交道,你不知道他們可能占便宜呢,要是讓他們沾上,到時候不說借錢,糧油米麵,醬油醋都不放過的。」

  大寶:「我們鄉下來的,也不會占人家便宜。」

  小寶:「我娘才不是鄉下人,我娘是省城的大學生!」

  那幾個婦女臉上頓時訕訕的,被人家聽見總歸是不好意思,她們趕緊走了。

  大寶小寶一邊一個拉著姜琳的手,安慰她,「媽媽,你不要生氣,我們會注意的,不會拖後腿。」

  姜琳才不介意呢,她笑道:「你聽她說得好聽,往上數估計她爹也是鄉下人呢。」

  爹不是爺爺就是,所以得意啥呢?

  要不是鄉下人還麻煩了呢。

  再說,城裡人和鄉下人從來不是優劣的分界線,以此來找優越感的不是自卑就是自負。

  大寶小寶卻很在意讓自己表現得文雅一些,免得人家以為自己是鄉下來的笑話媽媽。

  戴國華看小哥倆那樣子,稀罕得不行,「弟妹,你們這倆孩子,真是比大孩子都懂事。」

  姜琳也很自豪,看著他倆又想起文生,也不知道他在家裡會不會難過。她和大寶小寶走了,只怕閆潤芝和程蘊之也會覺得一下子空蕩蕩的。

  戴國華想讓姜琳帶著大寶小寶等一下,他去看看程如山,結果看到一個瘦高個的軍官朝著他們走過來。來人容長臉,面容清瘦英俊,氣質略顯陰柔,不過有軍裝加成,並不會太明顯,反而顯得身形挺拔,意氣風發。

  戴國華立刻笑著打招呼:「卞處。」

  卞海濤和他點點頭致意,眼睛卻看向姜琳,她比從前更加漂亮,可能因為成熟起來,現在往那裡一站漂亮得直耀眼,想忽略都做不到,他按捺住狂跳的心臟,朝她笑了笑,「琳琳,好久不見。」

  他非常自信,比起高中時候的青澀少年,自己越發成熟英俊,年輕有為,個子也長高一大塊。且作為一名軍官,有著普通人沒有的從容和威嚴,會自發吸引女孩子的愛慕。

  高中的時候姜琳對他死心塌地,如今更抵擋不住他的魅力,他篤定她會立刻投入他的懷抱。

  結果姜琳聽見人家叫她,抬頭看過來,面色不悅,「你誰啊,直接稱呼異性的暱稱,你這人思想不正派!」

  卞海濤一愣,自己變化太大,她一時間認不出也是有的,他笑得更歡暢,「我啊,卞海濤。」他朝姜琳走近兩步,聲音越發溫柔,「琳琳,我給你的信收到了嗎?」

  姜琳冷冷地看著他,他和前世的卞海濤略有出入,個子高了一塊,更加人模狗樣。畢竟環境不同出身不同,氣質也略有不同,但是模樣八分相似,一樣惹她膈應。

  她揚眉,「收到了,正想找你們領導把信交上去,告你騷擾已婚婦女,耍流氓!」

  卞海濤臉色沉下來,「你不是琳琳,你是誰?」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