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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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9 章

  庭中只有他二人, 滕玉意笑眯眯地說:「在下名號甚多。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在外人稱『王公子』,在家有個小字『阿玉』, 捉妖時另有道號, 『無為』二字便是我師兄賜的。」

  藺承佑笑著點點頭:「無為,無為,『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萬物將自化』, 有了這道號,剛好幫你這多災多難的小道士壓一壓。

  有師兄若此, 無為道長本事不會差吧?」

  「馬馬虎虎, 目前尚有一樣本事遠不及我師兄。」

  「你且說來聽聽。」

  「臉皮。

  我就沒見過比我師兄更喜歡夸自己的人, 說起臉皮厚, 他算是天下第一。」

  藺承佑嘖了一聲:「我的好無為, 孺子可教也。

  知道自己尚有不足之處就好, 今日打算跟師兄出門長長本事麼。」

  「東西都備妥了,特來延請師兄。」

  說話間已走到紅梅樹下,含笑低眉望著藺承佑。

  「要我帶你出門長見識倒是成。」

  藺承佑不肯動, 「就是地上雪未消, 我走路易滑, 待會得一直有人扶著我才行。」

  這樣厚臉皮的話也就藺承佑能說出口。

  滕玉意看看四周, 成王府的僕從甚懂規矩, 大約知道小主人不喜被打擾,早就遠遠地躲開了。

  偌大一座庭院, 一時只能聽見微風掃過紅梅枝頭的輕響。

  滕玉意扶著藺承佑起身, 扶是一定要扶的, 但兩人畢竟尚未完婚,假如就這樣大剌剌扶著藺承佑四處走動, 多少有些不妥。

  踟躕間,滕玉意看向藺承佑的衣袖,心念忽一動:「那我得跟師兄借樣東西。」

  藺承佑從袖中抖出鎖魂豸:「這個?」

  滕玉意掰開藺承佑的手讓他握緊銀鏈,自己則穩穩牽住另一頭,然後叮囑長蟲:「你好好的,千萬別隨便鬆開你主人。」

  長蟲很不願意被滕玉意支使,不過還是慢騰騰纏住了藺承佑的手。

  滕玉意檢視一番確定足夠穩固,這才牽著藺承佑往前走:「有我在,絕不會讓你磕著碰著。」

  藺承佑笑靨愈發深,就那樣不緊不慢跟在滕玉意後頭。

  長長的銀鏈,一頭在滕玉意手裡,一頭在藺承佑手裡,相距不算近,卻又跬步不離。

  每走過一株花樹,都會有花瓣亂紛紛落到兩個人的頭上和身上,形如春雨,色若虹霓,再往前走,又有杏花初綻,花瓣隨風迴旋,活潑潑地追逐兩人的身影而去,遠看好似一幅舒捲絢爛的畫。

  走著走著,畫中的某個人笑著開了口:「老回頭看我做什麼?」

  藺承佑雖然看不見,但能聽到滕玉意回頭時鬢邊首飾搖晃的聲響。

  滕玉意正用目光仔細確認藺承佑腳下是否有石子,那次在她被耐重擄到地宮,藺承佑就是用鎖魂豸牽著她走出地宮。

  「你想想那回在玉貞女冠觀我和你在地宮裡是何光景,就知道我為何會如此了。」

  藺承佑慢悠悠道:「我只記得你生怕我把你弄丟了,為了纏得緊些把鎖魂豸欺負得哇哇直叫。

  滕玉意,你是不是打小就霸道?」

  滕玉意鼻哼一聲:「不對,你再想想,當時在地宮你是如何待我的。」

  藺承佑笑著不說話了。

  滕玉意一默,忍不住再次回頭瞥他,這一眼看得有情又有緒,目光澀澀的,卻是柔軟無比,當時藺承佑就像她現在這樣,每走幾步就會回頭確認她是不是還在自己身後。

  打從相識那日起,他要麼口口聲聲嫌她煩,要麼專程跟她作對,但一顆心早就繫到了她的身上。

  她心裡正是又酸又甜。

  藺承佑笑著提醒她:「當心自己腳下,別我沒摔著,你自己先摔著了。」

  卻見成王妃身邊的管事嬤嬤采蘋找來了。

  采蘋看到兩人這光景,只一訝,旋即又笑了。

  眼盲這幾月,大郎臉上從未開過笑臉不說,更從不肯讓人攙扶自己。

  今日這光景,讓人發自內心想笑。


  虧這兩個孩子能想出這法子。

  藺承佑側耳聽了聽,對滕玉意道:「這是阿娘身邊的采蘋嬤嬤。

  「

  滕玉意忙恭恭敬敬斂衽。

  采蘋細細打量滕玉意,笑得合不攏嘴:「王妃問大郎和滕娘子是不是要出門。

  早膳備在花廳,叮囑你們用過早膳再走。」

  今早滕玉意急著來找藺承佑,的確沒來得及用早膳。

  藺承佑道:「突然想吃點心了,有紅梅糕嗎?」

  采蘋錯愕,世子可向來不愛吃點心,不過她還是笑著說:「有有有。」

  藺承佑又道:「替我和阿玉同阿娘說一聲,今日我們出門查案,中午估計回不來,府里不必等我們用膳。」

  到了花廳,滿屋都是孩子,兩人坐下同大夥熱熱鬧鬧吃了一頓早膳。

  膳畢,滕玉意到阿芝房裡換上道袍,阿芝繞著滕玉意走來走去,一會兒摸摸滕玉意臉上的易容面—具,一會兒看她身上的裝束,越看越覺得新奇有趣,纏著自己的哥哥,鬧著要跟他們出門辦案,末了還是成王妃以檢查女兒新學的劍法為名,讓人把阿芝帶到上房去了。

  喜鵲巷比前晚喧嚷許多,巷子裡的住戶心有餘悸,三三兩兩聚作一堆討論昨晚新發生的命案。

  衙役們忙著驅散人群。

  昨晚被殺的人名叫王大春,並非喜鵲巷的居民,而是一名打更的更夫,大約是四更天被人殺害的,第一個發現陳大春屍首的是附近巡邏的武侯。

  王大春的死狀同上回被人謀害的劉翁一樣,也是身首異處。

  巧的是,王大春就橫屍在劉翁的宅子外。

  衙役們找了一大圈未找到王大春的屍首,對陳司直道:「王大春今年六十有五,也是一位鰥夫。

  原先本在義寧坊打更,前些日子才調到通化坊。

  事發時附近鄰居並未聽到呼喊聲,應該是一擊致命,看樣子,兇手昨晚曾偷偷潛入劉翁的宅子,碰巧王大春來此打更時撞見兇手,兇手為滅口便將其殺了。」

  陳司直正要接話,忽聽那邊有人道:「錯。

  王大春不是剛巧路過,而是有備而來。」

  眾人驚訝回頭,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人,藺承佑半蹲在血跡噴灑之處,用手指輕輕搓著什麼。

  他的身邊,蹲著個面生的小道士,小道士一邊仔細察看地面,一邊對藺承佑形容血跡的形狀和範圍。

  陳司直等人忙迎上去:「藺評事。」

  藺承佑笑道:「劉翁的案子本就有許多蹊蹺之處,聽說今早又出了人命案,所以我過來轉轉。

  陳司直,王大春的傷口也跟劉翁一樣齊整麼?」

  眾人小心翼翼往地上一覷,沒提防藺承佑腳下竟未碰到殘血,先是一愣,隨即意識到是藺承佑身邊的小道士起了作用,再看滕玉意時,面上便多了些好奇。

  「陳司直?」

  「哦。」

  陳司直回過神,「沒錯,而且王大春的頭顱也尚未找著。

  藺評事,你因何說王大春是有備而來?」

  藺承佑用手在面前虛虛畫了一大圈:「當時是四更天,前不久此宅才有人被殺害,按照常理,王大春打完更點個卯便會匆匆離去,但經過仔細比對,大門內有一串乾淨的腳印,大小形狀正與王大春相符,怪就怪在並未沾染血跡,可見是王大春遇害前留下的。

  但此宅不僅每晚都上鎖,還會貼上大理寺的封條,若不翻—牆進去,根本不可能在裡頭留下腳印。

  這說明王大春昨晚偷偷潛入此宅,結果剛巧與兇手撞上,王大春身手不敵兇手,忙又翻—牆逃出,剛跑幾步就被兇手取了性命。」

  陳司直順著這話宅里宅外一檢視,果然全都對上了,先前那些藐視和不耐煩的神色,終於徹底收起來了,他忙堆起笑容道:「藺評事斷案如神。

  陳某萬想不到一個更夫竟有這麼多貓膩。」

  滕玉意在藺承佑身後打量這位大理寺官員,她看人時不看皮相,專門往人的骨子裡瞧,陳司直三十多歲,面上看著也是斯斯文文的,但他身上既沒有嚴司直辦案時的那份耐心,目光也遠不及嚴司直清正。

  這樣一對比,愈發凸顯嚴司直的可貴。


  滕玉意遺憾嘆氣,物是人非,藺承佑失去的何止是一雙眼睛,還失去了一向最信賴的同僚和搭檔。

  她都能想像當初藺承佑得知嚴司直的死訊時有多難過。

  「依我看,他們三人過去可能是相識。」

  藺承佑道,「王大春原本在義寧坊打更,前不久才設法調到此處,說不定他本就是衝著劉翁來的,這也與兇手的意圖不謀而合。

  三人或是內訌,或是搶奪同一件東西,兇手不單行兇,事後還將二人的頭顱帶走,這樣做多半是怕我們通過冤魂之口問出他是誰。

  頭顱被割下,意味著口舌喉的靈竅都不在了,即便化為厲鬼也無法言明自己是被誰殺害的。

  除此之外,兇手過去應該不只殺過一個人,昨晚我來此時,發現巷中有遊魂,假如當時兇手在附近窺伺,說明他身上殺孽很重,無論走到何處,都有冤魂跟著他。」

  陳司直疑惑地說:「那依照藺評事看,兇手和王大春究竟在找什麼?

  劉翁生前只是個賣炭翁,照理是沒有值錢家私的。」

  「東西值不值錢,得找出來看了才知道。」

  藺承佑思索著說,「這兩樁案子最大的疑點就是兇器。

  究竟什麼樣的利器能那麼快割下一個人的頭顱,邊緣整整齊齊不說,劉翁和王大春遇害前甚至沒來得及呼救,這種手法,倒教我想起了一種熟悉的暗器。」

  滕玉意心口一跳,腦海中突然浮現那件銀絲暗器。

  儘管已經得知幕後主家是淳安郡王,但淳安郡王只說這銀絲武器是當初皓月散人花重金買來的。

  他們圖它輕便好用,且能殺人於無形,至於皓月散人最初是從何處弄來的,一直是個謎。

  記得那回大夥在彩鳳樓討論對付屍邪的法子時,曾說起劍南道的軍士們在南詔國遇到過屍王,軍營里正是利用一根琴弦似的武器鋸下了屍王的獠牙才得以驅邪。

  會不會這種殺人暗器最初是從南詔國傳到中原來的。

  「對了陳司直,昨日下午我來時,曾讓董衙役去長安縣討要劉翁的戶籍,現在可取回來了?」

  陳司直噢了一聲:「找著了。

  原來劉翁並非長安人士,十幾年前才從劍南道遷來長安,他過去曾在專程在南詔國和劍南道之間往返,據說靠販貨為生,至於賣的什麼貨,那就不大清楚了。」

  滕玉意一震,莫非真與南詔國有關。

  「不如順道一起查查王大春的來歷。」

  藺承佑道,「他來長安做更夫前,說不定也在劍南道和南詔國待過。

  去歲坊間曾暗中流行過一種昂貴的銀絲武器,大約是從南詔國的巫蠱地傳來的,假如劉翁和王大春都是被這種暗器所害,我大致能猜到兇手的目的是什麼了。」

  記得查辦皇叔和皓月散人一案時,他曾打聽過這種銀絲武器在坊間售賣的價錢,以莊穆為例,此人手裡的銀絲一根叫價萬錢,彩鳳樓的老闆彭玉桂家資鉅萬,也僅購買了一根做防身用。

  聽說有不少江湖人士想得到這種武器,只不過因為朝廷打壓,不敢明目張胆交易。

  可惜先後出了彭震和皇叔的事,對方有如驚弓之鳥,嚇得再也不敢冒頭了。

  看來風聲一過,這幫人又蠢蠢欲動了。

  又聽聞,南詔國有處偏僻的巫蠱之地,當地百姓因為常年與世隔絕,歷來稟性純良,為了獲取衣食,百姓們常將本地的一些珍異之物以賤價賣給中原人士和胡人。

  這種銀絲暗器說不定就源自南詔國的某處深谷里的礦池,如果一個人掌握了製作這種銀絲暗器的獨門秘笈,只需悄悄售賣個兩三年便可富甲一方。

  陳司直也聽說過去歲那幾樁案子,忖度著說:「照這樣說,劉翁、兇手、王大春很可能共同做過販賣銀絲暗器的營生。

  但不知怎麼回事,三人鬧掰了。

  兇手和王大春以為劉翁私藏了剩餘的貨物,所以他們倆一個殺了劉翁之後到處翻找,一個專程跑到喜鵲巷打更。

  兇手甚至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再次潛回劉宅。」

  這樣一捋,原本迷霧重重的案子,一下子變得明晰了不少。

  有位老衙役欽佩地說:「本來毫無眉目,一經藺評事之手,好像就變得不那麼複雜了。」


  陳司直哂笑:「說來說去,都是為了一個利字,案件本就不算複雜,兇手又因為急於得到東西留下了不少破綻。

  對藺評事而言,當然不算難辦,他可是破過無數撲朔迷離的大案的。」

  滕玉意淡淡瞅陳司直一眼,先前他可是很嫌藺承佑礙事的。

  盲了眼又如何,心比他們亮就行。

  「無為。」

  藺承佑開口道。

  「是。」

  滕玉意昂首說,「師兄有什麼吩咐。」

  「那東西多半還在劉翁的宅子裡,趁日頭好,我們進去找一找。」

  「好。」

  滕玉意牽著藺承佑往宅內走,一邊走一邊主動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訴藺承佑。

  陳司直也趕忙帶著衙役們入內搜尋。

  藺承佑邊走邊指點滕玉意如何搜尋證物,滕玉意依言做了,她比絕聖棄智更為護短,入內後一雙眼睛基本不離藺承佑腳下,護著這護著那,唯恐那幫同僚嫌藺承佑礙事。

  或許是心境不同,又或許是覺得滕玉意護短的樣子實在可愛,藺承佑非但不再像昨晚那樣鬱結,轉悠到最後反倒笑了。

  在陳司直一票人忙得氣喘吁吁的時候,藺承佑和滕玉意到外院坐下。

  藺承佑問滕玉意:「如果你是劉翁,你會把這樣重要的物件藏在自家宅子裡嗎?」

  滕玉意幫藺承佑重新系穩眼上的布條,坐回原處托腮想了想:「如果沒人來搶,我自是會放在自己身邊,如果知道有人覬覦,我就得找個更妥當的地方藏起來。」

  藺承佑半倚著身後的廊柱,手裡轉動著一根枯草:「一個賣炭翁……如何避人耳目藏東西……」

  默了一會,兩人異口同聲:「賣炭!」

  滕玉意語氣那樣興奮,藺承佑簡直能看見滕玉意那亮亮的眼睛,他不由笑道:「快讓嚴司直——」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臉上笑容一滯。

  滕玉意忙對屋裡的陳司直說:「陳司直,我師兄大約知道那東西藏在何處了。

  事不宜遲,我們得趕在兇手前趕過去。」

  從喜鵲巷出來,眾人分頭上馬,一邊沿路向街坊鄰居打聽,一邊沿著劉翁平日賣炭的路線往西市走,尋到將近傍晚時,果然在半途中找到了一處空宅。

  這條巷子離喜鵲巷距離足有兩座坊,巷子裡只住了兩戶人家,異常冷清不說,最裡頭那處宅子還常年空置,但劉翁幾乎每日都會來此處賣炭。

  大理寺的人入內搜查,不出所料,很快就在寢房床後的一個暗洞裡找到了一個漆匣。

  當衙役們把東西小心翼翼捧出來時,滕玉意臉色一亮,這可是她第一次幫藺承佑破案。

  衙役剛要擦拭漆盒,藺承佑卻道:「慢——」

  鎖魂豸爬上圓桌,確認漆盒並未暗藏暗器和毒—藥,藺承佑這才令衙役打開漆盒。

  裡頭果然放著秘笈和鑰匙。

  翻開秘笈看了看,上頭記載著藏礦處的具體山頭,以及如何提煉和製作這種暗器的秘法,至於那把鑰匙,想必就能打開藏礦之處的密鑰了。

  藺承佑在掌心掂了掂那把鑰匙,摘下腰間的金魚袋遞給身邊衙役:「給宮裡送信,說去年在坊間售賣銀絲武器的那幫大魚落網了,讓北衙派百名金吾衛來此處,接下來數日,需日夜在附近蟄伏,除此之外,在座的幾位大哥最近也不能離開朝廷的監視。」

  陳司直和衙役們心知事關重大,忙應了。

  滕玉意看著漆盒,對藺承佑說:「裡頭還有幾本書。」

  衙役們小心翼翼取出,卻是一些記錄南詔國巫蠱之術的秘笈。

  聽說南詔國百年前出過一位很出名的巫後,最善用蠱蟲害人,凡是巫後下的蠱,極少有人能破解。

  匣子裡這些殘本想是劉翁等人在南詔國販貨時無意中搜集到的,因為代遠年湮,大部分都已破舊不堪。

  衙役們正要將其原樣放回去,滕玉意一瞥之下,忽道:「絕情蠱?」

  藺承佑一怔,絕情蠱雖出自道家大道之手,歷來卻被稱為「蠱」,原因自是那位不爭散人雖然用的是五行陰陽術,引子和載體卻是用的南詔國巫後的蠱蟲。

  可惜不爭散人去世多年,南詔國巫後也早已成了一堆枯骨,是以師公苦求多年,一直沒能找到破解之法。


  滕玉意也想到了這一點,忙取出那本舊書拍了拍扉頁上的灰,是後人的手抄本,面上雖破,裡頭字跡倒是清晰。

  翻開第一頁,上寫著:【靡不有始,鮮克有終。

  情之一字,亂人心魂,凡動情之人,心眼皆盲。

  搗其心,毀其目,瞎瞎瞎。

  】

  瘋瘋癲癲的,透著一股冰冷的恨意。

  滕玉意皺了皺眉,順勢將這句話念了出來。

  藺承佑略一思索,忙道:「陳司直,這本書可能我得拿回去一用,請你們先過目一遍,確定無誤,便請登記到證物簿上。」

  ***

  回去的路上,滕玉意在車裡磕磕巴巴為藺承佑讀那本秘笈,上頭有太多蠱術之類的術語,她現在只能算粗通道術,讀起來難免覺得深奧。

  犢車都要到成王府了,她才勉勉強強將整本秘笈讀完。

  「如何?」

  滕玉意放下那本書,緊張地望著藺承佑。

  藺承佑臉色很難看,這本書應該是當年那位南詔國巫後煉製絕情蠱時留下的,記錄之人大概是某位誤闖南詔國巫蠱之地的中原道人。

  書上寫得很明白,若無奇藥相剋,這蠱蟲會一直附在男子體內,怪不得他和滕玉意親吻後依舊無法復明。

  不爭散人只是在蠱蟲外套了個道家的虛殼,道家那套陰陽相濟的心法根本無法克化,成親也未必管用。

  書上倒是寫明了奇藥是什麼,這東西有名有姓,最初是由巫後保管,但據他所知,此物早已失傳了。

  假如找不到那枚奇藥,就意味著他一輩子都無法復明……

  為了寬慰滕玉意,他笑了笑道:「上頭寫了解蠱的法子,只要吃下一枚奇藥,我眼睛就能復明了。」

  滕玉意一滯,鬧了半天必須要吃藥才成,也就是說不爭散人把他們所有人都耍了,她忍下心裡那口惡氣:「是上頭所說的『力根遙』麼?

  那是何物?」

  藺承佑:「南詔國語。

  意思是南詔國的異寶赤須翼。」

  「赤須翼?」

  自小滕玉意也見過不少世間奇珍,但從未聽說過這種寶物。

  「是南詔國當地一種昆蟲化作的結晶,約有上萬年之久,夜間能照明,佩戴在脖頸上有駐顏美肌之效。

  據說南詔國皇室就庋藏著一枚,但多年前就已失傳了。

  欸,你別喪氣,只要我想搜羅,這世上就沒有我找不到的東西。」

  但藺承佑心裡知道,這話不過是安慰滕玉意罷了,失傳已久的寶貝,哪有那麼容易找。

  等到找到的那一日,他和阿玉說不定都三四十歲了,整整數十年,眼看要在黑暗中度過了。

  心裡這樣想,卻很快打起精神:「天太晚了,先回府里用晚膳,待會到青雲觀把這本書給師公瞧瞧——」

  滕玉意卻冷不丁說:「等等,我知道這寶貝在何處。」

  藺承佑奇道:「何處?」

  滕玉意一笑,掀開車簾讓車夫改道:「麻煩去靖恭坊的華陽巷。」

  ***

  華陽巷一座精緻宅邸。

  藺承佑張開雙臂,像一隻俊鶻那樣趴在後窗和房檐的中間。

  滕玉意則趴在他背上。

  這姿勢堅持久了,對常人來說無異於酷刑,對藺承佑來說卻是如吃飯睡覺一般輕鬆,但他額頭上仍沁出了汗珠,不為別的,只為耳畔能清清楚楚聽到房裡的動靜。

  原來赤須翼並未失傳,而是藏在新昌王的遺孀鄔瑩瑩手裡。

  來時路上滕玉意向他保證,只要她開口,鄔瑩瑩絕對會乖乖把這世間異寶交給她。

  又叮囑他到時候千萬別露面,這事交給她一個人來辦就成。

  一旦他出面,這件事就會牽涉到兩國的朝堂和外交了。

  當時他還笑問緣故,現在知道原因了。

  顧憲這廝,正和自己的嬸嬸鄔瑩瑩翻雲覆雨。

  滕玉意為了要挾鄔瑩瑩,專程盯了鄔瑩瑩兩個月,本想捉住鄔瑩瑩別的把柄,卻意外發現鄔瑩瑩和顧憲有私,等到證據搜集得差不多了,滕玉意認為時機已成熟,某一晚便讓程伯等人在宅子周圍安排一番,她自己則用他教她的心法屏息貓在壁櫥後。


  換言之,那晚顧憲和鄔瑩瑩偷情時,滕玉意全程在房裡待著。

  碰巧那一陣他在淮西道打彭震,怎能料到滕玉意在長安也沒閒著。

  他早就知道滕玉意不守規矩,但沒想到這小壞蛋連這種事也能……

  藺承佑腦子裡亂七八糟想了一通,等他回過神,房裡仍在響。

  都快一個時辰了,顧憲和鄔瑩瑩仍未消停。

  他也是今晚才知道,這種事原來有這麼多花樣。

  藺承佑心跳如鼓,身上的汗出了一層又一層,這種滋味,比平日打幾場架都累。

  有完沒完了?

  再這樣下去,他都快支撐不住了。

  滕玉意趴在藺承佑身上,沒比藺承佑好到哪去。

  臉燒得像炭,心跳也震耳欲聾,誰能想到今晚一來就撞見顧憲來找鄔瑩瑩。

  大約是即將啟程回南詔國怕日後沒機會偷情,顧憲和鄔瑩瑩這回比上次折騰得久多了。

  藺承佑雖然始終沒吭聲,但看上去比她還要難受,除了那塊朱紅布條,臉上哪都是汗。

  汗珠正順著他的太陽穴,緩緩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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