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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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7 章

  屋子裡的氛圍益發古怪。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鄧唯禮等人一頭霧水, 李光遠和李夫人滿面錯愕,藺承佑近前將地上的布偶撿起, 繼續方才被李淮固打斷的話頭。

  「杜娘子, 你說這布偶與滕娘子的一樣?」

  杜庭蘭:「沒錯,妹妹有個一模一樣的布偶,是當年姨母在世時親手給她縫的。」

  「還有這麼巧的事?」

  李夫人瞠目結舌, 「這布偶我家三娘自小也有了。」

  「何時有的?」

  「應該是——」

  「打從記事起就有了。」

  李淮固淡淡接過話頭, 「當年阿娘在揚州為我做的,此後一直伴在我身邊, 算起來有十個年頭了。」

  李夫人含笑凝視布偶:「對對對, 我想起來了, 記得是在揚州的憫春樓做的。

  那年三娘也才五六歲吧, 突然對我說想要個布偶。

  這孩子自己畫了樣式, 又買好了布料, 末了托憫春樓一位繡娘做的,那繡娘應該還在揚州,這事一問就知。

  世子, 為何打聽這個?」

  藺承佑雖說早就知道李淮固有鬼, 聽到此處也難免有些困惑, 這是人證物證俱在了?

  李淮固言之鑿鑿, 顯然不怕對質, 而且假使是誠心假冒,哪有從十年前就開始布局的。

  忽又想起那堆送到皇叔府中的物件——

  據皇叔手下的人查探後得知, 「滕府」的漆盒和那套舞仙盞都有些年頭了, 並非新物做舊, 是實打實的舊物。

  也就是說,陷害滕玉意的這個人早從幾年前就開始布局了。

  先前他只覺得匪夷所思, 在撞見今日這一出之後,似乎終於能窺到迷霧中的一角了。

  這些物件有個共同點:都是滕玉意的慣用之物。

  李光遠是滕紹的副將,李家的女眷早年常與滕家來往,滕玉意自己也說過,小時候李淮固沒少到她家中來玩。

  李淮固完全有機會接觸到滕玉意的這些物件。

  假如這一切都是出自李淮固之手,這套做舊的手法對她來說並不新鮮。

  但讓他困惑的是,李淮固十年前才五六歲,一個小孩,論理不可能那麼早就未雨綢繆。

  會不會是李光遠謀劃的?

  這樣年份更能對得上,但李光遠也是上陣殺過敵的驍將,頭幾年屢次立功,如今也算炙手可熱的新貴,這樣的人,不會局限於這等上不得台面的閨閣花樣,何況就算害了滕家的女兒,對他自己的升遷也毫無益處。

  等等,藺承佑心中一震,說起李光遠的擢升……早就聽人說李光遠有個能預知後事的女兒,如果這個女兒指的是李淮固,難道這世上真有人能夠……

  他先是震駭,隨即皺眉,李淮固的舉動,樣樣都指向滕玉意。

  如果不是今日滕玉意碰巧上門,不會發現李淮固有個用了十年的相同布偶。

  除了一樣的布偶,還偽造出那麼多滕府的物件……

  藺承佑慢慢轉眸望向滕玉意。

  毋庸置疑,那個布偶是她的。

  算算年頭,那一陣滕夫人剛過世,滕玉意整日思念亡母,會給自己取「阿孤」這樣的孤煞名字,一點也不奇怪。

  記得當日臨安侯府的宴會空前熱鬧,滕玉意卻獨自抱著布偶坐在湖邊想阿娘。

  阿孤的那份孤苦,又豈是眼前這個假惺惺的李淮固能裝得出來的?

  藺承佑喉結滾動,這一刻,他忽然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心中有狂喜,更多的是納悶,枉他找了這麼多年,滕玉意卻對他半點印象都無。

  好歹也有一份過命的交情,那日他還哄她吃過他的梨花糖,她居然轉頭就把他忘光了。

  事到如今,只有兩個疑團沒解開,而這件事,他需向滕玉意親口確認。

  開口的一瞬間,就聽李淮固道:「藺評事問完了嗎,我準備到鄰屋招待我同窗了。」

  卻聽滕玉意道:「等等。」

  她愕然環顧四周,之前她注意力全在布偶上,這刻才發現屋中的陳設與自己早些年閨房的布置有點像。


  杜庭蘭也注意到了,挽住滕玉意的胳膊,微訝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藺承佑目光一動:「這屋子不對勁麼?」

  滕玉意百思不得其解。

  她早就猜到李淮固是重生之人,但實在想不通李淮固為何十年前就要仿造阿娘給她做的布偶,更不懂為何李淮固屋中的陳設與她的相仿,眼前這一幕,讓她有種回到當年長安故宅的錯覺。

  藺承佑這麼一問,滕玉意哦了一聲:「我還以為自己做夢,三娘這房間與我頭些年房中的布置太像了。」

  杜庭蘭也疑惑頷首:「真有點像,連牆上的紙鳶擺放都如出一轍。」

  藺承佑心本就跳得很快,聞言胸中猶如刮過一陣狂風,原來如此,竟是這樣。

  他早該想明白。

  屍邪只能用活人的記憶做幻境,所以那回在彩鳳樓被屍邪蠱惑時,他無意中闖入的那個幻夢,其實是滕玉意過去的真實記憶。

  屍邪是邪中之王,想利用他的心結蠱惑他,卻不想讓他根據幻境中的種種找尋到自己的恩人,怕他猜出阿孤就是滕玉意,它有意在滕玉意的記憶中搜刮能夠誤導他的片段。

  搜來搜去,終於叫它搜到了滕玉意病中的一幕,興許當日李淮固才去看過滕玉意,所以床邊擺放著好多繡著「李」字的禮物。

  屍邪沒法篡改一個人的記憶,卻可以故布疑陣,或許它覺得這是個魚目混珠的好機會,便利用滕玉意記憶中的這一幕做出幻境誤導他。

  它的確成功了,因為他一度誤以為自己的恩人姓李。

  鑑於屍邪只能就近利用活人的記憶做幻境,當時他就猜到阿孤還活著,並且已經來長安了,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阿孤就是當晚在他身邊的滕玉意。

  記得那一年,他因為一直沒能找到阿孤,曾迷迷糊糊夢見過阿孤的房間。

  在夢中,阿孤病臥在床,房間的陳設就與眼前的屋子差不多。

  醒來後,他為了不錯過每一個找尋恩人的好法子,就趁著記憶猶新,把夢中的景象畫了下來,爺娘找來畫師畫了許多張一樣的仿畫,托人四處打聽。

  當時派了不少人打聽,連揚州也派人去了,只要聽說過這件事的人,都知道他曾經夢見過阿孤的閨房。

  倘若李淮固早就有心假扮阿孤,自然聽說過這件事,為了今日這場「認恩人」的戲碼看起來更逼真,乾脆按照滕玉意早年的喜好布置屋子。

  藺承佑再次看向滕玉意,面上不敢露出痕跡,實則欣喜若狂,找了這麼久,誰能想到滕玉意就是當年的阿孤。

  只需當眾問滕玉意一句,就能拆穿李淮固的把戲了,他按耐著滿心的衝動,若無其事要開腔。

  猛然想起滕玉意那個差點被割斷的香囊,話到嘴邊又止住了。

  李淮固加害滕玉意不是一次兩次了,假如當眾將她拆穿,李淮固這露出半截的狐狸尾巴,說不定又會縮回去。

  思量片刻,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只是到底成與不成,就看滕玉意肯不肯配合他了。

  那邊李淮固領著眾同窗要出屋:「阿爺,我帶同窗去別屋。」

  「等等,話還沒說完呢。」

  藺承佑撿起地上一個刻了「阿固」字樣的香囊,又看桌上的臂釧,「阿固、阿固。」

  滕玉意一震,因為離得太遠,她並未瞧見那些物件上頭的字樣,瞧這意思,似乎每樣都刻了「阿固」,記得前世李淮固假冒藺承佑的恩人被當場拆穿,這是又要故技重施了?

  不成,她得靜觀其變。

  「別人可以走了,李夫人和李三娘請留步。」

  藺承佑換了一副和氣的口吻。

  李淮固腳步止住了,不同於先前的不情願,這回她身影明顯滯了滯。

  滕玉意趁機拉著幾位同窗留下來。

  藺承佑把東西遞給嚴司直,兩人比對了一下。

  嚴司直很快作出鑑定:「看著都是有年頭的物件了。」

  藺承佑略一思索,掉頭問滕玉意:「你說你有一個相同的布偶,能不能拿來瞧瞧?」

  滕玉意:「在我府里。」

  藺承佑淡諷道:「你那個布偶是不是新做的?

  李府這個任誰都看得出用了好些年了。」


  滕玉意一怔,藺承佑這是不信她了?

  不對,他才不會無緣無故來這一出,突然朝她發難,一定事出有因。

  但屋中其他人顯然不這麼想,都知道滕玉意前日才公然拒絕了藺承佑的求親,以藺承佑的桀驁脾性,未必能忍得下這口氣。

  瞧,這不開始當眾找滕玉意的麻煩了。

  滕玉意淡淡道:「我的布偶也用了有好些年了,舊還是不舊,一看便知。」

  藺承佑的注意力卻一下子轉移到李淮固身上去了,仔細打量李淮固幾眼,對李光遠和李夫人說:「冒昧問一句李夫人,令嬡的小名叫什麼?」

  這問題雖然唐突,但誰叫藺承佑是來辦案的,李夫人說:「就叫阿固。」

  「自小就這麼叫嗎?」

  「很小的時候就這麼叫了。

  這事鄙府的親眷都知道。」

  藺承佑面上又信了幾分,若有所思點點頭:「難怪令嬡的私物上頭都鏨著『阿固』兩個字。」

  他狐疑地瞥瞥滕玉意,當著眾人的面又問杜庭蘭:「容我再問一句杜娘子,令妹的小名又是什麼?」

  杜庭蘭滿心疑惑,只當有什麼案子要查,只得照直道:「妹妹自小叫阿玉。」

  藺承佑不大死心的樣子:「從來沒叫過別的小名?」

  「這……沒有。」

  藺承佑呵了一聲,深深看一眼滕玉意,眼裡是掩不住的厭惡和失望。

  接下來再也懶得看滕玉意,把桌上那些用了好些年的臂釧和香囊拿在手中再次端詳,確定再無疑點,便轉過頭來,正色對李光遠說:「李將軍,今日我本是來辦案,怎知在此巧遇當年的恩人,隆元八年,我在臨安侯府赴宴時不慎落入湖中,正為令嬡所救,當年她約莫五六歲,不但自稱阿固,懷中還抱著一個小布偶,因為這布偶的樣式獨一無二,方才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李淮固仍是滿臉戒備,聞言皺了皺眉。

  李光遠和李夫人詫異互望:「這、這是——」

  鄭霜銀和柳四娘也驚住了,滕玉意淡淡瞅著藺承佑,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杜庭蘭呆了一呆,淡著臉將滕玉意拉到一邊。

  李光遠愣了一瞬,朗笑起來:「世子這話叫李某好生驚訝,當年李某倒是攜家眷拜謁過老侯爺,但這些年可從來沒聽小女提過這件事。」

  藺承佑卻只顧打量李淮固:「時隔多年,想來令嬡淡忘了。」

  說著走到李淮固面前,笑著行了一禮:「方才多有唐突,這些年常有人冒充在下的這位恩人,為了慎重起見,不得不多問幾句。」

  李淮固覷了眼被冷落在一旁的滕玉意,自從確認兩邊的小名後,藺承佑瞧都不瞧滕玉意,而且他似是為了打消心中的疑慮,詢問過小名,又異常謹慎地同嚴司直核對了幾遍物件的年頭。

  此時他望著自己的目光里只有無限的驚喜和好奇,再無半點懷疑。

  她滿身防備稍稍鬆懈,矜持地回了一禮,表情仍有些茫然:「這事過去太久了,世子不說我都忘了。」

  藺承佑點點頭:「怪不得這些年總也找不到你。

  聽說十年前李將軍從揚州調任杭州,我卻只顧著讓人在揚州找尋,一晃過去了這麼些年,你記不起來也尋常。

  還好這些東西做不了假,我的記憶也做不了假。

  阿固,你真不記得自己救過人了嗎?

  你回憶回憶當年的事,我也好跟你核對幾個當初的細節,這樣我就能馬上給爺娘去信了。」

  寫信告知爺娘——看來這是要報恩了。

  李夫人眼睛亮晶晶的,忙示意女兒好好想一想。

  李淮固仍舊很謹慎的模樣。

  默了一晌,她眨眨眼睛,困惑地望向牆上的紙鳶:「好像有點印象,不過我只記得自己救過一個小郎君,卻不記得他是誰了。」

  藺承佑笑著提醒她:「你哭著找自己的阿娘,當時我就知道你阿娘在附近,我幼時不懂事,還取笑過你來著。

  今日看李夫人有多疼你,我算是知道你為何一時半刻都離不開自己的阿娘了。

  對了,你可記得用何物救的我?」

  李淮固聽著這些話,眼裡的防備和疑惑一點一點在消散,歪頭想了想,回身一指牆上的紙鳶:「這個我倒是記得,是紙鳶。」


  藺承佑鬆了口氣:「看來錯不了了。

  第一次你為了救我差點摔入水中,第二次才把紙鳶投進來。」

  這是兩個人才知道的細節,藺承佑連這個都主動說出來了,可見是完全把眼前的李淮固當成自己的恩人了。

  李淮固的眉頭慢慢鬆開了。

  屋子裡氣氛活絡起來,李府的下人們個個喜氣洋洋,婢女們呈上茶點,把鄭霜銀等人請到窗前席上。

  藺承佑凝視李淮固,笑問:「那日你去了何處?

  一轉頭我就找不到你了。」

  李淮固含笑出神片刻,點點說:「你一說我阿娘,我倒是想起來了,記得當日我隨阿娘去赴宴,去的是一戶極為熱鬧的人家。」

  「臨安侯府。」

  藺承佑道,「老侯爺威名遠播,又正好趕上百官入京述職,侯府為了讓老侯爺高興,有意大肆操辦,凡是當日在長安的外地官員,幾乎都受邀了。」

  說著,慨然一笑:「你總算想起來了。

  找了這麼久,誰能想到我這位恩人幾月前就來長安了,這可真是意外之喜,我馬上給我爺娘寫信告知此事。」

  他眼裡滿是笑意,可見高興壞了。

  李光遠和李夫人欣慰地看著兩人相認,能與成王府結交,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事,李夫人尤其欣喜,看藺承佑這架勢,似乎很願意跟三娘攀談,一來二去的,沒準就……

  藺承佑對李光遠說:「對了,這些年聖人和皇后一直很掛念此事,好不容易找到這位恩人了,我這做侄兒的也得讓他們高興高興。

  記得伯父當年就同我說過,有朝一日尋到那女娃娃,為了獎勵她當年的義舉,伯父會下旨賜封其厚德縣主,另封食邑兩百戶,今日也不用再等了,即刻就向聖人討賞吧。

  李將軍,向你討副筆墨,我隨侍就在府外,我立刻修書一封,讓隨侍送到宮裡去。」

  李夫人驚喜得差點暈過去。

  縣主的爵位和兩百戶的食邑,這可都是意想不到的榮寵,聽說郡王殿下才一千戶食邑呢。

  女兒獲此殊榮,日後在長安可就不是一般的貴女了。

  李淮固卻只微微笑著。

  李光遠紅光滿面,朗聲道:「三娘屋裡歷來筆墨多,快給世子呈上。」

  藺承佑捉袖提筆:「哪怕時隔多年,我也沒忘記那日的事,你把我救起來之後叫我什麼,你還記得麼?」

  他語氣很熟絡,顯然已經不把李淮固當外人了。

  杜庭蘭轉頭看了看滕玉意,妹妹臉色不大好看,藺承佑自從與李淮固相認,再也沒正眼瞧過妹妹,想拉妹妹走,妹妹卻穩穩噹噹端坐在席上。

  李夫人高興地把女兒推到桌邊,這可是一封滿載著榮寵的信,一經寄出去,女兒的身份就今非昔比了,到了這時候,可千萬別再說記不清了。

  李光遠對女兒的記性充滿信心,倒也不催,李淮固卻說得很含糊:「這事過去太久了,我哪還記得那樣清楚。

  隱約記得那個郎君差不多八九歲,為了跟別的公子躲迷藏才貓到湖裡。」

  藺承佑面色一亮:「一點也不錯。」

  他高興地提筆寫道:李氏三娘力陳當日相救之事,諸般細節盡相吻合……自稱阿固云云。

  「對了,我還記得我給你一包吃的,你不怎麼愛吃,是梨花糖還是櫻桃脯來著?」

  李淮固靦腆搖頭:「我早就不記得了。」

  藺承佑手中的筆一頓,遲疑道:「真不記得了?

  光憑前頭幾個細節,好像不算很充分……」

  他有些踟躕,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這麼快寫討賞信,對李淮固的態度,也一下子沒那麼熱絡了。

  這像是剛把人領到天堂入口,就突然要把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重重關上。

  李淮固再審慎,這一瞬也承受不住這份巨大的落差,一個沒忍住,再次開口道:「我只記得那小郎君叫阿大,我救了小郎君之後,他就跟別的世家子弟打架去了,我因為找到了阿娘,並未在原地等他。

  我還叫他阿大哥哥來著。」

  全長安只有藺承佑叫這個小名。

  藺承佑眼中閃過一抹戾色,旋即又笑了:「你當時就是這麼教我的。」


  他疑慮頓消,笑著把李淮固的話一一添在信中,讓人送到府外,令寬奴加快趕到宮中,儘快向聖人討賞。

  寫完這封,藺承佑又當著李家人的面給爺娘寫信,一連寫了兩封信,這才起身對李光遠作揖道:「往後令嬡的事,就是成王府的事。

  聽說令嬡一到長安來就屢遭陷害?」

  李光遠說:「可不是,去往樂道山莊的途中遭遇厲鬼,前陣子被人下咒術,昨日又突然遭襲。」

  藺承佑想了想:「我大概知道令嬡為何被人陷害了。」

  說著對李淮固說:「李娘子可有懷疑的對象?

  對方暗害你時,可曾落下了什麼證物?」

  他語氣空前有耐心,眼中更是熠熠生輝,李淮固信賴地抬眸瞧了藺承佑一眼,輕聲吩咐身邊的使女:「去拿來吧。」

  使女把東西遞過來:「啟稟世子,娘子在書院念書時,有一晚有人曾潛進娘子的房間偷東西,還好娘子驚醒才沒得逞,那賊子匆忙逃跑時,不小心遺落了這個。」

  藺承佑垂眸望著那方綃帕,看著也是舊物,帕子上隱隱逸出一抹幽香,這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心中戾氣暴漲,險些當場就破功,勉強牽牽嘴角:「嚴司直,這是重要證物,我們收著吧。」

  嚴司直展開一塊包袱皮,小心翼翼把帕子收入囊中。

  藺承佑順便把塞了符籙的布偶遞給嚴司直。

  李光遠鬆了口氣:「一切有勞世子了。」

  待要把藺承佑請到中堂去,藺承佑卻又殷切囑咐道:「這案子事關邪術,煩請李夫人將令嬡的生辰八字謄寫一份給我。」

  李夫人照辦。

  忙完這一切,李淮固走到同窗面前,笑吟吟地說:「勞你們久等了,早就想招待你們,誰知突然鬧上這一出。」

  柳四娘等人起身向李淮固道喜:「恭喜恭喜。

  幼時結善緣,大時結善果,看你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那么小就智勇雙全。」

  滕玉意似笑非笑看著李淮固。

  杜庭蘭勉強笑笑,拉著妹妹起來:「恭喜三娘。」

  滕玉意懶洋洋起身。

  一轉頭,鄧唯禮居然仍在發愣,她拽了鄧唯禮一把:「別發愣了,起來吧。」

  李淮固熱情張羅:「頭一回招待同窗,容我好好想想,要不中午就在園子裡用膳吧。

  今日日頭好,碰巧園子裡新近開了不少花。」

  用完膳,李淮固就陪著同窗們在院子裡作詩玩樂。

  這一玩就是一下午,眼看要黃昏了,突然有下人飛奔過來:「三娘,宮裡有旨意到,老爺要你快出去接旨。」

  闔府上下頓時歡天喜地,李淮固回屋換了衣裳,匆匆忙忙趕到中堂接旨。

  杜庭蘭等人不好待在後院,便也同李淮固出來。

  中堂里,藺承佑和李光遠正同宮裡的人說話,負責傳旨的是聖人身邊的關公公。

  關公公藹然向李淮固投向一瞥,清清嗓子,打開聖旨,宣道:「……李家三娘嘉言懿行,奮勇救人……封厚德縣主,食邑兩百戶,欽此。」

  李光遠滿面榮光,帶領妻兒伏地接旨。

  有了這道旨意,女兒就是名副其實的貴女了。

  藺承佑在旁看著李淮固接了旨,笑著起了身:「有勞關公公跑一趟。」

  關公公努了努嘴:「聖人掛念世子,讓世子進宮用晚膳呢。」

  藺承佑:「勞伯父掛念了,侄兒本就該進宮一趟。

  對了,我得把這些證物先送到大理寺去。」

  說話間,藺承佑作勢展開李夫人謄寫的那張紙,上頭寫著李淮固的生辰八字。

  藺承佑當著關公公的面詢問李夫人:「這上頭是令嬡的生辰八字沒錯吧?」

  李夫人忙過來:「沒錯。」

  「瞧我,真是多此一問,阿娘怎會記錯自己女兒的生辰。」

  藺承佑笑著說,旋即怔住了,「令嬡是三月初七的生辰?

  不對啊,我那位小恩人是臘月二十八的生辰。」

  此話一出,中堂里歡樂的氛圍一凝。


  關公公:「世子會不會記錯了?」

  藺承佑用手指彈了彈紙:「我絕不會記錯,當日那女娃娃跟我說過哪些話,我可都記著呢,她就是臘月二十八的生辰。」

  空氣凍住了。

  李淮固臉色煞白。

  藺承佑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剛才光顧著高興,忘了跟李三娘確認此事了。

  阿固,要不你,等等,我明白了——」

  他面色一冷:「李三娘,你好大的膽子,你並非當年的阿孤,為何要冒充?」

  李光遠怫然變色:「這、這其中定有些誤會,三娘素來膽小,絕不會蓄意冒充。

  「一個人怎會連自己的生辰八字都記錯?

  關公公,速將此事告訴伯父。」

  李家人心知不妙,聖旨都下了,李家也領賞了,萬一弄錯了,這可是欺君大罪。

  李淮固臉色變了幾變。

  到了這份上,只能將錯就錯了,她迅速讓自己鎮定下來,強笑道:「當年我是誠心說錯生辰的。

  我這些物件從小就有了,世子方才也確認過了,若有疑惑,回揚州打聽便知。

  我也說過了,好些事我記不清了,一一核對起來,免不了有些偏差,但我斷不敢存心欺騙。」

  藺承佑想了想,臉色沒那麼難看了,耐著性子道:「你是誠心說錯自己生辰的?

  這回你可想清楚了。」

  「我打小就比旁人膽小,阿娘告訴我不能將生辰隨便告訴旁人,我怕世子是壞人,故意說了個假的生辰。」

  藺承佑一嗤,再次變了臉色:「可惜當年那小娘子並非親口說的,而是身上某個物件上刻的,當日我和她在湖邊說了許久的話,她聽說我小小年紀會道術,好奇之下把自己的護身符給我瞧了,那上頭就刻著她的生辰八字,我因為怕人冒認一直沒跟人提過。」

  李淮固身子一晃。

  到了這時候,再想推說自己從未親口說過這事已經晚了,即使她沒有把話說死,接受封賞卻是事實。

  李光遠和李夫人面色變得極其灰敗:「三娘——」

  藺承佑抖開包袱里的布偶,冷笑道:「之前當著大理寺官員和眾香象書院學生的面,你可是言之鑿鑿,說自己便是當年的阿孤,在臨安侯府用紙鳶救了我,說起當初那些細節,你頭頭是道,就連布偶你都提前準備好了,你處心積慮不就是想冒認麼?

  我看你裝模作樣,險些被你騙過去了,好在一說到最關鍵的細節,你終於露了餡,你明知我在信上為你請賞卻執意欺瞞,明知這不是屬於你的恩賞,你也厚著臉皮領賞——關公公,欺君之罪該如何辦?」

  關公公聽到此處,早在旁邊嘆起了氣,枉聖人白高興一場,沒想到又是個冒牌貨,他心知事關重大:「奴婢這就進宮稟告聖人。」

  李光遠衝口而出:「世子,切不可——」

  藺承佑拱了拱手:「李將軍,這是令嬡一人之錯,李將軍和夫人想必也不知情。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令嬡就等著宮裡的處置吧。」

  言下之意,李家千萬別為了李淮固把一家人都賠進去。

  說罷同嚴司直揚長而去。

  李夫人白眼一翻昏倒過去。

  李家亂成了一鍋粥。

  李光遠急得兩眼冒金星,欺君之罪非同小可,何況招惹的還是藺承佑,看這架勢,哪怕他使出渾身解數,也別想幫女兒脫罪,關鍵是此事一出,滿長安都會看女兒的笑話,這下怎麼辦,他咬牙切齒對李淮固道:「好端端地,你這是犯什麼糊塗!」

  李淮固渾身直哆嗦,如同爛泥一般癱倒地上,忽然想起什麼,咬牙恨恨回眸,哪知身後空無一人,中堂里早就沒有滕玉意的身影了。

  ***

  滕玉意與阿姐一同坐車回府。

  杜庭蘭歪頭看妹妹:「為何不說話?」

  滕玉意托腮道:「我為何要說話?」

  杜庭蘭捏了捏妹妹厚嫩的耳垂:「看到藺承佑對李淮固那般殷勤,是不是有點吃味了?」

  「我吃什麼味?」

  滕玉意躲開阿姐的手,「那是他的救命恩人,又不是我的。


  他要是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認錯,我就當白認識這個朋友。」

  杜庭蘭微笑:「你是不是很篤定他不會上李淮固的當?

  聖旨來的時候,我看你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滕玉意懶洋洋把頭歪到姐姐肩膀上,最開始她的確不知道藺承佑在打什麼主意,但她知道,藺承佑沒那麼容易受騙,看他突然要給宮裡和爺娘寫信,就知道他在給李淮固下套了。

  後面的事,自然無需她提醒了。

  杜庭蘭:「話說回來,當年救藺承佑的那個女孩為何會跟你有一樣的布偶。」

  她心裡很疑惑,要說那人是阿玉,阿玉可從來沒叫過「阿孤」這個小名,再說妹妹記性那麼好,這些時日又總跟藺承佑往來,若她當年救過藺承佑,早該想起來這事了。

  咦,藺承佑說是隆元八年發生的事。

  隆元八年妹妹因為驟然失去母親,整日鬱鬱寡歡,來長安後沒多久,妹妹就生了一場重病,高燒昏睡了半個多月,險些就病死了。

  該不會妹妹她自己……

  忽聽車夫訝聲說:「世子。」

  藺承佑勒馬攔在滕家的犢車前:「替我向你家娘子說一句,說我有急事找她。」

  滕玉意想也不想就說:「不見。」

  脾氣夠大的。

  藺承佑臉上洋溢著春光般絢爛的笑,朗聲道:「今日我不是來找滕玉意的,我是來找小阿孤的。

  阿孤,你把我忘了,我卻沒忘。

  那日你救我上岸,我給你吃梨花糖,我帶你去找阿娘,你幫我打架——阿孤,這些事,你統統都不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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