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引誘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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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引誘浪漫

  梁靖川漆黑的眼睛沉而冷,勾著點戾氣,全無往日的懶散輕慢。

  這次輪到許昭意後悔了,後悔得牙疼。

  她總覺得自己挖了個巨大的坑,不僅自個兒腳一滑摔進去了,還順手把鐵鍬留給了梁靖川。

  她下意識地朝後縮了縮。

  「躲什麼?」

  梁靖川牢牢握住了她的腳踝,朝自己扯了把。

  他靠她太近,隱約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

  撲通撲通,清晰而有力。

  「你不是挺能耐嗎?」

  梁靖川睨著她,近乎壓迫地探她的風光,微妙地彎了下唇角,嗓音懶散而輕慢,「我成全你。」

  「梁靖川!」

  許昭意心頭一悸,薄瘦脊背繃得筆直,慌張地不行,「我我我我就是開個玩笑,我以後再也不……啊。」

  懸頂的燈光明晃晃地從他身後劈落,許昭意看著他,往下是他微滾的喉結,往上是他漆黑沉冷的眼,及時抵住上顎,也沒壓下難以啟齒的聲音。

  裊裊的藏香雲繞霧燎,恍若在通往布達拉宮的長街上,過載的快意混雜在朝聖拜佛的空靈感里。

  讓人心悸的氣息,背德又禁忌。

  「這玩笑好玩嗎?」

  梁靖川懶懶散散垂著視線,捻轉著感受她的緊潤,漆黑的瞳仁通透清亮。

  「不好玩不好玩。」

  許昭意搖了搖頭,眸底泛起一層水霧,「我錯了哥,我真的錯了,我們下去吃晚飯了好不好?

  我我我餓了。」

  梁靖川倏地低笑了聲,說不清的意味,眸底依舊清冷自持。

  許昭意始終懸著一顆心。

  梁靖川卻只瞧了她幾秒,直起身來,一言不發地朝外走去。

  許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

  她扯過薄被一攏,眸色複雜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底千迴百轉,從「他今天終於打算做人了嗎」腦補到「他不會是幼稚到想把我銬六個小時吧」,還是摸不准他的脈,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然後許昭意忽然意識到,這他媽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還被銬著呢!

  她開始嘗試拆手銬。

  鑰匙還在另一個房間,不想坐以待斃,就只能自個兒拆除。

  然而她遇到了個良心商家,手銬根本不存在質量問題。

  梁靖川能那麼輕而易舉的拆除,實在是離譜。

  你媽的。

  許昭意平生第一次為產品質量過於合格而絕望。

  「這手銬made in China嗎?」

  上一秒還覺得「黑心商家、三無產品、必給差評」的許昭意,對著手銬質量日天日地的服氣。

  許昭意鬱悶地甩了下手,聽到臥室外的腳步聲,抬了抬視線。

  梁靖川已經折回來了,端過來一個托盤,頎長勁瘦的身形立在門框邊,帶著沉鬱而冷然的壓迫感。

  他朝她而來,湛黑的眼眸攫住她,自下而上緩緩掠過,讓人心悸。

  他順手將東西朝側櫃一推。

  一瓶紅酒,一罐蜂蜜,還有一盤浸在冰塊里的櫻桃。

  許昭意睫毛微微一顫,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心臟下沉了幾分,「你什麼意思?」

  「紅酒、蜂蜜、冰塊和櫻桃,」梁靖川揚眉,捏住她的下巴,嗓音偏低,「你想先試哪一個?」

  他的用意昭然若揭。

  畜牲啊,這哥哥。

  「我試你大爺!」

  許昭意難以置信地瞪了眼他,被危險攫住後心跳都在加速,緊張得不行,「梁靖川你變態吧?」

  許昭意真是驚了。

  她對他的脾氣秉性門清,心底多少有些犯怵。

  這個試字太靈性了,小黃文女主待遇都沒這麼慘,慘不忍睹,慘無人道,慘絕人寰。

  臣妾還是告退吧。

  這一退,最好是一輩子。


  許昭意心說真要來一遭,她不得被玩死。

  她當然不肯四選一,直接伸了下沒被銬住的手,不管不顧地拽住他,趕緊趁機撒嬌、服軟、抱大腿。

  「你到底想怎麼樣嗎?」

  她小腦袋往他肩上靠,枕著他滾了滾,「我真錯了哥哥,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別嚇唬我了,我真的很聽話了……」

  「什麼都聽?」

  梁靖川撥了下她的小腦袋,似笑非笑,「叫一聲老公,求我。」

  許昭意耳根微熱,抬眸怔怔地看著他,眸色閃爍了下。

  「不肯?」

  梁靖川冰涼的手指輕拍了下她的臉頰,動作輕佻至極,「那我們從紅酒開始。」

  許昭意呼吸微窒,面上的情緒不由得僵硬,幾乎秒速改口。

  「老公。」

  她的聲音很低,清軟又婉轉,帶著一絲難以描摹的柔和媚,字字酥到骨子裡,精準地撩到他心尖。

  梁靖川眸底暗色沉降。

  事實證明,這聲老公只是「割地賠款、喪權辱國」的開端,梁靖川根本不肯輕易放過她。

  「求我呢?」

  他掀了掀眼皮,「想偷工減料?」

  許昭意偏開臉頰,耳垂髮燙,耳尖都一陣陣的發麻。

  「求不求?」

  梁靖川戳了戳她的臉頰,捏了兩捏又揉了兩揉,「不肯求,講兩句好聽的也行,說不定我就放過你了。」

  許昭意氣笑了,「不是,哥你還要臉嗎哥?

  我就沒聽過這麼厚顏無——好,好好好,怕了你了。」

  她瞥見他微挑的眉,咬了下牙,及時改口,「您凌風出塵才如子建,風姿特秀氣質卓然,龍章鳳姿顏朗清舉,您滿意了嗎?」

  「太單一。」

  梁靖川懶聲道。

  許昭意忍了又忍,從《詩經》背到唐詩宋詞,搜颳了一堆恭維的話,引經據典地來了段貫口:

  「妾今幸睹君姿,溫潤如玉,貌比潘安,青袍黃綬一仙客,皎如玉樹臨風前。

  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她面無表情地看向他,「詞彙夠豐富了嗎?

  這次滿意了吧?」

  「沒誠意。」

  梁靖川勾唇。

  「你大爺的梁靖川!」

  許昭意面上笑容凝固,忍無可忍道,「士可殺不可辱,我不伺候了!」

  「你還挺有骨氣。」

  梁靖川捏了捏她的耳垂,肆無忌憚地嗤笑她,「那就別求饒。」

  許昭意是真怕剩下幾個小時被搞死在床上。

  她將臉埋進枕頭裡,嗚嗚了兩聲,委屈得不行。

  「求你。」

  她咬了下唇,瓮聲瓮氣地說了句,「求你行嗎?」

  「不行,寶貝,」梁靖川輕笑了聲,嗓音低低的,往她耳尖繞,「到手的獵物,我為什麼要放過?」

  許昭意反應了幾秒,錯愕地睜大了眼睛,「梁靖川你個騙子!說好這事翻篇的,我都求你了,你說話不算數啊你。」

  她整個人非常絕望,有點氣急敗壞和惱羞成怒。

  梁靖川勾了勾唇,意態輕慢,壞到了骨子裡,「不讓你體驗下生活的苟且,你怎麼知道珍惜詩和遠方?」

  「梁靖川你無恥!」

  許昭意尖叫著掙扎了下。

  許昭意覺得自己受到了二次傷害,不止要躺平被他翻來覆去地上,還他媽上了他的當。

  人世間的痛苦莫過於此。

  不過意料之外,梁靖川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溫柔。

  他先前拿來的紅酒、蜂蜜、冰塊和櫻桃,大約都是唬她的。

  許昭意從沒消受過的溫柔和耐心,揪著床單,因快意斷斷續續地嗚咽。

  整個過程像是在薄春明媚的碧水中,一葉小舟隨之搖曳蕩漾。


  許昭意頭一回有些手足無措。

  梁靖川低下頭來,勾著她的下巴吻她,聽著她甜膩婉轉的聲音著力而頂,聲線低啞,「別哭。」

  許昭意摟住他的脖頸,聲音軟軟的,勾著一點婉轉的媚色來。

  落地窗外夜色已濃,這一輪漫長的旖旎持續了很久。

  在漆黑如墨的冬夜,昏黃的路燈暈開瀲灩的光,匯成一條迷瀅的光帶,綿延進夜色深處,東風夜放花千樹。

  梁靖川忽然撈起她,撥過她的肩膀側向飄窗位置。

  許昭意輕呼了聲,不安分地動了動,難捱地抱住他的手臂。

  她沒什麼意識地喚他的名字,一聲一聲,媚得分外撩人。

  飄窗外波士頓的夜景一覽無餘,查爾斯河在月色下靜靜流淌,古老的燈塔山老建築和繁榮的CBD商業區隔河相望,新與舊在碰撞,恒生出一種奇特的風情。

  梁靖川嘶了一聲,猝不及防地被絞緊,眉間攢起了點凶性和不耐來,「你別說話。」

  好兇。

  「你幹嘛吼我啊?」

  許昭意本就受不住,委屈地埋在枕頭裡,「我就是難受,你嫌我吵。」

  「沒嫌你。」

  梁靖川低頭輾轉壓著她的唇,抹掉她的眼淚,「是你太緊了昭昭,試著放鬆點。」

  燃出的藏香浮蕩在空氣中,並沒檀香和沉香的氣息好聞。

  梁靖川平日裡不太喜歡這種味道,但在這種時刻,莫名生出一种放縱的意味。

  藏香早已燃盡了幾程。

  梁靖川從她身側起來,慢條斯理地穿好襯衫,「鑰匙呢?」

  許昭意縮在薄被裡躲了兩秒,才冒出漂亮又可愛的小腦袋,輕聲輕氣道,「隔壁的桌子上。」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長髮,無聲一哂。

  許昭意耳垂微燙,目光閃爍了下,像一顆剛冒了尖尖的含羞草,溫溫吞吞地重新縮了回去。

  這種安靜恬淡且嫻靜美好的溫柔錯覺,只維持到解開手銬。

  拆開手銬的下一秒,許昭意面無表情、出手如電,梁靖川的下巴結結實實地挨了下。

  這一下著實不輕。

  大約是被牙齒磕到,梁靖川的唇角都嗆破了,隔不了多久會青。

  「你家暴?」

  他微微眯了下眼,扶住下巴動了動。

  許昭意沒料到他不避開。

  她意外地揚眉,倒也不覺得心疼,腳尖碰了碰他的膝蓋,「你活該啊你,誰讓你威脅我?

  有你這麼威脅女朋友的嗎?」

  她晃了眼側柜上擺著的一應物件,多少有點心悸,對他怵得很。

  「唬你的,我不捨得。」

  梁靖川抬手揉了揉許昭意的長髮,嗓音低緩又無奈,讓人覺出溫柔來。

  「你就是欺負人。」

  許昭意低了低頭,面無表情地躲開了他的觸碰,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可憐弱小又無助,單純善良又無辜。

  「我錯了。」

  梁靖川撈過她的腰身,緊緊地抱住她。

  「起開,快滾。」

  許昭意在他懷裡不安分地掙了掙。

  「我錯了,寶寶。」

  梁靖川埋在她肩頸間,又重複了遍。

  他的嗓音慵懶又純淨,是那種越低越迷人的類型,十分抓耳,低低地往她耳尖繞。

  許昭意心臟不爭氣地活蹦亂跳,還是偏開臉,「你喊爸爸都沒用。

  把手撒開,我要下去穿衣服。」

  「寶寶。」

  梁靖川輕吮她的耳垂,嗓音裡帶著不自知的迷戀。

  「哎呀,你好煩啊梁靖川,」許昭意有點繃不住,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今天怎麼這麼粘人啊?」

  她忍著笑意推了推他,「快去收拾東西,你不回去考試了?」

  這哥哥,不做人的時候是真畜牲,可溫柔的時候也是真撩天撩地撩到人腿軟心也軟。


  許昭意有點被哄著了。

  「我後悔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眸底一派清明。

  他沒那麼大方,他只想日日夜夜地把她留在身邊。

  「嗯?」

  許昭意沒跟上他跳脫的思路。

  梁靖川揉亂了她的長髮,懶洋洋地直起身來,也沒解釋,轉移了話題,「我有東西送給你。」

  「什麼?」

  許昭意抬了抬眸。

  一條極細的鉑金鍊條在她眼前垂落,上面墜著一枚聲音清脆的小鈴鐺,和數顆鴿血紅鑽,切工完美,熠熠生輝。

  這是一條腳鏈。

  許昭意平時經常進出實驗室,跟各種性質的藥品打交道,並不怎麼戴首飾。

  不過她還挺喜歡這些小玩意,畢竟腳鏈的寓意獨特:

  拴住今生,系住來世。

  許昭意撥了下鏤刻暗紋的小鈴鐺,聽著清越的鈴聲,輕聲笑了笑,「很漂亮。」

  梁靖川微妙地彎了下唇角,撈過她的腳踝,挪到膝蓋上。

  許昭意條件反射地往回縮了下,低了低聲音,「還是我自己來吧。」

  梁靖川沒搭腔。

  他牢牢按住她的膝蓋,低頭替她系好,粗礪的拇指自左到右按過她的踝骨。

  許昭意輕咳了聲,不自在地微微一動,腳鏈上的鈴鐺清越而響。

  她的腳踝纖細,皮膚冷白凝雪素如脂玉。

  銀白色的鏈條上鴿血紅鑽覆蓋其上,平添了一抹艷色。

  梁靖川眸色深沉下去,漆黑了一片,「可惜剛剛沒戴。」

  不然每弄一下,清越的鈴聲都會隨著她甜膩的聲音而響,實在太誘了,有一種難以描摹的情致。

  許昭意反應了幾秒,耳根一熱,沒好氣地推了推他,「不是,你能不能別總想這種下三路的問題?

  做個人吧梁靖川。」

  梁靖川輕哂,不太在意。

  大約少年人的愛情,像夏天。

  許昭意喜歡這時候他膠著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赤誠又熱烈,滿心滿眼都是喜歡。

  也許驚喜的方式會很俗氣。

  可直白的愛意,從不俗氣。

  ——

  今年是許昭意第一個在國外度過的年節。

  許昭意其實已經幾年懶得看春晚了——人越長大就越覺不出年味,不圖紅包又不圖零食衣服,期待感就相應減少。

  除了走流程的拜年,春節和往常似乎別無二致——不過在異國他鄉,她反而開始懷念國內的除夕夜。

  哈佛在春節並不放假,波士頓的John Hancock劇場,例行舉辦了常春藤學校的聯合春晚。

  華人街的年味比較濃郁,相較於國內,總覺得缺點什麼。

  但許父和許母在。

  許昭意感動了足足五分鐘。

  本來可以感動更久的,可惜第六分鐘她就知曉了:

  她父母原計劃趁著難得的假期過二人世界,只是環球旅行進行到美國時,因故晚了航班,順便陪她過個年。

  你媽的。

  許昭意第10086次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

  這次除了地點不在國內,算是許昭意最忙碌也最上心的一個新年了。

  從買年貨、打掃衛生開始,到做年夜飯、打麻將守歲,春聯是自己寫的,窗花剪廢了好幾個,湯圓年糕雞湯扣肉白糖水,一應備好。

  不過作為廚房殺手,她確實也幫不上什麼忙。

  「昭昭,過來把菜洗一下。」

  許崇禮抬聲使喚自己的女兒,無意間晃了眼,微微一頓,「停!放過餃子皮小祖宗,你還是跟你媽看電視去吧,別杵在這裡添亂了。」

  許昭意還在費力的研究怎麼擀餃子皮,雖然她不應該出現在廚房裡,她應該出現在餐桌上,品嘗美食才是她適合的事,但她不死心。

  可能上帝給了許昭意美貌智慧和愛情的同時,收走了她的廚藝。


  在過去的十幾分鐘裡,許昭意用實力證明了:

  漂亮的餃子皮漂亮得大致相同,醜陋的餃子皮丑得千姿百態。

  許崇禮看了幾秒,臉都黑了。

  「我明明有進步了好嗎?」

  許昭意垂著腦袋,不情不願也不服氣,「爸,你應該客觀看待問題,要學會縱向評價一個人。」

  昭昭無奈,昭昭無措,昭昭無辜,昭昭搓搓小手。

  「進步?

  你看看自己浪費了多少麵粉,」許崇禮一把拽過許昭意,將人拎出了處方,嫌棄得半死,「你爸我的廚藝這麼好,你怎么半點都沒繼承?

  跟你媽一樣。」

  後半句被鍾女士耳尖的聽到,瞬間觸了霉頭。

  「說什麼呢?

  你女兒的美貌和才華還是繼承我的呢!」

  鍾女士瞪了眼他,朝許昭意招招手,「昭昭過來,不要跟你爸爸說話。」

  幼稚鬼。

  許昭意撇了下唇角,在心底腹誹了兩句,還是沖了沖手上的麵粉,溫溫吞吞地挪過去。

  「但你女兒的清晰的頭腦和過人的智商是繼承我的,」許崇禮掀了掀眼皮,格外較真地一字一頓道,「要不她就是個漂亮但不中用的花瓶。」

  天吶,兩個幼稚鬼。

  許昭意躺著也中槍,她咽下一口氣,捂了捂心臟,忿忿地咬牙切齒道,「大可不必如此,我聰明不能是我後天努力嗎?」

  然而沒人搭理她。

  鍾女士在聽到許崇禮的話時,就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彈起來,「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許崇禮你指桑罵槐是不是?

  你結婚前追我的時候,怎麼不說我是花瓶?」

  第三次世界大戰一觸即發。

  許昭意搖了搖頭,拿毛巾慢條斯理地擦乾淨水跡,聽著兩個人十年如一日的battle,悠哉悠哉地坐在沙發上調台。

  一個毫不變通、直來直往、理智冷靜到沒人性的科研工作者,和一個好奇尚異、浪漫迂迴、感性熱情到骨子裡的藝術家,性格喜好和日常習慣大相逕庭,毫無共同語言,甚至經常看不慣對方。

  說實話,她父母能和諧美滿過到現在真的離譜。

  波士頓比北京慢將近十三個小時,國內的除夕夜,在波士頓是白天。

  周圍的鄰居大多好奇,有人過來送東西,有人過來學著拜年,還有人留在這兒湊搭子學麻將。

  梁靖川的電話撥過來時,許昭意剛糊了一局。

  平板里傳出熟悉的主持人的聲音,表演到壓軸節目了,離新年還有不到十分鐘。

  鍾女士被心算過人的父女倆坑得吐血,說什麼都不肯玩了,湊搭子的鄰居也回家了。

  許昭意悄悄從客廳溜走,上了二樓接通電話,「你還沒睡啊?」

  國內這會兒該是快半夜了。

  「是啊。」

  梁靖川低緩的嗓音溫溫淡淡地傳來,「我女朋友不自覺,過年都不知道給我打電話。」

  「冤枉啊,你不是說今天回老宅過年嗎,我怕你沒空好不好?」

  許昭意直喊冤,「請你珍惜你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小女朋友。」

  話還沒說完,手機振動了下。

  許昭意晃了眼簡訊里的一數字,往前數了幾個零後噝地倒吸了口氣,想給退回去,「哥,新年發紅包是圖個吉利,不能這麼搞。

  你這樣,我真的覺得被包養了。」

  「那也沒見你多溫順。」

  梁靖川懶懶散散地說,「你這種自覺,能不能留到床上?」

  「梁靖川,」許昭意面無表情道,「今年就剩最後幾分鐘了,您能不能說點陽間的話?」

  梁靖川懶洋洋地笑一聲,下頜微抬,隨意道,「在陽間,我也想跟你做到死。」

  許昭意被他的話噎了下,實在不想搭理他。

  這他媽都是什麼虎狼之詞!

  許昭意自動把下三路的場面翻篇,手指點在手機屏幕上,輕扣了三下,「聽到磕頭的聲音了嗎?


  謝謝你給昭昭小朋友的紅包,昭昭小朋友給你拜年了。」

  「沒誠意,」梁靖川肆無忌憚地嗤笑她,「你用手指磕頭?」

  「那不然呢?

  現在是半夜了哥哥,白日做夢也要有限度。」

  許昭意反唇相譏,「你是想要跪榴槤,還是跪搓衣板?」

  說話間,對面也傳來一陣時輕時重、時長時短的敲擊聲,難得他這次沒有唱反調。

  「怎麼,川崽是磕頭求原諒,還是也想要紅包啊?」

  許昭意輕笑,「你磕那麼多下,是想讓我破產嗎?」

  梁靖川沒有搭腔,將剛剛那段東西重新完整地敲了一遍。

  這是一段有節奏和規律的時通時斷的敲擊聲:滴滴、滴嗒滴滴、嗒嗒嗒、滴滴滴嗒、滴……聽著似乎有點熟悉。

  許昭意驀地反應過來。

  是摩斯密碼,我愛你。

  許昭意捂了捂臉,有那麼點歡喜,翹起來的唇角怎麼都壓不下去,心底的小人都在歡呼雀躍。

  她的聲音軟了下來,「我也愛你。」

  他這人,怎麼這麼會啊。

  梁靖川輕輕一哂。

  他的嗓音低而緩,在夜色的浸潤下從東八區傳到西五區,讓人覺出眷戀和溫柔來,「想我了嗎?」

  許昭意沒說話,輕輕地點了點頭,完全沒意識到他根本看不到。

  通話兩端陷入沉默。

  梁靖川沒得到回應,略微詫異地挑了下眉,「你在做什麼?」

  「我在點頭啊。」

  許昭意輕聲道。

  梁靖川稍怔,心底溫柔塌陷了一角,難以抑制地軟了下來。

  零點的鐘聲在國內敲響。

  國內除夕剛過,國外卻是陽光明媚。

  冷冬的白日,冶艷的太陽光線稀薄,肅殺的空氣寸寸圍剿,撒在人身上也感覺不到多少溫暖。

  許昭意站在露台位置,捂了捂自己的小心臟,輕聲道,「新年快樂,梁靖川。」

  跨過了十二個時區的新年道賀,平板里春晚直播畫面中是上海外灘漫天絢爛的煙花,國內的熱鬧喧囂和國外的現實生活疊合。

  新的一年開始了。

  梁靖川輕笑了聲,「新年快樂,許昭意。」

  ——

  航班在首都國際機場降落。

  校歷中原計劃在四月份的學術交流,因故被推遲了將近半個月。

  時間在改動後又反覆變動,塵埃落定前許昭意也沒跟梁靖川說,後來確定了時間,她也乾脆不提了,心血來潮地想來一個突然襲擊。

  許昭意跟導師打過招呼,行李撂給了司機,直接去了京大。

  近幾日燕京小雨連綿不絕。

  北方暮春時節的細雨微冷,帶著絲絲入骨的清寒,將飄了許久的楊絮沉向路面。

  薄春的花已然開敗,青蔥的綠意席捲了盎然的生機在燕京蔓延,如翡如翠。

  許昭意翻了下樑靖川以前發給自己的課程表,不確定體育課是否被取消了,這才給他發消息。

  [你在哪兒呢哥?

  我都到你們學校了。

  ]

  消息遲遲未回。

  許昭意倒也不太在意,乾脆自己順道過去看了看。

  從南門進去,籃球場和足球場都坐落在體育館附近。

  她站的位置巧,雨天沒什麼人遮擋,幾乎一眼晃到梁靖川。

  黑色的球衣,熟悉的23號。

  梁靖川的身形勁瘦修長,氣質冷然,放在茫茫人海里依舊卓然。

  他正乾淨利落的過球,一個漂亮的假動作後,壓腕投出。

  籃球精準入框。

  大約是她的視線過於直白,梁靖川似有所察地側眸看向她,一如初次見面,三三兩兩,懶懶幽幽。

  視線相接,四目相對。

  迷瀅的細雨掀起飄渺的水霧,梁靖川眸色漆黑而沉冷,喉結上下一滾,五官輪廓的起承轉合都沐浴霧氣里,特適合老電影鏡頭裡最經典的一幕,驚鴻一瞥,一見鍾情。


  很欲氣,也很招眼。

  許昭意歪了下腦袋,軟軟地朝他招手,眉間生出點慵懶味兒。

  梁靖川將籃球朝身側的人一拋,淡淡地交代了幾句,撈起看台上的背包,朝許昭意走過來。

  場上一陣此起彼伏的起鬨聲。

  各種視線從場上匯聚到許昭意身上,或是探究好奇,或是意味深長。

  場上有兩個人是他的舍友和同學,跟許昭意打過照面,此刻正在興致勃勃地跟其他人科普八卦。

  「操,真有女朋友?

  我還以為是他敷衍人的說辭。」

  「前排承包馬扎、瓜子和可樂,什麼情況啊,有沒有人知道內幕,透透底?」

  「來一段掌聲,作為為數不多的知情者,我給你們說一段。」

  許昭意見怪不怪,倒也沒多在意,安靜地看著梁靖川走過來。

  黑色的雨傘撐過她的頭頂,隔斷了連綿不絕的細雨。

  梁靖川微微蹙眉,嗓音低而冷,「怎麼穿那麼少?」

  是有點少。

  許昭意跟沈姒處得久,閨蜜間喜歡分享喜好,偶爾會互換穿衣風格。

  她上飛機前穿的是一襲旗袍元素的連衣裙,也沒穿外套。

  淡青色的水墨暈染,勾著點與往日不太一樣的風情,漂亮到惹眼。

  梁靖川眸色深了深,將外套罩在她的肩上,手上一攏,不由分說地將人裹進去。

  「走的急就沒多穿,再說雨也不大,這都四月下旬了,真的不冷。」

  許昭意抱怨了一句,想要掀開,「太招眼了哥,而且這樣怪怪的,不太搭啊。」

  她剛一抬手,就被他不輕不重地打了下手背。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單手攏著她的腰身,將外套拉鏈拉到頂。

  許昭意縮了回去,噝地倒吸了口氣冷氣,「女朋友是用來寵的好嗎?

  你能不能別老欺負我?」

  梁靖川肆無忌憚地輕嗤了聲,整個人懶洋洋的,「除了在床上,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你?」

  許昭意睜大了眼睛,一手攏著他的外套,一手沒好氣地推了推他,「旁邊還有人呢哥,你說話能不能注意著點?」

  其實他的嗓音壓的很低,混在雨聲和風聲里,只有兩人聽得清。

  而過往寥寥的幾個行人匆匆經過,並不會有人注意。

  但這話聽著太羞恥。

  梁靖川抬手揉了揉她微潤的頭髮,懶聲道,「你成熟點就會明白,做人要從心所欲。」

  他一如既往地勇於認錯,也一如既往地堅決不改。

  「你少忽悠我,孔子的七十從心所欲後面還有半句,」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抬眸,「不逾矩。」

  梁靖川輕輕一哂,將她的小腦袋按回了懷裡。

  場內忽然傳來一陣輕笑,是個女孩子的聲音,「下著雨呢,今天先別練了吧?

  我給你們帶了水。」

  有點耳熟。

  許昭意身形頓了下,撥弄了下他的雨傘,朝看台附近瞟了眼。

  她掃到一個女孩,漂亮、高挑,隔老遠就覺得氣質脫俗。

  女孩似乎人緣很好,在人堆里言笑晏晏,引來一陣矚目和笑聲,周遭氣氛都活絡起來。

  就是這姑娘看著很眼生,眼生到許昭意搜颳了一遍腦海,也沒有半點關於這人的印象。

  好奇怪。

  明明聲音這麼熟,她卻不記得跟對方打過照面。

  許昭意纖麗的眸子微眯了下。

  梁靖川不滿她的走神,手上一撈,將人帶到了鐵絲網後。

  野薔薇的藤蔓纏繞著鐵絲網,枝葉的綠意在雨幕中翻新,冒出一點尖尖的淺紅,對夏日翹首以待。

  迷瀅的細雨滴滴答答地滑落,大珠小珠落玉盤。

  過道里空無一人,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微啞的嗓音勾著點不痛快,「看什麼呢?」

  他在花藤的遮蔽下低下頭來。

  就在許昭意閉上眼睛,想要順從他的吻時,依舊是那道熟悉的聲音,從場上被風捎過來。


  女孩輕笑了聲,閒聊幾句後陡轉了話題,「對了,靖川呢?

  沒跟你們一起嗎?」

  那是一種狀似無意、極力克制情緒到了無痕跡的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自然而然地問出口。

  許昭意睫毛一眨,睜開了眼。

  現實和記憶就在此刻重合,腦海里咔噠一聲,似乎有根緊繃的弦斷掉了。

  她驀地想起在波士頓的某個清晨,陌生電話里那道女聲。

  一道帶著不善和敵意的女聲。

  真他媽巧啊。

  作為一個女孩子,許昭意雖然沒在誰身上下過功夫,但她可太懂這種語氣意味著什麼了。

  而且這稱呼,怎麼聽著這麼刺耳呢?

  她都連名帶姓喊他,這女的多說一個「梁」字,會累死啊?

  許昭意沒什麼情緒地抬眸,手抵在梁靖川肩上,輕輕一推,避開了他俯身而下的吻。

  「怎麼了?」

  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偏冷的嗓音低下來,勾著點詫異和不解。

  許昭意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

  她看著梁靖川,像賈寶玉初見林黛玉一般,拈腔捏調地說。

  「這個妹妹的聲音,我曾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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