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聲色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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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聲色對峙

  跟國內寒假不同,國外聖誕節後有20天假期。

  各科的結課作業和考核基本結束,但生科實驗項目還沒收尾,許昭意回到麻薩諸塞州。

  為了節省時間,她平時住在宿舍。

  清晨的天空是淡淡的藍色,路面厚雪堆積,宿舍樓附近古樹環繞,緊挨著威德納圖書館,幽雅又清靜。

  分到的舍友同樣來自中國,主修專業是工商管理,特清嫵艷靜的一女孩。

  很巧,她們在燕京打過照面。

  先前在國內的私人俱樂部,許昭意走錯院落時,向她問過路。

  許昭意雖然記性好,但也記不住只有一面之識的人,她只是對當時的弓箭對射場面印象深刻——畢竟相愛相殺到往死里虐對方的情侶,真不多見。

  所以在附近舞蹈房,瞥見她神仙起腰身韻流艷,就主動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著共同話題迅速混熟。

  許昭意拖著行李箱進來時,舍友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冬日的光線穿過枝葉縫隙露進來,折出一半的明淨。

  室內靜謐而清幽。

  她拆了一條卷邊斜紋的絲巾,朝許昭意遞過去。

  許昭意啊了一聲,捂住自己的脖頸。

  她恍惚想起昨晚在航班上嫌熱,隨手解了絲巾,醒來就忘了。

  「謝謝。」

  她幾乎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當年校園祭晚會,梁靖川僅憑腰力從地上起身的動作。

  少年念白時喉結微滾,額角薄汗涔涔,街舞動作將襯衫撩起一點,露出勁瘦有力的身形,硬邦邦的腹肌,還有絕地而起的腰。

  有多欲,就有多野。

  「想得這麼出神?」

  沈姒慵懶地往沙發上靠了靠,長發從肩上傾下,似笑非笑,「看來你們度過了一個難忘的聖誕夜。」

  是挺難忘。

  畢竟聖誕夜那晚,她平生第一次體驗到最不被當人的經歷,想不難忘都難。

  她當時就不該待在車裡,她應該待在車底。

  「還好吧。」

  許昭意輕咳了聲,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你那天給我發那串號碼是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看。」

  「教授給的競賽邀請碼。」

  沈姒輕抿了口紅茶,玉鐲從細白的腕間往下滑,「你那天不在,我猜你應該會感興趣,你可以玩玩看。」

  GFIST競賽的邀請碼。

  GFIST,全球金融投資模擬交易大賽,一個創立來源成謎的非官方競賽。

  該競賽遊戲由加密貨幣信息網站提供虛擬貨幣,有安全高效的執行交易的前端和後端系統。

  它比照現實中的貨幣制度、信用方式、融資方式和金融制度和調控機制等,涉及銀行、證券、保險、信託等方面,創立了一套完善、獨立且規模化的模擬金融體系。

  每年聖誕節後模擬交易開啟一個月,匯聚全球業內頂尖專家、數字公司和金融及虛擬貨幣愛好者。

  目前最高紀錄依舊屬於第一屆的西八區玩家,代號Trey。

  大學提供的競賽邀請碼是獨立的,競爭對手是全球100所高校的同級學生,相對競爭壓力小。

  「謝了,等我晚上回來研究下。」

  許昭意擺了下手,撂下東西,隨口問了句,「姒姒,你不趁著假期回家嗎?」

  「不了,待在哪兒都一樣。」

  沈姒彎翹地睫毛撲簌就下,聲音低下來,輕得幾乎聽不到,「反正我……我已經沒有家了。」

  「什麼?」

  許昭意沒聽清,抖開實驗服穿上,回眸看了眼她。

  「沒事。」

  沈姒彎了彎唇,手指一勾合上面前的書,「你快點去吧,Roger早上過來催你了。」

  許昭意也沒多想,抱著課本資料和報告,匆匆離開。

  ——

  實驗項目收尾工作無非是純度檢測、計算對比數據之類,任務難度並不大,但處理起來比較繁瑣。


  細枝末節一個接一個,很耗費時間。

  許昭意這幾天忙得昏天黑地,晚上閒下來,才想起競賽的事。

  她註冊了個帳號,嘗試了幾次用戶名,都顯示「暱稱已占用」,隨手瞎起了個反而通過了,翻譯成中文還有點中二——

  【西五區奪命玩家E】

  「我日你個仙人板板。」

  許昭意噝地倒吸了口氣,越想越後悔得牙疼,「這名太蠢了。」

  她無法進行更改,最後頂著這個瑪麗蘇的用戶名,登入系統。

  GFIST競賽的規則有點逆天,虛擬金融交易的入場券,是答對100道金融相關競賽題。

  沒有時間限制,但有排名榜單。

  許昭意晃了眼榜單,今年的最快入場記錄兩小時零五分,屬於是東八區的玩家,Redraw。

  好奇怪的英文代號。

  「這就讓你們感受下,我大天朝的答題速度,」許昭意點開競賽題,「下面是見證奇蹟的時刻。」

  她上來就刷新了記錄。

  不多不少,兩個小時。

  原本還算安靜的世界頻道像投雷入湖般炸了,討論迅速刷新。

  [居然還能破紀錄,哦上帝,快讓我瞧瞧是誰這麼變態?

  ]

  [反正終於不是來自東八區了。

  不就是考試厲害嗎?

  天天顯擺。

  ]

  [你說的太對了,每次看到東八區登頂,就像是看到隔壁喬治大叔烤的蛋糕。

  哦,我的意思是,簡直糟糕透了。

  ]

  底下馬上刷上來一條中式英語:

  [Right your mother right.]

  大部分人都看不慣這種酸味快要溢出屏幕的評論,紛紛抵制。

  [失敗者怎麼有資格說勝利者炫耀?

  真是見鬼。

  ]

  [E的個人簡歷里寫的還是來自中國。

  看在上帝的份上,請某些小氣鬼趕快閉嘴吧。

  ]

  [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只有中國考生才能打敗中國考生。

  ]

  許昭意一笑置之。

  她沒太當回事,從起始資產五百美金開始玩。

  只是槍打出頭鳥,由於入場方式過於惹眼,從虛擬金融交易模擬的最開始,各路資本就開始「圍追堵截」,意圖把她按死在初期。

  然後榜一動了。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這位叫Redraw的玩家,對所有向她出手的人進行「阻擊」。

  其他玩家大多碰過期貨,玩的是風險大的槓桿加炒單,耗不過他,也根本不敢做他的對家。

  世界頻道又炸了一波。

  [他媽的,Redraw什麼意思?

  我做多他做空,根本不看是否虧損,故意的吧?

  ]

  [他好像挺照顧E,這兩個人有什麼親密關係嗎?

  ]

  [別搞了,大家還是按規矩來吧,不然根本耗不起。

  ]

  一時間,所有人規規矩矩。

  許昭意雖然能應付,但擺脫影響要耗費大量時間,所以有人肯幫忙,她也不會拒絕好意。

  她申請好友,發送了句謝謝。

  [Redraw:不必。

  ]

  「哇哦,有點酷。」

  許昭意輕嘆了聲。

  她忍不住腦補「這人肯出手相助,到底是出於做人的良善,還是路見不平的正義感,抑或是對祖國同胞的愛」,結果又彈出一條。

  [Redraw:你現在太廢,虐起來沒意思。

  ]


  「靠。」

  許昭意成功被他冒犯到,罕見地吐了髒字,「這人是什麼垃圾?」

  他以為這是貓捉耗子,養肥了再玩,玩完了再搞死嗎?

  這哥們可真瞧得起自己。

  沈姒正在一旁嫻靜地插花,頭都沒抬,「誰惹你了?」

  許昭意後槽牙無聲咬合,「東八區冷血殺手Redraw。」

  「改名了嗎?

  我昨天上線時這人還叫Redraw,」沈姒微詫,從花枝間抬起一雙風情的眼,「他怎麼把用戶名改成你的情侶款了?」

  「並沒有,」許昭意咬了一口小點心,眨了眨眼,「東八區是他地理位置,鑑於這哥們冷血,我給他加了個『冷血殺手』的前綴。」

  「……」

  「而且我有男朋友,我男朋友雖然經常不干人事,但比這垃圾溫柔有風度,」許昭意冷笑,「至少言談措辭,從來不會這麼毒。」

  「那你對你男朋友粉絲濾鏡,至少有800米那麼厚。」

  沈姒一針見血,連個嫌棄的眼神都欠奉。

  她拈起兩支玫瑰,慢條斯理地剪掉多餘地枝葉,「需要我給你準備匕首、毒藥、鋼絲鉗嗎?」

  「想什麼呢?」

  許昭意回眸,「我總不可能順著網線殺過去,抽他一頓吧。」

  「你清楚就好,」沈姒輕笑,抬腕比照玫瑰的花色,「法治社會,殺人是要判刑的。」

  「……」

  許昭意回了她滿面虛偽笑容,繼續搞自己的模擬交易。

  競賽里的虛擬貨幣靠大大小小的任務和題目獲得,例如24小時內設計方案搞垮一家公司,會按6:3:1的比例劃分,將懸賞金額分給前兩名玩家和其餘玩家。

  不到三天功夫,許昭意的財富值已經快登頂了。

  她也晉升成新一輪噩夢。

  有些人頭腦清晰天賦異稟,有些人後天努力發奮圖強,不巧,許昭意倆都占了,然後輕而易舉的把人虐到吐血。

  如果不是許昭意執著地當一名科研工作者,她其實很適合金融這個領域,她會是個職場上殺伐決斷的掌舵者。

  【西五區奪命玩家】

  這個又中二又瑪麗蘇的名字,將金手指般的虐菜照入現實。

  許昭意這幾天風生水起,正琢磨怎麼報第一面的折辱之仇。

  在最新一條任務發布後,所有人摩拳擦掌,她也打算大顯身手、碾壓全場時,Redraw沒動靜了。

  沒有對手,遊戲體驗很不好。

  許昭意略微詫異,點開私聊框打了幾個字,「你是要投降了,還是有急事?」

  [Redraw:沒。

  ]

  「那你幹嘛?」

  許昭意被這扯淡的理由氣笑了,「就算你不能尊重下對手,至少尊重下錢吧?」

  這遊戲之所以有人肯拼命,不全是為了興趣和好勝心,而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遊戲結束後,會按比例折算現金給榜首。

  跟誰過不去,也別跟錢過不去啊。

  [Redraw:陪女友。

  ]

  突如其來的狗糧,許昭意好半晌都無言以對。

  然後聊天框緊接著彈出一條,字數難得的多,但內容跟初次見面時的挑釁同樣令人髮指。

  [Redraw:你這種單身狗可能不明白,浪費別人約會的時間,等於謀財害命。

  忙,別煩。

  ]

  我他媽。

  許昭意心底有一萬句國罵要脫口而出。

  然而對方沒給她反唇相譏的機會,直接下線了。

  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有的人活著,他還不如死了。

  作為文明祖安的鼻祖,拐彎抹角損人的翹楚,許昭意出戰以來,從未輸過。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輸在對方直接閃人上。


  她現在就想讓Redraw死。

  「姒寶,我反悔了,」許昭意偏過頭,鄭重其事地說道,「把朕的方天畫戟青龍偃月刀開山斧流星錘統統取出來,我要先賜Redraw一丈紅,再拖他出去杖斃。」

  沈姒沒搭理她的戲精時刻。

  梁靖川的視頻電話先行而至。

  事實證明,就算是異地戀,愛情讓人容光煥發盲目快樂。

  至於什麼比賽、什麼Redraw、什麼互懟,統統見鬼去吧。

  許昭意瞬間滿血復活了,被氣到梗塞的心臟再次活蹦亂跳。

  「在忙嗎?」

  梁靖川偏低的嗓音溫溫淡淡地傳出來。

  「沒有,」許昭意調了個光線好的位置,「交完實驗報告,這兩天應該沒事了。」

  剛說了沒兩句,梁靖川的舍友之一,興奮地湊過來,完全沒發現自己正在發光發亮。

  「妹子,今天想聽什麼?」

  這人喜歡唱歌,還喜歡反覆唱。

  別人好歹「單曲循環」,他記不住詞,經常「單句循環」,長此以往,該句的令人厭惡值堪比鬧鐘鈴聲,誰聽了都受不了。

  許昭意快忍到極限時,其他舍友先動手了,強行開啟了該同學的「點歌切歌」服務。

  作為該宿舍唯一的家屬成員,點歌權一直屬於她。

  許昭意就隨口答了句,「RemembertheName,會嗎?」

  隔了沒多久,視頻對面的宿舍內,抗議聲連成一片。

  [靠,別唱了,這首歌只適合rapper,不適合reader。

  ]

  [你再不閉嘴,我就削你了。

  ]

  [有個說唱夢,但是個朗讀命,你醒醒偉哥,早日認清自己。

  ]

  雖然對面有點吵,但是終於沒人打擾他倆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話,各自處理手邊的事。

  異地戀之後兩人經常視頻或者連麥睡覺,也不會聊很多或者刻意找話題,就開著聲音和鏡頭,然後各忙各的,互不打擾。

  偶爾能聽到彼此空間的細微聲響,睡覺時,甚至能聽到隱約的呼吸聲。

  特有種歲月靜好的意味。

  許昭意也就沒提比賽這件事。

  別的情侶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麵包和愛情二者不可得兼;她跟梁靖川比較另類,不能談的是比賽和成績——

  傷心、傷自尊、傷感情。

  ——

  忙活完實驗項目,許昭意本打算回國待幾天,結果她發燒了。

  不清楚是著了涼,還是奔波疲憊,一場重感冒和低燒突如其來,折騰得她沒什麼氣力。

  當晚的電話和視頻,她沒敢接,瞎扯了個藉口搪塞過去。

  「這麼怕你男朋友擔心?」

  沈姒笑著搖了搖頭。

  「也不是,我就是怕他再趕過來,」許昭意整個人懨懨的,「就是場小病,不值當折騰他。」

  她深知梁靖川的秉性,他要是知道了,搞不好又是興師動眾。

  「那你真不去醫院看看?」

  沈姒邊翻醫藥箱,邊問了句。

  「不去,好像也不是很嚴重,就是不太舒服。」

  許昭意甩了甩溫度計,「過兩天明天再說吧。」

  夠不上掛點滴的程度,許昭意懟了兩片感冒藥,就睡過去了。

  許昭意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醒得特別早。

  實在是無聊,她就登錄了競賽系統玩了會兒。

  這幾日她跟Redraw在榜一榜二位置反覆切換,成績追的很緊。

  看到對方在線,她打算暫時休戰。

  「不好意思,我發燒了。」

  她正打算纖細闡明下原因,通情達理地要求停兩天,結果對方發來一條,特讓人心肌梗塞。

  [Redraw:所以,需要我打911?


  ]

  聽聽,這他媽說的是人話嗎?

  許昭意的小腦袋上緩緩打出來個問號,她也真發了個問號過去。

  [Redraw:有問題?

  ]

  許昭意只覺得一口瘀血堵在了喉管里,發過去一個表情包(當我給你發「?」

  的時候,不是我有問題問你,而是我覺得,你有問題·JPG)。

  她還覺得不解氣,繼續編輯發送,「我生病了,本著最後一點良心,你不該休戰嗎?」

  [Redraw:為何?

  ]

  「你能不能別向萬惡的資本家看齊?」

  許昭意試圖跟他講道理,「你上次陪女朋友,我就休戰了呀。」

  [Redraw:那是你蠢。

  ]

  隔著屏幕和幾個時區,對方的輕嘲意味都通過文字快出來了。

  他挑釁意味太甚,直撩撥得人著惱,心底小火苗都跟著蹭蹭蹭往上竄。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發送四個字:

  [你大爺的!]

  許昭意絕不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所以她這次動作迅速,自己先拉黑刪除了對方,一了百了。

  正煩悶間,沈姒撈起衣服要出門,抬聲問了她句,「我去吃早餐,給你帶點嗎?」

  「不用,我沒胃口。」

  許昭意鎖掉了屏幕,從床上爬起來,「待會兒你吃飯的時候,拍兩張照片給我就行。」

  「你打算望圖止餓,靠照片充飢?」

  沈姒微詫。

  「不是,我打個卡。」

  許昭意仰躺著,有氣無力地嘆息道。

  她交男朋友仿佛認了個乾爹。

  以前喜歡熬夜、懶得吃早飯和熱衷垃圾食品之類的壞習慣,幾乎都被梁靖川強制改掉了。

  早餐打卡也是迫於無奈,畢竟這哥哥,動不動就威脅人。

  許昭意當時抗議過,「說真的,我爸都不怎麼管我。」

  結果梁靖川輕描淡寫地頂回去,「你再說兩句……」

  然後許昭意就從了。

  她是真有點怕了他了,怕他興致來了,被他搞到死。

  梁靖川的身世經歷可以寫成一本八點檔豪門恩怨,或者某點的權貴爭鬥史,但他性格脾氣卻沒多惡劣扭曲變態,教養向來挺好。

  除了在床上。

  許昭意拒絕歸拒絕,沈姒還是給她帶了一堆早餐。

  「你別睡太久,過會兒還是得出去活動活動,」沈姒回來看她還蔫蔫的,拉了點窗簾,提了提手中的紙袋,「我給你帶了好幾樣,多少吃一點。」

  光線被窗簾切斷,室內暗了下來,空氣中浮動的細微顆粒隱匿。

  許昭意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捏出來一個小小的心形,有氣無力,「謝謝姒寶,昭昭愛你。」

  她對著琳琅滿目的食物,也提不起食慾,只將照片發給梁靖川後,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一場重感冒來勢洶洶。

  許昭意頭昏腦脹了一整天,第二日才稍微舒服點,爬起來穿衣服,借著吃早飯出門活動了下。

  早起推開門,邂逅一場深霧。

  許昭意一抬眸,撞見對面熟悉的身影,稍稍怔住,「你怎麼來了?」

  少年一雙沉冷湛黑的眼,五官立體而深邃,下頜線條利落分明。

  他靠著對面牆面,身形勁瘦頎長,周身攢著淡淡的霧氣,一如二十世紀末的藍調。

  「你這兩天不太對勁,」梁靖川風塵僕僕而來,清俊的面容間隱有倦意,「想來看看你。」

  他的視線在她身上一掃,「生病了?」

  「我沒事。」

  許昭意大腦空白了一瞬,「就是有點感冒,過兩天就好了。」

  空氣微妙地陷入沉寂。

  兩個人像有肉無靈地站在了彼此面前。

  許昭意低了低視線,只覺心跳得飛快,磕巴了半天,「我其實,其實不想讓你來的,我們才分開一個星期,我沒想過你會來。

  我很快就好了,我就是,就是……」

  說不上來什麼情緒,她的聲音自始至終很低,但幾乎語無倫次。

  「這周複習周,我在哪兒都能複習,晚間航班,耽誤不了我多少時間。」

  梁靖川打斷了她的話。

  國外已然是假期尾聲,國內才剛剛開始期末考試複習周。

  許昭意眨了下眼,怔怔地「哦」了一聲。

  梁靖川倏地笑了下,很輕也很淡地一聲笑,說不出來什麼意味。

  在她的視線里,他忽然踏前一步,撈過了她的腰身。

  許昭意抬手抵住他的唇,身子朝後仰了仰,避開他俯身而下的吻,很輕地說了聲,「髒。」

  她還戴著口罩。

  作為生科專業的學生,她實在覺不出「口罩吻」浪漫的點在哪兒,反而覺得太髒太不衛生了。

  梁靖川挑了下眉,並沒有鬆手,只是勾著她的口罩扯到下巴底,捏控住她的下頜。

  然後他重新低下頭來,不管不顧地壓著她的唇,吻了上去。

  許昭意睜大了眼睛,依舊伸手推他,卻被他攥住腕骨,牢牢地卡在身後。

  梁靖川撬開了她的齒關,與她唇齒糾纏,沿著她的上顎一下下挑釁,鎖住她腕骨的手下挪,貼著她的動脈紋絡到尾指,引她深陷。

  他動一寸,她顫一分。

  直到他放開她,許昭意微啜著氣偏開了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感冒了哥,會傳染的。」

  「沒事,傳給我。」

  梁靖川不以為意,順勢圈在懷裡,低頭埋在她的肩頸間蹭了蹭。

  他的嗓音裡帶著點折騰後的喑啞和磁性,低低的,直往她耳尖纏,性感又欲氣。

  「梁靖川,」許昭意輕輕地推了推他,很小聲很小聲地說道,「你別總對我這麼好。」

  許昭意這人生活獨立,也不矯情和敏感,沒那麼多嬌生慣養的小姐脾氣。

  所以她從未覺得生個病有多委屈,更未覺得異地戀後,就必須要對方的陪伴。

  就感個冒還非得要死要活要人陪,誰慣的你?

  但也許,梁靖川以為她是。

  他拿她當小朋友,他拿她當嬌氣的小女生,他怕她受一丁點委屈。

  他為了她一場感冒,竟然跨了十二個時區,明明只分開了十來天而已。

  又或者對他而言,不管她是否需要陪伴,他都會在她身邊。

  許昭意突然有一點點想哭。

  梁靖川笑了一聲,抬手輕撥了下她的小腦袋,「發什麼呆啊,小傻子,去收拾收拾東西。」

  「嗯?」

  許昭意抬眸。

  「你不跟我住一起?」

  梁靖川挑了下眉,「還住宿舍?」

  許昭意眸色閃爍了下,微微偏開脖頸,倒回去收拾東西。

  她沒搭腔,但眼尾還泛著紅,耳垂都一陣陣的酥麻,心跳得飛快。

  梁靖川將她的意態和情緒盡收眼底,無聲地勾了勾唇。

  空氣清而凜冽,波士頓近幾日被雪色覆蓋,厚雪壓彎了光禿禿地枝椏,腳下的雪面咯吱咯吱作響。

  許昭意出來的時候,梁靖川等在台階下,料峭了一身的清寒。

  他一手接過她的行李,一手牽過她,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去哪兒吃飯?」

  「隨便。」

  許昭意靠在他身側,隨口答了句。

  幾秒之後,她突然反應過。

  許昭意抬眸,直勾勾地朝他看過去,彎翹的睫毛輕輕一眨,滿懷期待,「你做給我吃吧?」

  梁靖川微微一頓,沉默地看了她幾秒。

  許昭意還以為他不樂意,正要說些什麼,聽到一聲口哨。

  「Zoey,your boyfriend is very handsome.」


  許昭意彎了彎唇,抬手跟不遠處打過招呼。

  等到熟人一走,許昭意湊過去,給梁靖川捏了捏肩,又攥著小拳頭輕輕錘了錘,討好的意味一目了然,「我只想吃你的,行嗎?」

  她撒嬌的方式爐火純青,完全沒意識到這話有歧義。

  從某種程度而言,許昭意其實特好收買,美食到位就可以。

  古人云「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只要有五斗米——

  她會視情況折腰。

  所以梁靖川會做飯,並且做飯很好吃這點,簡直是為她量身定製,甚合心意,完全抵擋不住。

  梁靖川眼底暗色沉降,漆黑的瞳仁里恍若擦過一瞬意味不明的光,細碎、清透,也明亮。

  「行。」

  他嗓音也輕輕落落的,「家裡廚房缺什麼?」

  「嗯?」

  許昭意懵了幾秒,視線閃爍著挪開,不確然地低聲道,「應該……什麼都有吧?」

  薛丁格的什麼都有。

  ——

  別墅內平日裡有人定期負責打掃,收拾得一塵不染。

  許昭意工作日住宿舍,周末才回去。

  她又不會做飯,當然半寸都不會踏足廚房,所以有什麼沒什麼,她是真的不知道。

  好在梁靖川深知她的秉性,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指望她。

  兩人就近找了家餐廳共進早餐,然後直奔超市,採購了一圈兒,才慢吞吞地回別墅。

  波士頓的冬日平靜而安寧。

  查爾斯河連接著波士頓城區和劍橋市,水面結了冰,暖陽把冰面染成了橘黃色,一直蔓延向對岸的邊界。

  兩岸坐落著數所名校,從橋上望去,新老波士頓滄桑的歷史痕跡盡收眼底。

  這是一種讓寧靜氣息寸寸纏繞的異國風情。

  許昭意坐在副駕駛座上,抱著一大袋食材,面無表情地看著,念叨了一大串菜名,「松鼠鱖魚沒有魚,三套鴨沒有鴨,還有我的蟹粉豆腐,沒有蟹粉也沒有豆腐……」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打了圈兒方向盤,「魚和海鮮都是發物,你發燒,少吃點油膩難消化的東西。」

  許昭意抬手抹了抹沒有淚水的眼睛,委屈弱小又可憐,「可是我剛有點胃口,我好久沒吃家鄉菜了。」

  「等你病好了再做。」

  梁靖川淡淡地笑了笑。

  「那行。」

  許昭意滿意地點點頭。

  她得到保證的瞬間,就收斂了戲精的那一套,乖乖巧巧地在副駕駛座坐好。

  梁靖川無聲一哂,心裡莫名其妙地發軟。

  她生病時似乎特別依賴他。

  像個小尾巴一樣,許昭意跟著他從客廳到廚房,被他拎出去沒多久,就趴在門口探了探小腦袋。

  梁靖川拿她沒轍,沒再管她。

  許昭意就安安靜靜地站了會兒,看著他洗菜切菜,最後從他身後,輕輕抱住他。

  「我好喜歡你啊。」

  她額頭靠在他後背上,輕輕蹭了蹭。

  梁靖川身形微頓。

  他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勁瘦有力的手臂,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滴滴答答掛著水,懸停在半空。

  沉默不過幾秒,梁靖川微嘆了口氣,拉開環在身上的手轉身,朝著許昭意微傾,單手撐在她身側。

  他直直地看著她,眸底漆黑一片,嗓音微啞,「又招我?」

  「沒有。」

  許昭意在他懷裡抬眸,低低地否認道。

  她哪兒敢啊。

  她每次只想搞個初一,梁靖川能強迫她做到十五。

  梁靖川低了低視線,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狠捏了下又很快放開,也沒有更進一步,「那你出去等著。」

  許昭意稍怔,低低地哦了聲。

  出了廚房的門,她忍不住地捂住了眼睛,然後又慢悠悠地放下。

  要命啊。


  可能是心理作用,許昭意今天胃口好很多,沒覺得頭昏腦熱,心情愉悅又滿足。

  直到聽到他不厭其煩的叮囑,類似於「別宅在實驗室」、「不准吃垃圾食品」之類,才忍不住反駁。

  「我有晨練好嘛,哥?」

  許昭意不滿地解釋道,「我除了忌不住口,喜歡吃小零食,其他生活習慣蠻好的,哪裡沒鍛鍊了哥?」

  她一口一個「哥」喊得生硬無比,莫名生出點風情和意趣來。

  他也順著她的話叫了聲妹妹。

  「那妹妹體力這麼差?」

  梁靖川輕輕一哂,視線自下而上掠過她,意味深長,「搞兩下就受不了,根本不禁……」

  許昭意啊地尖叫了聲。

  她抬手捂住他,驚恐地將最後一個字死死堵在了他的唇角。

  太他媽下三路了。

  「你別以為我生病了,就不能揍你,」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抬眸,聲音里卻透著點氣急敗壞和惱羞成怒,「我再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梁靖川,你好好說話。」

  梁靖川微妙地彎了下唇角,虛搭在她腰上的手略松,拇指像羽毛一樣,在她的腰窩位置不輕不重地颳了下,眸底漆黑了一片。

  許昭意伏在梁靖川的肩膀上,腰身難以抑制地一軟,陷了下去。

  他比她更清楚她的身體,知道她身上每一處,知道她哪裡敏感和有多敏感。

  只要他想,三兩下就能勾出聲急喘,一準兒還能將她迫出哭腔來。

  「你幹嘛啊?」

  許昭意攥著他的襯衫,甜膩的尾音微微上挑。

  「不是想讓我誇你嗎?」

  梁靖川低沉著嗓音,拇指抵著她薄瘦脊背的骨節,緩慢地摩挲了兩下。

  他的唇角勾出一點似有若無的笑,難以言說的邪氣。

  「妹妹腰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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