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青檸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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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青檸野格

  不自覺的,許昭意腦袋越埋越低,幾乎要磕進桌子裡。

  她低頭時露出修長白皙的後頸,還有細碎髮絲掩映下微紅的耳垂。

  梁靖川偏頭睨了她一眼。

  視線才落過來,許昭意飛快地回眸,警覺得像只豎著耳朵聆聽敵情的兔子。

  大眼瞪小眼。

  「我昨天、昨天,那什麼,」大約受不了此刻的氛圍,僵持不過幾秒,許昭意咬了下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正就是那什麼,你?」

  她聲音低到快聽不清了。

  「其實也沒什麼,」梁靖川挑挑眉,輕描淡寫道,「你昨天就是話多了點,抱著椅子死活不肯走路,讓我背了你一段。」

  「這樣啊。」

  許昭意略微鬆了口氣,心裡安定了許多。

  還行,還能接受,還不算太荒唐。

  「當然不是,」梁靖川深邃的視線自上而下打量了眼她,朝她微微傾身,壓低嗓音似笑非笑道,「後來你親了我一口,咬了我一下。」

  許昭意覺得難以置信。

  「臨走的時候,動手扒我衣服。」

  梁靖川勾了勾唇,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補充。

  許昭意開始懷疑人生。

  「還——」

  「等等,」在遭受更大打擊之前,許昭意及時叫停,涼涼地抬眸,「說吧梁同學,你喜歡被打成失憶,還是被殺人滅口?

  我現在就滿足你。」

  見她信以為真,梁靖川忽然說不下去了。

  他撂下了課本,半垂著視線,低著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許昭意莫名其妙,眸色複雜地看了他半晌,氣不打一處來,「你神經病吧梁靖川。」

  先前掀起的心悸、曖昧、尷尬都像是錯覺,一切微妙的情緒都被他笑沒了。

  前排宋野已經幾筆劃拉完選擇題,為難地轉回來,話說得很委婉,「意姐,卷子給我看看唄,川哥這字寫的,我等凡夫俗子真欣賞不了。」

  說完他就頓住了,視線在兩人間逡巡了幾個來回,「唉,你倆咋了?

  川哥你笑什麼?

  意姐你臉怎麼那麼紅啊?」

  被人戳穿的羞惱掀起燥意,許昭意閉了下眼睛,而後對著宋野微微一笑,「風乍起,吹皺一江春水。」

  「啊?」

  話有點沒頭沒腦,聽得宋野一頭霧水。

  「這話的意思是,干卿何事。」

  許昭意溫溫柔柔地解釋完,面色驟然冷下來,「趁著我不想罵人,滾!」

  無辜踩雷的宋野一臉懵逼,委屈地轉回去,跟趙觀良竊竊私語,「不是,他倆啥情況啊,城門失火,我是那條魚?」

  「想開點,他倆不按套路出牌,」趙觀良習以為常,「上次他倆去圖書館,我還以為是約會聖地新情趣呢,結果這兩位跟陌生人似的複習了一天,全程坐懷不亂。」

  他嘖了聲,「要是在論壇開賭貼猜他倆想法,保准你輸到傾家蕩產一無所有。」

  眼見著他肩膀還抖個沒完,許昭意氣得想罵髒話。

  剛偏了下頭,炫邁的嗓門響徹整條走廊,嘮叨個沒完,「這才剛返校,又炸鍋了?

  整棟教學樓就你們樓層最吵!還有幾天就期末考試了,再不收心是想被送回初中回爐重造嗎……」

  許昭意忍了又忍,才面無表情地斂回視線繼續讀題,書頁翻的嘩啦啦響,眼不見心不煩。

  「行了,逗你的。」

  梁靖川靠著牆,嗓音低低沉沉的,很漫不經心,但莫名讓人覺出溫柔來,「而且我被占便宜,你生什麼氣?」

  前半句才安撫下來的情緒,又被他後半句一點點撩起來。

  許昭意完全懶得搭腔。

  平心而論,如果殺人不犯法,她現在就想動手掐死他。

  ——

  即將考試,學期的最後幾天都在系統複習,他也沒招惹她,兩人相安無事。


  期末考試前夕,全校都在清理教室,布置考場,整個校園熱鬧非凡。

  許昭意和梁靖川被分到高二教學樓貼考號。

  鍾婷拎著包找過來的時候,她分神看了眼,「你今天不是要去看林辰演唱會,沒時間跟我一塊嗎?」

  臨考試作死是鍾婷的慣例。

  不過她成績雖然不拔尖,也一直穩定偏上,許昭意又拉不住她,索性隨她去。

  「哦,我不小心把門票丟了。」

  鍾婷笑吟吟解釋道。

  「票丟了你還很高興?」

  許昭意略微詫異。

  「那不是,我有別的開心事。」

  鍾婷擺擺手,不勝嬌羞地捂了下臉,「可能是我的虔誠感動了上天,我今天居然又遇見那小哥哥了,還成功留了聯繫方式。」

  「您可真成,見了兩面話都沒幾句,就想以身相許了。」

  許昭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搖頭,「你不怕對方是個海王?」

  「我不管,不心動不戀愛的高中是不完整的,你以後肯定後悔。」

  鍾婷一本正經地說著歪理,「而且如果得不到他,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如果你得到他,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許昭意不以為意地嗤她,貼完最後一張。

  「你會不會說話?」

  隔著桌子,鍾婷都想伸手抽她,「趕緊收拾完,我們一塊回家吧。」

  一直默不作聲的梁靖川,忽然抬起視線,「演唱會還想去嗎?」

  「嗯?」

  鍾婷稍怔。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有不被無視的一天,上次醫務室她都給無意識的狗糧虐到心肌梗塞了。

  「他是我朋友公司的藝人,我打聲招呼,讓他給你安排內場VIP。」

  手機在掌心調轉了個方向,梁靖川淡聲道,「你現在過去,說不定還能在後台看到他。」

  「真的嗎?

  真的嗎!」

  鍾婷聞言眼睛都亮了,激動得差點化身尖叫雞,「您可真是凌風出塵風流倜儻文質彬彬儀表堂堂溫潤如玉氣宇軒昂啊。」

  氣不帶喘地恭維完,她還不忘畫龍點睛地加上句,「謝謝姐夫。」

  姐夫?

  許昭意差點被這稱呼嗆死,抬眸時皮笑肉不笑,「鍾婷,我還在旁邊喘氣呢。」

  顯然這句「姐夫」很有效用,梁靖川眉眼間的凌厲和不耐緩了下來,「招呼我已經打過了,你到西側門會有人接你。」

  鍾婷完全不在乎許昭意的死亡凝視,將塑料姐妹情發揚光大,在線「賣姐求榮」,「我姐最近有驚喜,心情特別好,我看好你啊,姐夫!」

  「不是,」許昭意被無視地徹底,好氣又好笑,「我就這麼廉價嗎?」

  她居然只值一張演唱會門票。

  出了校門,直到鍾婷沒影了,許昭意還是覺得不爽,憤憤不平地指控道,「你還挺會討人開心啊。」

  「沒想討她開心。」

  梁靖川眸色微微一哂,不太在意,「我只是覺得吵,不想被打擾。」

  「那正好,我就不討人嫌了,」許昭意擺擺手就想作別,「明天考場見。」

  才剛旋開身,她的手肘就被牢牢扣住。

  「走什麼?

  我不喜歡別人打擾的是我們,」梁靖川扯著她的手肘,懶懶散散地拽到身前,「是你和我。」

  許昭意稍怔。

  夏日蟬鳴聒耳,落日餘暉穿過蔥蘢的枝葉縫隙,在兩人身上、面頰上落下光影斑駁的痕跡。

  微風在此處停息。

  「少來,我不吃這一套。」

  許昭意不動聲色地斂眸,輕輕推開他,「而且咱倆非得怵在校門口,表演言情小劇場嗎?」

  梁靖川不置可否,勾起唇角笑了笑,朝靠在路邊的車子招招手,「你要回家嗎?

  送你吧。」

  「不回,我得去趟畫展。」


  許昭意想說不麻煩了。

  不過梁靖川已經拉開了車門,替她拎過背包,「走吧,怎麼今天想到去看畫展?」

  「成。」

  許昭意也灑脫,簡單的解釋了兩句,「送人的禮物,不好讓畫展送到家。

  而且給我打了好久電話了,平時在學校又去不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少有的平靜時刻。

  「許昭意。」

  梁靖川忽然叫她。

  「嗯?」

  她剛一抬眸,手機忽然在背包里震動。

  許昭意看了梁靖川一眼,說了句「不好意思」。

  沈嘉彥的電話。

  接通的瞬間,對面連問候都省了,先抱怨了一長串,「許昭意你人呢?

  我本來打算給你個驚喜的,結果去你教室等到現在,又沒堵到。」

  「驚喜你大爺!今下午整理考場貼考號,我根本沒回教室,我都快到精品廊了。」

  許昭意無動於衷地聽完,快無語了,「來之前不能打個招呼?

  你真當自己皇帝微服私訪,這麼愛突擊到訪?」

  沈嘉彥沒當回事,要了個地址,三兩句話把這事翻篇,掛斷了電話。

  「這人誰啊?」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我兒子,不是,我發小,」許昭意沒當回事兒,習慣性脫口而出,「不用管他,反正就是一傻逼。」

  梁靖川應了聲,嗓音低低的,周身籠罩著種冷淡的感覺。

  許昭意微訝,不知道哪兒招惹到他,「你要是有急事,放下我就行,不用等我了。」

  「沒事。」

  梁靖川斂了斂眉,懶懶散散地靠著后座,不知道在回誰的消息。

  他沒多少情緒波動,就是莫名有些燥。

  類似於喪屍遊戲裡,剛劫殺一個,又來一個的感覺。

  不得清淨。

  ——

  畫展在精品廊附近,極負盛譽的購物廊里匯聚著各種名店,透明墜地的玻璃窗光影浮動,折出來的色彩有一種奇異的效果。

  外面的喧鬧和畫展里的安靜形成強烈的反差。

  本來沒打算在這裡待多久,被沈嘉彥一攪和,兩人又在附近閒逛了會兒,直到沈嘉彥終於把電話打來。

  梁靖川在裡面等她,許昭意出去接電話。

  「我在附近呢,你現在直接往右,走到底有家Versace,再往北折一下……」許昭意話剛說了幾句,對面突然沒了動靜。

  沒電了。

  只有不到百米的路,該說的她其實都說完了,正常人爬也該爬過來了。

  可惜她這位發小是個路痴,許昭意在原地等了足足十分鐘,也沒見到人影,心說還不如直接折回去充電。

  剛一旋身,周遭忽然傳來低呼聲,小範圍地騷動起來。

  許昭意回眸。

  夜色闌珊,華燈初上,映照著熙熙攘攘的街道和一地的紙醉金迷。

  外面數百隻裝著玫瑰的透明氫氣球,忽然在身後放飛。

  噴泉高矮不一的水柱恰到好處的衝起,晶瑩剔透的水珠渺渺落落。

  巨大的LED屏切掉了GG,開始滾動字幕:

  【我跨過千山萬水,穿過茫茫人海,只為在人群中擁抱你。

  只因縱使洞察萬千,也抵不上與你對望的一眼。

  】

  今晚是有人表白嗎?

  周圍有人低呼浪漫,有人在尋覓今晚的主角,所有人的視線聚焦在附近。

  LED屏上的字還在變換,就是跟表白情話不太搭邊,甚至有些沙雕:

  【可萬萬沒想到,緊要關頭你的朋友我迷路了。

  你在哪兒?

  借個充電寶給我回電話……】

  哦,不是表白。

  這他媽竟然是一則尋人啟事?


  許昭意隱隱感到不太對勁。

  像是在印證她不好的預感,廣播裡的女聲聲情並茂,同時清晰地傳來:「下面播報一通尋人啟事——昭昭小朋友在嗎?

  昭昭小朋友在嗎?

  您的爸爸在二樓服務區等你。」

  操。

  神他媽的昭昭小朋友,神他媽的尋人啟事!

  許昭意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是這齣沙雕劇的主角。

  這應該是臨時想到的主意,但的確符合沈嘉彥的作派。

  從小她這位發小就過得跟只孔雀似的,特喜歡折騰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他的人生準則就是怎麼張揚怎麼來,怎麼囂張怎麼搞,從來沒有奉行過「低調」倆字。

  剛認識沈嘉彥那會兒,許昭意覺得這就是家裡被養壞了的小孩,性格惡劣、為非作歹,標準二世祖。

  認識久了她就發現自己錯了,沈嘉彥其實挺單純的,用一個詞就能概括。

  他就是一傻逼。

  LED屏和廣播還不算什麼,主要是鮮花告白氣球不知道玩得哪一出,上面的土味情話都沒來得及清理乾淨。

  「你願意入我家祖墳嗎?」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你離開我。」

  「你是心,你是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

  身側還有人竊竊私語,「居然是尋人啟事唉,我剛剛還以為有人要表白呢。」

  、「地主的傻兒子沒地方燒錢嗎?

  尋個人租LED屏,今晚太魔幻了。」

  許昭意腦袋嗡嗡的,只想遠離這些智障玩意兒,朝服務區一路跑過去。

  沈嘉彥閒散地癱在沙發上,沒多少坐相,跟個少爺似的候在服務區。

  他眉眼清俊,側臉線條利落、稜角分明,生了一副乾淨清冽的長相,不過那雙桃花眼內勾外翹,總讓人有深情的錯覺。

  她一推門,他似有所察地抬眸。

  「好玩嗎朋友?」

  沈嘉彥挑挑眉,「我的尋人啟事,是不是特有創意?

  見到我有沒有很開心?」

  這邀功似的口吻,聽得許昭意腦仁都疼。

  「來,沈嘉彥,」她做了個深呼吸,努力維持著僅剩的平靜和友善,朝他招招手,「沈嘉彥你過來。」

  「怎麼了?」

  沈嘉彥日常覺不出危險,懶洋洋地起身,「我迷路了,沒報警都能找到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機智、特可靠、特聰明?」

  「聰明,您的確很聰明,」許昭意附和了幾句,面容溫和,甚至帶著微笑。

  直到沈嘉彥靠近,她刷地變了臉色,「聰明你大爺!我今天就手刃了你這個不肖子孫。」

  她右手疾然掠過,手臂死死卡著沈嘉彥的脖頸,這一手乾淨利落也夠狠。

  「還願意入你家祖墳嗎?

  我現在就讓你先入祖墳!」

  許昭意掐死他的心都有,「我是手機沒電,又不是失他媽蹤!總共不到一百米,你廢物嗎還有臉迷路?

  搞那麼大動靜是想死嗎?」

  沈嘉彥只是笑,倒也沒躲沒還手,從「老大我錯了」一路喊到「祖宗饒命」,最後還硬生生挨了下。

  「這不是好久沒見了嗎?」

  沈嘉彥伸手想要來個擁抱,「久別重逢,還是跟老大你,怎麼能這麼沒趣。」

  還沒碰到她,他忽然落了空。

  肩上有人一攬,許昭意硬是被這股力道帶著後退了幾步,磕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里,牢牢地圈住。

  「這就是你近幾天的驚喜?」

  梁靖川卡著她肩膀,嗓音壓在她耳畔,低沉的、不爽的,滿是敵意。

  他平日裡散漫和緩的好脾性,像是被一把銼刀磨到毛毛躁躁,話里話外都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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