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巴赫舊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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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巴赫舊約

  難以言說的氛圍在夜色中遊蕩,微妙與曖昧叢生,淡淡的,卻又格外洶湧。

  可惜許昭意很不清醒,根本聽不出他話里的情緒。

  她摟緊了他的脖頸,頭枕在他的肩上滾了滾,重複著他的話,費解又茫然,「男人的喉結不能亂——」小聲疑惑道,「可是女的也沒有喉結啊?」

  溫熱的呼吸凌遲著他,梁靖川被許昭意折磨得發瘋。

  「……你別說話了。」

  他頓住了腳步,站在原地心煩意亂地閉了閉眼睛,嗓音里透著點燥。

  許昭意哦了聲,往他肩頸間埋了埋腦袋,似乎有些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歡昭昭了?」

  她的聲音低了低,腦袋繼續往他身上埋,「你覺得昭昭煩,你嫌昭昭吵。」

  即使邏輯亂得一塌糊塗,也沒影響她伶牙俐齒。

  「沒有,」梁靖川啼笑皆非,深覺自己不該跟她較真,「我沒這個意思,怕你累到了成嗎,小祖宗?」

  燈籠的紅暈撥開濃重的夜色,翠屏胡同只能步行來去,他背著她平穩地往外走。

  胡同口附近是聿公館,盛開著大片的玫瑰,微風從巷口拂面而來,捎帶著熱意和淡淡的幽香。

  才乖巧了一小會兒的許昭意,不安地挪動了下,抬起臉頰,「你放我下來。」

  「怎麼了?」

  許昭意沒回答,只是扯了扯他的衣領,重複著「我要下來」。

  很醉酒的人很難講通道理,梁靖川沒奈何,輕輕將她放下來。

  許昭意剛一站穩,就朝著花圃小跑過去,晃晃悠悠又迫不及待。

  及踝的裙擺隨風捲起,在腳邊搖曳生姿。

  「你慢點,別跑。」

  梁靖川緊隨其後,見她伸手去折玫瑰,眼疾手快地去攔,「小心!」

  差點沒拉住她。

  梁靖川輕而易舉地捉住她的手腕,攏到了身前,「說了讓你別亂動,扎手。」

  「你幹嘛啊?」

  許昭意還在試圖掙扎,「我要玫瑰花!」

  剛出了巷口的趙觀良,被眼前這一幕炸得不輕,「小仙女醉酒還挺特立獨行,這是表演『採花大盜』?」

  瘋了瘋了。

  「幫個忙,」梁靖川一手捉著許昭意手腕,一手抽出張卡撂過去,「你進去賠錢,密碼6個0。」

  趙觀良眼睛都瞪圓了,看著梁靖川有些語無倫次,「不是,小仙女不清醒,把你也給傳染上了?」

  「你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梁靖川壓根不在乎別人怎麼想,眼風都沒掠過他。

  好嘛,瘋了兩個。

  「想要哪朵?」

  梁靖川低眸溫聲問她,近乎誘哄,「我給你摘好不好?」

  「我要自己摘。」

  許昭意不領情,語氣生硬地回絕,情緒還有些低落。

  他沒鬆手。

  她就直勾勾地盯著他。

  僵持不到半分鐘,梁靖川讓步。

  他鬆掉手勁的同時,摸了摸她的頭髮,「你小心點,就准摘一朵,其他的我來。」

  「我知道了。」

  許昭意心滿意足地翹了翹唇角,伸手去折半開半掩的那朵。

  是香檳色的朱麗葉玫瑰,花心泛著杏色,古典淡雅,幽微的香氣沁人心脾。

  下一秒,她將那朵玫瑰遞給他。

  「送給我嗎?」

  梁靖川稍怔,意外地接過來。

  「你喜歡嗎?」

  許昭意微揚起臉頰,睫毛微微一眨,折入眼底的光像是熠熠生輝的碎芒。

  「喜歡。」

  梁靖川啞然失笑,湛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但更喜歡你。」

  她怎麼能這麼輕而易舉地撩人卻不自知,即使是在醉酒的時候。

  可愛到犯規了。

  「我去,以後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以後千萬別找我。」


  趙觀良回來時,笑著罵了句,「你倆摘花,花前月下,我感覺人家把我當成神經病。」

  這邊司機都等了有一會兒了,許昭意終於消停,被梁靖川單手撈起,跟樹袋熊似的掛在他身上,抱進了車裡。

  不過那片玫瑰花被糟蹋了一小片,幾乎被薅沒了。

  車門閉合前,橫過來一隻手。

  「要不我跟你們一起回去吧?」

  趙觀良手臂搭在車門上,就卡在那兒動也不動。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眸底漾著點情緒,很不耐的。

  「我得提醒您」趙觀良不在乎,調侃的語氣意味深長,「咱倆是哥們啊,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上《今日說法》吧?」

  「滾。」

  梁靖川懶得搭理,上下嘴唇一碰,撂上了車門。

  剛被放下來的許昭意,逡巡了一圈,不樂意地坐在后座跺腳,像奄奄一息的蝴蝶似的撲騰了兩下,「你為什麼不背我了?

  我不要坐在這裡。」

  難得她熱情,可惜她今天說的話,只適合編成《十萬個為什麼》。

  「那你還想坐哪兒?」

  梁靖川按了按太陽穴,好笑地看著她無理取鬧,「坐我腿上?」

  「可以嗎?」

  許昭意眸色亮了亮,當真去勾他的脖頸,就往他身上蹭,「真的可以嗎?」

  「……」梁靖川微嘆了口氣,似乎有些掙扎,「你先鬆手,老實坐會兒。」

  話音一落,許昭意勾著他脖頸的手卻忽然收攏。

  慣性猝不及防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她的唇印在了他的頸間。

  在他微微僵住時,她的齒關輕咬了下他的喉結,酥麻感瞬間透骨,向四肢百骸蔓延。

  梁靖川撐在她身側的手,卡著軟座收緊。

  他心底緊繃的弦忽然斷了,那點不可言說的念頭,無聲無息往上竄,壓著濃烈的侵占意味,將最後的清明蠶食殆盡。

  直如星火,疾疾燎原。

  梁靖川鎖著許昭意的腕骨,將她扯下來,牢牢按在了后座。

  她似乎不適應,稍微從他禁錮中抽了抽手,結果被他攥得更緊。

  「這可是你自找的。」

  他斂了斂視線,嗓音有些啞。

  許昭意也沒掙開他。

  就在他打算俯身時,她側了側身,面頰貼著他的手,像只小貓似的蜷縮了下身體,靠著軟座困頓的閉上了眼睛。

  像是折騰累了,想睡了。

  「許昭意?」

  梁靖川微微蹙眉,試探性地喚了她一聲,難以置信。

  沒有回應。

  「真睡了?」

  梁靖川不死心,輕輕戳了戳她的臉頰。

  逼仄而昏暗的空間裡,格外安靜,細微的聲音似乎都被放大,依稀能聽到她的呼吸,平穩而勻稱。

  「操。」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看著她,忍不住低罵了聲,無力又挫敗。

  她不清醒。

  她沒成年。

  梁靖川提醒自己做個人。

  剛撩起來的念頭被一點點硬壓下去,他還真不能拿她怎麼樣,低啞的嗓音透著點無可奈何,「昭昭,第二次了。」

  再正人君子,他也不可能每次都點到為止。

  ——

  宿醉的感覺十分糟糕。

  許昭意醒來時,整個人墜了鉛似的昏沉,喉管里火燒火燎,幹得厲害,也疼得厲害。

  她按了按太陽穴,靠著床頭枯坐了許久,終於接受了一個事實。

  她喝斷片了。

  這其實並不算糟糕,真正糟糕的是,她身上還蓋著一件外套,很眼熟的外套。

  許昭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恍神間,虛掩的房門外,敲門聲和說話聲同時響起。

  「砰砰砰——」

  「終於捨得醒了?」


  鍾婷已經懶懶幽幽地靠在門框邊,「這可都快晌午了,你再睡午飯都要錯過了。」

  許昭意微抿了下唇,拎起身上的外套,也沒兜圈子,「這個是……怎麼回事?」

  「不會吧,」鍾婷看著她茫然的表情,幸災樂禍地嘖了聲,「你該不會是不記得了吧?」

  許昭意忍辱負重地嗯了聲。

  「這麼精彩的一晚都能忘,你可真是人才,」鍾婷一聽就樂了,笑夠了才解釋道,「你昨晚到家後被吵醒了,然後就抱著大佬死活不撒手。

  總不可能真讓人睡這裡吧?

  最後大佬又拿你沒轍,就把外套撂這裡了。」

  許昭意唇角微微抽動。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又舉起掉落的創可貼,笑得很勉強,「那我的手怎麼回事?」

  「這也得問你啊,昨晚心血來潮表演『採花大盜』。

  看到桌上那一堆玫瑰花了嗎?」

  鍾婷伸手指了下她的書桌,「你拉著大佬采的。」

  書桌上放置著一打凌亂的花枝,或含苞待放,或嬌嫩欲滴,枝葉上甚至還掛著露水,唯獨底下的莖斷得很不美觀。

  確實是掐斷的。

  許昭意笑不出來了。

  「我聽你們班趙觀良說,聿公館前的玫瑰花,都快被你薅沒了。」

  鍾婷笑眯眯地補了一刀,「大佬拉不住你,還花錢賠償了整條花巷。」

  「……不必說了。」

  許昭意緩緩地躺了回去,像條失去生命力的鹹魚,「我可能只是沒睡醒。」

  「你要不要拿那把玫瑰,用刺紮下自己,清醒清醒?」

  鍾婷靠著門框毫不留神地嘲笑,「我可以無償扮演容嬤嬤。」

  「滾!」

  許昭意成功被刺激到,抄起抱枕狠狠砸過去,然後拉著薄毯蓋住了臉,一副無顏面對江東父老的生無可戀狀。

  簡直是見了鬼了,她醉酒的時候順帶瘋了嗎?

  正鬱悶間,鍾婷突然伸手去扯她的被子,「唉,意意,快起來。」

  「起開,別煩我!」

  許昭意抱著被子撲騰了兩下,聲音哽咽了,不願面對現實,「讓我就此長眠算了。」

  鍾婷沒搭腔,一道微冷的女聲從頭頂傳來,「意意,怎麼了?」

  許昭意稍怔,視線觸及鍾婷身後的人影,幾乎是瞬間滿血復活,從床上爬起來就去抱她,「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鍾女士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換了偏好的旗袍,氣質內斂淑嫻。

  她低了低視線,面容淡靜溫和,「今早剛到,處理一點事情。

  你多大了,像什麼話?」

  許昭意不想撒手,聽到「處理事情」四個字,悶悶地問道,「又是很快要走嗎?」

  「不走了,今年陪你過生日。」

  鍾女士眸底細微的情緒淡淡的,不著痕跡。

  「真的嗎?」

  許昭意抬眸。

  她心底那點小雀躍藏都藏不住,驚喜都快溢出來了。

  「當然。」

  鍾女士失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快起來換衣服,這都幾點了?」

  照理說,肯亞的拍攝任務還未結束,鍾女士不可能撂下團隊,不過許昭意的一切困惑都被欣喜沖淡了。

  可惜喜悅就維持了短暫一天。

  一想到返校,許昭意就頭皮發麻。

  晚自習拖到最後一秒,她才踩著鈴聲進來,安安靜靜地坐下,視線都不敢往旁邊掠。

  如坐針氈。

  難得今天梁靖川做個人,她不說話,他也沒拿這件事調侃她。

  許昭意心不在焉地翻著歷史課本,悲涼地想老子的「無為而治」還是有道理的。

  就比如說喝酒斷片了,她就該順其自然,把這些丟人現眼的行為忘乾淨。

  她恨不能掐死問鍾婷的自己。

  前排宋野奮筆疾書了會兒,甩了甩手,扭頭借作業,「川哥,試卷借我抄抄吧。」


  「你自己翻。」

  梁靖川冷淡地應了聲,頭也不抬。

  「謝謝爸爸!」

  宋野抽走試卷,掃到他的立起來的校服衣領,忍不住多瞟了幾眼,瞪圓了眼睛,「川哥,你脖子那塊是怎麼回事?」

  也不是他眼尖,實在是悶熱的大夏天,梁靖川還把校服衣領立起來,太欲蓋彌彰了。

  梁靖川懶洋洋地靠著牆壁,晃了眼身側的許昭意,面不改色道,「蚊子咬的。」

  許昭意後背微僵,從頭到腳像尊雕像似的繃緊了。

  宋野嘖了聲,顯然不信。

  但快收作業了,他也不敢逮著人八卦,對照著卷子繼續編答案。

  哪家野蚊子咬人,還能咬出齒痕的?

  許昭意其實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腦袋裡嗡地一聲,微紅從臉頰燒到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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