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幻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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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6.幻夜

  將星熠送到懷兮家時,懷兮正敷著面膜。

  星熠見到她那一臉白,嘴一呶,登時就嚇哭了,撲到陳旖旎懷中:「嗚嗚嗚……媽媽……好可怕。」

  「……」懷兮被那啼哭嚇得也是渾然一愣,臉部一僵,剛服帖的面膜差點兒掉下來。

  陳旖旎尷尬地看了看她,邊溫聲地哄著星熠:「寶貝乖,不哭啊,你看清楚了,這是誰?」

  懷兮抱著手臂站在門邊。

  她倒是頂喜歡星熠這孩子,可也最怕這小孩兒哭。

  星熠從前都不怎麼哭的,好像就是那次帶他去醫院打針,他看到旁邊的小孩兒打針哭了有爸爸哄,就被觸碰了情緒開關,總是一陣陣的。

  現在是真有了爸爸,便沒邊兒地撒潑胡鬧,估計心裡想著可算是有人慣著他了。

  想到這裡,懷兮往陳旖旎身後瞧了瞧,沒看到別人,疑惑地問:「還有人呢?」

  陳旖旎是以自己今晚有事為由在電話中托懷兮照顧星熠,但並未說別的。平時她要去別處出差,也是懷兮幫忙照顧星熠的。

  她便想裝傻,眨了眨眼,笑著:「誰?」

  「別裝了,」懷兮沒好氣橫她一眼,將星熠從她懷中抱走時,還調笑了句,「不年不節的,沒點真槍實幹的事兒,用得著把你家的這個小祖宗送我這兒來嗎?」

  陳旖旎無聲地笑了笑,跟她進了門。

  「嗚嗚嗚……」

  小孩兒還在懷兮懷中哭鬧,瞅著懷兮的臉,一片白,只留兩隻眼睛一個嘴巴,出氣的兩個鼻孔還看不清,星熠哭聲更大了。

  幾次下來,懷兮也知道怎麼應付這個小人來瘋了,將小孩兒抱到沙發那邊去,順帶著一腳踢開個瑜伽球,給星熠放穩了。

  懷兮半蹲下來,把自己那片貴的要死,根本沒敷幾分鐘的面膜心疼地揭掉了。

  露出一張星熠很熟悉的臉來。明眸皓齒,淺笑盈盈的,右臉還有個小梨渦,左眼下方一顆淚痣。

  很漂亮。

  「星熠乖,不哭啦,」懷兮報以十萬分的笑容,安撫著星熠,「看看姐姐是誰?」

  「嗚嗚嗚……」星熠哭聲小了一些,抹著眼淚花兒,眼眶紅的像只小兔子,瞅著懷兮,「……懷、懷兮阿姨。」

  懷兮笑容一凝,撇了撇嘴,沒好氣哼了聲,「小屁孩。」

  星熠之前來過她家,喜歡什麼她都知道,順手就給那電視切了個動畫片頻道,到一邊把面膜重新貼回了臉上。

  陳旖旎坐在星熠身邊。

  小孩兒瞅著那動畫片裡五顏六色的畫面,抽抽搭搭的,好在是不哭了。

  陳旖旎心疼地給他擦了擦眼淚,溫聲道:「不哭啦,媽媽明早來接你。」

  小傢伙揚起臉來,剛才問了她和沈京墨一路他們今晚要去做什麼,這會兒還是淚汪汪的,哽咽著,「媽媽……」

  陳旖旎以為他還要問她,有點兒緊張。

  誰知小孩兒啜泣了兩聲,卻問:「媽媽和爸爸……是不是不愛我了?」

  陳旖旎心頭一軟,眉眼也軟化。

  她溫柔地用手拭去他眼淚,看著眼前這雙與她,與沈京墨都極為相似的眼睛。

  哭紅了,眼睛輪廓看得更清楚。

  雙眼皮的弧度和黢黑瞳色都像沈京墨,眼型像她,略彎的眼角,還有眉毛的形狀,也像她。

  「怎麼會呢,」陳旖旎摸了摸他的小臉,「爸爸媽媽很愛你。」

  「……真的?」

  「嗯。」

  「那……」星熠哽咽著,「爸爸媽媽……不要再打架了,如、如果再打架,我們又要分開了……」

  「——你爸爸媽媽才不會打架呢,」懷兮從冰箱拎了兩罐兒酸奶過來,打開了一罐兒給了星熠,「他們只會更相愛。」

  陳旖旎幫星熠接過來,星熠還是疑神疑鬼的:「那爸爸、媽媽……今晚是去做什麼,為什麼要扔下我。」

  「就是為了更好地交流愛呀,」懷兮吸溜了一口酸奶,滿足極了,邊按了按自己的面膜,意味深長地笑看陳旖旎一眼,「他們更相愛才能更好地愛你。」

  陳旖旎臉有點兒紅,別開頭,幫星熠拿穩了那個頭不小的酸奶罐子,給小孩兒把吸管插好,放到他唇邊去。


  「真、真的嗎……」星熠還是患得患失的。

  「真的,」懷兮點頭之際,轉而臉一沉,佯怒道,「星熠是不想在姐姐家裡待嗎?」

  星熠認真地點頭:「嗯。」

  「……」懷兮氣一窒,放下酸奶罐兒,耐著性子說,「星熠寶貝,是這樣的——你以後大了就會懂,爸爸媽媽也不是一出生就是爸爸媽媽的,他們也會有自己的事要做——就比如,比如他們有各自的工作,有時候會很忙,照顧不到你而已。」

  懷兮又湊過來,嬉笑著哄著小孩兒:「寶貝,你今晚想幹什麼都行,跟姐姐提什麼條件都可以——晚點兒了如果你睡不著想出去,姐姐可以帶你出去看夜場電影!」

  星熠還沒在晚上看過電影,這會兒兩眼一亮:「真、真的?」

  「當然了。」懷兮點頭。

  「好、那好吧……」星熠眨了眨潮濕的眼睫,這才似懂非懂地點了頭,也不抽泣了,小心地吸了一口酸奶,又瞧著陳旖旎,囑咐道,「媽、媽媽……那、那你和爸爸忙完工作,明天一定要來、來接我哦。」

  陳旖旎點頭,「嗯,一定。」

  星熠還記得剛才媽媽抱他上來找懷兮阿姨之前,爸爸在車前抱了他很久很久。

  爸爸用下巴抵了抵他的額頭,說很愛他。

  於是又認真地補充道:「爸、爸爸也要來接我哦,我很聽話的——媽媽爸爸要一起來。」

  「好,沒問題。寶貝,今晚實在對不起,」陳旖旎站起來,還是有點兒歉意地摸了摸小朋友的頭,柔聲道,「媽媽愛你。」

  星熠抬起頭,「也愛媽媽。」

  陳旖旎笑了笑:「媽媽走啦?」

  星熠點點頭,還是依依不捨的。

  陳旖旎也不舍地看著星熠,向門邊走,揚手對星熠和懷兮一一道別:「我走啦。」

  懷兮起身,跟過去送她:「放心吧,你們玩兒開心點。」又湊到她耳邊:「多少年沒開過火了,是不是?都憋著呢。」

  陳旖旎哭笑不得。

  「我早就看到沈京墨的車在樓下了,」懷兮嘖嘖感嘆著,「一家三口,真好。」

  星熠在陳旖旎一腳跨出門之際,突然叫了一聲:

  「媽媽——」

  陳旖旎回頭。

  星熠脖子伸得長長的,睜著一雙黢黑眼眸,眼底還泛著紅,露出個還沒長出牙的粉色牙床,掐著小奶音,喊:「我、我也愛媽媽!」

  「……」陳旖旎一愣,眉心展開了,笑著點頭,「媽媽也愛你。」

  星熠捧著個酸奶罐兒,砸吧了一下小嘴,又響亮地補充了句:「我、我也愛爸爸!」

  小孩兒急切地說:「媽媽記得跟爸爸說——說我愛他!」

  陳旖旎說:「好,我會告訴他的。」

  懷兮忙不迭給陳旖旎往出趕,邊回頭對星熠說:「星熠寶貝,你真愛你爸爸媽媽,就趕緊放他們去做自己的事——這都幾點了,你看看動畫片都快放完了!不看啦?」

  「——看!」星熠連聲答應,咯咯直笑。

  懷兮跟陳旖旎揮手道別,關上門,陳旖旎正要走,突然聽懷兮喊了聲:「對了星熠,姐姐家裡有小蛋糕你吃嗎——」

  「……啊?」星熠猶豫一下,似乎在心念陳旖旎走沒走,終是脆生生地答,「——想、想吃……吃!」

  剛才哭哭唧唧的樣子全然被拋之腦後。

  陳旖旎要走,懷兮的聲音又傳來:「還是你爸爸媽媽做給你的愛心小蛋糕呢。」

  「……」

  沈京墨抽完了一整支煙,才瞧見那道身影依著月色,從公寓門前徐徐地晃出來。

  一道人影落在雪地,以筆直一線,將雪色與夜色拉開。

  雪早就不下,沈京墨卻還是下了車,過去迎她。

  不知怎麼,在今晚這種目的明確的情況下,陳旖旎居然有點兒緊張。她雙手落在大衣口袋,手好像還被他握著,手心已是一片熱意潮濕。

  一抬頭,見那抹菸灰色從車門前出現了。

  走向了她。

  她伸出一手,攥了攥領口,腳步不自禁地放慢了些。


  也朝他走去。

  眼前男人總愛穿顏色與款式這樣雅致的西裝,顯得身材修長筆挺,氣勢儒雅沉穩,笑意也是十分的斯文倦懶,包藏著蠢蠢欲動的野性。

  她稍與他對視一眼,彼此的視線好像能在空氣中擦出火來。

  她突然就有點兒後悔了。

  他朝她揚了揚手臂,好像是想抱她。一路天寒地凍,寒氣就披拂了她一身。

  她腳步在他面前停住,微抬頭,對他盈盈一笑。

  卻沒等他伸手,眼尾輕勾起,朝他瀲灩地一瞥,徑直地過他,直接拉開車門上去了。

  沈京墨懷抱落了個空,見她消失在門後,收回手,插回自己的口袋,低頭輕輕笑了笑,繞過車的另一側,也坐了上去。

  一車寂靜被風雪破開。

  陳旖旎一手支撐自己,靠著車門,見他長腿一收上來了,車門關上的同時,她淡淡說了句:「星熠說。」

  沈京墨扣安全帶的手頓了頓,轉頭,薄唇帶著笑,嗓音低朗:「說什麼。」

  「——說。」

  她這麼將這個字咬在自己口中,好像拿了自己的免死金牌,卻又傾了身過去,順手將他的領帶牽引住,拉著他,向自己傾斜。

  她唇上氣息也染上一層灼熱的沙啞,在他唇邊飄拂,「他說。」

  他喉結滾了滾,又啞聲問:「說什麼。」

  「他說,」彼此的目的已不言而喻,她用唇挨了挨他的臉頰。

  「說什麼。」

  她閉眼,用鼻尖兒摩.挲著他的唇,聲音沉沉落落的,「他說『我愛你』。」

  三個字驟然在他心間炸開。他循著她的氣息,扳起她下巴,就捕捉到了她的唇。

  他涼薄的唇就覆了上來。

  一開始細緻耐心地啄吻著她,與她交若游離地做著追尋彼此呼吸的遊戲,後面直接將她的人從副駕駛上拉了過來。

  ……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又飄起了雪。

  車身沒入雪色,在一條逼仄的小道旁側,帶動著周圍飄飄揚揚的雪花,搖晃了許久,才與整片雪幕一起悄然平息下來。

  拉回了一車沉默後。

  陳旖旎疲憊地從他身上離開,車內空氣混著汗液與彼此的體香,在這個燥悶的空間裡濃稠地醞釀。

  她還穿著高跟鞋,就勢甩掉了,叮咣一聲,扔到座椅下方去,抱膝,將自己蜷縮入副駕駛的座椅。

  披上他的西裝外套,與自己的大衣外套一起包裹住她。

  她就那麼敞著旗袍扣子,背身靠在車門上,側頭,點燃了一支煙。轉頭一望,夜色更濃,雪也下了好一會兒了。

  剛才瘋狂得她現在都緩不過神,有點兒頭昏腦漲的。

  沈京墨也迅速地整理好了自己,將襯衫紐扣扣好,凌亂領口整了整。他白色襯衫領口全是她斑駁的唇印。

  男人側顏依然倦漠,一道同樣凌亂的劉海落在他眉下,如此一看,偏生有股子顛倒風流的味道。

  說不盡也道不明。

  他要去扣皮帶,她卻伸出一腳,給他的手帶開了,沒扣上。

  又去扣。

  她又是一腳。就那麼將雙腿橫上他的腿,蠻橫又霸道。

  她指尖夾煙。指甲是鮮紅的,煙也是一抹的猩紅。眯著眼去看他,說:「別系了。」

  他側頭笑著瞥了她一眼,「急什麼?還沒回去呢。」

  「回哪兒?」

  「回你家,」他打了個啞謎,靠了過來,順手將她手中的煙劫走了,咬在自己唇上,又笑,「也是我家。」

  「……」

  她微微一怔,笑著吐了最後一個煙圈。

  那幢公寓是他買給她的,她在巴黎上學的那幾年,全然被當做一隻金絲雀養在他的金籠子裡。

  他偶爾回來。可他的東西,日常用品,衣物鞋子,也在公寓裡也越堆越多,幾乎井然有序,一應俱全。

  說起來,最後都不知道到底是他家,還是她的家。

  還是他們的家。

  他將車窗降下兩指寬的縫隙,唇上還咬著她煙,讓煙氣與車內燥悶的空氣徐徐逸散掉。


  女士煙味道清淡,過濾不掉心口的燥悶。

  她腿還那麼橫著,不依不饒的,他微微擺正了身子,也不去弄那皮帶了,直接從腰上抽下來。然後將她的腳腕兒牢牢地困住了,「就這樣,別動了。」

  她訝異,「你幹什麼?」

  他迅速地捻滅了煙,一回頭對她淡淡地笑著:「這裡太小,先回家。」

  回家了她自然是沒好果子吃的。

  門還沒開,他就將她按在了門邊的密碼盤旁邊,兩人相擁著纏吻了會兒,他一手箍住她後腦勺,低沉嗓音磨過她的耳朵,「猜密碼。」

  「不猜。」她挑釁地拒絕。

  這裡亮得徹底,她和他倒是一點兒都不避諱,也不怕一會兒會有人出來,一雙眼眸也是埋著洶洶烈火一般,「有本事你就在這裡……」

  「那我就在這裡,」他一口咬過她的話尾,唇也再次覆了上來,半抵著她被他吻到微微紅腫的唇角,低喃道,「上你了。」

  知道她是故意較勁兒,他就遂了她心愿。反正彼此,都是心甘情願。都憋著火。

  這裡沒有監控,不若剛才在車裡,足夠他們發揮得淋漓盡致,他的大衣外套很長很寬大,包裹住她雙腿,掌著她纖腰。

  借著光,看她眼中的笑意一點點地被撞得迷離又徹底。

  ……

  一夜很長,一夜又很短。

  她也是才知道,這麼多年這個公寓都沒有變換過密碼。

  是她的生日。

  她從前還讓他猜她在港城的公寓門密碼。那時他偏偏不猜,在黑暗的樓道里惹得她繳械投降。

  這一次她也偏偏不猜,他抵著她時,迅速地按了密碼,然後帶著她,一起翻湧到門後,開始一輪又一輪的掠奪。

  然後就是沙發。

  她有點兒後悔自己今晚挑釁了他,說她說不定會嫌棄他老了技術不佳還不持久。

  現在看來,三樣全然不存在。

  他們變得越來越坦誠,要就是要,她說要,他就給。她在他面前,也向來是這樣的。

  可以前,那個最想要的,她卻從來不敢說出口。

  就是現在,她也不敢問他。

  月光投在白牆上,兩道身影掠過白牆,輾轉在這間公寓的各個角落,在夜色之中,如夢如影,交織如幻。

  其中有一次,如果她記得起來,應該是在浴缸,他捧她在懷,捏住她的臉頰放肆地親吻她。

  她幾乎意識全無,像是被扔在一片柔軟的雲之上,腳落不穩,只有他扶著她了,她才能在這世間安穩。

  意識稀薄之際,突然聽他說了一句:「陳旖旎,我們結婚。」

  「……」她渾然一震,渾身跟著一抖,被他這話刺激得就去了,浸在熱水中,周身也漸漸泛起熱意,她累得趴在他肩頭,笑了笑說:「沈京墨,你知不知道,在這種時候提這種要求,真的很無恥。」

  他捏起她下巴,哂笑著反問:「我無恥?嗯?」

  「是,你真的好無恥。」她笑著笑著,語調突然變了,伴隨著一聲啜泣,「你真的好無恥……」

  「怎麼了,」他低頭去看她,「哭了?」

  剛捧起她的臉,就接觸到她冰涼的眼淚。是真的哭了。

  感受到他抱緊了自己,還來觀察她,她想躲到一邊,卻無處可躲,只得埋在他肩頭哭得更凶。

  眼淚不受控制地一層層地浸泡過他肩頭的皮膚,好像要生生地給他燙掉一層皮似的。

  心也被燙皺了。

  她突然哭的很大聲,很大聲。

  其實今晚到現在她沒少哭吟,更多的卻來自於快慰。說到底也沒掉下來眼淚。

  可他現在從她的哭聲中,聽到了濃稠的悲傷。

  他知道,她向來是不怎麼在他面前哭的。

  她抱著他哭了一會兒,正了正身,又去尋他的臉。他眉眼深沉地凝視她,眉心輕輕攏著,滿臉都是擔憂。

  再也沒了從前的嘲弄,抑或傲慢,抑或自大地想要將她據為己有的自私。

  他剛才在認真地對她說:「陳旖旎,我們結婚。」


  他伸手,溫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淚花兒,邊又低聲問:「怎麼哭了,嗯?」

  她眼眶哭得通紅,眸中偏偏還染著一層歡曖過後瀲灩的氤氳,不受控地又落了淚,一時我見猶憐。

  他於是又去吻她的眼角,嘗到她眼淚的咸澀,心也酸澀著,沉聲地問她:「為什麼哭。」

  她怨憤地瞪他,不回答,一伸手,將那花灑撥開了,舉起來,直淋在她頭頂。

  冰涼徹骨,將她眼淚掩蓋掉了。

  「你幹什麼?」他不由分說地又給關了,將花灑從她手中奪走,不解地看著她,有點兒生氣,卻還是耐著脾氣說了句,「水這麼涼。」

  她下巴微微抬起,傲慢地睨著他,聲線很平穩地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我是覺得,遇見你,我太倒霉了。」

  「……」

  她說著,眼眶又紅了幾分,兩行淚就砸下來。

  多年後,頭一次面對他哭得這麼凶,淚水無休無止地從臉頰浸過,她抽抽搭搭的,後面幾乎說不完整話。

  「我好倒霉……」

  他聽她哭,一聲又一聲,仿佛刀刃在他心頭凌遲。

  他將她重新地攬回了懷抱,輕輕拍著她光滑單薄的肩背,像是安慰一個孩子,「乖,不哭了。」

  是,她遇見他的時候,還是個孩子。

  那麼那麼天真動人的少女,像是只小流浪貓似的,漂亮又可憐。

  她哭聲越來越大,好像是終於可以在他眼前袒露自己的脆弱和無助。

  只是因為他說了一句:「我們結婚。」

  不知是恨他,還是恨自己,她又去咬他肩,絲絲血氣彌散在她牙尖兒。

  他就是悶哼著,也不喊疼,只是拍打她,也安慰著她:「不哭了,旎旎。」

  「我好倒霉……沈京墨,」她啜泣得幾不成聲,「我真的……好倒霉,我倒了八輩子霉才遇見你。」

  「你真是個爛人,混蛋。」

  「我好恨你,我好倒霉……我真的真的,太倒霉了。」

  她語無倫次說著這些,哭到眼睛紅腫,雙臂伸出,抱緊了他的肩頸。

  「不哭了,我們出去。」

  他從浴缸中抱她出來,水聲嘩啦四開,將她哭聲也壓得小了一些。

  他穿好了一件絲綢浴袍回來,用浴巾包裹住她,將她陳放到流水台上。

  還記得她感冒,於是沒用吹風機,拿來一塊兒厚毛巾,一點點將她頭髮的水擦淨。

  她倒是不哭了,雙眼卻通紅著,像只貓兒似的,小臉縮在他掌心中。好像還是十七歲的她。

  他用那毛巾包裹住她的腦袋,隨意擦了擦。她也在毛巾中磨蹭他的掌心。

  他輕笑了聲,「不哭了?」

  她不說話。

  他又伸出雙臂,過去抱住了她,她生得纖細,在他手掌心中幾乎盈盈一化。

  他下巴抵著她額頭,嗓音低低的,「以後就要這樣,恨我就說出來,想哭就哭出來,知道嗎?」

  她偎在他懷中,賭氣似的,還是不說話。

  「遇到別的讓你難過的事也要告訴我,」他溫聲地笑,輕嘆著,「不過除了我,你應該再也遇不上更倒霉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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