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極樂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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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澱山城,位於因幡智頭郡中部,自歷應元年(1338年)起便是草刈氏的居城,距今已有兩百多年。

  雖說草刈衡繼已經將居城遷往美作,但這座城在草刈一族中仍具有很強的象徵地位。

  草刈衡繼之所以這般強橫,不肯向山名佑豐或是義重臣服,除了對自身實力的足夠自信外,還有便是對山名宗家和若狹武田的輕視。

  前幾日,山名佑豐派遣使者上門,要求他儘早臣服,交出山名誠通主政時期吞併的智頭郡領地。草刈衡繼對此甚為不屑,直接派了一名家臣便將其打發了。

  他在隨後召開的評定中,直截了當地說道:「我草刈氏自南北朝時便在因幡紮根,至今已超兩百年。這期間,我們連敗山名(因幡)、浦上,不久前還抵禦了尼子家的進攻,拼死保住了在因幡、美作的領地。

  他山名金吾雖是山名宗家,可與本家素無瓜葛,如今隨便派個使者前來,便讓我將大半個智頭郡交出去,難道不是痴人說夢嗎?

  至於那若狹的武田家,就更是荒謬了。從若狹不遠千里來到因幡,二話不說便讓我從八東郡撤兵,真當我草刈氏可以這般信手拿捏的麼?

  我意已決,不論如何,一定要讓這些外來的傢伙,好好嘗嘗我們因幡國人的利害!」

  但是草刈衡繼也不傻,儘管嘴上強硬,可面對同樣傾巢出動的武田、山名聯軍,他絲毫不敢怠慢,考慮到當前的形勢,他在趕走山名佑豐的使者後,第一時間派人出使月山富田城,邀請尼子詮久從伯耆出兵,兩軍形成掎角之勢,趁聯軍立足未穩,一舉將其趕出因幡。

  可此時的尼子家根本無暇東顧,尼子詮久不久前剛剛連滾帶爬逃回了出雲,隨之而來的便是原先投靠尼子方的安藝國人的背叛,例如吉川興經、三刀屋久扶等,紛紛投入大內陣營。

  可以說經此一敗,不僅極大消耗了尼子氏的實力,還打斷了尼子詮久的脊樑,使得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龜縮在月山富田城中,緊張地提防著大內義隆和毛利元就的反擊。

  因此,別說是草刈衡繼派遣的使者,就連山名誠通本人親自出馬,尼子詮久也沒有答應他的要求出兵因幡。

  反倒是病榻上的尼子經久,建議尼子詮久派人去往龜後城,拜見義重和山名佑豐,以期三家能儘快達成和睦,從而將因伯邊界衝突的可能性降到最低,繼而可以抽調伯耆、美作、備前、播磨等地的軍勢回防出雲,應對大內義隆隨時可能發動的襲擊。

  儘管十分痛恨若狹武田氏的背信棄義,可面對大內氏的咄咄逼人,尼子詮久別無他法,加之這件事的起因,乃是山名誠率先通撕毀合約出擊養父郡,思忖再三,他聽從了尼子經久的建議,派遣龜井秀綱前往因幡拜見義重。

  對於龜井秀綱的到來,義重並不感到十分驚訝,畢竟現在尼子氏所處的地緣局勢,比歷史上更為險惡,不僅西有大內、南有毛利。現在東有還有個武田,哪一個都不是好惹的角色,確實要儘快改變一下外部環境,避免被聯合瓜分的命運。

  而相較大內和毛利,尼子氏跟若狹武田氏算是矛盾最小的,雖說義重趁火打劫出兵因幡,但一來沒有進攻尼子氏本領,二來這件事本就是因幡山名氏有錯在先,義重不過是應邀出兵,說起來倒也合情合理。

  因此,相對而言,兩家仍保持表面上的和睦,從而存在著談判的基礎,龜井秀綱的出使自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由於時間緊迫,龜後城的這次會晤,雙方一見面便開誠布公地商議起來。

  按照尼子詮久的意思,武田、山名聯軍的這次因幡征伐,固然是因為山名誠通毀約引起的,但因此就滅掉因幡山名家,實在有些過分了,況且草刈衡繼等少數國人也希望能與武田、山名和睦相處、共享因幡。

  因此,尼子詮久建議,雙方各退一步,聯軍退回千代川以東,把天神山城交還山名誠通,草刈衡繼則歸還一定數量的村莊給武田、山名兩家,以換取和睦。

  尼子氏也願意從中作保,保證山名誠通和草刈衡繼不會再覬覦因幡其他領土,同時,尼子詮久希望就此和武田氏簽訂誓書達成和睦。

  對於尼子詮久的這個提議,義重啞然一笑:「能登守,聽你這麼說,我還以為是本家和山名金吾,被你們尼子家和山名左馬助打敗了呢。」

  龜井秀綱聽出來,義重對尼子詮久的這個建議並不買帳,便誠懇地回應道:「外臣奉命來此,就是想與兩位殿下商量如何解決當前的爭端,兩位有何想法但說無妨。」

  聽到這,義重與山名佑豐不約而同地對視片刻,在得到對方微微頷首示意後,義重率先表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開門見山了。」


  「殿下請講。」龜井秀綱欠身道。

  「首先,關於因幡的歸屬問題,我認為沒什麼好談的,山名左馬助既然撕毀合約,就要為造成的結果負責。這因幡八郡,一座城池他也別想得到。」義重用不容商量的口吻,斬釘截鐵地通知龜井秀綱。

  「殿下,您這……」

  龜井秀綱沒想到義重上來就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只能結結巴巴地說道:「武衛殿,您這麼說,外臣回去無法交代啊!」

  「你若是做不了主,就回去請示詮久殿下吧,沒必要跟我在這裡浪費口舌。」義重毫不客氣地回應道。

  「這事就算我家主公答應,左馬助也不會同意啊。」龜井秀綱一臉為難的說道。

  「左馬助?呵呵,誰不知道,他就是你們尼子家扶持的一個傀儡罷了,只要詮久殿下點頭了,還有他拒絕的份兒麼?」坐在一旁的山名佑豐,仗著有義重撐腰,也是毫不客氣地嘲諷起山名誠通來。

  「這……」龜井秀綱被兩人嗆得啞口無言,只好悲戚戚地繼續說道:「武衛殿,您剛才說『首先』,請問接下來還有其他條件麼?我一併帶回去請主公定奪。」

  「對於和貴方達成和睦一事,我願意接受,不過在此之前,必須保證我剛才提出的,以及接下來要說的這個條件,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義重嚴肅凜然地回答道。

  「殿下請講。」龜井秀綱無奈地回應道。

  「我雖不知道貴方與草刈家現在是什麼關係,但既然你替草刈家向本家提出議和條件,那我也願意通過貴方向他們傳達本家的回覆。」

  義重見龜井秀綱沒有表示拒絕,便繼續說道:

  「鑑於草刈加賀守(草刈衡繼)到目前為止,始終不肯向本家和山名(宗)家臣服,並且還在收到警告後,依舊出兵攻取智頭、八東兩郡多處村莊和城池,我和金吾殿商量下來,認為除非加賀守答應以下三點,方能與之實現和睦。

  其一,七日內,將包括澱山城在內的因幡領地交給本家和山名(宗)家。

  其二,加賀守本人親自到龜後城向本家表示臣服。

  其三,派遣嫡子到本家為質。

  只要能做到這三點,我和金吾殿願意和他以因幡為界,井水不犯河水。」

  聽完義重的這番話,龜井秀綱只覺頭皮發麻,他簡直不敢相信,義重竟會獅子大開口,提出這樣聽起來可謂是「異想天開」的條件。

  「金吾殿,您也是這麼想嗎?」龜井秀綱見山名佑豐未曾表態,便企圖從他身上獲得突破。

  沒成想,山名佑豐並不給他機會,而是很自然地說道:「武衛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前些日子給過加賀守機會,是他自己不珍惜,現在就別怪我無情了。」

  龜井秀綱當然不知道,那智頭郡可是預定給山名佑豐的領地,他是不會容忍草刈衡繼這顆釘子存在的。

  既然在山名佑豐這裡碰了壁,龜井秀綱別無他法,只能向義重表示道:「武衛殿,您要知道,草刈家在因幡、美作經營上百年,您初來乍到,便讓他交出世代居住之地,別說是加賀守了,就外臣這樣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能登守,我沒記錯的話,前些年詮久殿下領兵上洛時,便在美作吃了草刈家的虧吧?怎麼,這才過去多久,兩家關係便如膠似漆了?竟能讓貴方出面為他說情?」義重別有深意地笑著問道。

  「那倒沒有,詮久殿下也是想著以和為貴,不要因為一時的誤會傷了和氣。」龜井秀綱連忙撇清關係道。

  其實義重心裡清楚,尼子家就是希望藉助草刈衡繼牽制住若狹武田氏,這才願意替他出頭與自己談判。

  但是義重也不是吃素的,他不會容忍草刈這樣一個「刺頭」留在因幡,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鞏固在因幡的統治,他都有必要「殺雞儆猴」,讓因幡,乃至周邊的但馬、美作、伯耆國人看清楚,自己眼裡是容不得沙子的,不要因為若狹武田氏初來乍到,就小瞧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請能登守替我轉告加賀守吧,」義重不顧龜井秀綱一臉的委屈和難看,自顧自地說道:

  「即日起,我給他三天時間,三日內,要麼帶著嫡子到這龜後城向我納土臣服,要麼我派兵去澱山城『接』他。到時候,我要的可就不僅僅是智頭、八東兩郡了。」

  「武衛殿,請容外臣多說一句,草刈氏,怎麼說也是勢力橫跨因作兩州、知行高達六萬的強力國人,您跟他針鋒相對,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龜井秀綱還是希望義重能三思而後行,給自己留點轉圜的餘地,不然這趟因幡之行怕是真的徒勞了。

  「感謝能登守的建議,」義重先是對龜井秀綱的善意提醒表示感謝,可隨即話鋒一轉,言辭篤定地表示:

  「可惜我這人就喜歡知難而上,正是一次次克堅城、破強敵,讓我從若狹霞美一城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在你看來,這草刈一族,比之朝倉、一色、還有山名如何?」

  「既然殿下心意已決,那外臣也就不便多言了。」龜井秀綱見此情形,自知多說無益,便緩緩起身,向義重和山名佑豐躬身告別。

  「兩位的意思,外臣會帶給主公和加賀守的。」臨出門,龜井秀綱向兩人做著最後的寒暄。

  「有勞大人了。」義重躬身致意道,「特別是加賀守那邊,還請大人幫我帶句話——我已命兄長率兵進入智頭郡,不日便會抵達澱山城下,請他儘早做出決斷。」

  「這……」龜井秀綱聽罷,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殿下年紀輕輕,竟這般果決強硬,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大亂之世,亦是大爭之世,越是優柔寡斷、躊躇不決,越是難以生存,這是我這幾年悟出的道理。」義重回應道。

  「那殿下聽過『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麼,有時候適當的妥協,並無壞處。」龜井秀綱見義重心意已決,拋下這句話後便不再多言,在義重的目送中離開了御殿。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義重也在思考那句「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的深意。

  「金吾殿,你覺得我剛才那麼強硬對嗎?」義重問向一旁的山名佑豐,後者並沒有直接表態,而是婉轉地回應道:

  「大亂之世,當用雷霆手段,大爭之世,方能改天換地。

  山名一族傳到在下手中,早就沒了爭雄天下的資格。而殿下不一樣,雖說與您相識不久,但在您身上,我看到了英傑之資、王者之氣。在下相信,以您的能力,定能在這亂世開創一片極樂淨土!」

  「極樂淨土?」

  義重不禁莞爾一笑,這個詞讓他想起了那首風靡一時的歌曲,可他知道,在這裡它是一個佛教術語,指的是「阿彌陀佛所化現出來之淨土」,延伸為一切眾生的福報之地,是一種理想境界。

  「金吾殿,你真這麼認為嗎?」義重反問道。

  山名佑豐使勁地點了點頭,誠摯地回答道:「不管別人怎麼看,在下認為,你一定是能給這亂世帶來太平的人。」

  「希望吧,」義重聽完頗感欣慰,「但願我有生之年,能還這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吧!」

  正月二十六日,結束龜後城之行的龜井秀綱,南下抵達了澱山城,得到了草刈衡繼的熱情接見。

  「能登守,武衛殿那邊怎麼回復的?」剛一坐定,草刈衡繼便焦急的詢問道,因為就在一天前,山縣盛信率領的武田軍,已經拿下了位於智頭郡西部的余戶城,斬殺了草刈氏守軍一百餘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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