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韶華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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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9章 韶華之二

  成熟的政治家會有鋼鐵一樣的心腸與千年寒冰一樣的理智。Google搜索

  儘管, 聞知秋不像這樣的人。

  可當他有決斷時, 他就是這樣的人。

  第二天一早用過飯, 褚韶華很想去看看閨女, 聞知秋勸她不要太急, 還是再多打聽一些陳萱現在的近況, 看有沒有能幫助他們的地方。

  聞知秋道, 「你不是說那孩子很喜歡念書,要不我跟蔣校長說一說,送她到大學讀書。」

  褚韶華皺眉, 「她小時候沒念書,如今才自學幾年,現在讀大學有些勉強。

  我還是願意她自己去考一考, 要是能自己考上, 何必這樣走關係送她進去。

  她不是只想要大學文憑,以後是想做教授的, 要有真才實學才行。」

  聞知秋倒杯溫水遞給妻子, 「阿萱愛讀書的勁頭倒是像你。」

  褚韶華聽到這話有幾分高興, 接過琉璃杯喝水, 打心底為閨女的志向高興,「雖有些晚, 只要有目標有毅力, 倒也不怕。」

  褚韶華在等手下的調查, 聞雅英倒是難得送她禮物——送了她一塊狐狸皮。

  褚韶華一向認為這個繼女腦子有問題,狐狸皮什麼的, 她不介意,只是,你好端端的去阿萱的鋪子裡做什麼?

  褚韶華的瞳仁一瞬間的緊縮,繼而恢復平靜。

  褚韶華不動聲色的笑笑,撫摸著狐狸皮柔潤的皮毛,笑道,「這皮子不錯,雅英你同魏太太很合得來。」

  「我就是去看看與表哥合作生意的村姑長什麼樣。」

  聞雅英眼中閃過濃濃的譏誚。

  就是?

  你可不是會對別人的話做出解釋的性子,何況,你什麼時候對生意有興趣了?

  昨天魏太太想必也不會得罪你,你一大早的過去,買狐狸皮給我,你挺有心啊。

  哈,你這譏誚的眼神不是對你表哥的,是對著我的,看來是知道了。

  褚韶華問,「你昨天不是見過魏太太了?」

  聞雅英一幅我就愛再去一回的神色,褚韶華沒再理她,把皮子交給助理收起來,想到陳萱與容揚的生意合作,那麼,容揚是不是也知道一些什麼?

  不會,容揚不是不知深淺的聞雅英,憑她與容揚的交情,容揚若知曉她與陳萱的關係,應該早告訴她了。

  哎,或許命運就是這樣巧,她已經將近二十年沒有回來北京城,第一次回來,就遇到了自己的女兒。

  褚韶華心裡悲喜酸澀,滋味複雜,沒心情理會聞雅英的小心思。

  褚韶華又焦心切肺的等了一日,手下人查的資料更詳盡了些,褚韶華一份份的細看,哎,魏老太太不是個寬厚人,對媳婦也一般。

  她閨女倒是種地有一手,種的草莓還能賣給國際飯店掙點小錢,平時還有化妝品店的生意,在魏家這樣的小商人家庭,這樣能幹的媳婦也是不多見的,想必要婆家日子並不難過,不然也不能自學功課,婆家也沒有阻攔。

  估計婆家也不會支持,主要是我閨女有主見啊。

  魏年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書沒讀過幾年書,做生意也就那樣,眼界局限於僅比小商小販略強些不多的水準。

  瞧著聰明,其實都是小聰明。

  都是我閨女要讀書,帶動了這小子,據說倆人晚上一起讀書。

  魏老哥很守信用,按當初兩家的約定,給兩個孩子成親,我閨女才能就此來到北京城。

  我閨女還是有些運氣的。

  哎,這孩子自小得吃了多少苦啊。

  褚韶華眨去眼底的淚水,她真想抱著那孩子痛哭,可以什麼身份什麼立場呢?

  難道過去直噹噹的說,我是你親媽?

  她要問我這麼多年你怎麼沒回來看我,我要怎麼說呢?

  我說對不起,我以為你出事了。

  她要問我,你怎麼沒回來看一看我的墳瑩?

  我怎麼說呢?

  我說當初我激怒之下殺了我那些令人厭惡作嘔的親人,我曾下定決心一生一世都不會再回到我出生的地方,我恨那個地方!我希望那個地方從沒有存在過!


  如今見到你,我明白,我殺錯了。

  他們欺騙我,惹怒我,我在河邊推他們下去,我也被自己的大哥抓住手腕拽了下去,我仍記得他落水時本能抓住我手腕的眼神,驚惶,恐懼,不能置信,或者,還有後悔。

  我緊跟著落水,落入水中的那一剎那,我想的仍是,哪怕我死,我也要你們死!

  現在我知道你沒事,你一直在老家好好的活著,那些想在我這裡榨取錢財的人,這些噁心下作的人,其實是我的親人。

  他們自作聰明,誤導了我,而我,誤殺了他們。

  這些話,這些事,我永不能再提及,我不能承認我誤殺自己親人。

  我的大哥無能卑鄙,可我們也不是沒有過歡樂的時光。

  我的大嫂自私自利,我們年少時也一起翻花繩踢鍵子做遊戲。

  我的大姨貪盡便宜,我小時候去她家,她會把正在下蛋的母雞宰了燉肉,第一塊肉都會放在我的碗裡。

  多麼可悲。

  親人轉過頭會有另一張臉,他們算計我噁心我,我無數次的想如果沒有他們,我的日子會更好過。

  我無數次的想,我真想宰了這些人。

  直待他們真的激怒我,我殺了他們。

  現在我知道,我殺錯了。

  你並沒有真的出事,是我在他們的算計中推導出了錯誤結果,這個結果令我恨不能當,我一定要宰了他們。

  現在我知道,我殺錯了。

  褚韶華心中一剎那的痛不可當,深深的弓起脊背,臉色雪一樣的慘白。

  聞知秋雙手握住她的肩,聲音溫醇沉穩,安定人心,「韶華,別多想,我們有五個孩子。

  雖然我不建議你突然把你的身份告訴阿萱,你們多年未見,可以先做朋友。」

  褚韶華張張嘴,似是想說什麼,最終閉上眼睛,什麼都沒說。

  丈夫明白她,當初,便是他毀掉了河邊的現場證據。

  是啊,我不應該再想那些過去的事,我現在有孩子有丈夫有家,我也見到了我的女兒。

  我的女兒,比那些人都重要,我的女兒沒事,這是我想都想不到的幸運。

  對不起,我誤殺了你們,可我除了痛悔,已不能再為你們做什麼。

  甚至,我不願意痛悔,我現在有無數比痛悔過去更加重要百倍的事來轉移的對舊事的痛悔,我必需要好好活著,我還有我的孩子我的丈夫我的家。

  我,早已不是當初的我。

  不論內心如何煎熬,褚韶華已經不打算再等下去,她認為聞知秋的建議有道理,先不要坦白她的身份。

  陳萱現在的生活雖說不上富貴,但非常平穩,小兩口自己單獨賃了宅子出去住,生活過的不錯。

  魏年不算出眾,對她閨女卻好。

  如果陳萱有大毅力,這個孩子會非常有出息。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能與陳萱親近一些,做朋友也好,她可以對陳萱做一些必要的引導,再把目光放的長遠些,孩子,只要你出眾,你就可以看到世界。

  第三天,褚韶華去陳萱的鋪子買東西,受到陳萱的接待。

  這個孩子並不像她,她年輕時性情暴烈偏執,這個孩子溫和大度,這個孩子更像她父親。

  不過,比她父親更有遠見。

  她父親臨終前也只知道托妻兒給自己那個下作無能的兄弟,而不是當即立斷分家各過。

  這個孩子明白生活要自己奮鬥,絕不可一味托終身給一個男人,攀附在大樹身上的藤蔓,是得不到大樹的尊重的。

  褚韶華聽著陳萱向她介紹店裡的化妝品,陳萱還會說一些用時的小訣竅,態度溫溫和和的,特別好。

  褚韶華現在估計眼中自帶過濾系統,她不論怎麼看都覺著自己閨女好,簡直無一處不好。

  想到聞雅英竟然說她閨女是村姑,褚韶華內心冷笑,你倒不是村姑,我也沒見你這市長小姐有什麼作為!你還不如村姑呢!

  村姑怎麼了,褚韶華自己也是從農村出去的!

  褚韶華買了一堆皮草回去,向聞知秋誇了自己閨女一通,「鋪子不大,倒是挺會做生意,我看不錯就買了一些。」


  聞知秋心裡對陳萱有愧,「既然阿萱在做生意,不如送幾間鋪面給她。」

  「這事慢來,暫且不急。

  她心思不一定在生意上,阿萱是想做一級教授的。」

  褚韶華自己生意做的極大,不過,她也很喜歡陳萱的理想,一級教授,學問家,這也是很好的職業,受人尊敬。

  聞知秋說,「以後雅英也在北京讀書,不如介紹兩個女孩子認識,她們年齡相仿,要是能成為朋友多好。」

  「前天在容姐姐家的沙龍上就已經認識了,昨天雅英特意過去見了一回同她表哥合作生意的村姑。」

  褚韶華冷笑,「你覺著她們能成為朋友?」

  對自己閨女的性情,聞知秋簡直頭疼,他另換個話題,「阿萱和容揚還有生意合作?」

  「要早知這樣,應該早些來北京的,他們早便認識,容揚以前還同我提過,說在文先生沙龍上認識的阿萱,他只是略略一說,沒提姓名,他們交情不錯,阿萱讀書的書單還是容揚給她列出來的,後來就有了生意往來。

  大概是容揚看他們夫妻還不錯,把自己國內化妝品牌交給他們來做,兩家分紅。」

  褚韶華自己倒杯水,「生意不算大,不過,化妝品利潤一向高,應該還不錯。」

  聞知秋笑,「阿萱過得好,我真為她高興。

  女婿如何?

  那小伙子生得也俊俏。」

  褚韶華撇嘴,「這次去沒見過,聽說還成,除了待阿萱好,也沒什麼出眾的了。」

  「這就好啊,人家都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那天在飯店我就看他們感情特別好,咱們頭一回在西什庫教堂遇到,原以為是小夫妻結婚,我看阿芒查出的材料才知道人家小夫妻是成親三年搞紀念活動。

  這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

  聞知秋親女感情不順遂,知道繼女與繼女婿情分好,也為小兩口高興,同褚韶華道,「若有合適機會,我見一見魏女婿。

  若是他有意,我幫他安排個適當職司。」

  聞知秋其實是個慎重人,他雖不吝提攜,卻也得是有可取之處的人,如今並未見魏年便給出這樣的承諾,可見是真有心幫助陳萱魏年夫妻。

  褚韶華有些心動,她可以不與孩子相認,可如果能同孩子住的近些,譬如,都在南京,她是極願意的。

  不過,褚韶華冷靜下來思量片刻,仍是拒絕了。

  她把剩下的半杯水放在桌畔,「現在先不說這個,我得再見見阿萱,同她親近些,看她的理想是什麼。

  如果她一心一意想做學問,以後勢必會出國留學。」

  至於魏年,褚韶華還得再觀察一二。

  褚韶華也沒把話說死,她希望她的孩子有真才實學,有獨立的能力,如果她的孩子需要幫助,她也不會吝於幫助。

  褚韶華計劃著再與陳萱相見,只是,聞知秋不能在北京耽擱太久,南京那邊有電報過來,急令聞知秋回南京,褚韶華怕有要事,隨聞知秋一起回了南京。

  倒不是有要緊公務,是蔣總裁有一件極尷尬的事,與聞知秋不相干,蔣總裁是希望褚韶華能幫著同夫人緩和一二。

  這件事務之後,褚韶華親自打電話請容揚來了一趟南京,向容揚打聽陳萱的事。

  褚韶華沒瞞著容揚,直言相告,「我第一段婚姻很短,孩子剛滿周歲,丈夫就因病過逝了。

  後來我到上海討生活,陰差陽錯,我以為那孩子出了意外,現在我找到了她。」

  容揚笑,「我得先恭喜褚姨母女團圓,這應該,嗯,比我年紀小一些,是位妹妹吧?」

  「比你年紀小一些,你也認識她。

  我沒想到這樣巧,就是陳萱,你認識的。」

  當時容揚的神色,眼珠子險沒掉地上去。

  容揚一向淡然篤定,智珠在握的模樣,這樣的驚詫可不多見。

  饒是容揚也得說一句,「這可真是太巧了。

  我,我竟沒看出來。」

  「那孩子與我生得並不像。」

  容揚認同褚韶華這話,陳萱是相貌清秀,褚韶華則是張揚艷美,母女二人,一如茉莉一如牡丹。


  容揚不禁再笑,「但也只是長的不像,魏太太心志堅定,萬中無一,這一點可是像褚姨。」

  陳萱當然沒有其母這般光芒四射,可陳萱那種對理想的堅持堅毅,尋常男人都不及她,卻是肖似其母。

  褚韶華忍不住笑,「這一點的確不錯,知道自己要什麼,也知道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容揚有些好笑,他可從未見褚韶華用這樣驕傲的口吻誇讚過誰。

  褚韶華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她有些落漠,「我們還沒有相認,她一直以為我過逝了,我暫時還沒有想好要如何同她說。」

  褚韶華自然想母女相認,可她對陳萱並不非常了解,她想聽一聽容揚的意見,畢竟,容揚與陳萱有生意合作,會更了解她的女兒。

  容揚想了想,意見與褚韶華有些不同。

  容揚斟酌著詞彙,「褚姨,其實據我所知,魏太太有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品質就是她的眼睛一直向著前方,很少回頭去糾結舊事。

  她很有心胸,心地也好,如果您與她相認,她會高興她的母親尚在世間。

  她的娘家一直沒有太體面的親人。」

  豈止是不太體面,陳二夫妻的性情,褚韶華明白的很!

  褚韶華覺著咖啡都有些甜,「你對阿萱的評價很高。」

  「我先前同褚姨說那位極愛讀書的姑娘就是說的魏太太,褚姨你不也說她資質一流。」

  容揚笑,「她是真的很好。

  以前雖過的不好,可她非常自強,其實做生意也很不錯。

  她不是那種讓你一眼就看到人,像是包在石礫中的玉,把外層的石礫打磨之後,就能看到玉的光彩。」

  容揚與褚韶華說了許多陳萱的事,在容揚看來,陳萱絕非凡俗,容揚笑,「我小姑丈沙龍里大部分都是有學識的文化界人士,魏太太頭一回去,聽楚教授說了一級教授薪水極高,當時就請教我小姑丈,要怎麼才能做一級教授,把我小姑丈驚的不輕,以為她有大學問。

  那會兒她剛學認字不久,許多人心裡覺她好笑,她完全當那些人不存在,還請我小姑丈幫她擬個書單出來,她要照書學習。

  她真是很有理想,我抽空幫她擬了書單,她一直在堅持學習,現在已經開始學習中學課程了,那些以前笑她的人現在都開始佩服她,願意指點她。

  我小姑丈也說,她以後必有一番作為。」

  「其實開始她可能真的是為了一級教授的薪水,現在她生意不錯,每月賺的也不比一級教授少,仍然勤學苦讀。

  我還曾問過她,她依舊是想做一級教授,認為教授這個職業很體面,受人尊敬。

  而且,她在草莓上賺了錢,她喜歡農業,她也意識到學識的力量,不瞞褚姨,現在她手下雇著好幾個名牌大學的大學生,很了不起的。」

  主要是陳萱的眼界已經打開,她又是這樣接地氣的性格,踏實穩健,品性亦佳,所以,容揚才會與他們夫妻合夥生意。

  褚韶華眼眶有些發燙,是啊,我女兒現在雖還不是大學生,可手底下雇著好幾個大學生為她工作。

  等以後她學有所成,會更有作為。

  容揚一向細緻入微,自然看得出褚韶華情緒激動,依褚姨強大的自制力,可知內心激盪,更勝眼前所見。

  容揚一向對褚韶華敬若師長,提議道,「我下星期要去北京,褚姨你有沒有東西要帶給魏太太,我一併幫您帶去。」

  「這不用,我同你一起去吧,我南京也沒什麼事務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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