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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訊發出去,祁言捏著手機久久不動,眼睛裡漸漸起了霧。

  所謂越愛越容易被傷害,那天吵架的話語時不時在她耳邊繞,即使來到了真正的「天涯海角」,也總是在不經意想起,每想一次,心就痛一次。

  但是她知道,自己早已原諒了陸知喬。

  現在的執著也許是慪一口氣,也許是因吃不到糖果而鬧騰,也許是仍覺得缺了點什麼,無論怎樣,她們終究都會走到彼此身邊。

  只是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竟然懦弱了——人生字典里從來沒出現過的詞,反覆衝撞著她的心。

  因為害怕,懦弱,不敢往前踏,哪怕陸知喬朝她走過來,都忍不住想後退。

  這真的是她嗎?

  從前肆無忌憚在酒吧勾搭女人的她,大膽調戲陸知喬的她,無時無刻不「耍流氓」的她,一個一個都消失了。像剝去偽裝的皮囊,層層疊疊,最後露出裡面躲藏著的她。

  就如那天陸知喬親口說出「喜歡」,卻又講了自己一大堆缺點,抗拒著往後退的樣子。她終於能夠明白那種感受。

  這趟出來散心,是想找回從前那種無畏的感覺。她可以接受自己有懦弱的一面,但不允許自己就此懦弱下去。

  眼睛裡的霧散了。

  祁言看到湛藍的天空,白色的房子,僻靜的小路,看到海灘上成群結隊的企鵝,海灣里躍出水面換氣的鯨魚,視線逐漸變得清晰。

  她長出一口氣,端起咖啡喝乾淨,起身收拾相機和行李,準備去下個城市。

  ......

  七八月份,正是南非的冬天,平均十幾度的氣溫不算冷。

  天空藍得像油畫,少見的乾淨與純粹,空氣通透,走在郊外能看到成群結隊的斑馬悠閒地散著步。

  下午三點多,祁言抵達約翰內斯堡,因為這裡經常發生打|砸搶|劫事件,獨自步行不太|安全,她便租了輛舊麵包車代步。

  租車店老闆是中國人,中年大叔,看起來挺熱情,天南地北都跟她聊。祁言此前在國外,念書也好旅遊也好,沒少被同胞坑,於是多留了個心眼,辦手續時仔仔細細看合約,偷偷錄音。

  所幸是她多慮,沒什麼事情發生,順利租到了車。

  「小姑娘啊,去市中心千萬不要露財,車窗別開,最好找個人跟你同行。」臨走時,老闆好心提醒她。

  祁言正看手機地圖,聞聲一愣:「好,謝謝。」

  聽說南非治|安不太好,但是連車窗都不能開......有點誇張。她心裡毛毛的,決定還是聽老闆的話,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邊交規是靠左行駛,駕駛室在右座,祁言開慣了國內的車,有些不習慣,所以不敢開太快,吭哧吭哧慢悠悠的,就當欣賞沿途城市風光。

  城區建築多為平房和小高層,幾乎見不到摩天大樓,民居以藍和白為主色調,部分房子帶有濃厚的非洲原始風格,裝飾繁多,色彩鮮艷。路面上很乾淨,不擁堵,行人較少,總體來說比較現代化,打破了祁言先前的原始印象。

  一路上風平浪靜。

  祁言訂的酒店離市中心很近,跟著導航走,顯示還有兩百多米,前面路口拐彎就到。

  車子停下來等紅燈,她擰開瓶子喝水,突然看到路邊幾個黑|人走過來,端著槍,伸手敲了敲前車的窗戶。

  前車沒反應,敲窗的黑人臉上出現不耐煩的表情,端起|槍用力一砸,車窗「啪」地應聲而裂,接著又蠻力砸了兩下,窗戶徹底碎了。他端|槍指著車裡的人,低吼了句聽不清的話。

  祁言倒吸一口氣,瞪大了眼睛,手一抖,礦泉水瓶掉到腿上,水灑得滿褲子都是,涼意滲透了布料,湧上後腦。

  破窗里伸出一隻顫巍巍的手,抓著大把現金和兩部手機,另一持|槍黑人迅速配合搶走,往後看了一眼。

  祁言心頭猛跳,汗毛都豎了起來,恰好這時綠燈亮了,她立刻發動車子猛打一下方向盤,一腳油門踩下去,愣是搶在直行道的車子前面竄出路口,險些撞上對面過來的車。

  手心出了汗,滑溜溜的,她兩手抓緊方向盤,減速拐彎,顧不得有沒有違反交規,悶頭往酒店方向開。

  安全抵達酒店,停好車,去辦入住手續。

  祁言拎著行李進房間,一屁股癱倒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氣。


  以前在加拿大念書,月月有槍|擊案發生。

  家裡給她在富人郊區買了房子,配了車。她白天上課,沒事逛逛街,晚上則不出門,平常就跟幾個朋友約一約,算是相當低調乖巧的「好寶寶」,過得挺安全自在。

  她以為南非所謂的「治|安不好」,就像北美那樣,大城市裡晚上危險,九點以後不出門便能大概率避免遇害。沒想到這裡,大白天都有人持|槍砸窗搶|劫,囂張,肆無忌憚。

  要是虎背熊腰的黑叔叔端著ak往她腦門上一指......

  那可是真|槍。

  她就再也見不到爸媽,見不到喬喬和女兒。

  祁言閉上眼,躺了會兒爬起來,她渾身都是汗,褲子濕|答答的,很不舒服,遂起身去洗澡,換掉衣服。

  休息片刻,她情緒緩過來,在房間裡轉了一圈。

  推開陽台窗戶,樓下是一條寬闊筆直的街道,路兩旁栽種著不高的樹,商鋪建築低矮而平,飯店,小酒吧,超市......背後是高低錯落的民居。

  街上行人並不多,有裹著頭巾身披黑袍的穆|斯林女人,有穿衝鋒衣背登山包的白人老頭,還有幾副亞洲面孔。一隻流浪狗蜷縮在角落裡,啃著髒兮兮的骨頭,街角二樓懸掛了一面南非國旗,色彩鮮艷。

  抬眼望去,天空湛藍如洗,陽光燦爛。

  是她想像中的模樣。

  祁言拿起相機拍了張照片,肚子有點餓,遂用手機搜索中餐館,準備去吃飯。

  離酒店二十來米就有一家,她盯著寶貝相機,覺得放在房間不安全,索性裝包里背在身上,吃完飯立刻就回來。

  下樓左轉,直走。

  祁言微微仰頭,一隻手搭在包上,視線掃過街邊店牌名。

  突然,一個黑人小伙撲過來,猛地拽住她的包,她一懵,下意識護住包,身子栽了個踉蹌,本能用母語大喊:「搶劫啦!!!」

  街上零星的路人不約而同往這邊看,卻紛紛加快步伐,倉皇躲遠。

  黑人小伙一身蠻力,祁言的脖子被背包帶子勒得生疼,她護相機心切,拽著包就是不鬆手,嘴裡一邊喊,一邊屈起膝蓋用力頂他襠|部。只聽這人「嗷」一嗓子,卻沒鬆手,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柄刀,朝她刺過去。

  祁言來不及反應,就看到兩個亞洲面孔的男人衝過來,一下子將黑人小伙撲倒在地,連帶著她一陣天旋地轉摔下去。

  ——咚

  胳膊肘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麻了。

  背包也磕了一下,祁言顧不得胳膊疼,連忙將背包護在懷裡,一轉頭,那三人扭打成一團,刀子「哐當」掉在地上。

  黑人小伙寡不敵眾,糾纏間費勁掙脫另兩人,抱頭鼠竄。

  「跑尼瑪呢!孬|貨!」其中一男人破口爆出一句國|罵。

  這純熟的中文!

  老鄉!

  祁言喘著氣爬起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到脖|子裡,那兩個老鄉走過來,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小聲道:「謝謝。」

  「這邊很多搶|劫的,出來最好別背大包,容易被盯上。」

  「......好。」

  祁言慌亂點頭,再次向他們道謝,轉身往酒店方向走。

  出了這檔子事,哪裡還有心情吃飯,她匆忙回到房間,又把自己丟進浴室,沖了個澡,癱倒在床上。

  來這裡半天不到,遇見兩起搶|劫事故,一起親眼所見,一起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可真夠倒霉的。

  雖然人沒事,但受到的驚嚇不小,祁言倒在床上就蔫了,眼睛直愣愣地瞪著天花板,從日落到深夜,什麼都沒吃,骨頭軟了似的,不想起來,不願動彈,更沒有睡意。

  半夜十二點多,她爬坐起來,喝了點水,拿起手機刷微信。

  爸媽問她玩得開不開心,有沒有吃飯。

  她發了兩張用手機拍的照片。

  現在國內是清晨。

  朋友圈入口處顯示一個陌生的頭像,她瞄了眼,點進去,看到備註是「喬喬」,一怔,恍然反應過來是換了頭像。

  黑色小柴犬,很可愛。


  半小時前,陸知喬發了一條動態,是穿著睡裙的自拍,只露了小半張臉。

  柔白小巧的耳垂,臉頰微微紅,烏黑的髮絲垂落到鎖|骨窩裡,隱隱約約的欲,惹人遐想。

  祁言盯了片刻,眼角微濕,兩指劃拉著放大照片,嘴唇湊過去,輕輕吻了一下屏幕......

  月底,連續高溫的江城迎來一場暴雨。

  天空灰濛濛的,閃電鑽破了雲層,像裂開的一道道口子,雷聲陣陣,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落下來,泄洪般淹沒了整座城市。

  微涼的風吹來,空氣沉悶。

  客廳里有些凌亂,地上放著一個超大號行李箱,裡面裝了大半衣服,空間仍有餘。電視機上播放著青春偶像劇,男女主角年輕又養眼,小姑娘坐在沙發上看得津津有味。

  陸知喬從臥室出來,把手裡的洗漱包放進箱子,抬眸看了眼女兒,說:「妞崽,等下媽媽就走了,你一個人在家不許亂跑,用電用氣都要注意,知道嗎?」

  「知道知道。」陸葳揮揮手,眼睛仍盯著電視。

  男女主角接|吻了。

  吻得難捨難分。

  陸知喬瞥了眼屏幕,臉一紅,下意識想要拿遙控器換台,手伸出去,頓住,忽而想起自己這幾天做的決定,猶豫片刻,又縮了回來。

  越是藏著掖著的東西,越惹孩子好奇,現在的電視劇多有親親抱抱片段,她習以為常,不大驚小怪,就等於放過自己。

  她想試著一點一點放開手,讓女兒自己去感受這個世界。

  打消了念頭,陸知喬低頭繼續整理箱子,因頻繁出差,打包行李熟練又利索,不到半小時便收拾妥帖,她把箱子豎起來放一邊,起身進廚房。

  冰箱裡囤著菜,有葷有素,有速凍食品,她特意只買了三天的儲量,等到不夠吃了,就讓女兒自己去樓下超市買菜。

  她教會了女兒炒簡單的菜,實在不會就用鍋煮,或者燒烤盤上煎,放些調料吃。再不濟,還有外賣,總之就當生活試煉。

  這次出差時間一周,不長不短,要說完全放心也不可能,她交代了溫子龍,隔兩天就過來看看,也告訴女兒,如果有什麼事就給溫叔叔打電話。

  小妮子高興得不得了,一個人在家想幹什麼幹什麼,前天晚上就開始催促她走。

  孩子終究是孩子。

  陸知喬檢查完水電燃氣,在屋裡轉了一圈,挨個角落看看,而後拿著女兒的智能機出來,「妞崽,手機給你,每天吃了什麼要拍照發給我。」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真囉嗦。」陸葳抓過手機,眼皮都沒抬一下。

  看著女兒不耐煩的小臉,陸知喬無奈地嘆了口氣,心生酸楚。

  當媽的總是討人嫌。

  外面雨勢漸小,天色微微亮起來,雷聲也愈來愈弱。不多會兒,雨停了。

  陸知喬踏出家門。

  母親前腳走,陸葳後腳就從沙發上蹦起來,手忙腳亂把老年機里的電話卡插到智能機里,充電開機,對著餐桌拍了張照片,發給祁言。

  【祁老師】

  【我媽把你的照片做成了相框,擺在餐桌上,你看~】

  ......

  此次前往非洲加隆,包括陸知喬和一位技術總監、六位經理在內,一共五十人。團隊從江城出發,經杜拜轉機,飛往加隆首都卡維爾。

  當地時間中午,一行人抵達機場,分司派了大巴車來接,陣仗頗有些隆重。

  加隆位於非洲西部,靠近赤道,氣候常年炎熱潮濕,算是非洲較為富裕的國家。

  從機場出來,沿途風景如畫,天空藍得像精密切割的藍寶石,雲團如棉絮,四周低矮丘陵環繞,偶爾可以看到悠閒吃草的斑羚和小鹿。待逐漸進入市區,車子和人愈發多起來,街道兩旁連成片的藍白色平房,充斥著異域風情。

  大巴車在路口停下,陸知喬視線轉向窗外。

  一輛小車從旁邊直行道經過,窗戶半開,略有些熟悉的面孔從她眼前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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