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戰爭從細微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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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5章 戰爭從細微處開始

  卻說開封府傳來了密信,是一顆蠟丸。

  張浚收到蠟丸之後,立馬把趙不凡、趙瑗,還有李申之召集到了府衙之中共商大事。

  當李申之拿出蠟丸里的字條,打開之後看到字條上面的字跡,頓時流下了兩行熱淚。

  蠟丸上的字跡,與自己當初在三元樓里接到的那枚蠟丸一模一樣。

  內容也一如往常般的簡潔:金欲拔寨。

  惜墨如金的情報,展開之後的意思是:完顏宗弼改變了作戰策略,打算先拔掉應天府設置在外圍的水泥堡壘。

  從字跡上來看,情報必然是來自宇文虛中。

  眾人傳閱之後,張浚掏出火摺子,將字條燒掉,把紙灰使勁一搓,吹散在了空中。

  「現在就通知,把人撤回來嗎?」趙不凡沒有主意,先問問大夥的意見。

  張浚與李申之都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等別人先發表意見。

  急匆匆趕回來的趙瑗說道:「工坊城裡面還能容納幾萬人,可以挑幾萬能幹的人編入工坊城。」

  在他看來,工坊城有幾道水泥圍牆,背後又有河道天險,其防守固若金湯,是個容納百姓的好地方。整個應天府轄區,除了府城之外,就數工坊城最安全,防禦設施比幾個縣城都要完善。

  兩人說完,張浚和李申之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搞得趙家兄弟有些尷尬。

  良久,張浚說道:「壞人我來做吧。」

  李申之搖了搖頭,說道:「張相公不必如此悲觀,水泥堡壘未必抵擋不住金人的衝擊。」

  原來張浚和李申之都不主張將水泥堡壘里的人給遷出來。

  這些駐守在水泥堡壘里的人,必將面臨金人的大舉進攻,很大可能會被攻破。

  萬人據守的水泥堡壘抵擋不住金人的進攻,這是大家的共識。

  然而他們又無法下令拋棄水泥堡壘,將人撤出來。

  若是這樣,那還要邊防幹什麼?還要堡壘幹什麼?

  只要感覺打不過對方就選擇撤退,那乾脆放棄應天府回臨安算了,甚至跑到更遠的雷州、瓊州,也比在這裡安全。

  可若是將那些人留在堡壘里,就意味著拿他們當炮灰,把他們推在前面擋槍。

  張浚以為李申之是下不了這個狠心,才說讓自己來抗這個黑鍋。日後若是堡壘中的人傷亡太大,由他張浚來承擔這個歷史罵名。

  殊不知李申之雖然與張浚想得意思差不多,本質上卻又不同。

  李申之當然不怕犧牲,更不怕愛惜什麼狗屁羽毛自命清高,比堡壘更慘烈的犧牲他都見過。

  人們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不惜與敵人同歸於盡,這麼點小犧牲又算得上什麼。

  他所考慮的,是怎樣才能不讓人白白地犧牲。

  換言之,怎樣能在不可避免的犧牲中,對金人造成儘量大的殺傷。

  大規模裝備火器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是另闢蹊徑。

  李申之說道:「若是水泥堡壘能支撐一天,我就有辦法把裡面的人給撤出來。」

  一槍不放地就撤退肯定不對,但若是能跟金人戰鬥一整天,然後再選擇撤退,效果便大大不同。

  趙瑗明白了李申之的意思,還做出了一些延伸,說道:「若是能夠讓各個堡壘的人自行選擇撤離時間,豈不是還能起到迷惑金人的作用,效果會更好?」

  見別人沒接話,趙瑗繼續解釋道:「若是戰況激烈,那麼可以打一天就撤。若是金人的攻擊力不是很強,也能堅持上三五天再撤退。」

  若是所有堡壘都只堅持一天就撤,很容易讓金人摸到規律。被敵人摸到自己的行動規律,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李申之很滿意現在的狀態,這便是參謀團制度的好處。

  所謂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幾個人圍在一起來一場頭腦風暴,總能爆出幾個精妙的點子來。

  大體方略敲定之後,剩下的細節補充就成了體力活兒。

  眾人在張浚的主持之下,完善了各方面的細節部署,然後傳令各縣。

  具體到水泥堡壘中的部署,由各縣自行決策。

  其實壓力最大的就是韓平所在的寧陵縣。

  寧陵縣頂在宋金邊防的最前沿,金人若是進攻,首先就會選擇這裡。

  然而張浚的命令裡面,別的縣也要將軍備拔高到最高級別。

  金人畢竟是以騎兵為主,最擅長大縱深迂迴穿插作戰。

  就拿看似最安全的楚丘縣為例,若是被金人給穿插迂迴率先給攻破,那麼陸游這個知縣怕是少不了要增加一個「紙上談兵」的千古罵名了。

  基礎性的工作總是枯燥而繁雜的。

  再優秀的戰略,也需要無數的戰術細節去實施。歷史總是將大事件概括成一句話,仿佛只要大的戰略方向對了,就自動會產生良好的結果。

  而實際上,具體可行的戰術細節,才是戰略能夠順利實施的堅定支撐。

  可往往這些繁雜而枯燥的基礎性工作,總是被人忽視掉,那些背後默默付出的無名英雄們,又何嘗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中的萬骨,去映襯講出一句話戰略人的是多麼地偉大。

  誠然,偉大自然是偉大,但又不是那麼地偉大。

  李申之很有這種自知之明。他給自己的定位,是來自未來的一束光,來照亮即將墜入萬古長夜的華夏文明。

  此時的華夏文明,就像黃昏的陽光,綻放出了一天之中最絢爛的色彩,卻馬上就要下山了。

  李申之同樣知道,他能做到的,也僅僅是一束光。

  想要挽救華夏文明,還需要依靠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他們也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回到縣衙臥房的時候,岳銀瓶還在沉睡,節奏均勻地打著小呼嚕。

  李申之沒有進臥房,而是走向了廚房。

  去盆里挖了幾瓢面,撒了點鹽,對半倒入溫水,把面和成了軟軟的一團。

  給面盆蓋上蓋子,轉而又找來一些胡椒研磨成粉,切了一把蔥花。

  回想自己小時候,每次過完周末去住校的時候,媽媽都會為他做上一大包的蔥花餅。

  那時候家裡的經濟條件不是太好,每周的伙食費有限。母親怕他吃不飽,就多做點乾糧。

  然而母親終究還是不了解她的兒子。蔥花餅很抗餓,甚至於可以給李申之當兩三天的乾糧。

  而剩下的錢,全都貢獻給了網吧。

  轉念又一想,母親或許知道自己把省出的錢亂花了出去,所以才使勁地做蔥花餅也未嘗可知呢?

  不管是與不是,終究是沒有機會去問一問了。

  李申之無奈地搖了搖頭,想著給岳銀瓶做一些蔥花餅,路上帶著吃。

  老是吃乾糧,雖然營養不至於缺乏,口感終究還是太單一了。

  蔥花餅要油大才好吃,李申之學著母親的樣子,往鍋里足足倒了半指深的油。

  油燒得紅紅得,冒起一陣青煙。

  沒有油煙機呼呼地抽風,李申之許多年都沒有聞到這個油煙的味道了。

  將餅子放入,「滋啦」一聲,蔥花與胡椒與油接觸的一剎那,散發出來的濃香令人胃口大增。而麵粉經過油炸之後,那味道更是能給人一種滿足的幸福感。

  母親當年或許也是這種感覺吧,希望把這份愉悅與幸福留在一張張的蔥花餅里,傳遞給她的兒子。

  而李申之現在,想把這些傳遞給岳銀瓶。

  李申之是制定戰略的人,岳銀瓶是實施戰術的人,是應天府中數十萬實施具體戰術細節的人之一。

  烙了一盞茶功夫,李申之用木頭鏟子挑起餅子翻了個面,開始烙另一面。

  反覆翻了幾次之後,將餅子出鍋,然後用兩個木頭鏟子從兩邊擠壓餅子,蔥花餅立馬變得鬆散起來,香氣更加濃郁。

  等稍微涼一些再切開,李申之開始熱鍋倒油,準備做第二個餅子。

  感覺到廚房光線微微變黯,李申之看向了門口,只見岳銀瓶不知何時已經起來,站在門口看著她。

  李申之笑道:「把你吵醒了?」

  岳銀瓶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寶藏夫君,不知何時竟然還會如此精湛的庖廚之術,說道:「倒是沒把我吵醒,把我給饞醒了。」

  李申之趁著燒油的功夫,剝了幾顆大蒜用菜刀拍碎,放到小木臼裡面使勁搗了幾下,稍微點了幾粒鹽,倒上醋,招呼道:「餓了就來吃一些吧。」


  岳銀瓶攏了攏頭髮,從後面隨意扎住,來到案板旁邊。

  也不用筷子,伸手捻起依然微燙的餅子撕下一塊,在醋蒜泥中蘸了一下放入口中,緩緩地咀嚼著。

  「好吃嗎?」

  「好吃。」

  「滋啦……」第二個餅子下鍋了。

  岳銀瓶饒有興致地看著蔥花餅在鍋中的變化,細細地嗅著蔥油的味道。

  等到翻面的時候,她才戀戀不捨地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接下來的仗,你們打算怎麼打?」

  聰明如她,怎能猜不到李申之的心思。

  自家這個夫君就是這樣,在外應了個紈絝子弟的名聲,本質上卻是個小直男。

  只有當他專心致志地做事情時,仿佛才是真正的他。而那個紈絝子弟,總像是裝出來的樣子。

  這樣真好。

  岳銀瓶心中甜甜的,靠在李申之的肩膀上,繼續用手指拈著蔥花餅吃。

  李申之手上動作不停,說道:「你覺得應該怎麼打?」

  岳銀瓶「嘿嘿」一笑,說道:「我?你給我一千支火槍,十萬發子彈,我把燕京給你打下來。」

  沒等李申之開口,岳銀瓶搶白道:「別跟我說那些大道理。燕京城打下來之後怎麼守得住,是你該解決的問題,我不管。」

  見自己的答案被搶答了,李申之也不惱怒,將第二個餅子出鍋,一邊倒油一邊說道:「我想活捉完顏宗弼。」

  岳銀瓶咀嚼的動嘴微微一停,然後嚼了幾口咽下,伸手重新拈了一塊蔥花餅,卻沒有放入口中,眼珠子轉了一圈,問道:「然後呢?你還要親自砍下他的腦袋嗎?」

  李申之說道:「我要是說,把他抓回來是為了再放他回去,你還會去捉嗎?」

  岳銀瓶將手中的餅子滿滿地蘸了醋蒜,還使勁從木臼地下鏟起好大一坨蒜泥,張大了嘴巴吃下去,說道:「捉啊,你讓我捉,我就給你捉。」

  李申之將第三個餅子放入鍋中,自己也拈了一塊餅吃了起來。

  味道真好。

  ……

  與岳銀瓶一同回城的,還有老陳和魏勝。

  李鐵牛沒有進城,而是去了寧陵縣的堡壘。

  他們二人在應天府城中已經有了各自的住所。

  老陳自不必說,走到哪都是家。而魏勝就厲害了,這麼短的時間,他竟然把自己的妻兒老小全都接到了應天府城中,儼然一副在這裡安家的態勢。

  其實魏勝的行為也很好理解。

  現如今整個京東路都沒有一塊安生的地方,待在老家一點都不安全。自己現在投靠了應天府討飯吃,不如將家也扎在這裡,反倒更加地安全。

  事實證明他這個決策是十分英明的,從前兩次應天府抵抗金軍的結果來看,世上再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甚至臨安府都比如應天府待著踏實。

  一家老小的生活更是不用擔心。魏勝跟著岳家軍的背嵬軍一同行動,屬於特別機動部隊,級別高待遇好,即便是普通的大頭兵,待遇也比普通部隊中的都頭都好。

  再加上魏勝作戰有勇有謀,所立下的軍功甚多,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獲得了豐厚的賞賜。

  不僅在應天府購置了房產,還積攢下了數千斤的糧食,和上百斤的臘肉,足夠全家一年的消耗。

  回到家中只是待了短短一天時間,魏勝便下定決心,哪怕是把命賣給岳銀瓶,他都心甘情願。

  當岳銀瓶領著背嵬軍趁著夜色悄悄出城的時候,開封城中也有一支金軍悄悄地出了城。

  連續的兩次軍事失利,讓完顏宗弼終於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金國的戰神開始正視起了這個戰場上的對手。

  一場戰爭,其真正開始的時間要比史書記載的時間早許多。

  當史書記載大戰開始的時候,其實周邊的小規模戰鬥或許早已打了上百場。

  只不過這些小規模戰鬥往往都被一筆帶過。

  是一百場的戰鬥,被一筆帶過甚至連一筆都沒有。

  只有最後的大決戰,才會被記入史書,大書特書。

  這也就導致了許多缺乏實戰經驗的理論高手在戰場上總是不堪一擊,因為他們看不到小規模戰鬥的重要性。

  殊不知這些小規模的戰鬥就相當於是一個人的眼睛、鼻子和耳朵,更像是觸手。

  觸手能伸多遠,代表著對敵人的行蹤把握得有多精確。

  能及時斬斷對手的觸手,也就能把自己隱藏得很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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